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快步走过去,拉着纪怀溪的手,惊喜交集,“看到你没事,太好了!”“我能有什么事?”

“你一个人走了这么远?”阑珊见她也瘦了,不由怜惜。

纪怀溪摇着头,“我和爹爹在一起!”

“你爹爹也来了?”阑珊极为惊愕。因为纪夕棹一直都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定居泉州,少有外出,这次竟然也来了青阳县。

纪怀溪点头,她神色却不见得多喜悦,相反,竟有委屈的意思。泪水从她的黑瞳中沁出,她扑向阑珊的怀中,泣道:“怀溪一直都很想念姐姐,以前怀溪做了很多对不起姐姐的事,姐姐会责怪怀溪么?”

阑珊笑道:“怎么会呢!”

“怀溪无论做什么,姐姐都不会讨厌怀溪么?”

“姐姐永远都把怀溪当亲妹妹看,永远都不会讨厌怀溪的!”

“真的?”纪怀溪紧紧抱着阑珊,似一个胆怯的孩子在寻找着依靠和安慰。阑珊闻到淡淡的香气,笑着道:“当然是真的!”

“姐姐真好!”

阑珊听出她的语气有些奇异,却不知哪里不对。香气缭绕着,阑珊的思维渐渐迟钝,她想说什么,却在正要说出时忘了言语,她的思维跟不上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渐感无力,脑中混乱,意识开始模糊,很快她便失去知觉。

依九华山山势而建的化城寺,是全山寺庙的中心,这里为四山环绕,东有东崖,南有鞭蓉峰,西有神光岭,北有白云山。寺后一处幽深的禅房内,住持玄宿和尚正手拨念珠闭目打坐。这处禅房附近向来清幽,少有人走动,就是鸟雀也似乎避开了梵音不来打扰。

在如此寂静的地方,突然起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声从幽径一路传来,直奔禅房。虚掩的木门外,一个和尚气喘吁吁的对着房内急道:“师兄!大事不好!他、他动手了!”

禅房内念珠停在了玄宿掌中,他睁开苍老而矍铄的眼,半晌道:“慌什么!他早晚都会动手的。”

“那……那怎么办?”门外的人依然着急。

“他若闯过了万寿寺,就不要再阻拦。”

“可是、可是师兄你……?”

“我就在此等着他。你去吧!不要正面与他冲突。”

门外的人合十后告退。禅房内,执念珠的手起了微微的颤动。玄宿端坐着,僧衣被染上了汗水,冰冷的衣贴着脊背。他再度喃喃念着佛经,念珠一个接一个从拇指下滑过,一个一千零八十次,又一个一千零八十次,他背上的汗却一直不曾干。

盘垂到蒲团上的佛珠一粒粒数度经过玄宿的手后,一个小沙弥快步跑到禅房外,合十禀道:“师祖!那人已经过了万寿寺,正往化城寺而来!”

玄宿离了蒲团,开了荆扉,站在幽径中,他念了声佛号。而后便带着小沙弥离了这清幽的所在,径直来到寺前的广场上。广场上聚了不少和尚,见住持到来,纷纷合十行礼,然后秩序井然的列队站到玄宿身后。众人似乎在严阵以待那个进犯者。前山的无效阻拦节节败退后,一干僧侣不免心生忧虑,惊惧万状。当住持一身鲜红袈裟出现在放生池旁的广场上时,老和尚的镇定才使得僧众压下了恐慌。此刻,他们只有同住持一起等待。

等待,谁知道会等来什么呢?玄宿在心底默念佛号。

在广场前方的石阶上,在众人的视线中,渐渐出现一袭墨青的衣衫,当那身墨色完全展现在众僧侣眼中时,众人呼吸不禁为之一窒。山峰上起了阵微风,吹过苍绿,吹过东崖,吹过鞭蓉峰,吹过神光岭,吹过白云山,吹过山门,吹过石阶,吹到那人衣上。墨青的衣袖灌满山风在广场上飘动,宛如一方乌云压向天地。山风吹上玄宿的袈裟,继而吹上化城寺的匾额。

佛珠在玄宿胸前乱舞,他合十道:“阿弥陀佛!”

对面的人冷然道:“原来大师在九华之上,出家人也有打诳语的!”

