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相爷不在家,杜大太太诚惶诚恐地出门迎接,心里不由犯嘀咕,实在摸不清长公主殿下亲自上门的目的。

寿阳连忙扶起她,笑着免了她的礼,亲亲热热地挽着她往里走:“早就听闻杜太太的贤良,以往我不在帝都,没机会来往,如今杜大人和老相爷都跟侯爷同朝为官,咱们妇道人家,合该多多走动才是!”

杜大太太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要知道杜老相爷虽然是朝中首辅,可她的丈夫杜大人却资质平平,不过挂个五品闲职,在帝都这样遍地权贵的人家中,实在不甚起眼。这忽然的,一向眼高于顶的寿阳长公主亲自登门,还如此和善热情,饶是她见多了世面,也不由有几分不自在。

杜大太太面上不显,笑着道:“殿下子女众多,公侯府邸又岂是我们普通官员之家可比,自然每日忙于打理家事,我是一早就想去府上拜访殿下的,实在怕殿下不得闲!”

“哎,有什么忙的!”寿阳闻言笑得更欢,“家里那俩不成器的儿子都已经成家,总归有儿媳妇帮衬着,如今啊,我可算是轻松了呢!”

说着,两人进了府,相府虽然格局开阔,庭院颇大,可杜相乃清流,为人耿直,家里自然不会搞得富丽堂皇惹人非议,不过一花一木,皆见雅致,处处透着书香世家的底蕴。

寿阳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心里也有几分满意,坐下来喝了口茶,笑着道:“杜老太太身子可好康健?该去老太太院子拜访的!”

论理,即便杜老太太是一品诰命,也该她过来给寿阳长公主见礼的,如今为了女儿亲事,寿阳将姿态摆的极低,这样说,是完全将自己放到晚辈的地位了。

杜大太太歉意笑道:“实在不巧了,今个儿护国寺开坛讲经,老太太一早就出门了,怕是要到下午才能回来的。”

寿阳笑道:“老太太慈悲,又一心向佛,可见是个大福之人!”

杜大太太客气了几句,寿阳方说到正事。

“唉,我那女儿,被我宠坏了,昨天出去摆放小姐妹,一时高兴回来迟了,赶得及不注意,谁想竟然落入了水中…幸亏府上小公子经过,仗义出手,救了她一命,此次前来,也是替凝儿道谢来的!”

说着,寿阳命人呈上谢礼,笑着开口:“凝儿女孩儿家,难免身子娇弱点,昨晚落水,又受了惊吓,身上便有点不大爽利,所以今天便没能亲自前来道谢!待她养好了,定要自个儿登门谢过杜公子的救命之恩!”

杜大太太还不知道这事儿,闻言惊讶地道:“哎哟,小郡君没事吧!谢天谢地,幸而有人经过,不然真是…哎,郡君福大命大,殿下不必过于挂心!”

寿阳长公主叹道:“真是万幸遇上杜公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实不相瞒,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千宠百娇地养大,外人都说她骄纵任性,其实不过是不了解!凝儿那丫头,心眼实诚,又直率天真,不比那些心思百转的姑娘家,所以难免遭人误解。其实凝丫头啊,心眼最善不过,知书达理,孝顺懂事…我啊,就有点舍不得她,这不,一拖就耽搁了两年,以至于她至今亲事未定!”

杜大太太心里一咯噔,面上只做不知,微微一笑道:“郡君有殿下悉心教养,自然再好不过了!郡君品貌出众,身份高贵,还愁没有好的婆家么?殿下实在是关心则乱!做母亲的,都这样,我那女儿当初说亲,我可不也是一万个舍不得!说句不怕人笑的话,这天底下的父母啊,都一样,总觉得自家孩子最好,没人能配得上!”

