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峻一噎,不觉避开她的目光。

琉璃声调反而放缓了,怒极反笑道,“那你倒同我说说他是什么出身。”

刘峻待琉璃赤诚,却被她如此迁怒,梗性子不觉也发作了。非要在此刻逼琉璃认清事实,“他是张华的儿子。”

琉璃脾气嗡的便引爆了,“你可知张华是当朝贵妃的亲哥哥!”

刘峻嗤之以鼻,呛到,“那又如何。牧羊屠户之家,自以为攀附上天子便能改头换面。到头来还不是被打回原形,为士林所耻笑?贵妃的哥哥又如何?大皇不也急着同这个舅舅摘清关系吗!你怎么反倒——”

琉璃怒道,“你放屁!”她能用蛮横装扮自己,纵使被所有同窗排挤孤立、口诛笔伐,也傲慢的扬起头来,不肯同张贲摘清关系。但刘峻一句“大皇子急着同舅舅摘清关系”却正戳在她的柔弱之处,她眼圈已然通红,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我就是要和他同流合污,你若瞧不起我就滚开!”

她这一哭其实也就是丢盔卸甲了。

然而她死不悔改,刘峻的脾气也冲了上来,“你是鬼迷了心窍!我真是蠢极了,才会对你这种人掏心掏肺!”恨恨的将桌上书卷尽数挥到地上,气冲冲的离开了。

第二日来到学堂,刘峻见琉璃哭得双目红肿,不由生出些愧疚懊悔来。他待要同琉璃说话,琉璃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便令仆役搬了她的笔墨书卷,走到张贲身旁。

张贲桌上乱糟糟的,全是同窗故意堆到这边欺负人的废纸杂物。他正垂着头安静的收拾。而坐他右侧邻桌的人早已搬到别处去了。

琉璃将自己的日用往他邻桌上一落,道,“以后我坐在这里。”

她走到如意桌前,用力的一拍桌子,俯身按下去,“你有本事,也来拆穿我的出身——我倒想知道是他们尊贵些,还是我尊贵些。”

第二十五章

如意当然不会拆穿琉璃的出身。

但是来自姐姐的恶意还是让她觉着有些透不过气来。

似乎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父亲这边的亲人——不论是天子本人还是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给她的回馈永远都是将过错归之于她,蛮横不讲理的指斥她。

而她阿娘仿佛从来都看不到这些,对她说的永远都是——离他们远些,不要同他们计较。尤其不要正面冲突。

幼时她还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但自进了幼学馆后,她和同龄人接触多了,也看多了同辈人彼此间的矛盾是如何化解的,兼听见了许多在辞秋殿里听不到的话,渐渐便已意识到——也许问题真的出在她的身上。

也许她才是这个“家”里不正常的哪一个,所以她才会被这么异常的对待。

这种明知道自己有问题,却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错的焦虑,配合着风刀霜剑般不时袭来的责难——令她觉着透不过气来。

但至少在某一件事上,她和琉璃不愧是姐妹。

——倔强。

越是难过,越是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便越是要让自己明媚鲜妍起来,在一切自己知道优劣的地方做到无懈可击,比旁人更快活鲜明、酣畅淋漓的过活。至少要让那些喜爱她、不错待她的人,不会因为她而难过消沉起来。至少不要让自己看上去很可怜。

这姊妹二人用各自的风格较劲着。

不过琉璃显然比如意更艰难些——毕竟如意更多是同自己较劲,琉璃却是和几乎所有同窗公开较劲。

她放出“有本事也拆穿我”这种话来,众人自然都意识到她的身份有所隐瞒。

虽一时也都不敢猜想她就是当朝公主,但除了皇室宗亲谁还敢宣称“看是你们尊贵,还是我尊贵”?何况她还偏偏同张贲有亲。

公然取笑张华也就罢了——一来张华确实做下了贻笑大方的丑事,二来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也无法认真同他们计较。何况张华终究不过是天子宠妃的哥哥,而天子一向是不大听信枕边风,抬举外戚的。