玄宿道:“谢施主有所不知,老纳前几日确实不在九华!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斯寒神色依旧清冷,“大师让谢某在山下一等数日,迟迟不现身亦不让谢某上山,是何道理?”

“谢施主远道而来,不知晓本山的规矩,无妨!弟子们未曾向谢施主解说清楚,是老衲待客不周!上九华的香客,必得在山下斋禁数日方可上山。不想谢施主竟会向山中弟子动武,伤了不少我座下弟子!阿弥陀佛!”

谢斯寒冷笑道:“规矩?我谢某向来不认什么规矩,只是尊重九华山尊重大师才破例听了回规矩,在山下等待。大师以为谢某不是在斋禁么?这斋禁似乎没有了尽头,大师迟迟不发话,要留谢某到何时?伤到大师的弟子,非谢某本意!香客上山,竟会遇到阻拦,为了来见大师,谢某不得已才出手。即便是出手,谢某也没有重伤他们。大师不管教弟子,竟要来向我兴师问罪么?”

玄宿凛然道:“不管怎么说,谢施主打伤了人总是事实,佛门清净地,谢施主上山不为拜佛,却留下一地血污!此处是地藏菩萨的道场,谢施主即便不是佛门中人,也请在这佛域少些杀念,存几分礼佛之心!”

谢斯寒针锋相对,“谢某倒不曾想到这处佛地、九华山上竟也有武僧,不知是这九华训练出来的还是从别处借来的,如此处心积虑,还有人在大愿地藏王的佛光之下潜心修行么?”

“本山之事不便向谢施主尽数相告!我等在此修行真伪与否,自有佛祖评判!”

谢斯寒唇角浮起不屑的笑,冷眼瞧向庄严肃穆的化城寺,众僧侣虽在心中谴责此人的不敬,却无一敢与之对视。谢斯寒话锋一转:“据说百医盟主之子在九华上,可当真?”

玄宿拨了一下念珠,缓道:“不假!”

似乎没有想到玄宿会如此坦诚,谢斯寒直视着对面的住持,淡淡笑道:“可否让谢某一见?”

“请便!”

谢斯寒虽满腹狐疑,但还是跟随着玄宿穿过广场,经过放生池的绿波,穿过灵官殿、天王殿、大雄宝殿,绕过藏经楼,来到一处偏殿。玄宿推开殿门,便可见殿内的镀金佛像,以及佛前蒲苇上坐着仰视佛尊的白衣少年。

玄宿合十道:“宁公子,冷月庄的谢施主来看你了!”

单薄的少年全身起了一阵颤动,他一手撑着坐垫,蓦地回过头。殿外的谢斯寒瞧见这少年神色清郁,五官极似百医盟主宁吴越,应是宁溪亭不假。那白衣少年却不能确定门外之人是否就是冷月庄主,他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殿外,应是有过太多的欺骗和阴谋,使得这个少年不得不面对应付这世间的阴暗,怀疑一切。他半坐在蒲团上,周身布起怀疑和敌意的屏障。

谢斯寒抬起右手,他指间缠绕着红线,红线的下端坠着一块淡紫的翡翠,紫色光晕若隐若现,翡翠上有雕花祥云,祥云组成一个隶体的“医”字。宁溪亭见到那块自小便熟悉的紫罗兰,霍地从蒲垫上跃起。他惊喜交加,似哭似笑,跌跌撞撞的冲向门边。他目光死死盯着谢斯寒手中的翡翠,如同见到生身父母,目中泫然。谢斯寒将翡翠递给他。宁溪亭接过后,细细摩挲,多么亲切啊!那是他童年时数度从父亲大人处要来观摩的珍宝,年幼时父亲对他总是和蔼的,于是他能够很长一段时间独自拥有这块紫罗兰。只是后来,他长大了,父亲也渐严厉了,紫罗兰回归父亲后,他再没敢要过。再后来,他被送入成都学医,再也没见过这绿色。至如今,已十年有余,再度目睹,怎能让他不泫然?

然而,在人前流涕终是件羞赧之事,他忙抬袖擦泪。“你真是谢庄主?”宁溪亭已全然没有了敌意。当日父亲送他往冷月庄去时曾叮嘱过他,父亲已将紫罗兰交与冷月庄主保管。

谢斯寒点头,“谢某受你父亲之托,特来保你周全!”

宁溪亭挂念父母安危,问道:“谢庄主,我爹娘可好?”