寿阳面色微僵,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唉,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害臊,可惜又不得不说,太太可别见外…凝丫头落水,杜公子仗义相救,原本不该说这事儿,可这年头,女儿家名节比命还重要,杜公子碰了她,又看了她的身子,凝儿的名节算是毁了!我知道杜公子尚未说亲,凝儿的年纪和杜公子再相配不过,还望杜公子救我女儿一命,不然清白已失,凝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寿阳长公主面上忽然落下两行泪,神情哀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杜大太太面色大惊,连忙劝道:“殿下这话如何说起了,事从缓急,哪能说郡君的清白被思源毁了呢…郡君出身高贵,思源岂能配得上郡君!殿下实在是…”

“杜公子人品才学皆是一流,凝丫头有郡君封号,将来陪嫁上,我也不会厚待了她!太太放心,我们永康公府,绝不会教杜家吃了亏!”

先不说薛凝云的郡君头衔,就是她公侯嫡女出身,以后嫁妆上也绝对可观。更何况永康公府这样显赫人家,又有长公主这样的妻族,将来对杜赫的仕途,不可谓不是很大的助力。

杜大太太很是心动,可再心动,她也不敢随便应下来,更何况好歹她多年打理相府,眼皮子没那么浅,薛凝云什么品性她自然清楚,给儿子娶个这样的媳妇儿,将来如何指望她相夫教子,打理内宅?

而且,寿阳长公主这番话可谓漏洞百出,相府和永康公府相隔甚远,又是不同方向,如何薛凝云在回家途中就遇上了杜赫呢?

杜大太太心思转了一圈,笑着叹道:“实不相瞒,我一个妇道人家,真的做不了主,思源的亲事,还得问过相爷和老爷…而且,思源那孩子脾气犟,素来最有主意,我是万万不敢随便做他的主!”

寿阳长公主面色不豫:“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他的母亲,怎会做不了主?莫非是看不上我们永康公府!”

杜大太太连忙道:“岂敢岂敢!永康公府是何等显赫人家,咱们杜家再不敢高攀的…殿下不妨稍等,待老爷他们回来,问过他们的意思也不迟?”

寿阳长公主无奈,起身淡淡地道:“杜公子虽说救了凝儿一命,可毁了她的名节也是事实!若杜公子不愿负责,这事儿咱们只好找圣上评理儿了!”

说完,不管杜大太太面色如何,抬脚走人了。

杜大太太脸色微沉,喊来下人吩咐道:“去,到府衙给大爷传个信儿,悄不声地把今天的事儿跟大爷说了,让大爷拿个主意!”

下人得了令,忙不迭地跑了。

这边厢,梁瑞欣陪着承恩公夫人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闲话时将此事当做笑话说了,逗得梁太后笑个不停。

梁太后素来不喜寿阳长公主母女,幸灾乐祸地道:“真不知寿阳平日里是如何教养子女的,竟教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来!亏得薛凝云还是郡君,真是丢了宗室的脸面!”

承恩公夫人笑叹:“可不是么,小郡君行事未免太过鲁莽,这样不要颜面地去倒贴人家,帝都谁不笑话她?连带着啊,皇室宗亲这么多女儿家都跟着名声受累!”

梁瑞欣眼珠一转,凑在梁太后身边小声道:“太后姑祖母,郡君这招逼婚,定会惹恼杜家的…据我所知,杜公子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

梁太后眉头一动,笑着开口:“四丫头有话直说。”

梁瑞欣抿唇笑道:“我是想着,永康公府一直和咱们不太亲近,这两年又隐隐地跟中宫那边交好,而杜相爷他们也是太子殿下一派…若是永康公府真和杜家联了姻,怕是永康公府立马会站到咱们对立面去了!既如此,太后姑祖母不如卖个好儿给杜公子,若是寿阳长公主进宫求赐婚,太后姑祖母稍稍帮衬两句,不怕杜家不感激姑祖母!”

梁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展颜笑道:“还是四丫头机灵聪慧!”

梁瑞欣小脸一红,娇羞低头,笑着谦道:“瑞欣还不是多亏了姑祖母的指点,不然哪里能想到这些!”

