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总算扫去一些愁容,只见他兴奋地说道:“大哥放心,我即刻便去找齐源。”

谢清懋走了之后,一直在旁边的谢清湛,小心地看着他大哥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大哥哥,那我能干嘛?”

谢清骏看着他跃跃欲试的小脸,便知道他也想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不过他可不敢让这小祖宗去冒险,便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清湛如今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什么事啊?”谢清湛一听重要兴奋地说道。

“这样的天气那些百姓又遭了雨,定是冷的很,我记得府上刚好给下人要准备冬衣,你帮哥哥去仓库看看清点一下,这批冬衣的数量,”谢清骏说道。

其实这匹冬日是谢府给谢家下人做的过年衣裳,这世家大族的奴仆都有定例的衣裳,谢家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谢清溪后来给萧氏出了注意,说每年过年的时候再给下人多做一身衣裳,既废不了多少钱,又能讨个喜庆。

于是萧氏每年腊月的时候,便会让人准备这些冬衣,没想到如今这匹衣裳倒是派上了用途。

其实这批冬衣的数量,库房那里自然有存档的,只是谢清骏找些事情让谢清湛做而已。如今家中人四散,清湛这样小的年纪还是留在府中稳妥。

谢清湛到底是年纪小,一听哥哥的话,便觉得这事果真是极重要的。一想到那些百姓正在受冻,正等着自己这批衣裳救命呢,谢清湛便立即来了劲。

他将两人都分派了事情,自己便前往苏州布政使司。只是他手臂有伤,马是不能再骑了,只得乘着府上的马车过去。

这会苏州布政使司也是一派繁忙,管理粮仓的官员还在劝阻谢树元,这开贡院和开粮仓可不是一回事,若是没上谕,私开粮仓那可是要杀头的。

按着正常的程序,应该是谢树元先写了折子,请求上峰准许他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待上峰批复后,他再开仓。可如今谢树元直接跳过写折子这段,便要开仓,这负责苏州粮仓的属官实在是不敢啊。

谢清骏到的时候,谢树元正在训斥这人。也不知这人是真榆木疙瘩,还是生性耿直,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和谢树元顶牛呢。

谢清骏在旁边的值房等了一回,谢树元才让那人离开。待他过来的时候,便看见谢清骏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立即急道:“你受伤了?”

“我本想上山接回母亲和清溪的,谁知巨石挡住了山道,竟是无法上去,我不慎被山上落石砸到,”谢清骏解释。

谢树元一听妻子和女儿皆被困在山上,原本就忧虑的事情便又添了一件。

不过谢清骏还是及时说道:“父亲,我观察过那山石,并非人力所能移动,必须要火药炸开。所以我想请你派人上山。”

“火药素来监管严厉,只有苏州府总兵才有权利动用火药,只是先前我请他出兵赈灾救人,他便推推拉拉,如今再让他用火药,只怕更是难上加难。”这事情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饶是谢家父子这样的人物都不由有些头疼。

好在谢树元不是那种,事情还未做便说不行的人。既是需要火药,他自然竭力去争取,于是他让属官再跑了一趟苏州总兵府,将西鸣寺上有四五百人被困的事情告诉了姜总兵,还请他派人前往,砸开拦路的山石。

“我听说贡院里缺少药材,清懋正好有同窗家中乃是药材世家,他已前往寻求帮助,而买药的费用我打算由咱们府上出,”谢清骏既然过来了,自然也需要将此事汇报给谢树元。

谢树元忙碌了一天,听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如今突然听到这话,竟是突然生出一种果然是自己的儿子的感动。

他沉默地拍了拍谢树元的肩膀,说道:“辛苦了。”

“小船哥哥,她怎么样了?”谢清溪轻声地问坐在凳子上的陆庭舟。

此时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僧袍,身上无一点多余的装饰,一头乌发更是由一枝简单的木簪束与发顶。可越是这般简单的装束,却越发衬得他面容俊美,风华无双。

