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出此处风浊,便也不看傩舞了,干脆独自退出来,打算回殿里去。

——她素来熬不得夜,往年守岁到这个时候,她若不是伏在徐思膝盖上睡着了,便大都是被人领到耳房里先歇着去了——因守岁后还要喝屠苏酒、要给父母磕头,待交子时时,徐思便会将她唤醒过来,故而她还不能回辞秋殿里去。

但她自人群中出来,四下一望,却找不到回殿的路了。

——原来傩舞是边前行边跳的。虽走的慢,但也确实在移动。如意不知不觉跟着追看傩舞的人离开了徽音殿前,此刻便迷失了道路。

如意却也不害怕——傩舞只从南三殿过,南三殿为徽音、承乾、含章三殿,成品字形排列。虽也各有一二个小伴殿,但都不比这三殿那么高大巍峨,富丽堂皇,还是十分容易辨认的。且实在找不到时,她随手抓个人来问也就是了。想必此刻刘嬷嬷她们也在找她。

萧懋德见如意从殿里出去,心思便转了几转。不多时也寻了个借口出门去,想同如意搭几句话。

他知道如意的身世,这两年见她出落得越发鲜艳娇嫩,心里只痒得难受。近来又被养大了胃口,更觉着这些看上去高洁清贵的公主也都不免流俗,是色中之鬼。他模样俊美秉性风流,对付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从未失手。只要略施展些手段,总是能一亲芳泽的。何况如意也不像琉璃,既没那么烈的性子,也没那么大的胆子。纵然她不愿意,想必也不敢声张。就算她声张……以天子之面慈心软,只要他谢罪哀求,咬定自己酒后乱性认错了人,想必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酒壮人胆,一时他盘算好了,这一晚竟非要试一试不可。

他热血贲张的出了徽音殿,四下一望……便发现自己居然跟丢了。

忽有人在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萧懋德恼火的回头,便见妙音身旁内侍在对他施眼色。

他目光便一转,心下了然。不由暗暗发笑,他这个堂姐还真是……他便也不拒绝,只若无其事的拾步,跟着内侍去了。

自五月一别,驸马一状告到天子跟前,妙音公主挨了打,两个人便再没有见面。至此已有半年多,此刻私下会面,只如干柴烈火一般。

妙音公主将萧懋德拉到暗处,话也不说便亲上来。萧懋德倒还有几分清醒,低声道,“你疯了!这是在哪里,你就敢——”

妙音公主拉住他的衣领,一口咬在他嘴唇上,嘲讽道,“你别在我跟前装摸做样!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事吗?这点小事就吓得住你了!”

“这里是承乾殿,天子居所,你竟然……”

“中间的正殿才是承乾殿,这里只是他诵经念佛的地方罢了。”她说这话边去撕扯萧懋德的衣服,“何况就算是承乾殿又如何,你对里头那张椅子不是早就垂涎三尺了吗!”

萧懋德眼睛映着外头的光,不由闪了一闪。

妙音将他按到在身下,“你有胆子就出去告发我,若没胆量就动作快些。你以为你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就不是杀头的大罪了吗!横竖都是背德逆伦……”

萧懋德抬手捂住她的嘴,反身将她压倒在地,在她耳边沉声笑道,“我可舍不得告发你,日后你还要当我的皇后呢……”

#

如意越走便越觉得不对劲。

灯火通明,殿堂巍峨,确实和徽音殿十分近似,然而四下寂然,竟不见人影。就只有除夕夜长明的灯火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冬日江南常绿的树木在黑夜里一脉乌沉森然的矗立。

如意不由就想,莫非自己走错了方向,竟来到含章殿前了吗?

