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酒席持续到未时中期才结束,送走了来贺喜的宾客们,送走了大部分客人,大姑小姑以及刘雅琴夫妻,因为距离远,他们这会儿上路,天黑都赶不到家,刘大爷便叫他们都在家里歇一日,明儿再回去也不迟。

说起刘雅琴的丈夫方永顺,这一次他倒是又和刘延宁一路,去的省府考乡试,只是刘延宁依旧是头一名,他却不幸落榜了。

那日方永顺从考场出来,照例病倒了,刘二叔和刘三叔还特意去看望过,见他病得实在重,就没有结伴回家,而是和方父叮嘱,让方永顺养好了身子再启程回家。

刘二叔这个岳父怕方家手头紧,没条件给女婿看病,到时候身子拖垮了,苦的是自己女儿,还把他背着王氏藏下的半两银子塞给了亲家,虽然没多少钱,但也够抓两副药给女婿补身子了。

方永顺那边落榜,刘延宁这里却欢天喜地的办酒席,纵然陈氏心里有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日,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不过好在他们来贺喜的前几日,方家也出了个好消息,嫁到他们家快一年的刘雅琴怀孕了!

方家和刘家不同,刘家子孙繁多,方家却只有方永顺这一个独苗苗,要不是方永顺是读书人,没考上功名之前言明不成家,恐怕早几年陈氏就张罗着给他娶媳妇了。

如今儿媳妇肚子里终于怀上了宝贝孙子,陈氏都险些喜极而泣,举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考,眼前抱孙子才是头等大事,他们家永顺终于有后了,刘延宁为了考科举,这般年纪了还没说亲,生儿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陈氏觉得自家也扳回一城,心里有些得意。又想到她这个孙子是有福的,这刚出了个举人舅舅,就投胎到了他娘肚子里,料想她的乖孙生下来就该是个享福的!

按说刘雅琴怀了孕,还没出头三个月,是该在家好好休养身子,最好不要赶路的。只是这年头大家并不讲究,乡下大夫大多只能看些常见的病,养胎之类更无研究,什么忌讳不忌讳的,陈氏这样的妇人更愿意信从婆婆娘她们那里传下来的“经验”,听见大夫说儿媳妇有孕,陈氏便问了儿媳的身体,大夫说她母胎身体健康,陈氏就放心了。

陈氏自认不是恶婆婆,刘氏怀了她的宝贝金孙,看在孙子和刘氏的举人堂哥的份上,自己也不会糟践她,以后下地干活这些用不着刘氏,就让她在家里负责洗衣做饭,至于回刘家贺喜这项头等大事,刘氏更不能错过了。

当然陈氏也确实看重儿媳这一胎,他们去刘家贺喜,都是坐刘大姑家的车一块去,为了叫刘大姑在路上多关照自己儿媳,陈氏头一日还特意提了一篮鸡蛋去刘大姑家做客,第二日送他们出发的时候,陈氏还特意拿了自己旧的棉被给儿媳垫屁股,怕她在车上颠簸受累。

陈氏觉得自己已经是用心了。

刘家人也没有责怪陈氏的意思,刘雅琴是孙辈里头第一个有消息的,她若生了儿子,就是刘大爷的曾外孙,四世同堂,多少老人最大的愿望,刘大爷见着怀孕的孙女,都喜得猛吸了两口烟,不停说这叫双喜临门,是好兆头。

刘大爷特意留了女儿孙女们一晚,也是看在刘雅琴的肚子,往常就是刘大姑他们要赶路回去,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唯一觉得有点回不过神来的,大概就是刘青了,她看着刘雅琴还没凸显的肚子,简直想倒吸一口气,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骨盆都没发育完全,这儿的医疗条件也不好,生产的时候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刘青心里担心又着急,可是看着喜气洋洋的所有人,她也不能上去说大姐这一胎怀的不是时候——她真要这么说,就不是泼冷水这么简单了,对她早有不满的二婶,恐怕要逮着机会发挥,坐实她看不得二房好的事实呢!

