我苦笑,“我不是去找她算账,我是想找江辰,再当面问他们几句话而已。”

正好,他们两人都在,有些话有些事就可以当面问清楚了。

走出邀月楼,此刻晨光早已明朗,湖边微凉的晨风带着秋天独有的清凉,卷起我的衣角,吹拂起我的发丝。湖面上风起波漾,一层层的波浪源源不断地涌到

岸边,被碎石拦住,被迫回头,无奈得一如我此刻凌乱的心情。

突然,从湖边快步走来一个人,熟悉的身影在晨光里翩然而至,我眼前恍惚了一下,居然是云洲!

“小末!”他的神色很急,欲言又止。一双清朗干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万语千言都凝聚于中。我知遭他想知道什么。就算他此刻不来问我,我也会找个机会对他解释。

“昨夜?”

我情不自禁地苦笑,“云师兄,昨夜是个误会。”

他的眉头一挑,疑惑地看着我。

“约你来的人,是鱼慕溪,远山派的掌门。我也是昨夜才知道,她长得和我很像根像。”

“她为何假扮你?”

“因为她喜欢江辰,想阻止我和他的婚约。那封信也是她送给你的,用意大约就是,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不阻碍她和江辰。”

云洲抿唇不语,默默地看着我。湖边微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玄色的靴子。靴上沾着露珠,湿了一片。

我微微低头,看着他脚下带着露珠的青草,低声道:“你知道么?我已经找到了我娘,我也问过了我的身世。”

“小末!她怎么说?”

我听出他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敢抬头,很怕看着他的眸子便说不出那句话。可是,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如果说以前还有零星的可能和他在一起,那在经历了昨夜之后,今生今世都不再可能。既然如此,死心绝望是最好的解脱。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对他挤出一丝笑容,“母亲说,你的确是我哥哥。”

他脸色一白,我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像是西天的云霞隐在地平线后,那一刻的苍凉和暗沉,光芒顿消,一片寂静。

我不忍再看,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我走得很快,很怕他拉住我,很怕他质疑一个字。时至今日,我彻彻底底地明白,我和他,真的是无缘。就算鱼慕溪算计成那样,仍旧无法把我和他拴到一起,这,不能不说是天意如此。

我眼眶酸胀,抬头看天。清晨的光线一点都不刺眼,然而,我却想落泪。

从邀月楼回到归云山庄,不过是数步之遥,脚下却似乎走了很久,辨不清心情是沉痛还是沉重。

我回到房里,从书架上翻出那本《重山剑法》,情不自禁地叹息。耳边响起师父当日对我说的那句话,这是个稀世珍宝,也是个惹事的祸根。我当时不以为然,不过是本小册子,我并未将它放在心里。我胸无大志,并没有妄想着借助这本剑谱成为江湖上扬名立万的女侠。可惜,我不看重的东西,并不代表别人不稀罕,我稀罕的东西,也许在别人眼里,牛粪不如。

我抚摸着这本剑谱,想要苦笑却酸涩得挤不出半丝笑容。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耽误了那么多年华,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他若早说,我送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何必让我心动之后,再在我心上插上一剑?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直到书面上啪地落了一颗眼泪,水印渐渐扩大,将那书皮的纸润得皱了,我才恍然醒悟过来。我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剑谱放在袖筒里,走到门外。

小荷包怯怯地等在门外的廊下,我对她笑了笑,“走吧,我不会为难你姐姐的,我只想问清一件事,没准儿,我还要送她一份礼物呢。”

小荷包疑惑地看着我,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她虽然和我同吃同住几年,其实还是不了解我的。我生平最不喜欢和人争抢,如果我问清江辰的确和鱼慕溪有情,我成全他们就是,这份鸳鸯剑谱,送他们又何妨?我平素大大咧咧,但骨子里也有傲气,那份感情若不是我想要的模样,我不会守着鸡肋暗自痛苦。

没想到,京悦客栈居然离归云山庄如此之近,看来鱼慕溪是早有准备而来,她曾说过,她来京城是为了给一个朋友成亲而准备一份贺礼,看来,她说的贺礼

就是送给我的醉仙春了。

进了客栈,小荷包拉着我的衣角,我回头对她笑笑,“你看我手无寸铁,你姐姐武功高强,你怕什么?”