一时风过,如意不由就有些脊背发寒。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便见远处万家灯火依稀错落在天际,宛若散了一地大大小小的明珠——原来这边比徽音殿前地势更高一些,她竟能依稀望见台城之外的景色。想必那些灯火也是各家守夜时点起的长明灯……

如意正想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呻吟,那声音压抑着,仿佛极痛苦。如意立刻便回过神来,她待要去叫人,然而极目四望,并不见有旁人。那呻吟声却更加急促了。如意无奈,只能赶紧循声而去。

暗夜无人,如意心下也忐忑不已。然而仗着自己功夫好,只不肯退缩。

循墙向前,那声音果然更清晰了一些,似乎就从门后传来。如意依稀听见那呻吟声中伴随着交谈。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的推门进去。

那两个赤条条缠在一起的人就这么映入她眼中。他们一时还未察觉,口中淫词浪语不断。偷欢的极乐之下,人的面容扭曲丑陋。

如意从未见过如此腥浊的场景,脑中只是一片空白。

萧懋德却已看到了她,一惊之下顿了片刻。底下人骂了一句,他只不理会。忽意识到如意是独自前来,兴致反而越发高涨,目光如蛇般直勾着她,动作越发肆无忌惮。

如意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她只觉得耳中嗡嗡乱响,眼前景物忽明忽暗,也不知跑出了多远,忽然便撞到了什么。

她扑在那人胸前,那绵软的触感和甜腻的气味令她又想起那白花花的一片,胃中便有些作呕。她手忙脚乱的将人推开。那人抓住她的手腕,她只觉得手腕被无数针扎一般,立刻全身都紧绷起来,用力的挣扎起来。

那人制不住他,便喝道,“萧如意,你发什么疯!”

第四十一章

如意这才缓缓的回过神,鼓乐声、言笑声,明若白昼的跳跃的灯火再度清晰起来。她木愣愣看着琉璃——她的三姐姐依旧是她所知道的模样,匀净的面颊憋得透红,杏眼圆睁,眉毛微挑,显而易见是又被惹恼了随时会发怒的模样。

感官再度回到身上。

原本如意同妙音公主间的感情远比和琉璃之间和睦,但这会儿站在琉璃面前,她反而觉得更暖和、安心一些。

琉璃不满的盯着她,见她面色苍白如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还在竭力装模作样的掩饰,心下不由大感嫌弃。

“做这个样子给谁看,我又……”她想说我又没打你,但到底心中有愧,没能说的出来。只嘀咕道,“晦气不晦气啊……”

如意发不出声音来,身上也沉得厉害,只觉得手脚绵软难以控制,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也听不大进去琉璃的话。

只是来到明亮处,心中忽就对于要“见人”一事产生了极大的抗拒。明明拼力才逃到这里,却连大殿都不愿意再回去。又害怕琉璃向她追问些什么,只希望琉璃赶紧离开,便有些摇摇欲坠。

琉璃隐约也觉出她有些恍惚,仿佛失心一般,却不知她受了些什么刺激。待要问她,却又问不出口。

——自那年正月,琉璃打了如意一巴掌后,这姊妹二人之间便有意无意的避免碰面。

虽说在此之前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十分糟糕,但有些事捅破和不捅破,做绝和不做决之间的区别是相当大的。

当时年纪小,不懂得这些,只一味任性放纵。此刻再回头看,明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闹得姊妹决裂,连碰面都尴尬。对此,至少琉璃是有些后悔的。只不过她生性傲慢,让她低头去向如意认错,绝无可能。何况她依旧是喜欢徐仪的,偏偏如意被许配给了徐仪,她本就无法毫无芥蒂的和如意相处,也便将错就错,干脆决裂到底好了。

她拿定了主意,虽然心中依旧动摇,却还是咬了咬牙,不去管如意。只丢下她,兀自走自己的路。

如意却忽的意识到——琉璃竟是往她来的方向去,她猛的又记起那场面。

她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只能抬手去拽琉璃的衣袖。

琉璃立刻回过头来,如意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借口阻止琉璃。强迫自己冷静、冷静,直到琉璃终于不耐烦了,她才终于声音干哑、气息低微的道,“我迷路了……”