但若得罪一位货真价实的皇室宗亲,尤其是已册封了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谓欺软怕硬,众人都不敢再有什么过分的举止。

但毕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也不可能就这么消停下去。便开始刻意的躲避、孤立他们——不同他们说话,对他们视若不见、听若不闻。

初时琉璃还得意,心想这些人果然没有同她正面硬抗的胆量。

但张贲只是苦笑——他无法向这个养尊处优的小表妹解释,孩子之间还有一种欺负人的法子,叫“不带你玩”。比起相互欺凌来,这种冷暴力更阴狠些也不一定,因为前者你至少可以反抗,可以在反抗中让旁人明白你的品性。

可如今,他只怕是再无法改变局面了。

而随着时日渐久,就连琉璃也开始意识到,她令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糕了。

那些人不但没有改正,反而还变本加厉。就只是他们换了一种手法,令她憋了一身力气却无法施展罢了。

恰博士们讲到邵公谏厉王弭谤一章,她读至“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四个字时,忽就烦躁的想,厉王竟为此而沾沾自喜,莫非他竟不知自己已然自绝于万民了吗?

可连杀谤都不能止谤,她又能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

琉璃越来越厌恶去上学,只心里梗着一口气不肯屈服。

这一日徐仪终于寻到时机,向他阿爹问出了琉璃的身世。

徐茂原本在处置各地送来的信件,闻言手上不由就停了一停。片刻后他将其余杂务悉数丢开,抬手示意徐仪坐下说话。

“这件事原本打算过几年再告诉你,不过既然你问起来了,我也不好再瞒着你。”

徐茂语气颇有些严肃,倒是让徐仪略有些紧张起来——他想,看来如意的身世比他想象得更加沉重,只怕不止是他幼时听过的那些。

果然,徐茂并未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先问了一句,“你可知道李斛?”

徐仪先是摇头,随即忽的想起些什么,“河南王……李斛?”

徐茂道,“就是他。”片刻后又感叹,“……想不到兵败十年之后,依旧有小儿知道他河南王的名号。”

徐仪便知不妙——他既然知道河南王李斛,当然就知道此人是个叛臣。

李斛本是北朝重臣,以军功起家,封豫州刺史。后不知怎么的同北朝皇帝闹翻,遂率部归降国朝。他经营河南日久,在汝南、颍川一代势力强盛,人称河南王。天子也便就势封他为河南王。李斛手下有一支虎狼之旅,凶残骁勇,曾一战屠杀数万人,连平头百姓也不放过。汝南小儿夜啼,大人们便恐吓“河南王来拿你”。徐仪之所以知道这么个人,也正是因为在相县读书时同窗有个汝南人。

莫非如意竟同此人有关吗?

徐茂追忆道,“当年李斛率部归降,河南四郡来归。天子为豫州,也因有心驱使他做北伐前锋,便对他极为优待。他不知从谁那里听到你姑姑的名声,非要娶你姑姑为妻,天子便命你姑姑下嫁……”

徐仪一言不发,只安静的听着。

徐茂便接着道,“但北伐接连失利,不久之后天子便同北朝议和,命李斛回朝。他生性狠戾,有鹰视狼顾之相,非安份之人。天子便迁徙其民,变更其军,想要架空他。未几,李斛便借口打猎,趁机离开长安,起兵叛乱了。”

徐仪喉咙有些发紧,“那姑姑她——”

“自然是被丢在了长安,不但你姑姑,李家老幼家眷悉数被丢在长安,也因此天子不曾及时察觉他的反心。”徐茂道,“……那个时候你姑姑便已有了身孕。”

“如意她……”

“——就是那个遗腹子。”解释清楚了,徐茂便揉了揉眉心,道,“所幸是个女孩儿,天子尚还能容得下她。又自知亏待了你姑姑,便视如意如亲生,出生便封了公主。”