小荷包指着二楼一间客房对我道:“姐姐住在那里,我不敢上去,怕她骂我。”

“那你先回去吧。我和江辰说几句话,一会儿就下来。”

我轻轻踏上楼梯,走近那间客房。客房的门紧闭着,我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指敲了敲门。此刻的心情有些破釜沉舟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必须来求证一个事实,来寻一个答案。

”谁?“门里传来鱼慕溪的声音。

我突然生出一股冲动,等不及她来开门,一使劲推开了房门。

看见门里的情景,我宁愿我从没来过这里,也宁愿从没见到这一幕。

可是,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江辰斜靠在书桌上,而鱼慕溪趴在他的怀里。他抬头,鱼幕溪回头,两个人的神色都是猛然一怔!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江辰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不过,我向来看不懂他,此刻亲眼所见,算是看懂了吧。

我瞬时心灰意冷,残留的一些信任和疑惑,消失得千干净净。

江辰急忙想要推开鱼慕溪,而鱼慕溪嫣然一笑从他身边走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不去看她,径直看向江辰。江辰上前两步,似乎想来拉我。我下意识地伸手对着他就是狠命一推,似乎想将满腹的怨气和羞愤都换成这一掌悉数推出去。

没想到他竟然软软地被我推到了书桌前,他扶着桌子急道,“小末,你听我说。”

我心里乱成一团,直直地瞪着他,一字一句遭:“昨夜她对我说了很多,是真的么?”

“小末,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闭一闭眼,长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我何必自取其辱再来问你?我只痛恨昨夜!”

江辰抓住我的胳膊,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道:“小末,昨夜你中了迷药,我,我没有办法,不然,你会死。”

我回头一把推开了他,“我知道我中了毒,可是,却是因你而起!”

说到这里,我嗓子有些哽咽.江辰双手握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越发紧了,气息也急了起来,“小末……”

“江辰,你居然和她……”鱼慕溪突然大喊了一声,呆如木鸡地看着我,恨意汹涌的眼眸阴森得可怕。

她那股失魂落魄、银牙暗咬的恨意,顿时让我心里发凉,她和江辰的关系如此亲密,亲密到直呼大名,根本不是主仆的关系,简直像是情人。

鱼慕溪眼腈一片血红,紧紧咬着唇缄默着,突然她身子一动,从腰间抽出宝剑就刺了过来。

我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根本没有提防,眼睁睁看着那剑刺过来,只能拼力往后疾退。

江辰急道:“梅朵,住手!”

鱼慕溪剑势不减,唇边挂着一抹凄冷的笑,“江辰,我不再是归云山庄的梅朵,我是远山派的掌门鱼慕溪,我哪里比不过她、配不上你?我明明是算计得好

好的,你怎么会去邀月楼?为什么是你和她?!”

我退无可退,腿碰到了床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长剑随即架在我的颈上,我居然长长舒了口气。此刻的自己,是否有些不可理喻?我竟然没有全力闪躲,竟然想要落在她的手里,看一看江辰的反应。

哀,莫大于心死,此刻,我的确是有点疯了。

她将手中的剑紧紧贴在我的肌肤上,恨恨地看着我,对江辰一字一顿道:“你要她,不就是想要《重山剑法》么?现在我帮你要。”

江辰紧紧地盯着我,我瞥了他一眼,转开了目光。我将要亲耳听见他说出真相,我突然失了勇气去看他。

鱼慕溪厉声道:“把剑谱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昨夜,我本有机会杀你,但念你母亲对我有恩情,我就想成全你和云洲,却不想你居然和他……我生平最容不得别人染指我的东西,我现在只想杀了你,你知道么?”

她手指一动,剑刺进了肌肤,我仿佛没觉得痛,也许是心痛得厉害,这里便麻木了吧?