再说了,刘雅琴现在怀都怀了,自己提醒了又如何,难道刘雅琴还会听她的话打胎不成?就是真的打胎也有危险,说不定影响以后的生育,陈氏又是个看重子嗣的,刘雅琴要是以后不能生,她的待遇只怕比自己“克夫”娘还要惨。

刘青年头转了一圈,想要提醒刘雅琴注意的话,也拦在了肚子里,她对刘雅琴说这个也没用,刘雅琴明显就不是个能当家作主的,怎么养胎,恐怕回去还得听陈氏的。

倒是可以在方永顺那边使使劲。

刘青这么想着,便留意她哥的动态了,傍晚的时候她哥终于忙完了,也落单了,刘青便拉着他出去说话。

“怎么了?”刘延宁看他妹妹一脸凝重,也被唬了一下,心想今儿人多手杂,难不成有人欺负了他妹妹?

刘青摇头:“我没事,就是听说雅琴姐怀了孕,有点担心。”

刘延宁这才放了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雅琴怀孕是好事,你要当小姨了,担心什么?”

“可是雅琴姐才多大,她自己都还在长身子,过几个月挺着个大肚子,多吓人啊。”刘青比划了一下,打着哆嗦道:“撑那么大,我担心肚皮也要撑破了。”

“瞎说。”刘延宁还没有放在心上,主要是已经习以为常,见到成亲生子的姑娘,约莫都是这个年纪,她们都能顺利生产,哪里就有自己妹妹说的这么夸张了。

刘延宁反而怕她这话被二婶或者大堂妹听了去,到时候还以为她故意诅咒雅琴,落不着好,这才拍了拍刘青道:“这么生孩子的,隔壁大花姐生孩子的时候,你还特意去瞧了,也没出什么事,雅琴想来也会顺顺利利的。”

“大花姐生孩子的时候都十八了,雅琴姐可是连十六岁都不到,虽然听着只相差两岁,我比雅琴姐才小一岁多,娘和哥哥还把我当小孩子,两岁之间相多大啊!”

刘青用了个简单的比喻,刘延宁闻言这才正色起来,两岁对于长身体的孩子而言,差距的确很大,他还记得两年前的妹妹,瘦得跟小猴子似的,浑身干巴巴的,脸也没长开。

如今才短短两年,妹妹便出落的亭亭玉立,每隔几个月回家,家人和邻居都说他妹妹变化大,他知道这不是恭维,小姑娘越长越像大姑娘,春天穿还合适的衣裳,过了个夏天,秋天再拿出来穿便断了小了,再过个两年,妹妹还不知道出落成什么光景。

既然妹妹还是个孩子,比妹妹才大一岁多的堂妹,自然也算不得大人,小小的身子就怀了孕,过几个月便要生孩子,也不知道她身子熬不熬的住。

刘延宁这么一想,也担心了起来,刘青见状便建议道:“所以哥哥记得提醒姐夫,你跟他关系好,叫姐夫去城里记得去问问擅长这方面的大夫,听听大夫怎么说,最好雅琴姐生孩子的时候,接生婆和大夫都请好,万一有个意外,大夫在也方便。”

“这个我记下了,二叔屋里住不下,今晚叫永顺去我房里睡,到时候我会提醒他,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刘延宁二话不说应下了,看着操心似小老太的妹妹,叮嘱道,“这话你就同我说了,不必再告诉别人,也别在雅琴和二婶她们面前说。”

“我知道。”刘青笑眯眯的点头,“二婶她们现在正高兴,我上去说这个,她们听了肯定不乐意,还以为我见不得她们好呢。再说二婶以前那么对我和娘,我才不要提醒她这些。”

“你还挺记仇。”刘延宁已经少见妹妹傲娇的小模样,脸上也露了笑容,捏了捏小姑娘鼓起来的脸颊,笑道,“你还记着二婶的坏,怎么就为雅琴操这么多心?”

“二婶再不好,她跟我又没关系,雅琴姐确实是我亲姐姐。这些我没想到还好,我明明想到了,却因为跟二婶不对付,故意不提醒雅琴姐,那万一雅琴姐以后不好,我心里又如何过意得去?”

