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纹丝不动,我头也不敢抬绕过他们,每走一步都觉得心脏的某个部位在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很自然的就有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被踩到了吗?”背后的一个人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可还没跨出三步肩膀上就被一只手抓住。那透过布料传递到皮肤上的冰寒感吓得我当场就不敢再动一步。
道歉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我刚才是不小心的……”
肩上的重量忽然消失,紧接着那人轻声说了一句:“不是……走吧。”
感觉到后面的人慢慢走远,甚至还能听到有人一直在问:“刚才怎么了?”,然后声音越来越轻,我这才放松下来,刚一松懈下来就发觉肩膀都因为刚才太过紧绷而发酸。慢慢回过头去,那四个身影已经走远,正朝一家小店走去,店门口有一块门牌,漆成蓝色海浪的样子……
“找到了!”
真要命,难怪我找来找去找不到,原来拿画当标牌。
蓝色波涛,我站在店门口,这是一家不算小的店,稍稍往里面望去一眼就发觉真是各色的人都有,不同肤色,不同发色,粗鲁的,绅士的。店门口挂了块牌子,大意是获得费尔蒙准许进出资格证的旅人可以在这里免费休息,并且购买到补充物资的货品。
我挑了一个小角落坐下,慢慢观察起这里来往的人,看了一会我就开始发愁,这么多人里,我怎么找到那个神秘人呢。
“请问各位要点写什么?”
“朗姆酒,加冰。”
“好的,还需要点些吃的吗?”
“不用了。”
听着有些耳熟,我悄悄转过头,还没看清楚就飞快转回来,把头顶的帽子包得更加严实。
是刚才那四个人。
说实话,这四个人给人的感觉不太好,大热天的谁会带着大斗篷出门,一般来说都是要做什么心虚的事怕人发现——比如说我。
“请出示你们的许可证,我们需要检查一下。”店员亲切的声音从后面再次传来。
我一下子愣住,许可证,完了,我可没有那种东西。恰好此时,一名穿着粉色短裙的店员小姐朝我这边走来。
我刚想说我是当地人,谁知那小姐却先说:“请跟我来。”
“啊?”
“蓝色波涛。”她留给我一个神秘的笑容就转身往里边走。
“……等一下。”
我猛然反应过来,马上追了上去。
穿过两扇门,我跟着那女孩来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走道,她这才转过身来。
那女孩模样娇小,需要抬起头才能跟我说话:“我等您很久了,格蕾蒂斯殿下。”
我站着没动,也没说话,她笑了笑继续说:“这么热,您可以把帽子摘下来了,殿下。”
我没有摘下帽子,盯着她直接问;“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她乖巧地歪过头笑着说:“殿下不用急着记下我的脸,因为这并不是我真正的样子。我找您,是因为想要和您做个交易。”
我警惕地问:“交易?”
“是的。听说您什么都不记得了,长老院在过两天的结盟日上检验您到底是不是真的格蕾蒂斯,并且对每一个知情者都下了术,不允许任何人给您提示,所以,就连艾伦王子和米切尔王子都没有办法帮您。”她笑眯眯地讲着本来很严肃的事,看上去有着不协调感。
我回想了下,最近艾伦找我好几次确实是有点难以开口的样子。
“可是我有血莲印记的证明。”我争辩道。
她不以为然地说:“其实,印记也是可以复制的,只要对方抱有必死的决心使用禁术,虽然成功率很低,但也不代表不会成功。”
我沉默下来,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长老院才会对我还抱有疑虑?
“我可以帮您,您应该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样证明自己,对吧。”
“你知道?”
女孩甜甜地笑了起来,可我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因为这个笑而在冒汗,仿佛从这条走道的深处吹来阵阵阴风。
“我可以告诉您,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慢慢绕到我身边,围着我转了圈,最后停在我身旁,目光停留在我胸口:“把那枚戒指给我,我就告诉您。”
“戒指?什么戒指?”我迷茫地看着她。
她只是笑而不答,就这么看着我。
我蓦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枚我在森林的那只棺材里捡到的戒指。
“你要那枚戒指做什么?”
从我昏迷开始就一直缠着我,为的就是枚戒指,我再傻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枚戒指有着特殊之处。
“如果我不说可以吗?”
