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要进宫伺候,没承想见到郡王爷,就便儿也跟郡王爷请安了。”那妇人笑着说。

说了两句话,那妇人告了罪便进去了,安郡王一转头,却见赵如意看着那妇人的背影,眉毛微微皱着,一副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你不会认得吧。”安郡王随口说。

赵如意还是没有收回目光,口气难得疑惑的说:“我觉得没见过她啊,不过我看着那额头那点儿伤怎么觉得又见过似的。”

安郡王说:“这倒奇了,你往哪里见过去?这是原本皇上潜邸伺候大姑娘的奶娘,后来大姑娘没了,她又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了些年,娘娘向来慈悲,她不知怎么求着娘娘给她男人选了个官外放了,这大约是回京述职,就来给娘娘请安的。”

赵如意眼见的人都走远,才收回目光,可脸上那点儿疑惑没消,只是说:“我当然没见过。倒是你居然这么点儿事都这样清楚。”

“我在宫里混大的嘛。”安郡王说:“她在娘娘跟前伺候,也是常见的。”

安郡王带一点儿回想的神情说:“我还记得她手很巧,拿草编的蝈蝈蜻蜓都跟真的似的!”

第64章 朝廷局势

第六十四章

赵如意也不过就是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 什么蜻蜓蝈蝈之类, 她更是想不出什么来,两人在宫门口说了几句话, 安郡王就送她回去。

走了一半儿,安郡王叫停了车, 打发人到街边铺子里头买了几盒点心和糖, 递进车里:“这个也是老字号, 味道跟家里厨子做的不同, 你尝尝。”

松软的糖糕,一咬一嘴糖粉, 吃着不雅相, 赵如意只打开来看了一眼, 没吃又包回去,笑道:“你也喜欢吃这个呀!”

“太甜了。”安郡王说。

不过他记得赵如意喜欢吃这种松软又香甜的点心, 她在别院的时候,攒盒里八样点心, 她就挑这一类的吃,那厨子做的比这街市上卖的精致,小巧的多,上头还有花瓣。

安郡王就很记得有一种雪白的,做成小小的四方块,洒着细细的不知道什么粉末,闻着有一股玫瑰的香味儿,他吃着觉得太甜了, 可是赵如意却好像喜欢。

赵如意奇道:“你觉得甜还买了给我?”

安郡王晃晃脑袋,得意的笑,好像这是一个有趣的秘密,只有他知道,她自己却不知道。

赵家的新宅子离皇宫更远些,但离护国长公主府却相对近了一点,安郡王送赵如意到了家,不进去:“进去了不好不去见见人,又闹半日,我刚回来,我们家老太太那里难免要走一趟。”

“这倒也是。”赵如意很理解的说:“那你快去吧。”

赵二夫人很识趣的没有上前来邀请安郡王,一切都由赵如意做主。

“嗯。”安郡王答应一声,却骑着马在那里没有动,马儿前脚刨地,打着响鼻,小范围的动来动去。

赵如意仰着头看他,安郡王心里居然有一点不满意。

太善解人意的好像也有一点不好,她觉得很有道理,就果然不请他进去。

安郡王想了一想,还是转头走了。

赵如意有一点莫名其妙。

不过今日赵家有喜事,赵如意进门就听说了,大哥哥赵高起选了官,要外放到山东去,下月就要启程,连年也不能在家里过了。

那赵大夫人当然是一脸喜气,正打发人放赏,赵如意就跟着赵二夫人往正厅里去,恭贺赵大夫人。

赵大夫人就对赵二夫人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官儿,且上回中了就摆了几日酒,我就回了老太太,这一回也不必大摆了,就在园子里摆一日,请一请自己家亲戚也就是了。”

赵二夫人看老太太也赞同,便道:“咱们家在京城亲戚不多,倒是把常来往的几家也请一请才好。”

赵大夫人从嫁过来起不过在锦城住了一两年,就跟着大老爷外放了,虽然曾经是宗妇,并没有主持过这样大家族人家的中馈,反不如赵二夫人门儿清。

赵二夫人见她有一点尴尬,便说别的话题:“刚才在寿康宫,正巧皇上也来了,跟太后娘娘说起安郡王婚期的事,已经定了五月初八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来:“那大约明后日,礼部就要来说话了,我们家也要预备起来。”

