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举人忙迎上去,“一枝,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隔着面纱,一枝看了关举人一眼,“我很好。”说着又将手举起,搀扶着另一个人下车。

关举人一双眼睛只盯着一枝看,虽然看不到面孔,但关举人凭着丰富的想象力,想象这一枝此时的表情,那表情定然也是激动的。

另下了车的人瞪了眼关举人,又清了清嗓子。

关举人一腔缠绵的感怀被打断,略有怒气的看向来人,脸却一下子僵住了,“爹——”

“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你是娶了夫郎就忘了爹的货!”关夫郎骂道,又摸摸一枝的手,“还是一枝这孩子实在,要不然你找个了妖里妖气,成天想着搅家的,我这老头子还不得被你扔到山沟里去。”

“看伯伯说的,关举人是一时只是没想到您能来,你说是吧?“一枝劝完关夫郎,又问向关举人

“是是,爹,你怎么来啦?”关举人忙搀着关夫郎问道,眼圈也是一热,她离家一年多了,本以为明年才能见到老爹。

“一枝说我一个人在家过年太冷清了,不如随着你梅二叔一家到京城来,也能跟你团聚团聚。”关夫郎说道,又白了关举人一眼,“他们还说你在京城想我哪,只怕是他们骗我的。你也不常来个音信,又自个儿无牵无挂的,逍遥自在,心里还在怕我来了,扰了你的清净吧。”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儿想你想的紧呐。”关举人看了眼一枝。

一枝忙又握了握关夫郎的手,“伯伯,关举人专心读书,又怕你担心才不来信的。明年就要开考了,咱们可不能让她分心。”

关夫郎又瞪了眼关举人,“看你一点也不如一枝贴心。”

暮云追远远的看过去,心里略有些失望,蒙着面纱,又一身布衣,如同隔着一层雾气,怎么也看不到一枝的真容,他就算有心要对比,也对比不出来

“这位是关家叔叔吧,云追这厢有礼了。”暮云追上前对着关夫郎一礼。

本是斯文有礼的样子,只是关夫郎眉头却挑了挑。

暮云追心中一颤,想着莫不是有人将他的出身先告诉了关夫郎?垂下的眸子看向梅一枝便有些怨恨,想着定是梅一朵先告诉了梅一枝。

谁知关夫郎凝眉想了半天,却贴着一枝的耳边问道:“这京城的公子都不戴面纱的?”

一枝看向前面的一朵,见他也未戴,心里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关举人忙接着回道:“爹,京城里也是戴的,只是一朵在自家门前就不戴了。”话里却并未说暮云追为何也不戴。

暮云追微微握拳,一心想着将一枝压下去,精心化了妆,竟忘了面纱的事,心里忽又盼着梅一枝问他的身份。

“这位也是华家的公子?”关夫郎打量了一下暮云追问道,他未见过这般贵气的男子,又听着关举人的话,以为是主人家的少爷,便客客气气的问道。

暮云追原本想着只有梅一枝在,他便将他与关举人的前尘往事说了,倘若梅一枝闹起来,正好可以让关鸿儒看看梅一枝上不了台面的一面,谁知问话的却是关夫郎,那梅一枝温柔沉默的立在一边,一副好女婿的派头。

犹豫间,暮云追一双满含秋水的眸子便转向关举人。

“不是。爹,我们进去吧。”关举人不去看暮云追,搀着关夫郎就要向前走。

关夫郎看暮云追这番作态,心里隐隐明白了,伸手在关举人手臂上掐去,又回头见一枝不似生气的样子,对暮云追略笑笑,便随着关举人向梅二一家走去。

暮云追不愿告诉关夫郎他的身份,但又不甘心梅一枝什么都不问,便又转向一枝,“在下暮云追见过梅公子。”

一枝回以一礼,却依旧什么也不问,只是跟着关夫郎向前走。

暮云追在心中挑剔着一枝的作态,又想着一枝定是个心内藏奸的。

杨烨、刘学两人萎缩的挤在一边,咬着耳朵。

“我说,一枝就什么话都不问?”杨烨又看了眼一枝,一个爹生的,一朵恨不得所有的嘴都长在自己身上,所有的话都自己说。一枝却静静的站在一边,有话都让关夫郎去说。

“你懂什么,这叫以不变应万变。”刘学的话里颇有几分赞扬,“你没见梅一枝啥事都没做,啥话都没说就把暮云追踩下去了!”