谢斯寒看了看他,道:“宁公子,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

“好!”宁溪亭在九华被囚禁数月,离开此处简直是目前最大的心愿。他急切的站到谢斯寒身侧,等待着一起下山。

玄宿皱了皱眉,“谢施主上山致不少九华弟子负伤,老纳并未加追究,谢施主要见宁公子,老纳也应允了,现在,又要私自带宁公子离山么?”

谢斯寒笑道:“住持大师莫非以为谢某上山只是为了一见宁公子,而后便下山?谢某倒还没有闲暇到来九华拜佛观山!”

玄宿眉头皱得更紧,“谢施主不能带走宁公子!”

“不能?”谢斯寒沉下目光,“何谓不能?宁公子莫非是你佛门中人?”

玄宿叹道:“九华山若是没了宁公子,九华千寺将有灭顶之灾!”

“哼!你们以为不放宁公子,就不会有灭顶之灾么?”谢斯寒一卷袍袖,殿门訇地炸开,殿前的镀金佛像不停的晃动,地面被波及,震的一干僧众摇晃不止。玄宿额前渗出汗珠,一语不发。

“走!”谢斯寒道了声,转身便迈步。宁溪亭紧紧跟上。

没有人上前阻拦。谢斯寒与宁溪亭沿着下山之路离了化城寺、万寿寺、半山寺。

甘露寺前的山路上,有一人凭山眺望。山间的苍翠在他眼中化为幽潭的冰绿,勃然的生机在他眸中尽皆死寂,他目光所及,山雾、清风、葱茏树木陡然失了人间之色,被披上鬼神的妖异。

宁溪亭见到此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栗。那是妖魅的化身!自己一直都处在魑魅的手掌间,所以逃不出九华山!

谢斯寒扫了眼无边山色,道:“宫主费尽心思使我上九华,究竟所为何来?”

冰冷的面具覆在幽灵宫主的面上,使人看不透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露在面具外,放射着地狱般的幽光。“为了令牌!”

“百医盟主令牌?”

“正是!”

谢斯寒倒觉得有趣了,“难道宫主不知谢某也在大力寻找这块令牌?”

“我来此便是要告诉谢庄主令牌的所在。”

谢斯寒冷眼瞧着他,“哦?”

幽灵宫主笑了一声,“令牌便是在宁公子身上。”

宁溪亭吃了一惊,这段日子里,他无数次的被逼问令牌的下落,然而,他从未见过,甚至更本就没有听父亲说过有什么盟主令牌。此时,幽灵宫主居然说令牌就在他身上,这怎么可能?

谢斯寒道:“既然如此,宫主何不早些取了去?”

幽灵宫主摇着头,“宁公子不合作,我便只有请谢庄主前来了!”

“胡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令牌!”宁溪亭忍不住道。

“宫主认定令牌在宁公子身上,有何证据?”谢斯寒反问道。

幽灵宫主沉沉笑道:“宁盟主的亲信死守的秘密,最终还是被逼问了出来,那人说,令牌在公子身上。”

谢斯寒冷笑道:“宫主就相信了?”

幽灵宫主亦笑道:“我所用的手段逼问出的话会有假么?”

谢斯寒不由嘲讽,“若是真在宁公子身上,你岂不是早就拿了去?既然没找到,就说明根本不在宁公子处,你的审问也就无效!”

“不在宁公子身上,不说明宁公子就不知道下落,也许他是藏起来了!”

宁溪亭再次忍不住道:“我没有!”

谢斯寒拍着宁溪亭的肩,“既然幽灵宫主认定了,你无论怎么说也是没用的!”他目光再度转向幽灵宫主,“就算是藏起来了,宫主打算下一步怎么做呢?”

幽灵宫主笑了笑,“请谢庄主上山的目的就在此!劝说宁公子拿出令牌!”

这个打算实在是好笑,谢斯寒也笑了笑,“宫主以为我会么?”

幽灵宫主却自信十足,断然道:“你会的!”

话音甫落,幽灵宫主身后突然出现两个人。

幽灵宫主笑得十分畅快,看着谢斯寒道:“谢庄主现在认为呢?”