梁太后心中更觉熨帖。

杜家,杜老相爷坐在上首,摸着下巴上一缕山羊胡沉默不语,杜大太太不敢多言,坐在丈夫一畔,底下是跪在地上的杜赫。

杜赫沉声开口:“孙儿实在烦透了薛姑娘,奈何打不得骂不得,郡君整日纠缠,也只好随她去了!可孙儿对天发誓,绝对不曾招惹过郡君半分!昨晚出手相救,实乃无奈之举,若任由郡君淹死,怕永康公府要和咱们杜家结仇,所以孙儿才不得不中了郡君的算计!可孙儿是无论如何不会娶那样不知廉耻心机深沉的女人为妻的!”

杜老相爷皱了皱眉,摆手让他起来,哼了一声道:“这事儿不怪你,总不能因着你出众引得一些姑娘不顾羞耻不自重就责怪于你!不过…永康公府不好惹,特别是寿阳长公主,手段非常,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家吃亏,怕是你不得不认了!”

杜赫冷笑:“我说过了,我宁可出家当和尚,也绝不会称了他们的愿!”

杜老相爷一笑,慢悠悠地端起茶,眯着眼品了半晌,才淡淡出声:“如今你也大了,这些事儿若还要我帮你擦屁股,那真是白吃这么些年饭了!这事儿,你自个儿料理清楚,若处理不当,你就捏着鼻子认下郡君这门亲事吧!”

杜赫冷着脸点了点头:“孙儿自会想法子解决!”

杜赫隔天就在早朝上上本,先是参永康公教女不当,纵女逼婚,接着言辞恳切地说了,自己平凡至极,当不得公侯女婿,若郡君以名节相逼,他只有辞官出家,以还郡君清白。

此言一出,永康公只觉得自己老脸被人扒了个干净,当下羞恼至极,恨不能掐死杜赫!

皇帝难得撑着身子上朝,听闻此等惊天八卦,顿时来了精神,连蜡黄的面色都隐隐透出几分光来,笑着道:“哦?此事当真?”

永康公不得不出列答道:“回禀陛下,此乃家中内宅之事,臣实在不大清楚其中隐情。”

到底是皇室宗亲,都告到大殿来了,皇帝也不能不理,当下吩咐退朝,命人将寿阳召来,连带着梁太后和庄皇后,也都请了过来。

傅清扬神色平平,敲不出心中所想,倒是杜赫,颇有些忐忑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凑到她身边,低声辩解道:“这事儿,真跟我无关…清扬,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厌恶小郡君,跟她从无半分瓜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会使出这种招数!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总不好见死不救…”

傅清扬斜着瞅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真的从来没有招惹过她?”

杜赫连忙指天发誓。

傅清扬笑道:“那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你这么滔滔不绝的,我还以为你心虚呢!”

杜赫被噎了个仰倒。

傅清扬扑哧一乐:“行了,我相信你,那么显而易见的算计我都看不出来,我也不用混了!”

杜赫松了口气,笑着叹道:“妹妹真是体贴!”

傅清扬挑了挑眉,坏笑着看他,忽然话锋一转,故作愁苦地道:“不过这事儿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杜玉郎风流俊秀,如此能吸引狂蜂浪蝶凑上前来,不知帝都多少闺秀心仪于你…若是我当真应了你,怕是要被许多人嫉恨上呢!不妥不妥,这风险实在太大!”

杜赫耸了耸肩,傲然笑道:“就是天仙下凡,不是妹妹,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妹妹只管安心嫁我,我既娶了你,定会将你护得滴水不漏!”

傅清扬白了他一眼,没忍住呸了一声:“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真不害臊!得了,漂亮话谁不会说,关键还得看你的行动!眼前这事儿,你预备怎么办?莫非真要出家去当和尚?”

杜赫挑眉笑道:“我若是当了和尚,妹妹可会等我还俗?”

傅清扬哼哼着笑道:“想得美!你若是当了和尚,我就立马找个人嫁了,保管气得你念不了经,敲不了钟!”