刘延宁听着连连点头,对妹妹的处事原则,心里是既欣慰又佩服,他从小天资聪颖,听说出生之前,爷奶就遇到算命的,算到他娘这一胎怀的是文曲星下凡,生下来好好培养,定是个光宗耀祖的人才,爷奶因此对他存了期盼,他四五岁的时候,便送了他的读书,被夫子夸了几次天分好,好好培养定能学有所成后,全家人都对他抱有期望了,一家人打定主意要供他科举,他爹去世都没有动摇他们的决心。

可以说他是被全家人呵护着长大,如珠如宝看待着。在学堂书院,因为先生们的爱护,他也从没受过闲气委屈,因此,刘延宁每每想到他妹妹,也无法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妹妹,从小被这样对待,是否依然能乐观积极,坦坦荡荡,并不怨天尤人?

越是没办法想象,刘延宁对自己善良乐观的妹妹,便越是佩服和心疼,喉咙竟有些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青被他沉默的盯了许久,也有点不明所以,仰头问:“哥哥这么看着我作甚?”

刘延宁回过神来,收起心神,笑着打趣道:“看你在家的这几日是不是又吃胖了。”

刘青万万没想到,一向对她千依百顺的亲哥,现在都用“胖”这个刺耳的字来形容自己了,顿时皱起了一张包子脸,气鼓鼓的看着他。

刘延宁赶紧道歉:“是哥哥说错了话,我们青青一点都不胖。”

刘青冷哼了一声,正要高冷的表示自己的不屑,又听见她哥问自己,“青青这么害怕生孩子,看来我要劝劝娘,晚几年再让你出嫁了。”

这话倒是动听,刘青认同的点头,最好一辈子留她在家里,嫁人哪里有现在过得舒服。

见她这么坦荡的点头,刘延宁忍不住又笑了,“都大姑娘了,也不知道害羞。”

“我不管,反正哥哥保证了,娘那里由你去劝。”

“好好好。”刘延宁并不担心,他以前就跟娘说过了,本来娘就同意多留妹妹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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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延宁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就这么巧,他前脚刚答应自己妹妹劝说娘,后脚他娘就叫他去谈这件事了。

“我今儿见了好多人,还有几个跟青青年纪合适的,也没有说亲,你们周山长的孙子就是一个,不过他跟着师傅在省府求学,没有在你们书院。那孩子比你还小一岁,去年刚中的秀才……”

“还有一个娘觉得也不错,是里正的媳妇跟我说的,她娘家表亲,就是咱们江州有名的尹员外家,尹员外家境殷实,府里据说仆妇成群,里正媳妇提到的又是他们家长房长孙,往后分家要占大头的……”

刘延宁听着他娘喜滋滋的跟自己盘算这些家境好的年轻人,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娘怎么又着急起来了,先前不是说好过几年再给妹妹相看吗?”

“你明年不考进士了,过几年相看,和现在相看便没什么区别,如今正好有条件合适的,能定就先定下来,免得过几年,你妹妹年纪大了,再来相看人家,条件好年纪相当的后生都定了亲,你妹妹便只能往低了看,这不是耽误人吗?”

“妹妹年纪还小,娘也不必这么着急吧?”刘延宁还想再劝,“这订了亲,什么时候成亲,就不由咱们做主了,雅琴之前定亲的时候,也说过晚一些成亲,谁知方伯母想要他们早点成亲,早点抱孙子,咱们也只能顺着方伯母的意思。”

“既然会定亲,那便是好人家,亲家想要早点完婚,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妹妹总归是要嫁出去的。”李氏的理由比刘延宁更充分,“雅琴才比你妹妹大一岁,孩子都快生了,也该帮你妹妹打算了,总不能真留成老姑娘。万一她嫁不出去,你养她一辈子?”

“妹妹聪明伶俐,比多少姑娘都好,怎么会嫁不出去?”刘延宁想也不想的道。

“再好的姑娘也耽搁不起,你真的心疼妹妹,你帮娘看一看,这周家和殷家,是哪一家比较好?”