谢清溪站在旁边,偷偷地觑着他的脸,五年不见了,他如今真的变成了一个男人,眉眼那样的深邃,鼻梁英挺地犹如塑雕一般。而自己,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她依旧还是个孩子呢。

“她伤及后脑,我方才替她把脉,脉搏微弱,只怕有性命之忧,”陆庭舟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谢清溪倒吸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这是谢明岚的苦肉计呢,谁知竟是真的到了这样凶险的地步。

“那有药石可医吗?”谢清溪赶紧问道。

陆庭舟点头,谢清溪刚要松口气,却听他说道:“虽有药石可治,不过如今这处只怕无我所要的药材,就连吊命的参汤只怕都没有。”

谢清溪不敢回去同她娘亲说,要是萧氏知道,只怕也得忧虑不已。

“那现在怎么办?”谢清溪眼巴巴地看着陆庭舟,在她心目,陆庭舟可是无所不能的。他会武艺,骑射功夫又那样的好,还会医术,只怕这世间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吧。

“等,”陆庭舟语气平静道,:“咱们如今只能等山道打通了,才能有药石医治她。”

谢清溪又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的谢明岚。她让丫鬟将谢明岚抬到旁边的房间,原本想请寺中会医术的大师过来看的,没想到来的却是陆庭舟。

“饿吗?”突然温和的声音响起,不同于方才看病时的冷静,连说话的语调中都透着几分关心。

谢清溪一转过脸,便看见陆庭舟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那般安静又平和的目光,让她原本焦虑的心都稍稍抚平了些。

她微微摇头:“不饿。”

不过刚说话,她又急急盯着他问道:“小船哥哥你饿吗?你若是饿的话,我那边还有些糕点。”

“原本还想忍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饿了,”如今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为了节省蜡烛,整个房间之中只点了微弱的油灯。

那犹如萤火之光的灯光,在黑暗之中悠悠摇晃着,坚强又不屈地以自己微弱的光辉照亮着这间安静的禅房。

“朱砂,你去旁边将那盘点心拿过来,”谢清溪看着烛火之中的陆庭舟缓缓说道。

“可小姐……”朱砂想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只怕不安全,可是她在看见这位公子的脸时却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这位公子可真是俊美,竟是比自家的大少爷生的还要好看。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看见天生的仙人了呢。

“你去拿了,立刻回来便是了,”谢清溪说道。

朱砂一向不敢违抗谢清溪的命令,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自然就赶紧去隔壁夫人房中拿点心。

外头的风依旧在呼呼地吹着窗棂,雨势似乎是小了些,可依旧还在下着。因着房内只烧了一盆木炭,虽然就放在脚边,可是依旧冷的很。

“是不是很冷?”陆庭舟看着她的身子抖了几下,便含笑问道。

谢清溪慌忙抬头看他,可是眼睛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她以为他实在笑话自己,便感激摇头,咬着牙关坚定地说道:“不冷,我不冷。”

结果她刚说完,鼻子便觉得一痒,紧接着两个喷嚏连着打了出来。她尴尬地简直是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谁知又打了一个。

一个轻微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谢清溪原本还是害羞,觉得这实在不是淑女所为,结果被这么一笑,反而是有些恼羞成怒地抬头看着他说道:“都说打三个喷嚏是有人在想,肯定是大哥哥他们在想。”

谢清溪说的肯定,结果原本还想忍耐的陆庭舟,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的轻笑。可就算他还是克制的轻笑,却还是惹得谢清溪两颊鼓起,显然是气的不轻。

她本就畏寒,在家中的时候都得烧了地龙才能,如今只有一盆炭火,她如何能不觉得冷。

“真可爱,”就在她气鼓鼓地时候,突然有一个宽阔又温暖的大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可爱你……

这样是犯规的,谢清溪一下子就泄了气。

待过了会,朱砂便端着点心回来,谢清溪看她鬼鬼祟祟的模样,笑话她:“你怎么回事?后面有人在追你唉。”

“啊,”朱砂惊吓地转头一看,结果什么都没有,她立即气到:“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嘘,你轻声点,小心吵着……”谢清溪突然压低声音,见朱砂端着盘子小路小碎步过来,突然说道:“四姑娘。”