“梅朵,你别伤她。”

鱼慕溪猛然回头,声嘶力竭地喊:“江辰,你到底是爱她,还是爱我?”

我微微抬眸,看着江辰,他的目光凝在她手下的剑上,浓眉紧敛,神色肃然。他避而不答,“梅朵,你不要伤她。你伤了她,会和逍遥门、流金宫为敌。他们不会放过你。”

鱼慕溪惨淡一笑,“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她?”

他整眉伸出手来,仿佛想来安抚她,“我自然是,关心你。我和她定亲,全是因为《重山剑法》。昨夜,我若不和她一她便会死,她若死了,《重山剑法》我将永远也要不回来。你也知道,她母亲非要我和她成了亲才肯将剑谱给我。”

鱼慕溪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好,我不杀她,你去取了《重山剑法》,我们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练习《重山剑法》,天下无双,从此逍遥快活。好不好?”

他重重地答了一声“好”。

我心里凉幽幽的,眼眶又涩又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江辰,我终于看清了他。

我抬头看着鱼慕溪,“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在我的袖筒里,我专程带了来,送给你,和他。”

鱼慕溪一怔,似乎不相信。

我从袖管里抽出那本鸳鸯剑谱,“这就是。”

鱼慕溪收回宝剑,一把抢过剑谱,开始仔细地翻看。

我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不想再待一刻。

江辰想要抓住我的手,“小末。”

我一拂袖子,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心灰意冷到了极致,只觉得所谓的天长地久花好月圆皆成浮云散去,真是好生无趣。 我一直很奇怪,自己很无趣,为何江辰会喜欢我,他那样的风流调悦,眼高于顶,又如何看得上我这样的榆木疙瘩?

原来,如此。

“你别走,这不是剑谱!”鱼慕溪好像又反应过来什么,突然厉喝一声,剑指了过来。

我没有停步,只听一声尖叫,我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江辰的肩头血红一片,而鱼慕溪则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的肩头,低声泣道:“江辰,我不是,我不是要伤你。”

她那黯然惶恐的神色、心痛至极的眼眸,让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她对江辰的爱意。江辰越过她的肩头看着我,一脸的急切,我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惧意。

心里猛然一阵刺痛,汹涌得像要胀破心扉。我一狠心,咬牙转身离开。

我快步从街头匆匆走过,心乱得毫无头绪,只想快些离开,再不要见到他和她。

我在街上晃荡了许久,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最终,我走到了“一衣不舍”。

母亲见到我,眉头蹙了蹙,“末末,你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我口中酸苦干涩,半晌才道:“母亲,我想出去转一转。”

母亲信口答应,“好啊,你去哪里?”

“我想去江南。”

母亲一愣,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我还以为你说在京城转一转呢,怎么突然要去江南?眼看就是中秋了,你如何来得及赶回来呢?不如等成了亲,让江辰陪你一起去吧?”

我点点头,“也好,母亲我先回去了。”我知道母亲必定不会答应我此刻出门,但我总是要和她说一声,不然不辞而别,她和爹一定会担心。

母亲将我送到门口,突然看着我,低问:“末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连忙摇头,匆匆走下了台阶。

这个中秋的婚礼,还是让江辰去和他们解释吧,也许,新娘会换个人。

闯江湖,发善心

师父一直都告诫我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从我记事起,他就像老母鸡一样护着我,从不单独放我下山,更别提什么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了。他对我的目标从我十岁起就定下了:相夫教子,平安顺遂。所以,我对江湖隐约抱着一种既向往又惶恐的感觉,但是感情受挫,通常需要找个途径排解。

有人喜欢醉生梦死,有人喜欢寻花问柳,有人喜欢种种花草,我想了想,这些对我都不大合适,我决定趁着受了打击心灰意冷之际,单独出门游历一番。俗话说,山让人心旷,水让人意远,也许看过山山水水之后,我就可以将江辰、鱼慕溪之事放下了。

