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仙童与灵兽们到底达不到碧华灵君的修为与境界,如意蛋小老虎是丹絑仙帝变的这件事情对他们震撼很大,呆呆傻傻了数日,看见仙帝的影子双眼就发直。

碧华灵君至始至终神色泰然,举止纹丝不乱,将仙帝恭敬地请进上厅,让眼前金星乱冒的池生和云清等小仙童去端茶端果品,丹絑道:“碧华啊,你怎么突然之间,如斯拘谨?我方才就说了,和前些时日一样就好,放得开些。”

碧华灵君立刻道:“并无怎样拘谨,只是惟恐唐突,仙帝若想让小仙再随性些,小仙就随性些。”

丹絑从果盘中捏起一枚杏子剥皮:“前段时日我装成幼虎一事,难道你觉得被我诓了,有些恼?”

碧华灵君随即笑道:“哪能呢。”

在厅中未做多久,玉帝处便有了动静。太上老君、太白金星等几位上仙与鹤云使等一队仙者仙从,浩浩荡荡地前来迎接紫虚仙帝前去灵霄殿。

碧华灵君也一同随着去了灵霄殿。玉帝含笑赞赏他道:“碧华,紫虚仙帝重归天庭,你功不可没,待过几天朕便降旨封赏,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亦尽可开口。”

碧华灵君站得板板正正,平平缓缓道:“小仙能得玉帝垂爱,得为仙帝和天庭尽些微之力,已不胜荣幸,不敢求什么赏赐,一切照例请玉帝做主。”

丹絑坐在殿侧的座椅上,笑得挺开心,和玉帝闲话家常。玉帝道:“隔了许多年,再看今日天庭,可有什么想法。”

丹絑道:“十分好,玉帝你治理天庭的本事越发不错了,天庭比当年,更好了许多。而且新一辈的小神仙们出众者甚多,我很喜欢。”

僻静的天庭角落里,东华帝君终于拦住碧华灵君,满脸诚恳道:“碧华我对不住你,让你养如意蛋,确实是玉帝吩咐我和他一起做个套儿让你养,但我也以为那是一枚如意蛋,千真万确,我想着你平时就好这个,方才坑了你一回。紫虚仙帝的事情我真的毫不知情。”

碧华灵君此时才露出阴惨惨的面皮,叹道:“我晓得,你虽然会偶尔小坑仙友一回,却不会不够意思到做那么大的套子。但横竖我是被套了,怎么样都晚了。”

东华帝君低声道:“那位帝座,打算几时从你府中移驾出去?”

碧华灵君神色僵然道:“我怎么知道,大约是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腻了,什么时候就走了。”

东华帝君同情且怜悯地看着他,捻着胡子摇了摇头:“我本也在想,为何帝座他与典籍中的记载相差如此之远…”

天庭的典籍中,有关丹絑仙帝的记载,莫不形容他是位品性高洁、仙仪超然、严谨端正的仙帝。当日为退魔族,慨然与众魔同归于尽的事迹更让这位传说中的仙帝身上多了一抹悲壮的慷慨。众仙们拜读仙帝的事迹,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敬仰之情。

东华帝君道:“这两天我去几位上君处打听了一下…唉,此时此刻,他们方才说了实话,其实仙帝他并非变一回卵性情变了,他的种种举止,都是他数万年前的真性情…但当日火焚魔族后,列入典册,喜猎美色、疑好…咳…龙阳…这些事情写进典册中总不大好看。玉帝说,丹絑仙帝已然为天庭牺牲,怎样也要他在记载中光鲜些…”

碧华灵君皱起眉头,脸色更阴沉了:“你方才说,仙帝他老人家除了喜猎美色外,还有什么?”