朱砂看了眼还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四姑娘,便立即哀求地说道:“小姐,你别再吓唬奴婢了。”

“好了,你赶紧将点心拿过来,”谢清溪不再吓唬她。

朱砂轻声地说道:“我听说方丈让人煮了好些粥,不过那些米粥稀疏的很呢。”

因着萧氏生怕前面的百姓再闹起来,不时派丫鬟过去问问情况。所以刚才她过去拿点心的时候,秋晴正在同萧氏汇报。

“只怕许多人就连这米粥都吃不上吧?”先前方丈已经说过,所剩的粮食仅够寺庙僧侣两日之用。原本寺中僧侣有数百人之多,而如今滞留的百姓却又三四百人之多,若是将所有的粮食都做了米粥,只怕才够这些人吃吧。

“就是啊,我听说说的是米粥,其实舀出来的连米粒都能数出来,”朱砂也唏嘘,她们这里还有些糕点,又是因为是女子吃的也少,所以这会她还不知道饥饿的感觉。

陆庭舟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天幕,说道:“只怕今晚难矣。”

☆、第60章 南篇.终

第六十章

苏州发生地震的消息在第一时间送往京城,八百里加急的简报到达后,就连如今甚少过问政事的皇帝都被惊动。

内阁诸位阁臣也被迅速地召唤至宫中,原本这消息还是瞒着的。不过到了第二日便已经传的满城都是,谢老太太江氏一听这消息,险些当场昏过去。

皇帝命内阁首辅迅速拟定一系列的救灾策略,不过谢舫却上书说道,如今苏州灾情严重,权重缓急间应让苏州布政使尽快开仓放粮救护百姓。

皇帝一听自然是同意,当即由内阁出政令,皇上批准,赐苏州布政使谢树元全权以尽快救灾,着苏州总兵姜焕全力协助其救灾。

而这道政令下达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灾后第三日,而谢树元已经开仓放粮。

可是第一晚因许多人没有御寒的棉被棉衣,很多人都冻死在了贡院之中。看着那些原本还鲜活的生命,在自己身边慢慢消失,许多人险些崩溃。

不过谢家是送第一批棉衣棉被送来的,布政使大人家都带头捐赠棉被了,许多苏州官员家中在得到消息之后,都纷纷捐赠物品。

苏州知府衙门倒是还有一批御寒的棉衣和棉被,可是这批棉衣棉被是为了驻扎在苏州的守备军准备的,属于军需物资。军需物资可不比旁的,就算是紧急时刻挪用军需物资,那也是要被杀头的。

所以谢树元也没敢用这批物资,不过他倒是从谢清骏将家中棉衣捐出来的做法出,得到了启发。这城中不管是官员还是富户都甚多,每户人家在冬季都会替家中奴仆准备棉衣,若是动员这些人家捐出棉衣,倒也可以撑到朝廷下发政令的时候。

他当即先动员起苏州大小官员,秦德明乃是右布政使,自然也是家大业大。他见谢家都捐出了上百件棉衣和几十条棉被出来,自然也不甘示后。当即派人回家,将此事同家中老太太说了。

秦夫人早已经被送到庄子上休养,如今秦家乃是秦老太太做主。秦德明派回来的人正回来禀告的时候,温锦正在老太太身边呢。

这地震一来,老太太便将秦家人都集中到了自己的院子中。这会其他人因昨个一夜未敢睡,已到这院子的其他处休息了。倒是温锦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边,她一听舅舅的意思,便赶紧说道:“外祖母,如今谢大人带头捐物,咱们倒也不好落在人后。只不过谢大人家既然捐赠了棉衣和棉被,咱们倒也不好同他重了。我觉得咱们不如捐赠木炭。”

秦家在苏州自然也是有好几处庄子的,每年到了冬季,这庄子便会送冬季要烧的木炭进来。这主子用的自然是顶好的银霜炭,光是这银霜炭秦家便有上千斤的贮量。而给下人用的木炭,自然就更加多了。

秦老太太点头,这位谢大人虽说号召苏州大小官员捐赠,但是自家儿子到底是比人家矮了半级,这捐赠的东西自然也不好越过去。

这会听到温锦的话,她也点了点头,又问道:“依照你的意思,这木炭捐些多少合适呢?”