琉璃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侍女送如意回去。

但不知怎么的,她只嘀咕了一句“你蠢不蠢啊”——大半夜的出门,身边也不带个侍从——便鬼使神差的抬步,不耐烦的折返回去。虽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兀自臭着脸走在前头,但确实是在亲自给如意引路。

如意便僵硬的牵着她的衣袖,一路磕磕绊绊的跟在她的身后。琉璃竟也没多说什么。

二人回到徽音殿里去。

此刻已近子时,先前在外头看傩舞的人已大都回到徽音殿里。下人们正忙忙碌碌的在徽音殿前堆叠香木,准备点起庭燎。

太子妃差遣侍婢出来寻找维摩,然而维摩似乎不在徽音殿前,底下人找不到他,行迹便略有些忙乱。

琉璃带着如意回来,看见这般情形,眉头不觉便皱起来。正要上前说话,觉出袖上发沉,回头便看到如意依旧面色惨淡的跟在后头——竟还牵着她的衣袖。她心知如意必是撞见什么事了,才会这么失魂落魄。此刻再想问却已晚了,便只提醒她道,“已回来了!”

如意忙回过神来,却是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衣袖——她心神不在,故而动作也格外迟钝。

琉璃皱眉嘲讽她道,“知道门在哪里吧?”

如意点头,琉璃便道,“进去前先用冷水洗把脸。不然被人看见你这副如丧……这副模样,指不定怎么晦气恼火呢。”

待看着如意僵硬的行过谢,强做镇定往殿前去了,琉璃才恼火的命人拦下东宫的侍女,道,“慌什么慌!去找令官询问!”

侍女这才醒悟过来。忙去询问。

令官道,“——太子殿下去了含章殿。”

如意恰从一旁过,闻言脚下不由顿了一顿。

妙音同萧懋德草草办完事,各自整顿好衣冠。

虽一时冲动在承乾殿后的经堂里做了事,但餍足之后心情平复下来,也不由隐隐感到后怕。所幸今日天子不会回承乾殿里,而经堂里一贯不安排什么人手值夜,何况是在除夕?倒也不怕被人撞破。

然而妙音还是不由疑心,问道,“适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萧懋德拾起簪子,仔细的替她簪上,一面道,“是如意那丫头。”

妙音身上一僵,眼睛里餍足之后那些懒懒的柔光一时散尽,立刻便冰寒锋锐起来。她仰头盯着萧懋德,恼怒道,“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萧懋德一笑,道,“你还知道害怕?”

妙音一把拍开他的手。

萧懋德便道,“怕什么怕?莫非她还敢对旁人说不成?”

妙音紧抿着唇不说话——她确实也觉着如意不会告诉旁人,但谁敢说就一定不会?何况这种把柄握在旁人手里,如何能够安心?

萧懋德察觉出她的心思,便道,“你若不放心……那就杀了她吧。”

妙音却不比他这般心狠手辣,心下当即一凛。然而毕竟事关重大,她也不能不动心思。只是,“你说的容易!”

萧懋德便一笑,轻轻捏着她的肩膀,俯身到她耳边,低声蛊惑道,“那便只有拉她一起下水了。”

妙音公主先是震惊,然而随即便觉得冰寒彻骨……女人对这种事总是格外敏感,她几乎立是便意识到,恐怕这才是萧懋德本来的打算。她不由就微微眯起眼睛,试探道,“该怎么做?”

