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去年刘家买山种树后,他们的活就没缺过,每天去忙一天,能得四十五个铜板不说,刘家还给他们包两顿饭,有鱼有肉的招待,一年半载下来,他们干了活,家里存了钱,腰板反而更粗了。

现在落水村家家户户都吃得饱,手头还有不少余钱,周大家的趁闲下来给儿子扯块布做新衣裳,便不是值得村民关注的事,大家纷纷催着她少说这些废话,赶紧切入正题。

周大家的也不恼,继续顺着自己思路的说:“……我去了布庄,见那布庄的掌柜在同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穿着青衫长袍,手里还拿了本书,看起来倒像是个读书人,我听见他们说乡试放榜什么的,就起了好奇,站在旁边继续听……”

蒋氏心里着急,受不住周大家的这慢慢悠悠,赶紧抓了她的手问:“周大家的,那人是说我们家延宁中举了吗?”

“那我倒没有听见延宁的名字。”周大家的这话让众人一阵失望,下一秒,大家又被她的转折吸引过去了,“不过,我听见那读书人跟掌柜的说,昨儿有省府来的官老爷,骑着骏马来咱们江州给新的举人老爷报喜!他还说官老爷进城的时候,他也在城门口,分明听见官老爷同守城将领打招呼,咱们江州中举的是个年轻后生,姓刘,大家以前都喊他刘秀才,对了,那读书人还说这年轻的举人是什么什么元,我听不太懂……”

“是解元罢?”卖完茶叶蛋,赶着牛车回来的刘延根听见周大家的大嗓门,便插了一句嘴,“我听大哥他们说过,好像说乡试的头一名,不叫举人叫解元……”

“那就肯定是延宁了!”周大家的一拍大腿,脸色通红的道,“原本听那人说年轻的举人,又姓刘,我就猜是延宁,延宁还是秀才里的头一名呢,整个江州,哪里找得出第二个头一名?是延宁没跑了!”

“这么说延宁中举了?”村民们闻言也哗然,“咱们落水村出了个举人老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落水村大多都是刘姓,和刘家同宗同族,族里出了个有出息的,整个族人也跟着沾光,是以在场村民也跟着高兴激动起来了。

村民还只是激动,刘家人就是惊喜的不知所措了,盼了这么久,刘延宁真的有这出息,他们反而陷入激动回不过神。

这两年刘家发迹,村长帮着张罗,忙前忙后,得的好处就不说,费心安排活给村民干,帮着刘家监督,也是两头讨好,村长干了活,在村里名望自然就高了起来,村长媳妇跟着受尊敬,也被捧出了些责任心,平日里妇人有些口角矛盾,自家男人不适合出面,都是由着她去调和,也得了些好名声。

此时见刘家人惊喜的不知所措,连蒋氏都不能例外,村长媳妇便帮着张罗,叮嘱刚赶车回来的刘延林和刘延根兄弟:“这可是大喜事,大林,大根儿,去把你们爷和爹叫回来,刘大叔他们想来还不知道这件喜事呢!”

被村长媳妇一提醒,蒋氏才回过神来,赶紧附和道:“你们婶子说得对,快去山上把人都喊回来。这么大的事,没个当家作主的可不行!”

刘延林两兄弟也激动,小伙子身体好跑得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在山上见了刘大爷,不由分说就扯着他们往家里走。

刘大爷他们还是在路上了解到情况的,一时间也是喜不自胜。

等刘家男人们下山,整个村子都知道这件大喜事,几乎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向刘大爷他们祝贺,又问刘延宁什么时候回来办喜酒,他们还等着凑份子钱。

刘大爷勉强能稳得住,摆手道:“这只是听人说,还没影儿呢,我打算回去就套了车找延宁证实。”

一家之主的决定,刘家人全部赞成,闻讯赶过来的村长也点头道:“进城见了延宁,就叫他抽空回来一趟吧,不说办酒席,这么大的事,是要开祠堂祭奠祖宗的,也好让祖宗知道,咱们族里也有争气的子孙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光宗耀祖绝对是最大的荣耀,刘大爷这会儿也维持不住淡定,激动的道:“我这就叫他们去套车进城。”

刘延林在旁边提醒道:“爷,我们刚干了车回来,不用套。”

村长媳妇拉着蒋氏她们恭喜了一阵,听到刘大爷和村长的对话,转过头来提醒他们:“瞧着这都快中午了,叔还是吃些东西再出发吧。”

蒋氏得了提醒,赶紧起身道:“我这就去叫她们准备午饭,你们也在家里吃吧,不用见外!”