“娘说的这两个年轻人,儿子都没见过。”刘延宁想了想,道,“不过周山长对儿子照顾有加,我曾去过他家,周山长家中……规矩甚严。”

周山长对自己有大恩,刘延宁不是不知道,他逢年过节,也会亲自去拜见周山长,他对这位老人一直很尊敬,只是把妹妹嫁进周家,却一万个不行,周山长性格端正严肃,家中也甚是威严,周家秉承周山长的家训,治家严谨,他妹妹性子活泼,偶尔还有些懒散,真要嫁进那般教条主义的人家,整日拘谨度日,恐怕也不会开心。

李氏却不在乎这点小事,“周山长治家严谨是好事,至少他们家风清正,没有太多糟心事。再有,周山长虽同你一般都是举人,但是连江先生都是他请来的,可见周山长交游广阔,他教学数十年,桃李满天下……”

“娘。”刘延宁打断了她的话,严肃的道,“青青要嫁人,是嫁适合她的人家,而不是适合我的人家。”

“娘不是这个意思……”李氏难得看儿子板起脸来,一时也有些吓住了,赶紧道,“你觉得周家不合适,那尹家如何?他们家在江州,甚至是省府都有好些铺面,乡下还有地,家境殷实富足,不会委屈了你妹妹。”

“要说家底殷实,再过个一两年,咱们家日子也好了,也不必只看这个,门风还是要注意。尹员外我虽没见过,但是也偶尔听同窗提起过,咱们江州的这些员外,名声都不是很好。”

李氏没想到她千挑万选,好不容易相中的两家,都被儿子给否定了,一时间又发愁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再看看吧。”刘延宁说服不了他娘,只能先拖一拖了,“这事不急,毕竟是妹妹的终生大事,慢慢看,多对比,总会有合适的。”

“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李氏依旧愁眉不展,“今儿借着你中举的喜事,才来了这么多贵客,平日里哪里跟员外的亲戚,周山长的夫人搭得上话?”

“那也不能听着不错就定下了,青青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刘延宁一边劝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娘,若是儿子明年考进士,家里是不是就不必急着给妹妹定亲了?”

李氏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如实回答:“自然是这个道理。你若是明年考进士,不论中不中,只一年半载,你妹妹也等得起,倘若真有幸中了进士,你妹妹以后要嫁的人家,便又能往上数几家。”

“可你还要再等四年才去考进士,你妹妹可不能等到四年后,那个时候你就是成了进士,她变成老姑娘,也只能高不成低不就的找一家,还不如现在精心挑着。”

刘延宁知道他娘说的有道理,也怕自己一味顺着妹妹,阻止娘帮她相看,到时候真叫她错过了好人家,他又如何对得住妹妹?

这么一想,刘延宁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劝他娘了,李氏瞧着他皱眉,只当他还在纠结周、尹两家,便道:“行了,你妹妹想看人家,娘总要过问你这个当哥哥的意思,既然你觉得周家尹家都不合适,那便算了,往后再看看。”

刘延宁并没有因为他娘的保证而放下心来,不管过不过问他的意思,妹妹迟早要定亲嫁人的,而且看他娘的意思,再怎么慢慢看,最迟恐怕今年就会定下来,因为他娘刚刚说了,他明年不考进士,所以没必要让妹妹等到明年。

如果妹妹今年订了亲,那她嫁人还会远吗?

想到妹妹嫁人,刘延宁就想到她刚刚拉着自己说的那番话,脑海里不由出现他妹妹瘦瘦小小,却挺着个巨大肚子的画面,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心事的刘延宁,接下来几日都不有些魂不守舍,好在整个家里都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就是发现了刘延宁有些沉默,刘家人也只当他是急着回去念书,于是才过了五六日,刘大爷便以家里要搬东西,准备盖房子为由,叫刘延宁他们先回县里了。

既然回了江州,兄妹俩都很自觉的去师傅家上课,因为刘延宁考举人而打破的生活节奏,彻底回到了正轨。

回归正轨的第一天,江远辰不在家,刘青便直接去后院找江曼桢,刘延宁听管家说江景行在书房,他便也过去了,平常师傅不在的时候,他都跟好友几人在书房看书讨论,倒也相得益彰。

刘延宁进了书房,看到江景行一个人在里面,便问道:“声扬呢?”