东华帝君再低了些声音道:“疑好龙阳…就是宋珧和衡文似的…龙阳这个词虽是人间的…你也该晓得什么意思才对…”

碧华灵君神色沉重,一言不发地走了。

东华帝君又在天庭里四处逛逛散了散心,而后看见了碧华灵君府上的小仙童云清正揣着件东西颠颠地走来。

东华帝君迎头拦住他,笑呵呵地问道:“你家灵君让你去鹤云使那里传口信?这几天有紫虚仙帝在府上,都够折腾的。”

云清哭丧脸道:“帝君你不知道,那位仙帝殿下每天都让那些灵兽们到他面前摸摸抱抱,还非要再变成人形,他们大概都有些怕仙帝,又不惯这样,都躲了。仙帝有时候确实让你不知道怎么服侍好,像他这些天一直都说,他以前都是我们灵君陪着睡的,现在他还是灵君的灵兽,非要再和灵君睡在一张床上。不然他就说灵君记恨他变老虎诓了他。我们灵君哪能违抗,因此这些天晚上都和仙帝同房同榻。傥荻也说,他们只是被摸了抱了,远比不上灵君这陪睡的惨。”

第十八章

碧华灵君的床榻是青石的,铺着不薄不厚的褥子,只有一床寻常的云被,碧华灵君对床榻并不讲究,床不甚长,也不怎么宽。

丹絑仙帝靠在床头,半闭着眼道:“嗯,床的确窄了些。”

鹤云垂手站在床前恭恭敬敬低声道:“帝座,丹霄宫早已修缮完毕…”

站在他身边的云清插嘴道:“地方比我们灵君府好的多,床也比这张大。”

榻上的丹絑仙帝睁开眼:“哦哦,当真?那正好,这张床本座与碧华同睡,确实十分局促,就将丹霄宫中那张大的运过来罢。”

碧华灵君回到府中时,看见池生云清等一群小仙童在回廊上团团乱转。

池生道:“灵君,鹤云使和帝座顶撞上了,正在卧房里僵着…”

碧华灵君听了丹絑疑好龙阳一事,颇为震惊,回顾丹絑近日所做种种,他的心肝宝贝灵兽们,从那两只刚断奶的幼豹到年岁最老的玄龟,全被丹絑揩了油水,碧华灵君十分恼火。

碧华灵君盛怒之下,本想去找玉帝理论,但再一想,丹絑仙帝在府中蹲了许久,至多只对那些灵兽们多摸了两下,别的并没有做什么。顶多算个调戏,讲成对灵兽们关爱有加也反驳不了。

当日,丹絑仙帝一定要在卧房中与他同睡,碧华灵君自己曾干过这种事,心知肚明这是种半顽笑的耍弄,乐趣就在于看对方大惊失色而后手足无措再而后拼命设法推搪脱身。于是碧华灵君立刻含笑答应,十分干脆。丹絑仙帝的神色果然有些兴味寡然。

碧华灵君的床不大,睡他自己绰绰有余,再加一个就挺挤。碧华灵君坐等着丹絑仙帝受不得挤不睡了,最好能顺便移驾到丹霄宫去,万事大吉。岂料丹絑将将就就地一天天睡下去,虽然憋屈,但没有要走的意思。

碧华灵君在一个僻静处踱步回想,丹絑这几天与他同榻而眠,并没有什么疑好龙阳的迹象。按照丹絑无廉耻爱美色从不半遮半掩的脾气,他若真是有此种爱好,园子里的灵兽们恐怕就不只被揩揩油水就了事。

碧华灵君负手边踱步边想,其实老凤凰可能只是爱美色而已,而且因为时常揩点小油水,于是被当成了癖好龙阳,留下万年话柄。

爱美色,喜好揩油水,这个毛病倒还有办法对付。

碧华灵君遥遥望向虚空,叹了口气,又四处闲步了半晌,才回府去。

回到府中,就看到了团团乱转的小仙童们,而后池生说,鹤云顶撞了丹絑。

碧华灵君快步进了卧房,一眼便看见鹤云跪在床前,面色凌然,丹絑躺在床上,打着呵欠道:“小仙鹤,你就算跪一万年,本座不想去丹霄宫,照样不会去,快点起来罢…”看见碧华进来,便向地上指了指,神情有点无奈,“你回来的正好,这个小仙鹤说,我不搬去丹霄宫他就跪着不起来,我搬不搬丹霄宫,与他何相干?他这一脸我给了他气受的模样是为什么?”