徐仪心想,如亲生,自然就是非亲生。说的再好,做起来也还是另一回事。

但再怎么不好,也总好过她那个天性狠戾凉薄,竟将妻儿丢弃送死的亲生父亲——这姑娘的父女缘真是下下运。

徐茂道,“天子自己是不可能去揭破这些事的,所以我便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并不影响如意的身份。你——”

徐仪抿唇一笑,道,“不论她是不是天子亲生,都是姑姑的女儿、我的表妹没错。”不过对于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前姑父兼真正的岳父,徐仪却毫不掩饰唯恐其不死的用心,“李斛已伏诛了吗?儿子听汝南人提起他,仿佛他依旧在世。”

徐茂笑叹道,“自然是死了——只是他威名赫赫,故而早些年河南一带叛乱都假借他的名号。不过,这些年天下日趋安定富庶,汝南、颍川一代已早无异心。昔日李斛所部羯人,也被分而化之。就算李斛再世重生,也难闹出什么动静。何况是那些假的。”

徐仪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见徐仪已又开始浏览书信,便转而问道,“这次聚儒辩经,阿爹去吗?”

徐茂一目十行、一心两用的分拣阅览着书信,随口叹道,“不过是为人作嫁罢了……”然而片刻后还是道,“去还是要去的。”

徐仪很快便明白,何以他阿爹要感叹“聚儒辩经”是替人做嫁。

这年冬至月,大皇子向天子上书,请求在学宫前重修孔庙,同时征集天下儒生入京讲学,以传承经典。

聚儒辩经——竟是继修建灵谷寺后,大皇子为自己搏名造势的又一次倡举。

天子不由就同徐思抱怨,“这是在逼朕让位呢!”

他虽嘴上恨恨的,但究竟是谁在逼谁,天子也并不是没有自觉——他已近知天命之年而大皇子也十五岁、主持过许多事务了,迟迟拖延着不肯册立太子,口口声声大皇子体弱多病……何尝不是对儿子残忍至极?

腊月里,大皇子又着了风寒——原本他想硬熬过去,免得又落人口实。然而这半年来殚精竭虑,不论心神都已疲惫至极,到底还是在天子面前露出了行迹。

天子见他面容苍白、摇摇欲坠,然而强撑着不肯露出疲弱之态来,不知怎么的心里忽就有些愧疚,便强令他早些回去歇着。

夜间忽就记起他离开前回头望过来时的目光,便再也睡不着了。

他便问徐思,“朕对维摩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

徐思沉默了片刻,给他拢一拢棉被,道,“您说呢?”

天子便叹道,“有人说,朕拖延不决,是在坐等维摩自己病死,好如愿册立——”

徐思便将他拥进怀里来,道,“别说了。”

天子背过身去,道,“也不知维摩是不是听信了这些胡言……”

可这究竟是不是胡言,连天子自己也辩解不了——以其体弱多病,故而拖延不册立,岂不就是在等着他自行死去好让出路来。

作为天子,他知道自己并非仅仅因为私爱而看好二郎。

但在对维摩天长日久的亏待中,他作为父亲的那一面,终于还是苏醒过来。

第二十六章

大雪纷飞不止,天地间雾蒙蒙一片,庭院里早已是银装素裹——就只有中央通往正殿的道路上因清扫过后撒过粗盐,落雪即化,留白出一线延伸至殿外的湿润的青黑来。

因是正旦日,殿内久违的迎来外朝的访客。宫娥们比平日里更勤奋雀跃些。虽被规矩束缚着,不敢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然而每个入殿进程过茶水的小姑娘,都忍不住“道路以目”,兴奋的用目光交流起来。

一时掌侍女官探头过了望了一眼,女孩子们才忙克制好了,端正严正的各归各位。

却也还是有俏皮的忍不住相互约定,“回去再同你说!”