不用自己男人提醒,村长媳妇已经有眼色了,笑眯眯的应道:“那我们今天就厚着脸皮留下来了。正好隔壁大牛他娘去镇上,托她买了斤肉,我这就提过来跟叔一块儿吃。”

村长媳妇风风火火,说完就回家拿肉去了,本来想叫住她的蒋氏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对村长笑道:“你媳妇也真是……”

“应该的。”村长摆手,跟他媳妇一样不见外,“都是自家人,婶可别和我们客气。”

到底是受人尊敬的村长夫妻,这会儿这般捧着他们家,蒋氏心里也受用,叫了几个儿媳妇做饭去了。

这顿饭还没有做好,高林托来送信的人也到了,热情的村民一听见来了个陌生人找刘举人家,就直接带着来刘家了,在院子里扬声道:“刘叔,来了个住镇上的找刘举人的爷爷,是不是你们家亲戚?”

刘家人听到这话,干活的不干活的,全都停了下来,出去见客人了。

“是刘举人家吗?我是镇上的屠户,小儿子在县里做工,今儿回来受高林高账房所托,说是刘举人请他给家里带句话,昨日乡试放榜,你们家刘举人受邀去省府了,听说是知府老爷要见新举人,应该要过几日才回,叫你们不必担心。”

屠户儿子把高林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回来,屠户又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刘家。

这屠户也有意思,明明是来送信,手上还拎了一块大肉,看着有两斤多,说是给刘举人贺喜用的。

刘大爷不肯收,但是对方态度坚决,又一副五大三粗的样,也不敢太拂了他的面子,最后还是收了,又热情的留屠户下来吃饭。

之前刘大爷要亲自进城,不过是担心外边听来的消息不准确,没得空欢喜一场,现在孙子都托人送口信回来,人又去了省府拜见知府大人,自然不用再进城了,刘大爷便叮嘱蒋氏再多加几个菜,丰盛点招待客人,顺便又让二儿子和村长一起,去把几个族老请来家里吃饭。

第一百三十章

得了这么个大好消息,刘家人现在什么赚钱都延后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整理家里,迎接举人老爷的归来。

只是刘延宁还没有回家,刘家如何热闹,刘青和李氏暂且不知。不过李氏与刘家人倒是默契,她现在最重要的事,也是准备回家的东西了。

李氏这几日也没有闲着,难得和金氏她们出了门逛街,刘延宁去省府,到底没把所有钱拿走,他和刘大爷是一个态度,妹妹的钱就是妹妹一个人的,就算妹妹愿意贴补家用也不行,他们又不是穷的揭开锅了。

为了让李氏放心,刘延宁只从她这里拿了二十两,又给她看了自己的荷包,刚好凑足了五十两,李氏这才同意了。

现在回过神来,李氏这才知道手里捏着钱的好处,儿子成了举人老爷,也要裁新衣换派头了,不说别的,衣锦还乡之时,总要有个举人老爷的样子,让家里人和村民们都见识见识。

刘延宁现在成了举人,地位真的是天差地别了,因为刘青从江府回家,竟然看到她娘给她哥买了锦缎裁新衣裳!她娘以前可是拿着蒋氏他们给的银子,每一个铜板都花的精打细算,就怕公婆问起来不好交代,现在都这么有底气了,刘青简直福气。

不过她娘的底气也就放在刘延宁身上,也没给自己和刘青也添一件,见她瞧着锦缎出神,李氏还以为她也想要,赶紧安慰道:“青青,不是娘不给你买新衣裳,只是这缎子太金贵,你穿出去容易扎眼,本来你爷奶为了你,为了家中安宁,就把已经开始给你分钱的事瞒了下来,咱们可不能让你爷奶白费了心思。”