老太太看起来是慈祥祖母的样子,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的想头,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十几年如履薄冰的努力维持的正常祖孙关系,正常家庭关系,她努力不让赵如意在她的孙女中显得太过于不寻常,赵家其实也付出了很多。

赵老夫人深知,一个偏心的父母或者祖父母,很容易给一个家庭,给她的孩子们带来深远的影响,她唯有尽力的去消弭这种影响,可是还是不能完全让赵如意和自己家里其他的孩子一样。

上面给的名字,不能不用,上面给赵如意的东西,不能不给,还不能分给别的人,就是赵如意长期生活在别院,也是饱受议论的,幸而这么多年,赵如意长大了,她的子孙们也长大了,孩子们虽然各有各的一点儿小心思,但总算都还是正常的成长的,赵家平稳的度过了这十几年。

到了明年五月初八,赵如意就不再是赵家的责任了,赵老夫人想到这里,心里除了如释重负,却意外的有些舍不得,赵如意虽然不是亲近的孙女,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叫了她十几年祖母。

而且这个孩子又宅心仁厚,有的人这样被放在外头独居十几年,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恨,可赵如意心境明亮,是真的把自己当了这个家的孩子。

这是个实实在在可人疼的孩子。

赵如意不知道赵老夫人心中的想法,她只是坐在那里没走,老太太也惯例的不撵她,二夫人、四夫人看惯了老太太对赵如意的溺爱,没什么意外的,大夫人也没轻易说什么,倒是大嫂子二嫂子第一回见这样的姑娘,看了好几眼。

赵老夫人心里想着这些事,听了几句赵二夫人在说宫里说起婚期的来龙去脉,才装聋作哑的问赵二夫人:“先前你说的是哪一家来着?”

赵二夫人有一点意外,看了赵九姑娘一眼,见她不说走,反而睁大了眼睛好奇状,又见老太太特意说起,她也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十几年的人了,知道老太太不仅是明白事理,甚至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便琢磨,这是有意要让九姑娘知道?

她如今也是侯夫人了,成了宗妇,跟以前总是不同,九姑娘不仅仅是九姑娘,还是准郡王妃,这代表的不仅是姻亲,更涉朝局,而结亲之事,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是单纯嫁女娶妇,所以,现在不仅仅是赵家自己的事,大约也要顾及安郡王的意思吧?

这样一想,赵二夫人就知道说什么了,她说:“袁大将军的太太托人来问十姑娘,是说他们家五公子,我问了一下,哥儿不是大太太养的,姨娘也还在,至于哥儿是个什么情形,不好只听人说,便也没细问,老太太觉得要打听的话,那就再打听去。”

袁家大老爷是德妃娘娘的嫡亲兄弟,这儿子虽是庶出,那也是三殿下的表弟,要论以前,赵家是攀不上这样的亲事的,不过如今赵家出了个传胪,又出了个郡王妃,是以连这样的人家都问来了。

赵二夫人留了心,果然见这样一说,赵老夫人就看了赵如意一眼,赵如意却误会了,笑道:“老太太吩咐郡王爷打听去,他认得人多。”

赵老夫人说:“哪里好麻烦郡王爷,而且这样的人家也不合我们家,秀姐儿性子要强,脾气也犟些,这样的人家,又是姨娘养的哥儿,难免夹板气,是难过的,还不如给她挑个门第低些的人家,反松泛些。”

她这样说着,看着赵四夫人:“若是七丫头,我就不这样说了。”

两个都是自己养的姑娘,赵四夫人想一想,不由的也佩服老太太的眼睛会看人,便起身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秀姐儿养的娇,比不得她姐姐。”

“其实就是七丫头,我也觉得犯不着嫁那些贵重人家去,那些人家,哪家是轻与的?何苦来去过那样不省心的日子呢?不过到底是你养的,七丫头也是个掌得住的,我也便不想多说话了。”赵老夫人道。

赵如意在一边笑道:“老太太偏心,懂事的孩子怎么还要多吃亏了呢?”