碧华灵君站在屋内,皱眉看了看鹤云,鹤云垂头跪着,一言不发。

池生和云清蹩在门口,碧华灵君回身问:“这是怎么回事?”

池生吞吞吐吐道:“今天鹤云使又来请仙帝回丹霄宫,云清他多话说丹霄宫比这里地方大床也很大,省得仙帝委屈贵体,每天和灵君挤在窄床上。仙帝就让鹤云使将丹霄宫里的大床搬来。而后…鹤云使就请仙帝回丹霄宫,仙帝道不回丹霄宫要在这里多住住让鹤云使搬床,鹤云使还是请仙帝回丹霄宫…于是就…”

丹絑道:“小仙鹤长得单薄性子挺硬的。玉帝并没有命你务必将我劝去丹霄宫,本座在这里过得十分滋润,你口口声声说的因我在这里过得委屈才让我回去的理由说不通。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本座搬回丹霄宫去?我一问你真正原因是什么,你扑通就跪下了。唉…”长叹一声,无奈地半撑起身,“我记得,我老人家壮烈前,羽族的仙灵们都既水灵又乖巧。怎么万儿八千年后,别扭成这个样子。难道年幼时失于教导?再标致,别扭了,也让人头疼…”

碧华灵君面色沉然地站着,鹤云的神色忽然变了变,垂首道:“禀告帝座,小仙年幼时,曾有幸得灵君养育。但此种品性乃是我天性如此,与灵君绝无关系。小仙冒犯仙帝,自知罪过,小仙请帝座移驾丹霄宫,只是因小仙看来帝座住在此处似有不妥。望帝座应允。”

丹絑从床上坐起身:“小仙鹤,我还真被你缠得有些晕了。你觉得不妥,要本座移驾丹霄宫,这是什么道理?”

鹤云垂下眼敛,碧华看了看他,缓声道:“这是歪缠的道理。”

鹤云的神色僵僵地凝住,抬头望着碧华灵君。碧华灵君神色肃然道:“鹤云使,你暂为丹霄宫掌案使,布置调度丹霄宫一概事宜,你跪请仙帝回丹霄宫,本君本不应干涉,但你此时所做,实在不合仙规,玉帝只命你协辅仙帝,你现在的作为,是劝谏,还是逼迫?”

鹤云的脸色惨白,又垂下目光,碧华灵君道:“仙帝说他头疼,其实我也拿你这种行径没办法。”向丹絑躬身道,“帝座请先到前厅中坐,待小仙再劝劝鹤云使,实在不行时,再另想他法。”

丹絑还未有什么表示,鹤云倏地抬头道:“灵君,小仙知错了,小仙逼迫仙帝,还自以为有理,罪无可恕…”伏身叩首道,“小仙知罪,立刻退下,再自请其罚。”缓缓起身,退向门外。

丹絑道:“唉,你肯起来就好,本座的架子没那么高,没什么冲撞逼迫一说…”

鹤云低头不语。

碧华灵君也口气和缓道:“帝座并没有怪罪,此事也就当没发生过了,方才本君眼晕稍重,鹤云使莫怪。”

鹤云低声道:“灵君,我…”

碧华拍了拍他肩膀:“先回玉帝座前罢。”

鹤云神色又变了一变,一言不发退往门外。

丹絑道:“对了,丹霄宫那张大床,快些送来。”笑眯眯向碧华灵君道,“本座这几日与你同榻,看你似乎觉得有些憋屈,送张大床给你,你可喜欢?”