刘青本来就没有这个心思,她娘也尽最大可能的对她好,自己舍不得买衣裳,几件旧衣裳现在还在打补丁,却每个季度都会给刘青添一两套新衣裳,不但款式时兴,连料子都是用的细棉布。

现在整个刘家能穿细棉布衣裳的,也就刘青兄妹了,连刘大爷都依然穿着粗布衣裳,赚了钱也没想过自己添什么东西。

对刘青来说,棉布和锦缎都一样,她的衣裳都是她娘花了心思缝制的,款式颜色都是她喜欢的,细棉布上身也舒服,自然就没什么向往锦衣玉食的心思,等真到了能享受得起的那一天,不用她说,她娘也不会委屈了她。

刘青反过来安慰李氏,哄着她去给自己也扯布做衣裳了,刘青的理由很充分,“哥哥都是举人了,您现在是举人的娘,外头都喊您一声太太,娘就算是不买个丫鬟回来伺候着,至少也要给自己做两身衣裳,添点首饰,不然等咱们回去见客,哥哥穿得光鲜亮丽,娘这个太太还在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裳,不是叫人笑话咱们家打肿脸只给哥哥充门面吗?”

听着女儿的话,李氏不是不心动,给儿子买的缎子。其实也就花了十五两,锻庄在花胰子铺的隔壁,那掌柜认得她,远远的见她过去就打招呼,知道她是为了给儿子买料子,掌柜又给她介绍锻庄的掌柜娘子,然后结账的时候,掌柜娘子一下就给她减了一半,说是成本价卖给她。要不然她也没这个豪气,一口气给儿子做两身绸衣。

儿子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三十两,现在还是十五两,她随便买块料子给自己裁衣裳,一两银子都花不到,倒不是舍不得这个钱,只是她守寡之人,没有公婆发话,哪里好意思给自己裁衣裳?

李氏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大好。

刘青听她的意思,立刻笑道:“这还不简单?娘扯布的时候多扯两块,也给爷奶各做一身新衣裳,等哥哥回家,爷奶也该待客了,穿新衣裳也是应该的。”

“照你这个意思,那家里合该一人一身新才对。”李氏无奈的笑了。

刘青还真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便点头道:“不说别人,叔父们还真应该要的,爹去世得早,叔父们把哥哥当儿子供到现在,如今哥哥成了举人,既然要孝敬娘和爷奶,叔父们也该有一份才对。”

李氏听她这么说,倒也考虑了起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没问过你爷奶的意思,到时候会不会怪咱们乱花钱?”

刘青心想她娘还是太老实了,这一言一行都听公婆行事的性子,幸好有个会念书的儿子,不然公婆逼她去死,恐怕她也不敢不听。

叹了口气,刘青打起精神劝她娘:“怎么是乱花钱?分明是哥哥对长辈的孝敬,这钱可是哥哥在省府省吃俭用留下来的。”

李氏一想,也是这个理,公婆留下的五十两,本来就是给儿子用的,现在延宁只拿了其中二十两,剩下的她都给儿子扯了衣裳,再不给公婆和小叔子他们准备,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想通后,李氏便点头,又问刘青:“就不用给你二婶她们准备吗?”她们见天儿说把延宁当亲儿子,这些年供延宁念书,她们也是出了力的……

李氏是这么问,刘青却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愿意,刘青也知道,她娘倒不是小气,只是自从跟二婶撕破脸,她娘心里一直就膈应着,那么个和善的人,现在每回回家,对王氏依然是不假颜色,说到底还是在为她抱不平。至于三婶和四婶,虽然没大矛盾,但是妯娌之间,摩擦也少不了,她娘不甘心也正常。

刘青想了想,笑道:“娘,婶婶们都是明理的,给她们准备了,就不够给兄弟们准备,我想婶婶们也更希望哥哥惦记着兄弟。”

“你说的也是。”李氏眉开眼笑,这下是一丝理都挑不出来了,“我明儿再拉上你金奶奶,再去挑一次。”

刘青又叮嘱道:“爷奶的娘做是孝心,其他的料子还是直接带回去,您也不知道叔父们的尺寸。”