杨烨暗想也是这么回事,要是像一朵那般与暮云追吵闹起来,反而显得将暮云追当了回事,抬举他,降了自己的身份。

关夫郎三人到了梅二一家身边,见梅二家的仍在抱着一朵哭,“我的儿,早知道多留你几年,也不用跑这么大老远的,遭这份罪!”

“行啦,别哭坏了孩子。”梅二劝道。

木棉心想梅二一家不抬头看看着高门大院的,倘若多留了两年定然寻不到大小姐这般的人物,“梅夫君,快别哭了,少夫君双身子的人,哭坏了身子可了不得。”

月季忙地上帕子给梅二家的擦眼泪。

梅二家的一听,忙又打量一朵一番,“是爹糊涂忘了,朵啊,有没有不舒服?能吃的下东西不?”

“没事,爹,我都能吃。”一朵拍着肚子说道。

“小心点,没轻没重的。”梅二家的又眉开眼笑的说道,终于正眼看向华康,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能是略有些满意,“走,朵啊,爹有话问你。”

几人进了华府,留下一众仆从收拾东西。

暮云追眼看着众人进去了,关夫郎和梅一枝也不再提起他,从未被人如此忽视,心中的不甘涌了上来,再要上前就见杨烨、刘学二人围住了他。

“暮公子,真是久仰大名啊!”杨烨说道,色咪咪的盯着暮云追看。

暮云追微微侧过头去。

“不知暮公子可否陪我们两个游玩一番?如今冬梅已经绽放,咱们也去看看如何?”刘学笑着邀请

暮云追一笑,见关鸿儒等人已经进了大门,不好再追去,便又对杨烨、刘学一礼,“二位要邀我游玩,须到百花楼告知爹爹一声,爹爹允了,云追方才随二位小姐出去。”

说完,暮云追便带着小厮离去。

杨烨、刘学嘿嘿一笑,也跟着进了华府。

华正君本是要将客房收拾一下给梅家人住,谁知一朵瞅着康然居正五间的屋子后,仍有三间抱厦,便让人收拾了那里,想着一家人也好住在一起

待到一朵将梅家人引进康然居后,梅二家的便和一朵在屋子里谈话。

梅二嘴中叼着旱烟蹲在门外。

一枝随着关举人去了客房,安顿关夫郎先休息。

华康看着蹲在一边的梅二,想了想也蹲在一边,琢磨着以前也就算了,但是倘若现在每天早上梅二一早就蹲在他们门外,万一一时兴起,她和一朵做了点什么,那梅二不是全都听到了?

木棉看着诡异的两个女人,犹豫之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两人面前的地上。

梅二端起来喝了一口,眉头皱了一下。

“没味?”华康问道,想到这茶水比着梅二喝的是淡了点。

梅二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烟,“这水没咱们村的甜。”

华康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是上年的雪水。”

“我说呐,都放馊了。”梅二叹道。

木棉见华康听了梅二的话没有反映,想着自己一个小厮也没有立场说梅二没有品味,再说两位主子都蹲在地上,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也忒显眼了,便默默的退到一边,站的远远的。

“一朵没受苦吧?我看胖了不少。”

“……没有。”华康有些心虚的说道,又是连城清,又是无瑕,还有无名无姓的小侍,总体算起来,一朵没受苦吧?