“今日一早去了东府做客,想来也要用了午膳才回来。”

江景行说的东府,就是县主的府邸,据说按辈分算,曹声扬是县主的娘家侄子,是长辈。曹声扬孤身远下江州,身边也没有正经长辈,县主那边也少不得惦记着,曹声扬要跟好友一起,不肯住进县主府,于是每隔一段时日,县主府便会邀请曹声扬去府上做客,大概是要看他气色好才会安心。

曹声扬的动态,不仅江景行习惯了,连刘延宁听了也不在意,点点头,便随手抽了本书在江景行对面坐下。

江景行却抬头,看了看刘延宁,忽然笑道:“看延宁眉目紧锁,似乎遇到什么困恼?”

刘延宁没想到自己才来片刻,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放下书摇头道:“景行眼力过人,在下佩服。”算是承认了江景行的问题。

江景行挑眉,似乎有些惊讶,“认识延宁许久,甚少看你这般溢于言表的模样,不知遇到了什么困恼,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纵然景行才高八斗,只是遇到家中琐事,恐怕也同样束手无措。”

江景行却只是轻笑:“愿闻其详。”

心事压得太久,刘延宁还真有些倾诉的*,虽然他也会防着好友亲近妹妹,但是与其相信好友现在对妹妹有企图心,倒不如说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其他男子接进他妹妹。

奈何他不喜欢,也掩盖不了好友与妹妹日益亲近的事实,自己看过好友对妹妹,和对他堂妹,都是一样的关心亲近,态度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可见好友确实是拿妹妹当亲妹妹一般对待。

既然不能否认江景行的用心,刘延宁这会儿也就没有再防着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有些左右为难,青青年纪也大了,我娘想帮她相看人家,怕晚了错过好姻缘。我知道娘说的没错,只比青青大一岁的堂妹,年前便出了嫁,这次回家,已经怀了身孕。只是在我心中,青青还只是个孩子,又怎么舍得叫她这么早定亲嫁人?”

江景行万万没想到,好友烦恼的居然是这个,一时也愣了,很想点头说小姑娘还是个孩子,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小丫头眼睛滴溜转,简直灵动的不行。

这般活泼可人的性子,实在想象不到她嫁人生子的模样。

只是很快,江景行眼前又浮现她最近的模样,身子抽条了,脸蛋也长开了,玲珑有致的模样,分明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又怎么能说她还是个孩子?

对面的好友还在等自己的回应,江景行掩去心头不知为何的烦意,只委婉的附和道:“青青这年纪,确实有些过于着急了,在下家中的姐妹,也多是十七八才成亲。”

江景行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忽略他的姐妹们大多年过十岁,家里便会张罗着相看订亲的事实。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听到江景行也表现出不宜过早给妹妹定亲的意思,刘延宁好像找到了组织一样。

他实际上也是不赞同的,自己的妹妹从小受了苦,还没好好疼她几年,现在早早的订了亲,何时成亲大概就是男方说了算的,万一他们定完亲又想把婚期提前,自家又不能退婚,只能让妹妹嫁过去。

在别人家当媳妇,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照顾丈夫伺候公婆,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少不得吃些苦受些委屈,妹妹好不容易才养成现在的性子,万一被磋磨着,又变成以前那般怎么办?