“娘知道。”李氏拍着刘青的手,“娘也给你做一身,咱们一起穿新衣裳。”本来公婆就偏着青青,现在家里人人都有,青青跟着再裁一身新衣裳,公婆也不会有意见。到底这钱是延宁省下的,缺谁也不能缺他亲妹子的。

刘青说服了她娘做新衣裳,至于买首饰,她把嘴巴说破了皮也说服不了她娘,一来是买这些东西,钱花得差不多了,总要留个几两备用,再来延宁也说了,青青的钱是她一个人的,万不能叫她一个小姑娘拿钱养家。

也许是兄妹心有灵犀,刘青没说服到她娘,四日后回来的刘延宁,却已经准备了给李氏和蒋氏的礼物,婆媳俩一人一根包金的钗子,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金,也把刘延宁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花的没多少了。

到刘青这儿,便只得了一对银的耳坠,细如毫发的耳坠,做的是兰花造型,看重量应该不花什么钱,胜在做工精巧。

刘青还好,她也见过些好东西,得了耳坠便新鲜的要她娘帮她戴起来,李氏却一时激动不已,想来金子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意义不一样,李氏乍然看见钗子的时候,眼睛里似乎还有泪光闪过,立刻珍重的装起来,和新裁的衣裳放在一起,以李氏的谨慎恭顺,公婆还没有穿戴上,她是不会先穿新衣裳的。

刘延宁回家的当天,就托人给刘家送了信,因为他是下午回来的,金氏刚好有个远房亲戚回老家,离落水村并不远,托这人送信,刘家人当天晚上就知道孙子已经从省府回来了,喜不自胜,第二日一早,刘二叔和刘延林父子便套了车进城来接人了。

刘青他们都知道,家里人就算一大早出发,也要晌午才能入城,至少要吃过午饭才会回去,所以上午他们照旧去了江府,江远辰是有事叮嘱刘延宁,刘延宁也要邀请师傅参加谢师宴,虽然具体日子没定,但是拜了师傅,这一宴是必须的,先亲自邀请,等回家和长辈商量了日子,再托人送请帖来,才显得比较有诚意。

刘延宁现在都能预见到,他一回家估计就忙得不可开交,恐怕也没功夫再回来请师傅们。

江远辰自然也知道,商量完正事,就带刘延宁去书院了,既然是谢师宴,就不能只请他一人,书院的先生们,尤其是山长,都对刘延宁有教导之恩,山长那里他怎么也要亲自走一遭。

刘青过来不是要上课,而是和小伙伴道别,自从年初江曼桢跟着父亲来江州,她们就朝夕相处,几乎没分开过,刘青这次回落水村,估计要待个十天半个半月,自然得跟小伙伴好好道别。

刘延宁那边该见的见了,谢恩的谢了,才和刘青一起回了家,刘二叔和刘延林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们了,见他们回来,父子俩激动的站起身,沉默对视了几眼。

刘二叔和刘延林看的自然是刘延宁,距离知道刘延宁中举的消息,已经过去四五天了,只是没见到他本人,全家人都还沉浸在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当中,刘二叔现在看着越发丰神俊朗的侄子,才彻底安了心,一时激动,脱口而出道:“延宁,你娘不是给你裁了绸子做衣裳了吗,怎么没穿?”

刘延宁和刘青都没想到刘二叔开口居然说的是这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但也知道刘二叔是激动,刘青笑眯眯的道:“哥哥说要跟爷奶和叔叔们一起穿呢。”

刘二叔顿时搓手,有点激动又有些局促:“还有我们的?”

“娘买的料子,回去要劳烦婶子们缝制了。”刘延宁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的堂弟刘延林,比划了一下,笑道,“大林也长高了,都结实了,幸好娘只是买了料子,没有给你裁,不然都要穿不下了。”

刘二叔连忙问:“置办了这么多东西,延宁前几日去省府怎么过的?”爹给大嫂留了五十两银子备用,他是知道的,那天得知延宁没等他们进城,就急着去省府拜见知府大人了,他们兄弟还跟爹庆幸的说,幸好他们回家的时候,把在省府没用完的十多两银子,都留给了延宁,这回他去省府应酬,应该也不至于受委屈,这才勉强放心。