谢斯寒回看着幽灵宫主,沉声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苍茫九华风波间

幽灵宫主的身后是幽灵宫的右护法洛尊以及阑珊。阑珊遥望着谢斯寒,眼中乍喜乍忧,眸波千转,然而还是抑住了心中汹涌的波涛,垂下了眼帘。她终于见到他了,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相见!果然李易舒说得对,她来九华兴许会使事情更危险。她心中想的只是来见他,然而,波涛间有太多的人等着吞噬她。江湖秋水多,魑魅喜人过。

谢斯寒却并不看她。他只是冷然注视着幽灵宫主,冷语道:“宫主还是不要过于果断的好!”

幽灵宫主目光转寒,“这么说,你还是不会?”

“现在是另一个问题!”谢斯寒脸色陡然阴沉,语气如幽冰,“我不喜欢被要挟!”

右护法洛尊拍开了阑珊被点的穴道,阑珊心中顿时绞痛,穴道一解,她便痛得跪倒地上,冷汗一滴滴从她额间滴下,她一手死死抓着胸前衣襟,鲜红的新衣在她手中已扭曲。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指尖已抓入尘土中。是怎样的痛苦令她如此不堪忍受?她咬破了唇,血和汗一起滴入尘土。她始终不呻吟一声,再大的痛苦她也不出声。她不能示弱,更不能分乱他的心神!

幽灵宫主笑着看着这一幕,戏谑道:“好坚强的姑娘,中了噬心蛊居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宁溪亭见一个女子如此受苦,不由怒道:“你堂堂幽灵宫主居然去折磨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幽灵宫主瞧他一眼,笑道:“我可没说自己是英雄。在你心中,那位谢庄主才是英雄吧?可你看他,居然比我还无动于衷!”

宁溪亭转回目光看着谢斯寒,“谢庄主,那位姑娘不可怜么?”

谢斯寒视线始终不曾在阑珊身上作停留,他面沉如水,亦不发一语。幽灵宫主对宁溪亭道:“宁公子大概不知道,这位姑娘一直跟随谢庄主,是谢庄主十分亲近的人。谢庄主为了你,却不顾这位姑娘的死活。宁公子,你难道忍心看着这姑娘命不久矣么?”

“命不久矣?”宁溪亭惊道。

“中了噬心蛊的人,若不能在三日内服下解药,将活不出一个月!而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忍受蛊虫噬心的痛楚。”

宁溪亭听得一颤,继而怒道:“你们、你们……”

突然,宁溪亭觉到身侧起了股劲风,如刀锋般割得他浑身发痛,也立足不稳,他跌倒地上,抬头看时,发现谢斯寒已与幽灵宫主交上了手。二人过招极快,宁溪亭只见人影晃动,劲风狂舞,已然分不清谁是谁。山风加入进来,更助长二人的内息掌风。这山路上,霎时起了飓风,如龙摆尾,大地飞沙走石,迷蒙的人睁不开眼。宁溪亭紧紧抱着一棵树,以免被吹落山崖。然而,大树也开始了摇晃,霜白的树根渐渐现出地面。

洛尊拉着阑珊,运着内力稳定脚下,竭力布起防护的结界,抵御着外力。突然,轰地一声,洛尊运出的内力被尽数反击回,击得他晕倒在地。阑珊内外交迫,如置身阿鼻地狱,五脏震荡。蓦地,她臂上一紧,感觉有人抓住了她,也不知是谁。

在这狂风飞石天地失色之间,突然爆出一声大笑。震的阑珊耳膜作疼,那声音近在耳畔。

“得见冷月庄主与幽灵宫主如此酣畅淋漓的大战,也不枉了步某此中原一行!”

话语携着内力传送了出去,抵制了场中纷乱交错劲风的干扰,直达交手的二人耳中。

“既然无人理会这位姑娘的死活,那就交给步某带回渡云楼,在塞上度过余生吧!谢庄主如不乐意,可带那白衣公子来交换!”

谢斯寒与幽灵宫主同时向声音的来处出手,一击到时,人却不见了。——那人与阑珊都不见了。

九华山下,一个小屋内,崔铉对着黑暗中的一处道:“我的消息绝对可靠!若是不信,那就不用再合作下去了!”

“可是那宁溪亭根本就不知道令牌的事!”

崔铉道:“如此要紧的东西,他一个少年未必知道。”

“你依然认定令牌与宁溪亭有关?”

崔铉有些不耐,“女人就是婆婆妈妈!让我直接见你们宫主!”

“哼!宫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我不想跟女人议事!”