萧懋德却不上当,只道,“一时哪里能想得出来?”便给她理了理衣衫,略一打量“收拾好了就快些出去吧……德印那小子也不知望得什么风,万一再有旁人进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两人匆匆出了经堂,所幸外头依旧同来时一样,并不见什么人影。

萧懋德不愿同妙音一道回徽音殿,便换路离开。

妙音整理着鬓发从殿后出来,便见替她望风的太监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而维摩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就立在路上。

姐弟二人四目相对,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维摩的目光变了几变,妙音也是惊疑不定,强作镇定。

谁都没有说话。却又宛若山雨欲来,风暴将起。

几番沉默之后,一切才终于归于虚假的平静。

维摩勉强笑道,“我才从含章殿中出来,不想在此地遇见阿姐。”

妙音道,“哦……我也是刚刚从含章殿里离开,许久没回宫里,一时竟迷路了。”

姐弟二人便一同回徽音殿去。

一路上各自无言。

临近徽音殿,维摩忍不住又开口道,“阿姐。”

妙音不做声。维摩的话也便咽了回去。

许久之后,妙音才问,“你适才同我说话了吗?是什么事?”

维摩只摇了摇头,道,“……无事。”

待回到徽音殿中,便听子时钟声响起。

这个喧嚣热闹的夜晚忽就寂然无声,万众仰首,静静的在清冽的风中呼着白气,听那一百零八声钟声回荡在辽阔夜空之下。

忽有那么一刻,不知从何处起,欢笑声、交拜声,恭贺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庭燎的火焰骤然腾空。似乎还嫌这火不够盛大,又有人往火中投注甲香沉麝,焰火爆开的同时,芳香四散。

姐弟二人忙都加快脚步,不论心中究竟作何想,俱都笑着迎入殿中。

在维摩的带领之下,天子膝下子女齐齐起身上前,向他跪拜贺春。

天下太平繁华,膝下子孙繁息。天子只觉得无一事不美满,就连早先对妙音的不满也俱都消弭。看她形单影只的立在下头,面色苍白,反有些心疼她婚姻不谐。便招手令她到自己身边坐着,训导道,“你姐姐已子女双全,就连你弟弟也有了女儿。你也差不多该收收心,好好的过日子了吧。”

妙音身上一僵。然而想起刘敬友来,心中复又感到委屈厌恨,便只冷冷的不做声。

天子见她不悦,便也不多说什么。

又唤维摩来,问,“事情办完了吗?”

维摩心里便也一跳。

所幸他在天子跟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立刻便镇定下来,问道,“阿爹说的是什么事?”

天子道,“替朕去上香的事。”

维摩才悄悄的松一口气,笑道,“儿子这就去。”

第四十二章

天和四年,正月初二日。

公主府。

妙音披着厚实暖和的狐裘,手捧一杯茶茗,懒懒的靠在凭几上。

萧懋德一早便来她府上拜访。他们之间最私密的事也不知做过多少次,早无所谓礼义廉耻。萧懋德轻薄调戏,她只放任他动手动脚。调情到急不可耐时,就在亭子里放浪了一番。

此刻俱都平息下来,妙音只仄仄的看着外头景物,萧懋德就从背后抱住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啄这她的脖子,靠在她耳边说话。

这是一处谷地,三面矮山山势起伏,山上密植林木。这个时节老叶落尽,新叶未生,只剩一林子光秃秃的枝桠,倒影在暗碧色的池水中,树影宛若荇藻横斜。

天光倒不算暗,然而晨起之后天空便灰蒙蒙的,从山谷处看天,狭窄又逼仄。

四面景物都灰扑扑的,却有两只毛羽艳丽的鸳鸯浮在池水上——原本那鸳鸯是一彩一灰,妙音嫌弃灰色的败兴,便全换上彩鸳。下人们奉承畏惧她,自然只知道一味说好,没人敢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两只鸳鸯关系却十分糟糕,此刻就在水上拍打着翅膀互踢。

妙音喝着茶茗看它们打架,心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懋德却没察觉出她的心事,只以为自己将她侍奉得舒坦了,便开始引着她说正事。

“你打算怎么处置如意那个小丫头?”

妙音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明明知道此刻更该忧虑的是维摩知道了没、知道多少——妙音的心不在焉也真因为此——但听到萧懋德的话,善妒的天性还是立刻就苏醒过来。她就像个冷眼看着丈夫做妖的黄脸婆,一面在心底嘲讽萧懋德大祸临头还不自知,一面又暗暗的恼火嫉恨。便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你说该怎么办?”