抱着这个想法,我给爹娘留了封信,就远远地离开了。

果然,一路上的好山好水好风景的确可以让人忘忧。我走走停停,四处观光赏景,心境渐渐开阔起来。不过,传说中的江湖根本就风平浪静,我一路行来顺风顺水,连个小贼也没遇见过。

这天到了苏州城。人都说,自古苏杭出美女,我在大街上仔细瞅了瞅,果然,这里的美人水灵灵的,说着一口吴依软语,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但是,万事有利有弊,听闻慕名而来的采花贼也很多,近来有个采花贼叫什么万户侯的,作案

屡屡得手,城里有女儿的人家全都人心惶惶。

我坐在茶楼里喝茶的时候,听人谈论,近来很多大户人家都招会武功的家院丫鬟。我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好主意。

很快,我在苏州城的西南角开了一家女子武馆,名叫胭脂武馆。

挂上招牌的第一天,胭脂武馆就被挤破了门槛,前来学武功姑娘们媳妇们,来路五花。有大户人家的丫鬟被主人送来学武功回去好保护小姐家眷,有小家碧玉打算学武防身,还有富家少奶奶闲着没事,打算学几招回家御夫,外加镇压小妾。

我喜滋滋地数着银子,生平第一回尝到了挣钱的滋味。看来,我还多少遗传了点儿母亲的本事。母亲将“一衣不舍”经营成京城头一份,我也不能给她丢脸,定要将这胭脂武馆,经营成苏州独一份。

这些女弟子们,年岁大多比我大。我为了服众,把自己打扮得极为老成,将头发也盘了起来,做妇人打扮。唉,其实我委实也就是个妇人了。

武馆的生意风生水起。我请了一位大娘做饭、两个小丫头烧水打扫,又买了两条大狼狗看家护院,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白日里,一院子的莺莺燕燕、桃红柳绿,练功之时妙趣横生、笑话百出。女人天生喜欢八卦闲聊,收工之后大家又成了朋友,有说不完的私房话和闺房秘密。有些已婚的妇女,话题开放得令人咋舌耳热。既然我做妇人打扮,她们自然也不避讳我,当着我的面谈论闺房之乐,真真是让人心跳不已。

于是,这武馆简直成了女儿家的娱乐之地。渐渐的,我的心情好了起来。我暗自庆幸逃了婚,不然心里堵着个大疙瘩和江辰一起闷在归云山庄里,只怕我再也快活不起来了。

中秋节早就过了,没准儿江辰已经和鱼慕溪成了亲,我刻意不去想他,渐渐地心平气和起来,于是提笔给爹娘写信报了个平安。

转眼己是冬天,天渐渐寒了,下午也短了许多。黄昏时刻,我关了院门,将两条大狼狗拴在院子里,然后在屋子里生了炉火,半躺在软榻上捧着一本话本子。看着看着,我叹了口气。这些风花雪月、生死不弃,怎么就没摊在我身上呢?我遇见的那一位,可真叫一个不省心,算了,不去想他。

突然,大黑叫了几声,小黑也跟着凑热闹叫了起来,一唱一和的很是热闹。

小兰在扫院子,唠叨道:“这些讨饭的,可真是算着时辰来的么?”

大门咯吱一声,只听小兰道:“请问你是?”

“我是来投奔石馆主的。”

“哦,那请进。”

我一听不是要饭的,是来找我的,忙放下书,挑开棉布帘子。

院门处走进来一个女人,高挑得简直不像话。这两个月,我见惯了江南水乡娇小灵巧的女子,乍一见到如此高挑的女子,眼睛真是不适应,需得抬头仰望。

我远远地对着她客气地笑了笑,“我就是馆主石慕容。”

为了行走方便,我连名字也改了,直接将父亲母亲的姓连在一起做了个名字,倒也顺口得很。

这女子二十儿岁的年纪,相貌平凡,走起路来利落大方,半点也不秀气。

她走到我跟前,突然掏出手帕捂住脸,嘤嘤泣道:“石馆主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一愣,“这位,大姐,你有什么事,慢慢说。‘做主’两个字我实不敢当啊。”这不是通常大堂上的才见到的戏码,为何我也遇见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他们也不管的。”

我头皮一麻,“我,我也不管的。”清官都不管的事,我管个什么劲儿啊!