“如今只是因为朝廷的政令未出,所以谢大人才号召咱们这样的家里捐赠东西的,所以咱们倒也不用捐的太多,不如便先送两车木炭过去。若是真的不够,这后头便捐便是了,”温锦说的头头是道。

秦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外孙女素来是个明事理的,偏偏就她那个蠢笨的儿媳妇不会看人,这样好的媳妇人选都不要。

而苏州官员家中自然都如秦家这样的情况,在家中主持大局的主母们,细细考虑了这会受灾百姓需要的东西,便赶紧让人开了仓库。

而此时谢清骏则带着谢树元的名帖,前往沈秀明府上。待到了沈府才发现,他家早已经大门禁闭,待谢清骏让人上去敲门了好久的门后,才有个人从门内微微拉开了一道缝,警惕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谁?”

“这是布政使谢大人的名帖,去跟你们老爷说,谢清骏前来拜访,”谢清溪将谢树元的名帖拿出冷冷说道。

谢清骏素来为人和煦,便是同家中下人说话都是温和有礼,如今这般冷冰冰地盯着对面这个看门人,倒是让他吓了一跳。他一听是布政使大人,便赶紧要开门,又突然想到这人的名字似乎在哪处听过。

“你便是谢大人的儿子,”此时这门人才想到,这不就是前段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的那位直隶省解元。

“我这就去请我们家老爷,”这门人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吓得,连门也不看了,赶紧去找沈秀明去了。

而沈秀明一听谢清骏的名字,便衣裳都未整理便赶紧过来了。虽说他同布政使大人之间有几分交情,可是在这位谢大公子面前却也是不敢拿大的。人家如今虽然还只是个举人的功名,可是待过了明年的会试,只怕是要一飞冲天的。

“谢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即便沈秀明的年纪要比谢清骏大了近两轮,可是他瞧见谢清骏依旧是谦和有礼,丝毫不敢挑长辈的架子。

谢清骏颔首,将手中的名帖递给沈秀明道:“此番我父亲的名帖,父亲让我来沈府寻沈大善人,还望大善人出手襄助苏州百姓,度过此难关。”

“谢大人实在是太见外了,便是大人不吩咐,沈某也正准备召集苏州商会的众多成员,商讨着如何救灾的问题,”沈秀明急急说道。

沈秀明本就有大善人的称呼,可是五年前他的别院涉嫌拐卖儿童一案,虽后头谢大人将此案查明,但终究还是影响了沈秀明及沈家的声望。

不过沈秀明在这几年内,年年都会捐钱捐物,铺路造桥更是不在话下,倒也挽回了曾经跌落谷底的声望。

如今谢清骏找上门来,他自然更是高兴。要是此次地震,他能带领苏州商会的人救助苏州百姓,那无论是在苏州城的威望还是商会中的威望都会更显盛。

不管出于什么样目的的帮助,但只要有人愿意释出援手,那么他就值得尊敬。

谢清骏又何曾不知,这些商人皆是唯利是图之人,可是只要他们能真正帮助到苏州百姓,就算是有目的,那也无关紧要,

“那不知沈老爷何时前往商会,不知谢某可否同沈老爷一通前往呢?”谢清骏客气地问道。

沈秀明一听谢清骏居然愿意参加商会的会议,便立即脸上赞同,还立即让人套了马车便要前往苏州商会的会楼。

沈秀明如今乃是皇商的身份,虽说同官家沾了边,可是苏州城中巨富商贾众多,有好几家同样是在京城中有背景,对他很是有些不赞同。如今谢清骏能同自己一起前往,待会会议上,他提出的任何建议,只怕都没人会反对吧。