“那个暮云追是怎么回事?”梅二眯着眼睛说道,刚才用眼角瞅了一眼,看着是个不错的人物。

“关举人惹的风流债。”华康不厚道的说道。

“那丫头打小就招男人喜欢。”梅二说道,话语里没有对关举人的批判,只是轻描淡写的述说一下,“行啦,都交给你爹处置。”

华康看了眼梅二,心里猜测这“都里面”包不包括她?

BB 70、亲家本是冤家(改错) ...

70、亲家本是冤家(改错)

外边华康和梅二蹲着,里面的一朵和梅二家的说话。

待到一枝从客房回来,就见到华康和梅二还在门口蹲着。

木棉捶捶腿,想着蹲了一个时辰,那两人怎么就不腿麻?

“娘,我爹哪?”一枝问道

梅二家的指指屋里,一枝便要推门,又回头看了眼梅二,“娘,你起来吧,门口有风。”

“哎。”梅二家的站起来,跟着一枝进去。

华康依旧蹲在门外,木棉走过来说道:“大小姐,天寓堂传午饭了。”

“嗯,知道了。”华康淡淡的说道。

木棉又在门外高声报了一下,回头就见华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步一挪,显然是腿麻了。

华康回头看了眼木棉,木棉忙扭过头去,憋着气不敢笑出来。

华康慢慢挪了几步,然后坐在台阶上,想到梅二那轻轻松松的走路姿势,为什么就只有她一人腿麻了?

月季等人远远的看了,也都是憋着笑,暗想着大小姐为讨好丈母娘牺牲也太大了。

一枝进去,见着一朵和梅二家的显然是又哭了一场。

“爹,一家团聚你哭什么?”一枝说道,又打量了下一朵,见他白胖了许多,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离家时的稚气也褪了大半,一时也伤感起来,红了眼圈,摘下面纱也擦起了眼泪,“一朵看着比哥哥还白了。”

“哥!”一朵叫道,又抱住一枝,“哥,放心,那什么狐狸精都甭想跟你抢人!”

“嗨,谁担心这个,”一枝叹道,又揉了揉一朵的脸,“看着多水灵,这下子回了梅村不怕嫁不出去了!”

腿刚刚有些知觉的华康进了屋子就听到一枝这句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表明自己的存在。

“我本来就能嫁出去!”一朵低声嘀咕道。

华康有心想知道一朵和梅二家的说了些什么,但看着眼前的情景,梅二家的定是不肯放了一朵的。

梅二家的看着华康的动作,略想一下便想通了,“你娘是蹲习惯的,你怎么还跟她比?”

华康了然了,梅二是故意的,故意不说话让她陪着蹲了一个时辰。

“传饭了,咱们去吃饭吧。”一朵说道,挽着梅二家的手就向外走去。

一枝挽着梅二家的另一边,一家四口出门去了。

腿依旧麻木的华康坐在椅子上,捶了捶腿,就见一朵一群已经消失了。

木棉、月季等人陪着走了,剩下进来收拾茶盏的木槿只是憋着笑看她一眼,也不敢走近。

华康本要叫木槿给她捶腿,又看着木槿退得远远的,不想为难他,便自己又揉了几下,见有了知觉,便快步追了上去。

半路上遇到关夫郎和关举人,关夫郎拉着梅二家的手又是一番感谢。

“一家人哪里这样客气。”梅二家的说道。

一枝和关举人对视一眼。

关举人见一枝已经摘下面纱,眼圈又红了些,忍不住怜惜起来,“你受苦了。”

“哪里比得上你求学的苦。”一枝回道。

两人又凝视了许久,便随着梅二等人向天寓堂走去。

迟到一步的华康,听着几人的话,觉得情况十分的诡异。先不说无媒无聘,梅二家的那一句自自然然的自家人,再说关举人和一枝的对话,就同已成了亲一般,难道梅二家的不怕关举人不要一枝后,一枝的名声会不好?