两人正偷偷说笑,寿阳长公主便到了,先是行了礼,方歉然道:“凝儿那孩子落水受惊,又吹了风,病得实在起不来身,还望皇兄恕罪!”

皇帝摆手笑道:“无妨,寿阳啊,你把那天的事再说一说!”

寿阳长公主自然不会说是女儿倒追不成就故意跳水逼婚,只说是薛凝云不小心失足,杜赫恰巧经过,仗义相救。

杜赫冷笑连连,反问道:“据我所知,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女孩儿都不会只身一人出门,更何况当时天色渐晚,郡君如此高贵之人,又怎会一个人在那种荒僻地方?就是家姐,平时出门也会丫鬟婆子的一堆人跟着,郡君公府出身,怎么会身边两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据我所知,郡君娇贵无双,向来出行都会有府上侍卫保护,若说是无意落水,长公主殿下相信,我却是不能信的!”

寿阳长公主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道:“凝儿贪玩,念水边景色秀美,便停下休憩,又想着我素来爱吃南香斋的点心,便打发下人去买,所以才…”

梁太后忽然笑道:“这倒是奇了,寿阳贵为公主,自小什么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尝过,怎么忽然喜欢上南香斋的点心了?就是喜欢,永康公府也不必郡君去买,打发人去吩咐一声,南香斋自然恭恭敬敬地亲自送上府…再者,据你们刚刚说的,哀家依稀记得出事地点,可是距南香斋颇远呐,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就是骑马也得半天呢,好不好的,谁会心血来潮让丫鬟大晚上去跑腿呢!”

寿阳长公主的脸,顿时僵住了。

第82章 算计

梁太后不疾不徐地笑道:“怕是凝丫头那孩子受了寒,病得糊涂了吧!”

傅清扬不着痕迹地瞟了眼众人神色,心中了然,定是梁太后不想永康公府彻底成为□□,壮大盛舒煜的声势,才故意阻了寿阳长公主的算计。

杜老相爷为官清廉,性格耿直,作为朝中元老,首辅大臣,又向来带着读书人的迂腐,最是维护正统大义,在他这种人看来,盛舒煜乃是中宫嫡出,本身并无不妥,自然是未来帝王的最佳人选。

所以自从盛舒煜被立为太子,杜家一系,就立刻摆明了姿态,维护皇家正统。

老娘发了话,皇帝不得不多问了一句:“寿阳,凝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儿你究竟清不清楚?”

寿阳长公主面色尴尬,饶是脸皮再厚,也没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睁眼说瞎话,只得含糊着道:“我一看到凝儿那样,整个人都慌了,那还来得及细细询问呢…就是凝儿,又是受惊又是生病,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这事儿,总归是杜公子占了便宜,凝儿一个女孩儿,衣衫尽湿不说,还叫杜公子沾了身,当时路上虽行人稀少,可难保没有乱嚼舌根的到处嚷嚷,这让凝儿以后还如何做人呢!”

说着说着,寿阳长公主悲从心来,不禁掩面轻泣起来。

杜赫冷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长公主殿下这话说的恐怕不大妥当!若照这种说法,那天下女子岂不是都不愁嫁了?看上哪家青年,也不必叫媒人说合,只管湿了衣衫贴上去!”

“你——”寿阳长公主勃然大怒,气得脸色涨红,指着杜赫怒道,“杜赫!你别欺人太甚!凝儿一个女孩子家,你一大男人,至于跟一介女子为难吗!”

杜赫掸了掸衣袖,淡淡讥讽道:“盛中宗年间,平南王镇守福闽海域,当时倭寇作乱,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幸亏平南王戍军有方,让倭寇不敢上岸!时倭人以女子为细作,混入王府,成为府上宠妾,幸而平南王决断非常,当即将细作处死,方没有酿成大祸!若按照殿下所说,莫非这世上不管好坏,不论由衷,男子都该宽恕包容女人不成?”

寿阳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凝儿乃宗室郡君,岂能和倭寇细作相提并论!”