赵如意原本在家里就是最没人管的那个,如今地位不同了,更没人说她了,赵四夫人还赶着忙笑着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也想着,女孩子不必挣前程,只要自己日子好过才要紧。”

赵大夫人坐在赵老夫人下首,就轻轻挪动了一下,有一点不安的迹象,她的长子中了传胪,那是意想不到的喜事,她这些日子经历的多了,连侯夫人的头衔都没了,眼见得没了指望,没想到却绝处逢生,叫她看到了希望。

转头赵九姑娘又得了皇后青睐,收了做义女,还赐婚郡王爷,越发叫她心里活动起来,一个传胪,虽然叫人看重,但真要成气候,且不说行不行,就是真的行,没有个一二十年功夫那也是不成的,可若是有姻亲提携,定然就要好的多了。

不过她跟前只有一个庶女,虽然养在她跟前,到底也只是庶女,倒是四房还有两个嫡女,都被人退了亲,正是适龄的时候,这些日子赵大夫人跟赵四夫人走的近,很是相看了些人家。

所谓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大夫人自然是指望着这两个姑娘也能嫁入高门,多些姻亲助力。

赵大夫人此时便道:“琴姐儿的亲事,我也相看了几家了,只我瞧着,都不大好,虽说人家是好的,只都如老太太说的,或是孩子不很好,或是家里几层婆婆,性情不一,日后只怕不轻省,便都没应。”

赵大夫人笑道:“琴姐儿姨娘不在了,从小儿养在我这里,越发要给她挑个好的,我才舍得她呢。”

赵如意笑吟吟的听着,她看出了赵大夫人的那一点儿被揭穿了心事的尴尬。

所以过两日,安郡王又来她这里喝茶的时候,赵如意就跟他说起来:“大哥哥中了个传胪,大伯娘就心思活动的很了,自己家姑娘嫌少,就琢磨上了七姐姐和十妹妹,真是,哪里犯得着。”

她觉得这位大伯娘心不小,自己今后是郡王妃,她还嫌不足性呢。

赵如意说:“亏的我们家老太太掌得住。”

安郡王喝一口茶,说:“大伯娘大概还不知道,赵高起是怎么中的这个传胪,若是叫她知道了,担保她不敢再打这样主意。”

赵如意就好奇。

安郡王把那一日点秋闱的御前奏对拣要紧的说给赵如意听,当日安郡王虽然没在跟前,但他倒也知道的明白:“皇上说的明白的很,把田才哲放到三甲去,是德行有亏,不堪大用,把赵高起放到传胪是家风清正,先重德再重才,这才是赵高起的立身之本。”

赵如意还挺护短的:“这也只是大伯娘的一点儿想头,大哥哥只怕不知道。而且有老太太在,大伯娘也就只能想想也罢了。”

安郡王说:“赵高起倒也罢了,我看还算明白,到底是大伯父教导出来的,性子倒是一样的。”

赵如意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说咱们家家风清正,给个这样的脸面呢?”

这可不是寻常的脸面,三甲的同进士,比起传胪,那今后的前程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田公子那事儿就罢了,赵如意也不关心,可皇上对赵家的评价,赵如意就关心了。

安郡王说:“大伯父因为谋逆案入狱的事,你不知道里头情形吧?”

直说了这么多话,赵如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安郡王口口声声的大伯父大伯娘,真是把自己当了赵家女婿了,赵如意只是笑了一笑,才说:“那时候我还没在锦城呢,就是有了这个事儿,才回去的,家里那一阵子那样儿,消息来的也乱,说什么的都有,连底下人都跑了十七八个,我倒是真不知道究竟是涉了什么事。”

“其实就是一封信。”安郡王说:“大伯父当年在庆州府做同知的时候,与在宁王府当差的同窗有信件来往,其中语涉宁王,我后来看过那信,是回答宁王某件差事上的问话。”