两盏茶功夫,殿内访客终于起身告辞。宫娥们的目光不由又齐齐望过来。

如意同徐仪一道从殿里出来,依稀觉着这一日背上刺刺的,仿佛被很多人偷觑着一般。然而她回过头去,却只见一切入常。

她便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样的大雪天,四下沉寂无声,按说该比平日更宁静些才是。

她在檐下拉上观音兜,同徐仪一道走进雪里。

白雪打在油布伞上,只有细密轻柔的簌簌声。

平日相见时,如意都是一袭青衿深衣,做男装打扮。徐仪看久了,今日忽见她的红妆,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尴尬。这少女身姿纤秀,纵然是裹在厚重的冬装之下,也依旧窈窕幽娴。兜帽下的面容娇憨秀美。她似乎也有些羞赧,面颊带了桃花色,眸光半含在睫毛下,仪态楚楚动人。已怎么都不可能错认作少年。

徐仪不能不意识到,她确实已长大到需要适度避嫌的年纪了。

他便垂着眼眸不看她。道,“初六那日,馆里大家约定了一起去郭祭酒家拜访——因不知你的住处,便托我来问你,你去不去?”

“旁人都去吗?”

“除去你……大约还有沭阳公主和张贲,旁人都是要去的。”

像是同窗的寿诞一类,去不了托人带件寿礼去,倒还不算十分不合群。但同窗结伴去给师长拜年这种事,也托故不去,就不只是不合群的问题了。故而明知她身份不同,徐仪也还是讲话带到,由她自己来判断。

果然,如意思忖了片刻,答道,“还是得先同阿娘商议过才行——稍后我再给你消息,可好?”

徐仪道,“好。”

已行至院门,两人俱都停步。

徐仪将要告辞,如意却忽就叫住他,问道,“……表哥还继续在幼学馆里读书吗?”

徐仪已十三岁了——幼学馆学龄上限是十三岁,而国子学学龄下限也正是十三岁。

徐仪却没想到如意会注意到这一件,思忖了片刻,待要作答,却忽觉出有哪里不对来——如意今日的变化,似乎不能仅仅用换上宫装解释。她今日确实是有些茫然、羞赧的,他躲避也就罢了,似乎如意也在避免同他目光对上。

他顿了顿,便道,“若我还留在幼学馆中——你会觉着尴尬吗?”

如意脸上果然一红,不由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顺着这提问,认真又茫然思索起来。

——按着她平日的性子,必然是要疑惑的反问她为什么要觉着尴尬的。

徐仪忽就意识到了什么——他回京也已快一年,同窗读书这么久之后,和如意之间也不再是徒有其名、但实际上几乎不怎么熟悉的表兄妹。且如意已过了十岁生日……这个时机应当是合适的。

他猜测,恐怕是姑姑已将他们有婚约的事告诉如意了。

徐仪是自幼便知道这件事,因此反而并不将这件事当事。大约是因为他尚还没触及男女之情的缘故,只觉着这是成人后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便无所谓期待和尴尬。就只在幼学馆中和如意重逢后,会想——这姑娘便是他的未婚妻,因而比旁人对她更加好奇和在意。

再后来,和她越发的投契,对她也越发的喜爱和欣赏,婚约一事也就越发的顺理成章起来。他既没有怀疑了,便也安之若素。

可此刻他却不由就有些在意——如意是怎么想的?

因此,纵然那句话纯是为了试探如意的反应,问得十分不自然,他也并没有改口,而是就势等待起如意的答案来。

徐思确实将他们有婚约的事告诉如意了。

这世上但凡女子,无不从年幼时便听大人取笑日后嫁人如何如何。因此对于婚约一事,如意懂得——但也纯是一知半解的懂罢了,便说不上欢喜、惊慌、畏惧还是期待,就只有一些应有的羞赧。何况这是自幼便定下的事,此前无人同她商议,甚至都无人暗示过她。忽就对她说“你同你表哥有婚约”,和胡乱通知她一件不知所谓的事,其实也并无多大区别。

就只是——同她有婚约的这个人,是徐仪。

若徐仪继续留在幼学馆中,她会觉得尴尬吗?