于是两人携手前往苏州商会日常开会的地方。

在这处谢树元则是亲自前往总兵府上,姜总兵虽然同意出兵,帮助衙役在苏州城内救助受伤的百姓,并且四处挖掘废墟中是否还有受伤之人。

可是姜焕却依旧不同意派人去炸石,如今已经过去两日,西鸣寺上聚集了那样多的人,只怕西鸣寺的贮粮已经不够了。谢清骏一时请命要去劝说姜总兵,可是姜焕此人的秉性谢树元却是了解的,若是能轻易劝服他,谢树元也就不会这般烦恼了。

“姜总兵,想来你也知道,如今西鸣寺上被困的百姓及僧侣多达五百人,还请姜总兵看在西鸣寺护佑了如此多百姓的份上,及早地炸开山上,以解西鸣寺之困,”谢树元一见到姜焕便开门见山说道。

可是姜焕却打定主意,只听他冷静说道:“火药一事乃至关紧要,想来谢大人也知道,朝廷对于火药的使用可是有过明文规定的。如今没有上峰的命令,我也是不敢轻易使用的。”

“如今情况紧急,我已派人将苏州地震一事报告给朝廷,想必皇上颁发的赈灾政令这两日便会抵达苏州,还请姜大人看在山上那么多等待救命的百姓,派兵前往吧,”谢树元几乎是费劲心力在劝阻姜焕。

可是先前他让姜焕派兵救灾,已是激怒了姜焕,如今他又要火药开道,姜焕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答应的。

救灾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总兵府有人进来禀告,来人对两位大人说道:“回禀大人,京中来人了。”

原来是京城中带了皇上政令的人,前往布政使司未见着谢大人。秦德明因知道谢树元是前往总兵府力劝姜焕,于是便让人直接来了总兵府。

这人一见了谢树元便将由内阁拟定,皇上颁布的紧急政令,宣读一遍后交给了他。谢树元先是跪叩谢恩,紧接着又转头对姜焕道:“姜总兵,如今皇上的旨意在此,还请姜大人派兵吧。”

姜焕自然也听到皇上命自己全力协助谢树元,一甩袖子冷声喊道:“来人。”

谢清溪看着屋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天际仿佛随时都能落下雨来,寒风猛烈地吹着,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窗棂。

谢明岚依旧还是未醒,谢清溪端着药碗,里面灰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浓浓的中药味道。朱砂将炭火点上后,赶紧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说道:“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喂吧,您去歇息会吧。”

连朱砂说话的声音都又轻又无力,她们已经被困了三日之久,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得救,可是得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前日就连萧氏都只喝了一碗稀疏的能数得清米粒的粥,昨日更是陷入了弹尽粮绝之中,整个西鸣寺的粮食终于在这么多嘴中消耗殆尽。

好在陆庭舟的手下及时上山,可是他们带来的口粮,也不过只够这院子中人吃。就算是谢清溪这会都没了不敢有多余的同情心了,这么点东西,若是拿出去,只怕一瞬间就被抢夺干净。说不定饥饿的人群,还会以为她们有多少粮食,到时候过来哄抢,这一屋子的女子哪有抵抗之力。

朱砂扶着谢明岚坐了起来,可是她整个人还是无意识地往一边倒。谢清溪只得在背后托住她,让朱砂喂她吃药。可是不管朱砂喂了几口进去,那药汁就顺着她的唇瓣流了出来。

“小姐,这可怎么办?”这已经是喂得第二次药了,可是谢明岚怎么都喝不进去。

谢清溪恨不得强行掰开她的嘴巴,将药汁灌进去。可她之前也试过一次,她的牙关禁闭,便是捏开嘴巴依旧还是灌不进去。

她不禁看着禁闭着眼睛的谢明岚,嘲讽地说道:“别人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你倒是好,连人参都吃不下去了。”

“继续喂,”她盯着朱砂说道。

朱砂不敢违抗,只得继续舀了一汤勺的药汁,这会谢清溪捏住谢明岚的两颊,可是她力气小怎么都扣不开她的牙关。待折腾了好久,总算是喂进去了三分之一的药汁。

谢清溪将她重新放平躺在床上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象谢明岚这样子倒也是种幸福。任外头如何混乱,都吵不着她。