这些事情赵如意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睁大了眼睛听,安郡王心里却知道赵如意做了郡王妃,今后就是不直接接触这些事,心里也要明白才好,便仔细给她解说:“宁王是先帝嫡亲弟弟,做了二十几年皇弟,十几年皇叔,领过许多差事,他有问话,又事关民生,大伯父特地写信去答话,仔细分说百姓和当地情形,其实也是为着当差仔细的缘故。只是一点儿疏忽了,因着说他的同窗在信中提及,而不是宁王直接问话,大伯父便也就在信上直接答了,没有用公文回话,就成了把柄,被治了个与逆王私下联络的罪来。”

赵如意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些,但到底聪明,便问:“那皇上怎么又说家风清正呢。”

安郡王说:“宁王被捕后,那些信并没有抄出来。”

“被人拿走了?”赵如意明白了,这样的信,不止自己伯父那一封,宁王在朝几十年,积累起来的东西不少,写信这些人,有些大约已经去职,甚或去世,有些却依然在朝,甚至可能从小官变成了大官,不管是谁拿走了这信,可以做的文章也太多了。

安郡王说:“没有从宁王府抄到这些信,但大伯父这一封却在卷宗里头,因此获罪,这显然是有人胁迫了大伯父无果,拿大伯父杀鸡儆猴,皇上若是不清楚这里头的关节,怎么会在后来让大伯父免职开释,却让永宁侯平级袭爵呢?所以皇上这一句家风清正的评判,其实是这个意思。”

赵如意这才彻底明白,大哥哥其实已经有了最好的考语了,只是大伯娘不知道,还想钻营。

安郡王道:“我怀疑这些信是被太后娘娘的人拿走了。”

赵如意福至心灵,问道:“莫不是这一回,有些人原本不应该说话的人,都站了出来为太后辩驳?”

安郡王笑,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哎呀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赵如意虽然不上朝,可她只凭有限的几件事,已经发现了太后与皇帝有党争,皇帝不想做受制于太后的皇帝,太后同样也希望大权在握,不想事事都仰仗皇帝,这是难以避免的,别说这不是亲母子,便是亲母子,在有机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太后有多年积累,皇帝借赐侧妃一事,沉重的打击了太后的威信和势力,现在局面占优,可是太后显然是不会就此认输的,原本就有根基,再用这些信做做文章,今后局势会怎么样也很难说了。

赵如意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替皇帝忧心起来:“这些信会藏在哪里呢?”

“这我哪里知道去?”安郡王说:“其实就是这些信,我也是才确定了确实存在,已经被人拿走了的,以前都只是猜测。”

“好难办。”赵如意忧心忡忡,安郡王笑:“瞧你那样,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皇上的亲姑娘呢!只怕皇上的亲姑娘还不会去想这个。”

“谁叫你说呢!”赵如意不满的很,她又不是木头做的,既然知道了,难道不去想一想吗?

赵如意当然也明白,安郡王不是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的,成亲日子已经定了,她作为今后的安郡王妃,要面对的自然就多了起来,后宅看似家中琐事,可是各种来往,走礼,交际,也与前朝形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若是不懂,说不定在一件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就会栽跟头。

妻贤夫祸少,古语总是有些道理的。

安郡王不动声色随口在她的家事上引入朝政,让赵如意特别明显的感觉到她就快要成为安郡王妃的事实,赐婚不单单只是圣旨了,变成了近在咫尺的事了。

赵家一家人这还是第一次在京城过的年,不仅仅是赵如意要在这一年的五月出嫁,赵家的几位姑娘从选秀中落选出来后,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的七姑娘赵淑云也订了亲,十二月就换了庚帖,同样是要嫁在京城了。

赵淑云的未来夫君,说起来也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上一届秋闱的四大才子之一,中了二甲进士的蓝小公子蓝和。

这说起来,好像是一个轮回一般,田公子嫌弃赵家的门第,退了亲,却只中了个同进士,可赵家自己却出了个传胪,被退亲的九姑娘成了郡王妃,而同样是才子的蓝和,中了进士,却求娶赵家的姑娘。