萧懋德便拨弄着她的鬓发。在床上他其实是十分霸道粗鲁的情人,也许他自己都没自觉,就只有在算计妙音时他才会格外体贴温柔的待她。而妙音对此却心知肚明。不过她爱的本来就不是他的体贴温柔,她就只是享受他的雄壮罢了。偶尔他有些小心思——譬如他想要一辆逾制的黑檀马车,她就弄给他。横竖她阿爹知道亏待了她,向来对她有求必应。她尽可以肆意的挥霍跋扈,宣泄自己的不满。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看不透萧懋德的心思。

萧懋德果然说道,“我们也得抓住她的把柄,让她不敢到处乱说。最好能将她也拉下水,变成共犯……”

“嗯……但是该怎么办呢?”

“设一个局。”萧懋德便道,“将她骗到这里来,你是她的姐姐,你请她来她岂会拒绝?到时下点药,找个人对她下手,务必将她弄得舒服了……”

妙音不由轻笑了一声,冷冰冰的道,“你还要扯进多少共犯?殊不知牵扯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便越大吗?”

这话说得正合萧懋德的心意,他便沉声道,“那该怎么办?”

妙音便道,“不如干脆就你来吧。只要让她食髓知味,日后她怕还要求着你弄,哪里还会生出异心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萧懋德再蠢也听出妙音言辞异样来,不觉便僵了一下。妙音却不等他开口,已兀自起身,回头静静的望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很不错,比旁人都强许多——但也没舒服到那种地步,真的。”

萧懋德脸色变幻不定,又羞恼,又有些恶向胆边生。扑上去将她压在榻上,“有没有那么舒服,你不是最清楚吗?”

妙音揽着他的脖子肆意的笑,笑了一阵子,目光便柔缓下来。她抬手摸了摸萧懋德的脸,道,“真的,女人的脑子没长在下三路。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蠢啊……”她低笑道,“真以为多长了根蠢物,便能令天下女人都对你俯首帖耳吗?”

“我们还是来做点大事吧。”她说,“你不是说想立我为皇后吗?……去吧太子杀掉吧。”

萧懋德离开后,妙音裹着狐裘,神色疲倦的望着外头暗碧色的池塘。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都没有想。

一直到侍婢进屋添加银骨炭时,她才僵硬的起身,长舒一口气,道,“不必添了,已经用不到了。”

萧懋德从公主府里出来,脑中略有些眩晕。

——妙音令他干掉太子,她来把天子除去。萧懋德隐约能察觉出来,妙音是认真的。

萧懋德当然想干掉维摩自己当太子,哪怕有一半的机会他都敢去赌一把,且他杀人越货的勾当做得多了,子杀父、弟杀兄的事在他看来只是平常。他愤恨天子待他刻薄,心里早不知凌迟过天子多少回了。

但他想不到,妙音竟也想弑父!她不但想还说出来了,并且真打算去做!

萧懋德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二姐确实每每出乎他的预料,胆大得令他常感新奇。他们确实是天生一对。

想到天子最心爱的女儿竟想要他的命,萧懋德就感到无比畅快。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但他并没有昏头。

妙音的计划分明就十死无生,就算侥幸成功,得利的也是维摩,对他全无好处——他当然不觉着自己能悄无声息的干掉维摩,否则他早就动手了。他脑中盘算着,决定装作不知,只敷衍着妙音,怂恿、坐视她和天子父女相残。

横竖都是一场好戏。

他心下得意,便手脚大开的靠在黑檀木的车厢壁上,随手撩开车窗帘向外看了一看。

却见有一个身影飞快的拐过墙角,藏到了暗处。

萧懋德的脑中猛就一醒——被人监视了吗?是妙音?还是萧怀朔?难道是太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