现在看着,侄子竟然也没花几个钱,全省下来给他们置办东西了,刘二叔不由又担心起来。

刘延宁解释了师傅派的人送他去的省府,到了省府又有张家照应,住的客栈都是张家的产业,便没花多少钱,刘二叔又忙道江先生是好人,想代爹娘和已故的大哥,去给江先生磕个头,感谢他对侄子的照应,自然被刘延宁拦住了,刘延宁拉着刘二叔说起了正事,比如祭拜祖宗和谢师宴,以及堂弟的婚事。

说到这个,刘二叔又眉开眼笑了,“因着之前你要备考,你爷奶怕打扰你,便没有说,家中打算盖新房了,等胰子都做完,也入秋了,收了稻子便开工,已经和村里人打招呼了,照旧请他们帮工,价钱还是以前一样。”

刘延宁点头:“那太好了,盖了新房,大林成亲也有房子,往后还有大根儿他们。”

“是啊,孩子们都渐渐大了,等他们都成了亲,往后家里更热闹了。”刘二叔感叹道,“可惜你还要进京赶考,这两年不便成亲,不然以大哥大嫂的年纪,早就抱上孙子了。”

提到赶考的事情,刘延宁肃容道:“之前托人带的口信,不方便细说,前几日我找师傅商谈,定了主意,明年就先不进京了。”

“怎么就不进京了。”刘二叔不明所以,立刻激动的道,“难道是担心家中盘缠不够?你放心,这回盖新房子,用的都是上个月结的帐,外边一分钱也没有借,等年底再结一次账,便全都能存着给你做进京的盘缠。”

“二叔,并非这个原因。”刘延宁哭笑不得,没想到他二叔居然会这般误会,赶紧解释了一通,除开他师傅的具体身份,跟刘二叔说的,大抵还是他们师徒讨论的问题。

刘二叔听完,似懂非懂的点头:“这事还要回去跟你爷商量,不过江先生是有见识的,他说的想来也不会出错。”

刘延宁也点头道:“到时候谢师宴,师傅他们都会来,二叔有什么不放心的,也可以当面向师傅请教。”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刘二叔摆手道,“就是担心你过四年后再考,这期间要不要先成了亲,毕竟你到那个时候也二十有余了,不好耽误下去。”

刘二叔说这话的时候,李氏心里也在琢磨同样的问题,她倒不是听见了外边的对话,而是刘青在门口听见她哥说的大事,就回去跟她学了。

江先生叫儿子过几年再去京城赶考,李氏是没什么想法的,儿子前一阵才遭了罪,养几年也好,索性他现在举人,也不必着急了。再说江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又是儿子的师傅,孩子爹去世得早,自然一切都听师傅做主了。

李氏考虑的是女儿,既然儿子四年后再进京,便不必打算着给女儿争那前程,等忙完这阵,就给女儿相看起来,她哥哥是举人,她又是江先生的徒弟,说门好亲事是不愁了。

青青已经十四了,现在给她相看人家,想来延宁也不会再反对。

第一百三十一章

简单的用过午饭,李氏收拾了一下家里,又去了一趟隔壁,他们不在家的这一阵子,需要麻烦金氏稍微照看着。

行李是之前就收拾好的,李氏从金氏家中出来,一家人便出发回老家了。

刘家包括整个落水村的村民,都望眼欲穿,知道刘延宁回来了,几乎是全家出动,刘家偌大的院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比之前在江州还要壮观些。

因为刘青他们还没到晌午就动身回家了,所以申时左右便到了落水村。

夏日里,这个时辰连太阳都还没下山,天色还早,便不必急着张罗刘延宁几人吃饭,刘大爷和蒋氏还想拉着孙子问一问在省府的事,孙子这回可是去拜见了知府大人,那可是比知县老爷还要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大官!