幸而求的不是九姑娘,不然简直就是给田公子的凌空一巴掌了。

说不定蓝公子还觉得很遗憾,他跟田公子不和,这可不是一个秘密,不过赵如意还是觉得这婚姻轮回,真是挺奇妙的。

经历了康二姑娘的事之后,赵如意对京城的闺秀热爱才子的传统颇为了解了,就取笑赵淑云:“你别出门了,当心挨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第65章 聘礼

第六十五章

才出了正月, 护国长公主府就来下聘, 虽然是旨意赐婚,又有礼部操持, 这聘礼还是要自己预备,小厮们穿着一色新裁的衣服, 大红的腰带, 抬着几十抬绑着大红绸花的聘礼吹吹打打的往赵家送, 沿路引来许多围观之人。

对于这样在云端的人物, 围观的普通群众提不起比较的心和妒忌的心,纯是来看热闹的, 几乎都在说赵家姑娘命好, 才被退了亲, 一转眼就成了郡王妃。

有人说这才叫有福啊,要是田家没去退亲, 这位赵姑娘如今就是同进士之妻了,跟现在这会儿比起来, 那可真是天渊之别,果真这有福气的人,阴差阳错都会有福,连退亲这样的倒霉事,都会变成福气。

说的人当然也顺口嘲笑了两句名满京城的田才子,在中了同进士之后,田公子名声更振,几乎比在秋闱之前名声更响些, 不止是读书人和士官之家,就是更底层些的也当了个闲话听听,跟着笑上一笑。

踩人的感觉一向叫人愉快,尤其是这种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又有明显的瑕疵,踩起来理直气壮。

这随口奚落田才子的话,落在人群里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的耳中,实在刺耳之极,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那个女子,帷帽下的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就要上前争辩两句,她旁边的女子十分明白她,见她微微一动,就连忙拉着她的袖子,轻声道:“姑娘别理这样的蠢人,他们能懂什么,这里人多,万一有一两个去过咱们家的人认出我们来,就不好了,姑娘正事要紧。”

若是赵如意在这里,立刻就能认出来,这位娇弱的女子,便正是康家那位仙女二姑娘康千玉,她旧年里那样闹了一回,康修瑾极其精明而谨慎,不敢再为女儿谋皇子妃位,当机立断让她继续装病,甚至送到别院疗养,免了选秀,这样的办法,在别人家不行,但作为礼部侍郎的康修瑾却是易如反掌。

如今选秀早已结束,康千玉就用不着装病了,装太久叫人议论起来,未免身子太弱了些,自也不好听,便在年前就接了回来,只是还没出门罢了。

这一次,却显然是自己溜出门的,康千玉听丫鬟这样说,就转过了弯来,低声道:“是了,你说的不错,我们赶紧着去那韵秀阁才是。”

只是今天偏偏碰到护国长公主府往赵家送聘礼,看热闹的多了,太档路,康千玉本就娇柔,越发走的慢,眼见得跟田姑娘约好的时间都到了,却还到不了。

康千玉心中着急,生怕田姑娘等的不耐烦了要走,她自从上一回在家里大闹了一阵之后,母亲大发雷霆,审了她的丫头,知道了情形,就再不跟田家来往了,田太太往康家递了两三回帖子都被拒之门外,康千玉哭了许多回,母亲都无动于衷,康千玉眼见得打动母亲无望了,只怕就要被爱权势的父母送去高门结交权贵,便决定自救。

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康千玉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名唤红菱的,恰巧与田姑娘跟前一个丫鬟有表亲,那一日悄悄的给康千玉递了信儿,田姑娘约了康千玉在二月初六这一日,在康家外头不远的那条西街上卖胭脂水粉的韵秀阁见一见,田姑娘暗示,她的哥哥会陪她来。

康千玉心中小鹿乱撞,激动的什么似的,果然在这一日,支开自己跟前的大丫鬟,只带着红菱伺候,只说在后头园子里逛逛,红菱早买通了守角门子的婆子,悄悄的溜了出来。

康千玉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期待着能见到田公子的心情,还有违抗母亲的那一种禁忌又叛逆的心情,又复杂又新鲜。