碧华灵君道:“小仙的床确实窄小,帝座委屈与此,小仙每每惶恐,帝座赐赠大床,小仙感激不已。”

丹絑微笑颔首。

鹤云已然退出门外。片刻后碧华灵君出来,刚到廊下,云清突然从一根柱子后绕出来,扑通跪下道:“灵君我错了,是我求鹤云使请仙帝回丹霄宫的。灵君让我去丹霄宫告知鹤云使仙帝一切安好,我多嘴向鹤云使说…说…仙帝他住在这里我们惶恐的很,灵君你每天还要陪仙帝睡觉…求鹤云使他请仙帝回去,鹤云使他才…”眼圈通红,抽抽搭搭哭起来,“灵君你罚我吧,是我错了…”

碧华灵君揉了揉额头道:“先起来罢,跟我去书房,我写封赔不是的书信,你再拿点赔礼和信一起送去鹤云使府上,向他赔个不是。”

云清抽了抽鼻涕站了起来,抽噎着和碧华灵君去书房了。

丹絑仙帝又躺回床上小憩了片刻,而后踱出门去。庭院中一片空荡,丹絑看见了因当值不得不守在廊下的池生,招了招手。

池生一步三挨地走上前来,行礼道:“帝座有什么吩咐?”

丹絑道:“本座说过多少回了,不用拘礼。本座只是有些闷,想找个谁来聊聊。你和我去凉亭里坐坐可好?”

池生心中哀鸣了一声,跟随丹絑仙帝进了凉亭。

庭院中寂静一片,倒添了几分别样的幽静。池生猫腰坐在丹絑仙帝对面,仙帝说一句,他就应一句,仙帝说了半天天庭变化挺大,风景挺好,小神仙们都挺讨人喜欢的话,池生喏喏应着,丹絑若有所地地望着庭中风光道:“我一直都挺奇怪,明明那只叫鹤云的小仙鹤与本座同族,又挺标致,为何本座一直对他都提不起兴致。原来其实是因为本座每每见他时,他每每都哭丧着脸,像谁给了他气受。难道他有什么不寻常的遭遇?”

池生神情僵硬,干笑了几声。

丹絑道:“是了,本座今天看他望着碧华的神色尤其惨淡,难道他这张哭丧脸是因为你们灵君?”

池生再抖动了一下僵硬的神色,半吞半吐道:“呃…禀报帝座…小的只能说…灵君他看见鹤云使不惨淡已经够好了…咳…鹤云使他这样也是应该…虽然不关他什么事…他也是见到我们灵君有些愧疚吧…”

丹絑道:“愧疚?难道竟是那小仙鹤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碧华小仙一直看不大上羽族,本座还听说仙禽他只能看得上最名贵的,还以为小仙鹤在此府中时,碧华嫌他不名贵,未曾厚待过他。”

池生皱起面孔:“帝座从何处听来的这种谣言。小的多嘴说一句,我们灵君虽然养灵兽有点喜新厌旧的毛病,但从没有看不上哪个薄待过的一说。灵君对仙禽本没什么偏见,要不是因为鹤云使的兄长当年…我们灵君怎么会再不养仙禽了,鹤云使跟着对我们灵君愧疚了那么多年,其实挺可怜的。”

第十九章

丹絑道:“哦?”

池生本不想多嘴说太多,但不知为什么,在丹絑帝座的注视下,他似乎不大能管的住自己的舌头,实话情不自禁地滔滔而出。

“鹤云使的兄长叫鹤瑞,他们两个本都是在这个府中长大的,灵君待他们两个一直都极好,但是后来,鹤瑞与麻姑座下的一只仙禽白鹭女有了私情,那白鹭女偷了天庭的灵丹要和鹤瑞一起私逃到凡间,天兵追捕他们的时候白鹭女被打成重伤,鹤瑞和她一起被抓回天庭,灵君还替鹤瑞求情。结果,没想到,鹤瑞竟然偷了灵君的灵药去救白鹭女。”

丹絑斜斜地半躺在凉亭的石椅上:“那小仙鹤想来是很喜欢他的小情人,偷偷灵药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罢,值得碧华记恨仙禽这么多年。”

池生道:“那可不是普通的灵药,灵君他东凑西凑了那么多年,又搭了自己的多少年的仙修进去,鹤瑞他明明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池生眼眶有些发红,攥紧了拳头,“那白鹭女受的伤并不是非要这颗药不可,只是因为她的仙修被打散,鹤瑞想让她重新得到仙身,但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哪怕…哪怕他只留下那丹药的十分之二三,葛月,葛月也不会形神俱散了…那些仙禽,统统都没有良心,待他们再好,他们眼中也只有自己,连别的死活都不顾,灵君不养他们,再正确不过!”