有时候谢清溪还真是觉得谢明岚命好,重活一次不说,小小年纪做了这样多的坏事都能留得一条性命。原本以为没救了,谁知陆庭舟的手下正好上山,又及时送了救她的药材上来。

“小姐,老爷什么时候派人来救咱们啊?”朱砂看了一眼外头阴沉的天空,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了无生趣。

当人处于饥饿的时候,正是连说话都觉得是浪费。谢清溪这两日一直都尽量不少,以保存自己的体力。陆庭舟的属下虽送了东西上来,可是他们只有两三人上山,能带的东西又极少,她们这些主仆加起来有数十人之多,就连萧氏都不敢让谢清溪一下子吃饱。

这会她们有点东西吃的,尚且都还这般,更别提前殿那些没东西吃的。

谢清溪正准备去隔壁看看她娘亲,刚走到回廊的时候,就看见那日见着的小和尚匆匆进来。这小和尚脸色发白,嘴唇更是干裂的破了皮。

寺中不仅粮食全部吃光,就连炭火都快烧没了。原本还能烧些热水给大家喝喝暖暖身子,充充饥,如今连木炭都没了,热水自然也没了。

“谢小姐,小僧能见见谢夫人吗?”小和尚脸上有些犹疑,不过还是问道。

谢清溪知道方丈并不许寺中僧侣打扰她们,这位小和尚突然过来,定是有事发生了。她问道:“小师傅,可是前面有事情发生?”

“他们要在寺中烤野狗,方丈师傅前去阻止,被人推倒,如今腿摔伤了。谢小姐,请你去阻止他们吧,”小和尚说话的时候,一直强忍的眼泪溢满眼眶。

谢清溪一听也是愤怒不已,从地震以来,方丈大师不仅庇护了这些百姓,还下令寺中僧侣不许吃粥,将口粮留给那些百姓。这些人居然还敢伤害方丈,实在是太过丧心病狂了。

“方丈现在可还好?”谢清溪赶紧问道。

这位方丈大师素来德高望重,深受寺中僧侣的爱护,如今小和尚含泪摇着头说道:“方丈师傅两日未进米粮,只以热水充饥,如今又摔断了腿,慧明祖师正在替他医治。”

“岂有此理,”谢清溪忍不住怒道。

“我们寺庙乃是清静之地,如何能在里面烤野狗,”小和尚自小就在西鸣寺长大,往来的香客都对他客客气气。他未曾想到,这些平日看起来待佛祖至敬的香客,竟会这般对佛祖,实在是太过分了。

谢清溪此时突然想到,她急急问道:“你说他们在烤野狗?是死了的吗?”

“是的,有几位施主实在是饥饿难忍,便去外头想找些能吃的东西,谁知竟找到几条已经死去几日的野狗。他们便将这野狗带到寺中来烤,”小和尚抽抽泣泣地说道。

谢清溪将他领了进来,待小和尚将事情的原委告知萧氏的时候,就连萧氏都忍不住叹息。

“娘,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吃这些东西,”谢清溪赶紧说道。

萧氏看了她一眼,叹道:“这些人已经饿了两日,如今更是连水都没有喝的。你如今不让他们吃这些东西,无疑是要了他们的命。”

“可是娘,这些野狗只怕已经死去多日,大灾之后瘟疫横生,若是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怕会让瘟疫横生啊。”谢清溪急急说道,现代生活咨询快速,她虽没有亲身经历过瘟疫,可也知道大灾之后若不及时消毒,细菌会滋生在那些死去的动物尸体上。

而如今虽是寒冬,可是大雨刚过,难保那些野狗身上没有细菌滋生。若是真有人吃了这样的东西,这样密集的人群,到时候定会传染上的。

萧氏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灾难,难免对于疫情有些不了解,如今听谢清溪这般说,也立即重视起来。可是她们又没有带足够的人手,如何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