天寓堂里,华老夫人、华将军皆在,华正君懒懒的坐在那里,表情有些不快。

他等了半天,梅家人进了华家都没来跟他请安,这般待遇他自小便没遭受过。就算是待字闺中,那来往的夫郎公子,哪一个不是要见过他,才算不失礼。

华老夫人示意华将军注意一下华正君,华将军得了华老夫人的暗示便清了清嗓子,“你别这样,小心别人以为咱们华家仗势欺人。”

华正君看了眼华将军,脸上的表情调整了一下,喜悦的成分还是不大。

宝琴探着头看向外边,“听说姐夫的哥哥是他们村的一枝梅!”

“小地方的说法能算得了什么。”华正君拿起茶碗说道。

宝琴吐了下舌头,又看向华安,“二姐,你是见过的,你说哪?”

华安只见过一枝蒙着面纱的样子,他的真容却没有见识过,“没见过,他们家吃饭都是他爹端进房间里的。”

华安到了梅家后,梅二家的便又恢复了将饭菜送进房里的惯例。

华正君敏感的听出了华安话语里的羡慕,“慈父多败儿!”

华安忙缩回脖子。

宝琴也听出了华正君话里的敌意,看着张侧夫向他挤眼睛,便闭了嘴。

华将军瞪了眼华安,在桌下又踢了一脚,几天前一朵便拉着华康给梅家人准备房间各式用具。

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对岳父岳母竟比对自己还要贴心,华将军也是十分气愤的,只是她是女人,这些小事不能说出口,不然就是小肚鸡肠,华正君是男人,这事他气起来刚好。

正看着,门外报梅家一群人来了。

随后便见一精干男子先迈进了门,一朵和一年轻男子各自搀扶在左右。

随后便有一中年妇人,并关举人和又一中年男子进了门。

最后一个是华康。

华正君看向那个比女子还早一步进门的精干男子,只见他一副普通农夫装扮,身上的衣服还能看到折叠的痕迹,显然是新做的衣裳。

若是旁人穿着一件新做的衣裳走亲戚,不是炫耀,便是自惭,想着要装面子。偏那农夫穿着,就让你觉得是在给你面子,没有一点要装相的感觉。

华正君暗自握拳,与那男子双目相接,仿佛能听到空中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又将头转向那男子身后的女子,却见那女子对男子先一步进门并无不满,心里顿起犯起了酸,想着他进门几十年,生下两女,也未得到与华将军并肩行走的权利,凭什么一个只生下两个儿子的农夫便能得到那种殊荣。

又与梅二家的对看一眼,从梅二家的眼中也看出了他对自己的略有不满,华正君更加气闷,又有些懊悔不该穿了这半新不旧的衣衫,农家人懂什么安贫乐道,懂什么守拙,就该穿的花枝招展,插金带银,长长他们的眼界。

华正君与梅二家的彼此打量之时,宝琴却拉着一朵打量起了一枝。

一枝自成一体的大家闺秀风格,让他不禁眼前一亮。自己是被华正君按照标准的大家闺秀样子教出来的,而梅一枝却像是一位开山立教的领袖,自己研发出了另一番大家闺秀的标准。

哪怕那标准说不上好坏,但只凭着他那份自信,那份建立与自信上的自傲,便不容人小看。

一枝看着宝琴的打量,略屈了屈身。

宝琴忙回之一礼。

两种大家闺秀风格,抛开偏见,实在说不上谁雅谁俗。

华安打量着一枝却没有宝琴那般的想法,虽说不上一枝具体怎样,但只能说一枝和关举人很配。

就像关举人是为一枝量身打造的一样,想着一枝和关举人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华安忍不住一抖,暗想一枝的训妻之路,开始可真早。

“亲家母,亲家公来了。”华老夫人说道。

“您是老夫人吧,这厢有礼了。”梅二家的说道。

梅二对华老夫人一拱手,所有的话语让梅二家的全权代言。

华将军见此微微皱眉,想着梅二实在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子。

“爹,娘,这是我在华家的娘和爹。”一朵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