刘家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刘延宁考上举人这件事,还比不上连知府老爷这样天大的官都要见他来的震撼。

刘延宁只能解释了新科举人都要拜见知府大人,这是惯例,而不是知府大人要见他,不过刘家人依然觉得很荣耀,兴致勃勃的问他知府老爷长什么样,是在知府老爷家中拜见的吗,官老爷家里是不是富丽堂皇,伺候的下人都穿金戴银,非同寻常。

这些问题刘延宁都一一回答了,把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刘大爷老两口得了新做的衣裳,刘二叔几兄弟和男孩们都得了做新衣裳的料子,于是全家人都被礼物给转移了视线,一时间都喜气洋洋的摸着手中的东西。

围观而来的村民们,正好撞见刘家热闹的气氛,于是更加凑趣,往常夸刘延宁兄妹有孝心的,这回看到刘大爷夫妻捧着的新衣裳,又都把李氏也夸了一遍,笑呵呵的打趣刘大爷和蒋氏有福气,儿媳妇也孝顺之类的。

刘家顿时更是一片喜气洋洋,蒋氏被一群妇人捧的开心,新衣裳她这会儿舍不得穿,要等孙子谢师宴那日再穿,手上的钗子便在大家左一句又一句的追捧下,不知不觉就给戴在了头上。

像他们这样的农家,日子过得宽裕,也就是收成好的时候多吃两块肉,一家子忙活一年,要是能存下个银元宝,那真真是能笑一整年了,银子这东西可能还见得到,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金子的,哪个女人有样金首饰,别说纯金,就是包金的,留给儿子当聘礼,都不愁娶不到好媳妇了!

年纪跟蒋氏同辈的老人,看着她头上金晃晃的钗子,脸上还真有些羡慕,越发真心的奉承,都道蒋氏以后就当个老太君,只管孙子的福了。

村民们在刘家待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天色晚了,才陆陆续续回各自的家,村长却没有走,他要留下来和刘大爷,刘延宁商量祭拜祖宗,以及办酒席的日子,村长的意思是还跟去年一样,办酒席的钱村子里凑,到时候买菜掌勺,村里也有人帮忙张罗,刘家只要负责通知亲朋好友来参加就是了。

说到通知亲朋好友,村长又想起了一事,“前儿我有事去镇上,刚好碰到里正,他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提到延宁中举的事,叫我替他带句恭喜。我心里头思忖着,办酒席的时候,是不是请一请他比较好?”

知县知府老爷那都是云边的贵人,他们向往归向往,跟这样的贵人还搭不上边,真正说管着他们这一亩三分地的,还得是松林镇的里正。

因此,刘大爷听村长提到这个话题,脸色就端正起来,看了刘延宁一眼。

刘延宁便笑道,“自然是要的,多谢村长叔提醒了,只是这里正我们也不认识……”

“延宁不用担心,里正到时候来了,叔帮你招待着便是。”

刘延宁感激道:“那我到时候写个请帖,也麻烦村长叔带我跑一趟了。”

“咱们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村长摆着手,非常豪气的道,“延宁你的事,就是叔的事,你往后安心读书,争取考个状元,你们家里头,叔自然会帮着照看,万不必叫你操心。”

村长这话里的意思,指的便是刘家的产业,山上那些茶树和每年收购山茶油的事了。

刘延宁和刘大爷拉着村长一通感谢,蒋氏那儿已经在准备晚饭,顺便留了村长在家里吃饭。

刘家人开始忙碌起来,除了大房东西都备好了,其他三房都得了新料子,欢喜之余,又要忙着裁新衣裳,吃饭时刘大爷咨询过刘延宁后,便和村长商议了时间,先让刘延宁好好休息两日。

刘大爷也心疼孙子,刘延宁现在还清减着。他们也从刘二叔刘三叔那儿听说了,刘延宁这回在考场受了罪,又没修养身子,急着赶路回江州。结果在江州才待了十来日,接到放榜的消息,又要去省府拜见知府老爷,再从省府回来,路上奔波的很,都没好好休息,刘大爷实在不忍心再折腾孙子了。

于是,祭拜祖宗便定在后日,而办酒席则在祭拜祖宗之后的第五日,这中间预留出来的时间,刚好可以给每个亲戚都通知到位。

虽然还有七八日,时间看着很充裕,但是对王氏林氏以及安氏来说,却还是赶了些,因为她们都得了礼物,摸上去是好料子,眼色看着也体面,她们自然想赶工几日,在酒席之前把新衣裳都缝好了,给自家男人和儿子们穿上,到时候也衬得他们家体面。