池生将话喊出,猛觉不对,看着眼前的丹絑帝座,打了个寒战,“帝…帝座…小仙…小仙说错话了…小仙是说有的…有的仙禽…”

丹絑的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挥了挥:“罢了,看你咬牙切齿,小仙鹤的事情做得确实出格,连累其他的同族替他背骂名儿,这个过错在他不在你。但…你说葛月?葛月他不是好好的,本座昨日还见他。”

碧华灵君满园的灵兽中,丹絑还是挺喜欢葛月,可惜葛月本来就孤僻,自从知道丹絑乃是紫虚帝座后,孤僻之中又带了层别扭,丹絑每每抚摸他的毛皮,或让他在身边坐坐,葛月都满脸隐忍,让丹絑觉得有些寂寞。

池生低头道:“葛月之前,本还有一个葛月,那个葛月不如现在的葛月珍贵,是只灰毛小狼,灵君养过的灵兽中,恐怕最不像样的就是它,但灵君最喜欢的,恐怕也是它,它因为护着灵君,差点魂飞魄散,灵君保住了他的一点灵元,而后花了几百年才炼好丹药,可以补出它的魂魄让它下界投胎,但,丹药尚未出炉,就被鹤瑞偷走,最后,那一点灵元…也散了…”

池生抬袖子揩了揩眼角,继续倾诉鹤瑞当年窃灵药的卑劣。

“当日,鹤瑞他逃出天牢,故意先到府门前跪下,声称是和灵君借那颗丹药,灵君自然不给,让他自己火速回牢中请罪,灵君会另想办法替白鹭女治伤,鹤瑞便有意和灵君言语顶撞,鹤云使自然要来替兄长求情,帮忙挡着灵君让他兄长快走,鹤云使还和灵君动了手,当时他修为很浅薄,灵君站着不动,他的仙术反弹回去,就将他自己伤得很重,这一闹大家都聚集在门口,没想到鹤瑞是故意算计好,哄了灵君也哄了鹤云使,方便他潜进府内偷了灵丹。葛月的灵元和丹药炉封在同一仙罩内,平时也靠着炼那颗丹的灵气护养,鹤瑞偷丹时将仙罩打破,丹药被盗,灵元也保不住散了…”

丹絑半眯起双眼:“败类。羽族之中竟然有这种败类。贪狠利己,不择手段。连鹤白那小仙鹤虽不知情,仍然难脱从罪的责任…”右手重重在石椅背上一拍。池生头一次看见这位扎眼的帝座寒起面容,忽然觉得一股无形的寒意与压迫扑面而来,忍不住想瑟缩伏下。

丹絑捏起石椅上的一片树叶:“鹤瑞最后怎样处置了?”

池生小声道:“灵君那时因为葛月的灵元散了,十分悲痛,在府中闭门不出,处置鹤瑞时,灵君向玉帝说,鹤瑞他只当没养过,但就算罚再重,该回不来的,也回不来了,就请玉帝依照天律办罢。鹤瑞被打入极北深渊中,永世在那个深渊中不能出来,鹤云使觉得对不起灵君,还差点要自碎仙元谢罪,灵君说他不知情,并不怪他,还将鹤云使送到东华帝君那里养伤,再然后鹤云使就在玉帝座前做了仙使,此事过了很久很久了,现在没再有谁提过,不过灵君从那之后就没再养过仙禽。”

丹絑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鹤云使做事确很利落,几个时辰后,丹霄宫的大床就被送了过来。碧华灵君的床被另抬到别的闲房内,鹤云显然已摸清了丹絑帝座的爱好,床上镶嵌着珍珠宝石玳瑁,七彩绚烂,熠熠生辉。丹絑坐在床头,抚摸厚厚的云被道:“碧华,我在你这里住着,这张床就送给你,你可喜欢?”