如意想了许久,依旧觉着——

“我喜欢同表哥在一起。和表哥一起玩耍最开心有趣。”

她终于还是坦率的承认了——有什么好尴尬的呢?明明最喜欢同他在一起,同他在一起时也最自在充实。既然婚约压根就没有改变任何事,那么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先前如何相处,日后依旧如何相处便是了。

她想明白了,心结就此打开,终于又能重新仰头望向徐仪,“所以若表哥能继续留在幼学馆便最好了。不过,我也不能事事都让表哥迁就我,纵然表哥离开幼学馆……”这么说的时候她便觉着有哪里不对,片刻后终于回味过来,“——我为什么要觉着尴尬?”

徐仪别开头去,却依旧没能克制住,轻轻笑出了声来。

他却也没有乖乖的解释,只含笑望着如意的眼眸,说道,“我大约是要离开幼学馆了。不过,幼学馆和国子学同在学馆,你若想见我时,依旧可以随时相见。”

他们在殿前道别,将要各自行路时,却忽瞧见二郎正大步往此处来。

——前一夜除夕,他自然是留在父母身边守夜,没有回王府去过节。后半夜就势在辞秋殿里歇下,清晨又陪天子去参加朝贺,此刻才刚刚回来。

因大雪纷飞,万籁俱寂,徐仪同如意说话时便没主意到他过来。

二郎却早远远的望见辞秋殿前长阶尽头,有两个人正立在大雪中说话。其中一人披着猩红绒毡的斗篷,头上观音兜半滑落下来,露出乌云般的发髻和白净精致的侧脸,仰着头同对面人说话——正是如意。另一人却并未穿戴斗篷避雪,只一身莲青色的缎面鹤氅,身姿挺拔如剑——自然就是他徐家表哥。

二郎痛心疾首。

外男入宫有许多限制和避讳,但天子却特地令徐仪入宫去探视徐思。二郎便已心生不满,随口一问,天子便笑道,“他和旁人不同。”

二郎略一追问,自然就知道此人日后是要娶他阿姐的。

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风轻云淡的,一派谦谦君子作风,二郎放心他同他阿姐一道求学,朝夕相处相互照应——当然要旨是令他照应他阿姐。谁知他竟在二郎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暗渡陈仓,就要将他家阿姐弄回自家去……

简直就是扮猪吃虎,岂有此理啊!

二郎一望见他们竟在私底下说话,赶紧大步赶上前。身后替他撑伞的仆役们追赶不及,很快便气喘吁吁的被落在后头。

二郎冲到这两人面前去,徐仪自然驻足行礼。

二郎心中恼他,自然就要用力瞪他。

虽说年纪差的不是太多,但八九岁时差四岁,和二十八九岁时差四岁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二郎往他身前一杵,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失策了——徐仪固然彬彬有礼,但这俯瞰他的姿态,天然就是在俯瞰一个小毛孩啊。

二郎气闷——年纪小真是太吃亏了!

偏徐仪心情还相当不错,正十分温和、大度的对他微笑。

二郎:……

“表哥慢走,我就不相送了。”最后他也还是只能下逐客令。

徐仪便同如意对视一笑,各自行礼道别。

第二十七章

二郎对徐仪十分恼火。

但再恼火他阿姐也是要嫁出去的,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二郎将自己平生所见能给他当姐夫的少年数了一遍,发现数来数去不论是谁他都会很恼火。而徐仪之所以是其中最令他恼火的一个,完全只是因为徐仪不但是最合适的——合适到让人打从心底里觉着非他莫属,而且他还是那个必然会成功的——婚约都已经定了。

若换了旁人取代徐仪的立场,二郎觉着他可能不会这么恼火,但他不恼火的理由也许完全只是因为那些人不值得他阿姐另眼相看,纵然日后能娶到他阿姐,也定然娶不“走”她。

因此二郎兀自气闷了一阵子,也只暗暗赌誓一定要令徐仪吃些苦头才好,却并没想去阻挠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