她呼哧两把抹了抹脸,将帕子拿开,瞪着眼道:“你开这个武馆不就是为了为女子撑腰的么?我难道不是个弱女子?”

我弱弱地看她一眼,心说,你的确是个女子,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弱啊。不过,她既然自认为是个弱女子,眼下又心情悲怆,我自然不好说她高大魁伟,只好委婉地说道:“啊,大姐你误会了。我是为了让女孩子们学一点防身之术,对付采花贼的,不该提什么撑腰。”

她大眼睛一瞪,“我家那位,整个就是一采花贼啊!”

我惊讶地打量着这位采花贼的家眷,不厚道地想,她家的那位采花贼眼光实在不怎么样,怎么不采那鲜花,却采个大麻杆呢?

我这厢正在纳闷,这位大姐又嘤嘤泣道:”更可气的还是,如今他不采我,光采别人啊。”

我怔道:“这,这可怎生了得!被抓住可是要吃官司的。”

她苦着脸道:“石馆主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你找我有何用啊?”我不管捉贼,特别是采花贼。

“我学了功夫,回去好管教他。”

“这个……”

“他嫌弃我个子高,不像个女人,整日对我非打即骂,还打算休妻再娶。我死活不同意,他便出去寻花问柳,后来没了银子,便空手套白狼地去做采花贼了。我非学了一身武功,回去好生收拾他不可。”

这样的臭男人,的确需要收拾,我看着她梨树带雨的模样,生了同情之心。便道:“大姐,那你明早辰时就来吧。”

“石馆主,我能不能借住在这里?我如今被他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我,我力大无比,可以做粗活,劈柴、挑水,我样样能干。”

我犹豫着,这,留一个陌生人在家里,是否不大合适?

“馆主,我也知道这要求唐突冒昧,不如我就住在你馆外的屋檐下吧。”

我一听,心便软了,这个女子实在可怜。我怎么能让她住屋檐下呢?她又不是小麻雀。

我指了指院子西角,“柴房边上还有一间空房,放了些杂物,你若不嫌弃,就住在那里吧?”

她欢喜得快要跳起来,“太好了,我感激不尽,哪里还会嫌弃呢!”

于是,我这胭脂武馆里又添了一口人。这位大姐虽然人高马大,却有个极是温柔绵软的名字:陈格格。我念了一遍,便觉得口舌都软了,可惜一想到她那快要顶着房门的个子,便觉得,唉,委实名不符实啊。

她的确是力大无比,且勤劳勇敢。

自打她来了之后,劈柴挑水一手承当,有次院墙上刚翻上来一个贼,大黑小黑还没叫上几声,我提着剑压根儿还没顾得上场,只见她就抡着劈柴刀呼呼地冲了上去,明晃晃的大刀胡乱挥舞,虎虎生风,将贼人吓得嗷呜一声跳墙逃命去了。

我暗自佩服她的勇猛,于是教她功夫也格外用心,常常在下课之后给她开小灶,奈何这位陈大姐实在是不太聪明,愚钝得让人心力交瘁。我手把手地教,她却死活也学不会。转眼过了半个月,我开始犯愁,照她这速度和进度,只怕我要一直养着她,无法出师了。

我决定找她谈谈,开个小会。

“陈大姐。”她笑眯眯地道:“叫我陈格格就好。”

“陈格格,是这样。你看,你也来了半个月了,可是什么也没学会。我,我很是抱歉,我觉得可能咱们没缘分,不如,你还是换个地方另寻个师父吧?”

陈格格一下子站起来,我坐着凳子上仰着脸看着她,她可真是高啊。

她信誓旦旦,“我认定了石馆主,哪里也不去。我就不信,别人能学会,我学不会。她们学一个月,我学一年就是。大不了,我学十年。”

我暗暗牙疼。你学十年,我,我岂不是要养你十年?我一手抚额慢慢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唉,好人,也不是随便就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