我吸了口气,说:“那我也没理由给你。”
“格蕾蒂斯殿下。”
我以为她会生气,谁知她笑得更加灿烂:“还有一件事,恐怕您不知道吧。”
她再次站到我面前,粉色的眼珠像是玻璃弹子那样虚假:“时空密石已经不在兰斯洛特家的墓穴里了。”
我大惊,她怎么知道我在找时空密石。
“您不需要我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不想知道还有一块密石在哪吗?”她靠近了我一点,她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我的下巴,“把戒指给我,我就告诉您。”
那双玻璃珠眼睛里一点都没有小女孩的天真,我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努力忍耐下逃跑的冲动,揪紧了领口咽了口口水,问:“你不觉得我吃亏了点吗?我给你一样东西,你只是告诉我两条讯息……”
“可是,那两条讯息可以救您的命,不是吗?还是您觉得您的命还不值一枚戒指?”
她分明就是抓住了我的死穴。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又给了我一记猛药:“圣骑士已经开始搜索整条街了,殿下,您的忽然消失不见让公爵阁下非常担心呢,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搜到这里吧,快下决定吧。”
没多少时间了,我最后挣扎了下,说:“那你先告诉我,我再把戒指给你。”
她倒也干脆,说:“好,那请殿下记好了。结盟日,就是费尔蒙和洛特相约纪念战争结束的日子,洛特的重要人物会拜访费尔蒙,然后,费尔蒙王族回访,以示两国和平相处的友谊。”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她在说“友谊“二字的时候很轻蔑。
“结盟日当天,费尔蒙王族将会带领全国人民想光明天神祈祷,这个时候就是您证明自己的时候。”
“怎么证明?”
“别急,听我说。结盟日当天的祈祷仪式将会由三名王族成员做代表,通常来说是艾伦王子、玛雅公主以及,伊丽莎白公主。”
伊丽莎白?
女孩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底下嗓音说:“关键就在这里,您要主动取代伊丽莎白公主,代替她作为兰斯洛特的代表唱赞歌。”
“赞歌?”
“众所周知格蕾蒂斯殿下是最不屑这种事情的,因为自己是未来的王后,为了国家自己不得不背负100岁就得死的命运,所以自以为不需要再做什么为民众祈福的事。但是,这恰好是您这次所要做的。”
“唱赞歌就能证明我是格蕾蒂斯?”
我有些生气,真是太可笑了,这算哪门子检验方法。
那女孩自顾自说道:“赞歌不是任何人能唱的,只有拥有王室血脉的成员才有那个资格和能力。因为,必须用密语来唱,密语者,密语的能力,都是伴随血缘遗传下来的,没有人能取代,要证明您的身份就需要这么做。”
“可是我并不知道……”
“那我不是我帮助您的范围,因为我也无法教您密语。可是,如果您是真的格蕾蒂斯,只要听到这种密语就会说,那是埋藏在血缘里的本性。至于密石,在亚瑟身上,亚瑟,洛特的王。”女孩停了下,摸了摸扎起的辫子,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殿下,能把戒指给我了吗?”
虽然觉得有些不甘,但这枚戒指也不是我的,我避过身去从内衣侧的口袋里戒指拿出来。
“殿下,谢谢,那我也祝您事事顺心。”那女孩拿过戒指一瞬间就不见了,最后的话音回荡在只剩我一人的走道里,空灵的声音激起一阵寒意。
就像是做了场梦,我一个人走回店里,谁知一眼就看到门口骑着金鬃马的骑士。
“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对面的店已经在接受搜查了,几名圣骑士站在蓝色波涛门前。
“骑士队是在做什么呀,整条街都是人。”
“你没听说吗,好像是在找格蕾蒂斯公主。”
“什么?”
“我听说她人不见了,公爵家里闹了一大早呢。你没看到刚才米切尔王子的马车已经赶过去了吗?”
“啊呀,这个女人真是……又要折腾什么……”
“喂,你不想活啦,外面就是圣骑士,被听到的话……”说话的人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还有一个人立刻住嘴。
我叹了口气,看来暂时是出不去了。这个时候,店里已经坐满了人,我得找个位子先坐下来等他们离开。
“喂,查这家了。”门口的一名圣骑士拿着剑走了进来。
正所谓慌不择路,情急中我看到一个空位子,想都没想就坐了过去。
然后,当我抬头的时候,四个同样身着斗篷的人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要进入状况了,吼吼~~各位,有花尽情撒啊
第十四转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前有狼后有虎,你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
面前的四个人坐在这热闹非凡的酒廊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谈,每个人面前有一杯朗姆酒。
而当我抬起头的瞬间,坐在我左手边的人猛然扣住我的手腕,害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手腕的骨骼被人捏得几乎要粉碎,可我全身都因此而动弹不得。
四个人全部转过头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就连瞳孔都看不见。
身后又进来几名圣骑士,开始盘查店里的每一个人。我私下惊恐,但又要努力不让他们看出我现在有多害怕,这边引起骚动的话会立马招来圣骑士的注意。
“不好意思,我只是稍微坐一会,马上就走,你看旁边都没……空座了。”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三个字,这个人不是想把我的手给废了吧,痛死我了。
什么叫敢怒不敢言,我这样就是。
“格蕾蒂斯……”我右手边的人发出低沉而恐怖以及不可置信的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声音宛若从地狱中发出的哀鸣。
我顿感被雷劈中,他们是什么人,格蕾蒂斯究竟招惹了多少人啊!