碧华灵君道:“帝座你喜欢就行。”

就寝后,碧华灵君躺在大床上,觉得宽了很多,确实很好,起码睡觉时可以伸展手脚,他调整仙息,浅浅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后,碧华灵君从浅眠中微醒,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被窝中,有毛绒绒的一团,紧贴着他的手臂蜷着,毛皮起起伏伏,像在微微打鼾。

碧华灵君侧首看向身边,丹絑仙帝的枕上空空,云被中空空,便慢吞吞伸手,掀开自己身上盖的云被。

而后,碧华灵君看见了一团灰扑扑的绒毛盘在床上,这团灰毛动了动,抬起头,两只短粗的前爪撑起圆滚滚的身子,椭圆的绿眼睛眨了眨。

一只狼,一只灰毛的幼狼。

碧华灵君注视着那双湛绿的眼,涩然地笑了笑:“帝座修为高深,想来是知道了那件旧事,特意化做此形象来弥补小仙,帝座的好意,我拜谢心领,但见到这样的形容,只能徒添伤心,请帝座还是恢复原身罢。”

幼狼身上光华一闪,霍然变成丹絑侧卧在碧华身侧,单臂支起上半身,神色难得恳切:“碧华,那件往事,实在是我羽禽一族对你有亏欠,我原本是想变成这个样子宽慰宽慰你…看来死了万儿八千年,宽慰的事情我也不大会做了,方才做错了,是我不对。你…看来我若说要补偿你,你也不会要。”

碧华灵君神色平淡:“此事早已过去,再怎样,也是无可奈何。何况更与帝座无关,帝座方才是一番好意,我很明白,多谢宽慰。”

丹絑看了看他,却没再说什么,躺回枕上。

碧华灵君合起双目,再调息入眠,许久许久之前的旧事,却忍不住浮现而出,那时距离现在有多少年,碧华灵君已记不大清。

当时他偶尔下凡间,偶尔到了人间的一处村庄,偶尔听说这个村庄中有妖怪作祟,偷光了村子中的鸡。

于是他本着仙家的慈悲,在夜幕深深时稍微动了动指头,抓到了那个偷鸡的小妖。

是只很不成气候的小狼妖,它的形容和丹絑仙帝刚才变化的模样有些相似,它是那种与犬相近的灰毛狼,因为还是幼狼,头大身子圆,四肢短粗。但它远不如丹絑仙帝变化的那只可爱,浑身的毛杂乱干枯。蜷在山洞的角落里,低着头,用前爪刨着面前的泥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之前从没有偷过…我,我今天肚子饿…才忍不住过来偷的…是黄鼠狼精他说偷一两只很容易…”它面前的地面已被刨出一个浅坑,它的前爪按在坑中瑟瑟发抖,“大仙…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如此傻,如此衰,如此不像样的一只小妖怪。

碧华灵君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笑眯眯地道:“你叫什么名字?随本君回天庭,在我府中修炼罢。”

第二十章

碧华灵君将灰毛狼崽带回天庭时,任谁都大惑不解,几位仙友听说碧华灵君又弄了只灵兽回来,照例过来瞧热闹,待见到那毛蓬蓬灰扑扑的一团,都吃了一惊。小狼妖缩在蒲团上,被看一眼就缩一缩,努力想把头插进蒲团中去。等到看完出门,仙友们忍不住问:“碧华兄你怎么弄了这么个东西。”

碧华灵君笑眯眯地说:“乃是你们的眼神不到家,看不出它的好。”其中的一位仙友就道:“兴许是罢,但横看竖看,也是凡间最不成气候的狼精,随便哪里抓一抓都能捞出一把比它强的。而且怎么看着,还有些呆头呆脑,我确实看不出它何处珍稀了。”