想到这些,刘延宁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只是就像他娘说的,妹妹早晚都要嫁人,与其把妹妹留到后面无人可挑,不如现在找个好的人家,毕竟这才符合眼下的情况,真像他想的那样再留妹妹几年,恐怕对妹妹不一定是好事。

刘延宁内心不情愿却又无计可施,此时听好友的附和,一时没忍住,叹气道:“如果我再争气些,让师傅放心叫我明年进京赶考,娘也不至于这般着急了。”

江景行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又想起来,他记得去年青青也险些定亲,因为一些意外让刘家的大姑娘跟方永顺的定的亲,那个时候延宁中了秀才,又拜了三叔为师,确定下了今年要考举人,大概是因为这些,刘家好像没再提起青青的大事。

直到眼下,延宁中了举人,明年不再进京,刘家趁着延宁这个举人还新鲜着,给青青张罗一门好亲事,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人往高处走。

只是,江景行心里说着理解,不知为何却还是有些不舒服,他们来江州快两年了,认识延宁兄妹也两年了,小姑娘这两年里变得快,几乎是他看着从一个怯懦瘦小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眉眼灵动、亭亭玉立的模样。

大概是长辈心理,江景行给自己找缘由,侯府规矩严,他在府中的时候又忙,没功夫同姐妹相处,有时候一个月也就见上几面,说不到两句话,在江州,认识了延宁兄妹,他才知道原来寻常人家是这般相处的。小姑娘也不认生,一开始在他面前还有些拘谨,等他们都跟了三叔学习,相熟之后,跟他亲近了,他才第一次感受到当哥哥是什么感觉。

可以说,青青在他心里,跟家中的妹妹们,也没什么不同了,他的妹妹这般活泼可人疼,往后成亲定要千挑万选,江州这等地方,他瞧来瞧去,也再找不出除延宁以外优秀的年轻人了,都配不上青青,还怎么定亲?

这么一想,江景行便劝刘延宁:“为何不再等等?纵然你四年后进京赶考,青青才十七八,这个年岁在京城并不算大,等你考上进士,正好给青青在京城说一门亲事,岂不是正好?”

刘延宁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径直摇头道:“此举太过冒犯,天下读书人数万万,我并非其中最优秀的,万不敢保证一举皆中。”若他成了进士,便只等着授官上任,别说亲妹妹才十七八岁,就是再大上几岁,也是不愁嫁的。可倘若他名落孙山,京城与他一般的举人何其多,哪个体面人家会愿意同他一个连进士都考不上的举人做亲家?

事关妹妹一辈子的大事,刘延宁还不敢托大。

江景行却不赞同刘延宁的看法,三叔叫延宁参加下一届会试,纵然是因为京中眼下的形势不好,有心避一避,但更多的,还是三叔希望延宁有更好的前程。

早几年大伯便劝三叔收学生,以三叔的才名,即便是在京城,想拜他为师的也不在少数。大伯劝三叔说,就算找不到最合他心意的,多收几个资质不错的学生,也算能够弥补了。奈何三叔自来眼界甚高,并不愿勉强自己,一直到了江州,才收下了延宁这个弟子。

三叔虽然没说,他却是知道的,延宁是三叔的第一个弟子,只怕也是最后一个弟子。他三叔唯一的弟子,又怎么可能连进士都考不上?

且说三叔这次让延宁延后一届,是为了这四年能悉心教导延宁,三叔都有了主意,日后延宁随三叔回京,想必定能延续三叔当年的风采,他的妹妹,还会愁嫁不成?

江景行正想着再劝劝刘延宁,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起头,书房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了,江远辰走了进来,看了刘延宁一眼,道:“你随我来。”

刘延宁看了看江景行,江景行朝他笑道:“去吧。”

恐怕三叔已经听见了他们说的话,虽然看脸色有点不虞,应该只是针对延宁的不自信,以三叔对青青的疼爱,这件事想必能妥善解决。

江景行放心下来,拿了本平日不常看的游记,悠悠的读了起来。

果然如江景行所料,刘延宁跟着江远辰去了隔壁书房。这个书房,江远辰平日都不常待,府里下人也不能轻易进出,书房都是由管家亲自打扫的,刘延宁还是第一次踏足,心里开始忐忑,师傅好像十分不悦,不知是因为青青的亲事,还是因为他说了那句“如果明年进京”的话,让师傅误以为自己对他的安排不满?