我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大声呼救,毕竟被圣骑士带回去好歹没有生命危险,可眼下的情况就说不定了。
“放开她。”
这时,一直坐在里面没出声的一个人轻声吐出这三个字。
这人没有看我们这边,自顾自伸出手拿起酒杯。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他的手上——我发誓,我从没见过如此诡异而美丽的手。
那只手苍白如雪,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层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以及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光洁却没有血色,当那只手握上酒杯的时候,无名指与小指弯曲抵住杯壁,其他三指轻轻地将杯子拿起。酒杯里的酒微微晃动,金色流动的液体就像是他手里的火焰,形成鲜明对比。
当我把视线下移的时候,兀地发现他的拇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戒指。
黑色……如果我没记错,在费尔蒙,这是不被允许出现的颜色。
可我还没看清,他就将手收回。而我这时才发现左手腕的疼痛感忽然减轻,那人已经放开手。但是,他的目光却没有一刻从我身上移开。
我可以感觉到圣骑士离我们这桌越来越近,除我之外的其他四个人周身都散发这不同寻常的紧张感,仿佛有什么将一触即发。
很多时候,人的行动都会先于头脑。
眼看圣骑士离这边越来越近,我忽然站起身,掀下斗篷的帽子转过去对他们说:“我在这里。”
头脑在这一刻涨得发痛,太阳穴处就像是有小小的鼓槌一直敲击着脆弱的神经。
场面定格的时候滑稽可笑,原本闹哄哄的酒廊转瞬间静寂无声。
我迅速走到一名圣骑士面前,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气势,气势,气势,我是公主。然后,抬起头让自己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直视那名骑士:“不用找了。”
“格蕾蒂斯殿下。”惊讶稍纵即逝,那名骑士立刻朝我行礼,恭敬地说,“公爵大人很担心您,请您随我们回去。”
“怎么,我只是出来逛一逛都要向公爵大人报备吗?”
天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腿软得直打哆嗦。
那名骑士惊讶地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地朝他看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他立刻低下头回道:“请公主恕罪,公爵大人担心公主大病初愈……”
我故意装作不耐地打断他:“好了,不要再待在这里打扰店家做生意,全部跟我出来。”
所有的骑士全都一声不吭地跟在我身后,而我所经过之处无不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额上的汗我已经分辨不出是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
我出店门的时候,悄悄往后面看了看,那四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桌上的四只酒杯。
马车到位及时,在众多圣骑士的守护下回到兰斯洛特公爵府,格蕾蒂斯公主出逃记圆满落下帷幕。
“哦,我亲爱的小格蕾,你真是让我好担心,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出去了呢……”
我才刚到家门口,史蒂芬公爵就热情万分地扑了上来。
“父亲大人。”我佯装疲惫,“请容许我先回房休息,我累了。”
史蒂芬公爵大人肥嘟嘟的嘴唇动了两下,终于没再冒出什么肉麻的话。我脱下斗篷,一路冲进大门,刚要上楼就听见米切尔在身后叫我。
“格蕾蒂斯。”
他已是满头大汗,前面的金发贴在额头上,两颊被晒得发红,不停地有汗珠滑下,滴落在白色的衣领上。他朝我跑来的时候,脚步的不平衡越发明显。
我想了想,对他说:“跟我上来再说。”
我一回到自己房间,唐娜就迎了上来,不用说她肯定又死命地哭过了。
我伸出手阻止她开口,说:“拿点水来,我口渴。……米切尔殿下,你想喝点什么?”
米切尔站在门口,脸色白得还没缓过劲来:“水就好。”
我坐到床上不停地拿手扇风,心跳快得不正常,我只是出去一下就惊动了那么多人,实在是我没想到的。
见米切尔欲开口,我干脆先封上他的嘴:“不要问我去哪了,我哪也没去,只是随便逛了逛。”
“以后不要这样好吗,忽然消失,我们无法承受你再次不见……”
我辩解:“可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受伤以来我一直呆在房里。”
米切尔还是站在门口,少许沉默后说:“下次如果要出去可以跟我说,我陪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