“你是什么高贵的人物了?凭你一个人,以为就能成气候?”

“那就请左护法转告宫主,在下卑贱,自愧的很,就此告辞!”

他脸色铁青,一转身拉开了木门。此时,一阵疾风从后刮来,掠过他身侧,“咣当”一声,将门带的合上,透过墙缝的零星阳光下无数灰尘飞扬起舞,整个房子似乎都颤了几颤。

“宫主在九华上,没我的引领,此时你休想踏上九华!”

一阵强似一阵的绞痛撕心裂肺的袭来,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晕过去不久便又醒了过来。阑珊轻轻睁开眼,似乎连睁眼这样轻微的动作都能加剧噬心之痛,她止不住一阵一阵的颤抖。视线所及,均是如茵绿草,苍郁青山,花香草香环绕周身。如此美景,在她眼中一瞥而过,郁郁葱葱里,唯有她一双苍白的眼,无心打量这大自然的瑰丽秀奇。一瞬间,她只想离开这苦世轮回。一草一木都能汇聚天地神秀,独她不能安乐生存,她连一株草木都不如!

一滴泪滚下她眼眶,不知是痛的原因还是悲伤使然。一个身影走到她身边,一身白衫,不是她所期待的。她想叹息,可连叹气都能引起新一波的绞痛。世事向来不能如她的愿,她亦不再抱有期待。

那人俯下身,拿起她手腕,一股强劲而不失柔和的真气沿她腕部经脉而上,一路探至她心脉,而后在她心脉附近游走。阑珊因绞痛而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如置身温泉,好受了许多,心口的疼痛也舒缓了不少。那股真气护在她心口,似乎在阻止噬心蛊的不断进攻。

阑珊觉得稍微有了些力气,张开了半睁的眼眶,看着咫尺的这个人,她眼里不自觉的起了一阵波动,“七、七公子?”

那人只微微看她一眼,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

阑珊脑中急转,是这个人把她从山路上带走,谢斯寒与幽灵宫主交手时,他自称“步某”!

那些片断在她头脑里交汇。“渡云楼”、“塞上”!

阑珊猛地抽回手,愕然的打量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这个人,“你、你是步虚词?”

他亦收回了手,回看着她的眼睛,淡然答了一句“是”。

阑珊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她只愣愣的瞧着这人,一时无法将那个“七公子”与这个“步虚词”联系到一起,这真的是同一个人?“植绍”,止少,就是一个“步”字。这人处心积虑,到底存了什么目的?这就是那个人人称说的“塞上之王”、天水渡云楼的楼主步虚词?就是那个灭了百医盟的人?就是那个导致疫病蔓延而无医者可救的罪魁祸首?

阑珊心中又一片绞痛,她抬起满是恨意的眼盯着他,“你——你就是步虚词!”她强忍着噬心之痛,恨然道:“可惜那次没能取了你的命!”

这样温婉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狠绝的话。

步虚词眼中掠过某丝复杂的神色,他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什么。阑珊撑着山壁艰难的站起,他的真气有一部分尚在她体内,护着她心脉。阑珊心情复杂,自己为何要受他如此多的恩惠?她挪动着脚下,简单的迈步都令她上气不接下气。每动一步,她体内的真气就散一分,噬心蛊就强厉一分。

步虚词看着她的举动,冰冷的眼中渐渐融动,他挪开了眼,望向天空,“我救过你三次。——不知这一次算不算是,如果算的话,就是第四次了。”

阑珊蓦地止住了步子,三次?除了在市集茶楼上她中了别人诡计得他相救外还有哪两次?“有那么多次么?”她忍不住问。

他不易察觉的笑了笑,并不打算作进一步的解答。

阑珊只当他是信口胡言,也不再问。离他远了些,她才回过身,正色道:“你把我劫来这儿,是什么目的?”

步虚词笑了笑,抬手指向四周,“这里的景色难道不是很不错么?九华山果然名不虚传啊!就这么离开未免可惜呢!”

他言语嬉笑,依然是那个“七公子”的派头,阑珊宁愿他只有这一重身份。虽然那个七公子亦是手段狠绝之人,但与她心中步虚词这个恶贯满盈的人相比,她宁愿选择前者。对于七公子植绍,她虽有不满,但还是存了些感激之心的。但是当植绍就是步虚词时,她该怎么办?

她又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