碧华灵君慢悠悠道:“只要绕过来想想,就知道它哪里稀罕了。在凡间,修炼成精是项极其不容易的事,但这头幼狼傻且呆,居然能成了个精,那它不是或天生有特异的灵根,就是有特别的奇遇。不拘哪一种,都极难得罢。”

送完仙友回到府中后,灰毛狼崽被小仙童抱去洗了个澡,将毛顺了顺,看起来像样了很多,碧华灵君满脸慈爱地摸着它的头道:“天庭好么?”小狼精低头看自己的前爪,碧华灵君又握起它的前爪捏了捏:“你以前的名字不大好听,本君给你重起个名字,你从今后,就叫葛月罢。”

许多年后,葛月时常躺在屋顶上感叹:“天庭真是个好地方啊。”碧华灵君站在他身边遥望远处浮云道:“那你当谢谢本君当日慧眼如炬。”葛月就拍着额头道:“灵君,此话你念叨了无数年,不嫌累么。”碧华灵君似笑非笑道:“你既然听本君念了无数年,为何下面的话我不再念一回你便依然赖着不动?今日的仙修课业还未做完,下去接着修罢。”抬了抬手,葛月的身子浮起,被碧华灵君揪住后领,从屋顶丢到院中。

葛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袍子,笑嘻嘻地道:“灵君,你知道我横竖烂泥糊不上墙,索性别让我再修什么仙术了行么?”

碧华灵君从屋顶上落到院中:“我将你带回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将烂泥糊上墙,现在看来,墙糊了一半,成效挺好。所以另外一半,一定也要糊上。”

葛月假装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拖着步子去静室修炼。

碧华灵君在他身上,确实费了不少心力。

葛月一开始十分胆小,碧华灵君为了让其胆量大些,成天将它带在身边。不管是约同仙友喝茶下棋,还是谈道论经。碧华灵君偶尔喜欢去西天如来处串门,也将葛月带上。葛月一开始只敢缩在碧华灵君怀中瑟瑟发抖,后来胆量渐渐大了,碧华灵君走到哪它跟到哪已是一种习惯,碧华灵君喝茶下棋,谈道论经时,葛月就伏在碧华灵君身边或将头插在碧华的怀中,惬意地睡。

葛月虽然有灵根,但起初有些傻有点呆,等到不傻也不呆时,又养了个懒病在身上,仙道修得七零八落,碧华灵君实在发急就给它塞几颗灵丹下肚,磕磕绊绊过了百十来年,葛月才能自如化出人身。它是只灰毛狼,人身时便总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葛月没什么大脾性,只是有些懒外加皮怠,爱开溜睡个小觉,他总替碧华灵君跑腿送信,满天庭溜达,天庭上下的众位神仙都挺喜欢他,元始天尊还曾想让葛月到座下做仙使,被葛月毕恭毕敬地回绝:“承蒙天尊抬爱,但我既入了灵君门下,就不想再换到别处,灵君将我带上天庭,这份恩情我永远报答不完,惟愿从今往后,随灵君差遣。”

事后元始天尊向碧华灵君感叹道:“狼极不容易养熟,它竟对你如此忠心,实在可贵。”碧华灵君便拣了空闲时,向葛月道:“今天我元始天尊向我夸你,赞叹你忠心。其实我将你带在身边也罢,还是养其他的灵兽也罢,都是我自己喜欢,并非施恩,你们在我府中,亦可算作是一种仙缘,没什么恩情之说。你可以思量今后志向前程,投于其他仙君门下或是我举荐你担当仙职,譬如元始天尊想让你到他座下之事,都很不错。”

葛月碧绿的双眼望着碧华灵君,少顷后笑道:“灵君你说的很是道理,但那套什么报恩之类的话其实,咳咳,是我拿来搪塞天尊的话。总不能直接告诉天尊,我是犯懒不想去罢。唉,灵君你知道我一向都懒,到别的仙君座下也罢,有了仙职也罢,肯定都没现在舒服。我——我若只想留在府中,灵君你能别赶我走么?”神色恳切,碧华灵君几乎能看到他头上长出尖尖的狼耳来,讨好地抖动。