刘延宁心里担心,想着如果是后者,自己一定要向师傅好好解释,他没有对师傅不满,而是恨自己不争气,师傅也是看他此次进京希望渺茫,才会做这个决定,归根结底都是为他好,他再不争气,也分得清好歹。

只是江远辰并没有给刘延宁解释的机会。

刘延宁今天连个椅子都没捞到,一进书房就听了他师傅一顿训斥,大概就是江景行想的那些,当然用词语气比江景行想的要直白许多,大意就是如果刘延宁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在自己门下学整整四年,四年后进京还连个进士都捞不着,那也没必要认他这个师傅了,就当他眼瞎!

被师傅这么一通训斥,刘延宁脑袋反而清醒了,他想起景行偶尔与自己说起师傅的一些事,和偶尔提到京城和朝堂时,师傅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师傅满身才华,却因为身份原因,只能远离朝堂,无法施展抱负,收他为徒想必也是对他寄予厚望,他就算对自己不自信,难道还不相信师傅的眼光吗?

刘延宁反应过来,诚恳的认了错。

江远辰看他开了窍的模样,才道:“有自知之明固然不错,但凡事过犹不及,为师宁愿你恃才傲物,也好过这般妄自菲薄,委实上不了台面。”

刘延宁被训得一阵羞愧,也暗自反省自己太过畏缩,前些日子在鹿鸣宴上,瞧见新科举子们在大人们面前高谈阔论,毫不扭捏,风采过人,一时竟有些迷障,举人尚且如此,若是进士又该是何等风采?

他真的能超过这么多胸有沟壑的举人,考上进士吗?

连日以来埋藏在内心的迷茫,被师傅这么一阵痛斥,刘延宁才彻底走出迷障,打定主意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天下读书人,优异之人不胜举凡,但只要他潜心专研,问心无愧,又何须惧怕他人?

江远辰瞧了瞧刘延宁的神色,才终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刘延宁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于膝盖,姿势端正。

“不必如此,接下来只是家常。”

刘延宁应了一声,却没有改变姿势,江远辰也不管他,道:“青青虽然只叫我一声师傅,我也没有真正收她,但是在为师心里,她就是为师的另一个女儿,与你师妹并无不同。为师既然听见了这事,少不得也管上一管。”

听到这里,刘延宁才眼前一亮,随后想想又觉得这种亲事,他师傅好像也不好插手,遂低声道:“师傅若是为难的话便算了,家中也是为青青好,也不会随便把她……”

江远辰挥了挥手,淡淡的道:“你家中自然不会随便对待此事,只是江州什么情况,想必你自己比为师更清楚,青青那么聪明伶俐的姑娘,订了亲指不定就是一辈子待在江州,你觉得她会高兴,会开心吗?”

刘延宁默默的摇头,他自己的妹妹,他当然清楚,小丫头还想着等他进京赶考,就跟他一起去京城呢。其实他们兄妹都一样,不安于现状,当初小小的落水村栓不住妹妹,现在的江州自然也困不住她。

有时候,刘延宁甚至很赞同爷爷的话,青青就是生错了性别,一个小姑娘,偏偏不爱呆在家中,就喜欢往外跑,以往在老家,她就想跟着自己来江州,后边如愿了,他去省府赶考,妹妹又特别兴奋的要跟着去,今年因为师傅发了话,她不敢违抗师傅的命令,心头却还是有些怨念颇深的。

这样的妹妹,让她一辈子守在江州,她如何会乐意?

刘延宁一时沉默下来。

“京城的情况你也多少了解了,侯府矗立数百年,江氏族人众多,江氏旁支,以及身旁的世交姻亲中,年轻出色的子弟也不少,日后进了京你也不必操心此时,为师托家中长辈帮忙张罗,看在为师和你师妹的份上,家中也能为青青寻一位合适的良人。”江远辰说着,又道,“当然了,四年太长,世事无常,或许哪一日发生意外,你四年后无法进京赶考,那也不必担心,为师到时候便认青青做干女儿,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你不必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