眼见得已经看见了韵秀阁的招牌了,康千玉心跳都快了好几拍,帷帽下的脸娇羞的如红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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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长公主府的聘礼送了来,先都堆在二门上,阖府的下人,不管有事没事的都围着看,赵家的主子也不喝止,这样的喜事,当然不怕人看,尤其是公主府家大业大,聘礼丰厚,极有脸面。

单是照着单子核对东西,都核了大半日,赵二夫人才吩咐人抬进库房去,然后一一的去回赵老夫人:“有些东西不好估,是上等的,只怕拿着银子没地方买,其他的我与管家一起大约估了一回,不下三万两,单金子打的万事如意的锞子,一两一个的,就有一千个,整装了两箱。”

赵家也是家底丰厚的大族了,赵二夫人嫁自己嫡女的时候,单自己房里添给女儿的就有近万两,可也对护国长公主府的大手笔咋舌,这还没算上那一盒盒的各种宝石和南洋珠珊瑚玛瑙,那宝石且别说别的宝石,最贵重的红包,一盒二十颗,每颗都至少拇指大小,足够打一整套头面,南洋珠颗颗光润,光泽极佳,且每盒里头都是一样大小,十分难得。

赵二夫人见过的东西多了,很有眼光,这珠子一颗两颗容易,一盒子十二颗、二十颗均是一样大小浑圆,那就是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这皇家气派,果然是不同的。

这安郡王是独子,怪不得如此大手笔,可这样聘礼一来,嫁妆就难办了,这厅里坐着的赵大夫人、四夫人都心中有数,只是不好开口,赵二夫人道:“这样的聘礼,那是护国长公主的体面,咱们家跟着沾光,就是九姑娘这嫁妆,要怎么办才好。”

赵老夫人听了,轻轻点点头,道:“九姑娘爹娘没的早,这一应事情都要你们这些伯娘多上上心。按往日的例,公中该有多少就有多少,只是要办的好,不要中看不中用。另外我这里还有一点东西,我想着九姑娘没父母,我多偏疼她些,想必你们也不至于跟她争的。”

赵二夫人连忙笑道:“公中按例是一万银子,只如今九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义女,又是朝廷赐婚的郡王妃,跟别的姑娘自是不同,且多些银子东西,那也是咱们家的体面。”

当初三姑娘嫁到京城来,京城里好宅子、铺子都有,单一万银子那自是置办不下来,都是二房自己贴补的,可九姑娘父母皆亡,平日里都是老太太私房贴补的,这会儿二夫人提出这个话,是跟两位妯娌商议,替老太太分忧的意思。

大夫人听了便道:“二弟妹说的很是,这体面不同寻常,依我看,两万银子也不多。”

老太太手里有多少东西,没人知道,不过老太太说这样子的话,东西估计很不少,且还明说了别的姑娘不照这个例子,老太太东西贴出去多了,各房今后得的就少了,是以赵大夫人便又接着说:“两万两的嫁妆,做一百零八抬也很看得过去了,就是老太太要给银子,那自是应该的,只也要虑着咱们家到底比不得公主府,总是要退一步的才好。”

大夫人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既是公中翻了倍了,那也可见她们这做伯娘的大方了,且身份比不过,自然不好比公主府多,要差着些才是公主府的体面。用这话拦着老太太,也是有道理的。其实老太太手里的东西,百年之后自然是要拿出来分的,也跟公中的差不多了。

赵老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点头道:“你们都说好,那就两万两罢,仔细办来才好。”

二夫人笑道:“因赐婚的日子近,年前得了日子我就去护国长公主府量了房子打家具了,其他东西这就打发人办去,就是最好要盘个好地脚的铺子在嫁妆里头,才是活钱,比东西强,只是这个一时急不得。”

赵老夫人道:“这个不要紧,铺子庄子我都给她预备了,你不用理这个,只管买东西就是。”

赵大夫人一惊,她没想到自己都提了那话了,老太太还有这样一说。

庄子也罢了,京城好地脚的铺子可不便宜,老太太这样的手笔,就是底蕴深厚,那也只怕把那点儿老底子都给赵如意带到护国长公主府去了么?且那么多聘礼,他们这样的人家那是都要让姑娘带走的,再加这样的嫁妆,就是再疼九姑娘,那也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