碧华灵君道:“我自然不会赶你,我只是告诉你,你若有什么志向意愿时,可随时离去。”

葛月立刻道:“我没什么志向意愿,这里就很好,有吃有睡能偷懒,”露出两颗尖尖的上獠牙,“我只跟在灵君身边,哪里都不去。”

碧华灵君觉得葛月有些不思上劲,却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之后,葛月倒是忽然比以前勤快了些,在府中跑前跑后,什么活都干,还时常问碧华灵君有没有什么差事派给他跑腿帮忙。碧华灵君对他的上进很是欢喜,偶尔有仙务时也常常将葛月带在身边,有意让他多见识历练。

碧华灵君去仙友处喝茶下棋,谈道论经的时候,葛月依然跟着,和小仙童们一起来来回回地端茶端果点,而后再变回狼形卧在碧华灵君的身边打瞌睡,浑身的灰毛在鼾声中微微起伏颤动。

直到有一天,碧华灵君又带着葛月去西天串门,恰逢有尊者误入魔道,欲作乱叛逃,如来当时在恒河边讲经,西天的诸佛诸菩萨尊者大部分在场听如来说法。只有和碧华正在闲谈的燃灯佛和大慈光佛猛然觉察,开始抵挡,碧华灵君理所当然凑上去帮忙。魔乱的尊者有两名,但两佛与碧华都以为只有一个,而且只想将他擒住,不想伤他,出手甚轻。葛月知道这种场面碧华灵君应付绰绰有余,不敢胡乱上前添乱,只在一旁袖手戒备,猛然之间,发现了还有另一个魔乱的尊者潜伏逼近,正要偷袭。

碧华灵君察觉动静急忙回身时,看见葛月被一柄禅杖贯胸挑起,再钉在地上。

葛月的仙元尽碎,已不可能救转,碧华灵君只看着他挣扎着想笑一笑,听着他断断续续道:“我…我若能听灵君的话…勤快些…将仙术炼的好些…就~就好了…”

灰扑扑的袍子上满是血迹,葛月周身的仙光渐渐地弱:“灵君…如果没把我…带回天庭…我早该饿死了…灵君说…与我有仙缘…我很欢喜…而且到最后…我哪里也没去…还在灵君身边…”

满身血迹的灰衣青年在微弱的仙光中化成满身血迹的灰毛狼,挣扎着将头搭在碧华灵君的衣角上,仙光散尽,一动不动。

如来将葛月碎散的魂魄合出了一点小小的灵元,递与碧华灵君:“虽然练成丹药,可以让它重生魂魄,得入轮回。但其间时日久长,终究还要看它的机缘。”

后来想,如来当时,已预知了些日后的事情。

就算是神仙,也有改不了的命。

碧华灵君躺在床铺上,旧日情绪涌在心中,说不上来是心痛还是感慨。

枕边忽然道:“可惜,当日本座还在蛋里呆着。若我在场,说不定那只狼就保下命来了。”

碧华灵君道:“帝座果然法力无边,竟连小仙在想什么都能读出来。”

身边的云被悉悉索索,似乎是丹絑翻了个身:“我并没有那么大能耐,能探到你心中念头。但你从刚才时一动不动,没有入睡,气息之中隐约有些感慨悲伤,十之有十,是在想那只狼。”

一只手伸来,抚摸了一下碧华灵君的肩头:“无可奈何事,本座也经历过。你若难受,可以到我的怀中靠靠。”

第二十一章

碧华灵君有个小毛病,遇到甚合他意的油滑便宜话,总忍不住要再回敬一句,于是他随口道:“多谢帝座关爱,小仙不大惯做这样的事情。不过倘若有谁能此时伏在小仙的怀中,或者可以聊做一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