王氏等人的想法,连蒋氏都很赞同,所以媳妇们一忙完手头的活,就捧起针线开始忙活,她也没骂她们偷懒,只要不耽误正事,便随她们去了。

祭告祖宗是男人的活儿,这个时候女人连祠堂都进不了,这种大事自然跟刘青也没什么干系,刘青便也不关注,一门心思等着办酒席的日子到来。

在刘家日子还是有些单调的,以前家里还有一群好玩小萝卜头,现在小五小六都上了几年的学了,村子离镇上有些距离,小萝卜头们每日都早出晚归,回来还要被难得在家的大哥考较功课,实在没功夫陪刘青玩。

刘青只能数着日子,等办完酒席,他们应该要回江州了,她回去找小伙伴玩。

刘家办酒席的这一日,落水村空前的热闹,张罗酒席的村民们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还有养了几头猪过年都舍不得杀的,这一天也特意杀了头猪,承包了一整个酒宴的荤菜,什么猪肉、猪骨、猪血、大肠小肠等等,再杀几只鸡,做几条鱼,并一些青菜白菜萝卜,酒席就算很体面了。

虽然村里人帮着张罗酒席,刘家也不能就抱着手等吃,蒋氏安排了除李氏以外的儿媳妇都去灶上帮忙,三丫四丫也大了,平日里跟着她们娘林氏学了些手艺,蒋氏让这两个孙女也去帮忙。

刘青一贯是特殊的,她去年就没被指派任何活,因为刘大爷喜欢他这个孙女机灵可爱,比除刘延宁以外的孙子都出色,便特意叫她帮着蒋氏招待客人,后来又被江先生这样的贵人瞧在眼里,让她一个小姑娘在旁边作陪,还送了见面礼。

如今刘青顶着江先生弟子这个名号,别说刘大爷发话了,就是他不说话,蒋氏也不会叫她去灶上,那不是大材小用吗,今儿要来好多人,听孙子说江先生并书院的夫子们都会来吃酒,她孙女这么出挑的孩子,帮着招待客人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一直被蒋氏嫌弃没什么福气,拖累了她大儿子的李氏,今年也不用去灶上干活,而是被蒋氏留在家里招待客人,恐怕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到蒋氏头上这根金钗子上面了。

那日村里人的打趣,蒋氏也听进了心里,老大家的如果不是个好的,这两年她在城里带孩子们,孩子们也不会对自己老两口依然孝顺如以往,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们——至少换做是二房三房四房里头,任何一个出争气的孙子,对他们老两口的孝顺就要大减半,因为她们都比不得李氏没有私心。

蒋氏这个时候怎么看李氏怎么顺眼,连想到早逝的老大,都觉得村里人宽慰的对,老大有了这么出息的子女,没福气所以去的早,李氏还能看着子女出息,却是有个有福的。

李氏被婆婆委以重任,也是惊喜又感动,感动的是婆婆终于放下成见,原谅她了。至于惊喜,李氏是觉得婆婆跟她有默契,她刚在心里琢磨着等忙完这阵子,就开始给女儿相看人家,婆婆现在就让她在前头招待客人。料想今儿来的不少体面人,平日里她都难接触,到时候聊天,只要同她们提几句女儿,有心的人自然就会接下来。

心里打着算盘的李氏顿时打算擦亮双眼,一定给女儿挑个体面又良善的人家。

刘青还不知道她娘时隔一年,又开始琢磨起她的亲事了,她正被亲哥叫出来,兄妹俩走到村口去准备迎接恩师,然后刘青很惊喜的发现,从车上下来的还有她的小伙伴。

不知道她师傅是不是要女儿入乡随俗,江曼桢跟他过来,连丫鬟都没带,于是接下来刘青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带着江曼桢寸步不离。

小姑娘性子喜静,刘家一片热闹嘈杂,第一次看见江曼桢这种做派的姑娘,简直热情爆棚,拉着江曼桢问这问那,就差查户口了。小姑娘各种不自在,刘青便借口她第一次来落水村为由,要带她出去四处看看。

江曼桢也确实是第一次来乡下,看什么都新鲜,刘青带她出去也带对了。她本人也借着这个机会,逃离了一场来自三姑六婆轰炸式的关心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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