杜赫拱了拱手,诚恳道歉:“实在对不住,在下不过是举个例子,并无辱没郡君名节的意思,望殿下恕罪!”

皇帝也有点为难,其实薛凝云这些年苦追杜赫,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年轻男女间的小打小闹,在他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更何况,一个是他的侄女,一个是他看中的青年才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就是促成他俩,传出去也是一段美谈。

可惜,杜赫对薛凝云并无半分意思,就是他老娘梁太后,看上去也好像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啊。

皇帝摸了摸胡子,到底不好太过偏袒杜赫,笑着轻叱一句:“杜卿臭小子,怎么又扯到中宗年间去了!好了,寿阳也是关心则乱,不过凝儿那孩子不在,你又说自个儿不清楚此事,可见其中定是有所误会…”

寿阳一听,立马急了,唯恐皇帝一锤定音,便也顾不上尊卑君臣,连忙出声道:“不管其中有什么误会,总归凝儿清白已毁,杜公子是要负责的!”

杜赫冷冷一哼:“陛下,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以自身温暖受冻女子,却也不曾见那女子被救后因名节问题死活要嫁恩人!更没听说那女子被人诟病清白毁去而无法立足于世!陛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臣本是好意,就算明知是套,也不能对郡君见死不救,因此臣才会出手!可臣救人本心不会改变,若殿下非要替郡君的清白讨个公道,那臣唯有辞官出家,以正郡君名节!”

寿阳当下再无法反驳,她真是恨不能杜赫去死,管他当不当和尚!可若真将杜赫逼得剃了头发,恐怕杜家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杜赫乃天子近臣,朝中新贵,真害得国家失此栋梁,恐怕天下士林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们母女淹没!

到那时,凝儿就更加无法立足了…

寿阳心思百转,虽心有不甘,却到底不敢将话说死,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听梁太后淡淡笑道:“杜公子这话倒真是不错。皇室中人,一言一行不仅有文武百官盯着,天下百姓也都看着呢!若此不正风气不加以制止,恐怕百姓会争相效仿,到时岂不天下大乱了?要哀家说,杜公子仗义救人,合该嘉赏,凝儿到底受惊病倒,不如赐下药材,准她京郊行宫静养,待她身子安好了,让皇后亲自选门好亲事,为她赐婚就是!到时啊,这事儿也就圆活过去了,凝儿丫头贵为郡君,又得皇后赐婚,再体面不过,料想婆家也不敢不看重于她!”

庄皇后恭顺一笑:“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老娘都发话了,皇帝自然不能让亲娘落了面子,当下笑道:“到时寿阳看中了哪家青年,只管跟皇后说!”

寿阳无奈,只好顺着台阶下,恭敬笑道:“凝儿何德何能,哪敢劳烦皇嫂!”

庄皇后微微一笑:“自家人,无须客气!凝儿活泼娇俏,本宫很是喜欢她呢。”

杜赫终于松了口气,眼光立马转向傅清扬,却见傅清扬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寿阳长公主回到家,冷着脸将结果说了,薛凝云当即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发了狂般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吓得丫鬟们战战兢兢,连忙跪下苦劝。

寿阳纹丝不动地坐在一旁,冷声哼道:“都出去,让她砸!看看将这一屋子东西全砸了,人家会不会正眼看她!”

薛凝云跌倒在地,涕泪横流,哭着号啕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不是答应我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去行宫!我没有生病!我不要嫁人…”

寿阳为她,真是操碎了一颗心,此时看她这般痛苦,却也生不出多少心疼来了,暗叹一声,冷淡地道:“太后娘娘亲自下旨,皇上金口玉言,由不得你不从!”

薛凝云爬到寿阳长公主的脚边,拽着她的裙摆哭道:“母亲,求求你了,我不想嫁给别人,求求你了…”

寿阳心里陡然一酸,冷静地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疲惫叹道:“凝儿,你比同龄的许多女孩儿已经幸运许多了,就别不知足了,这世上,哪能尽得十全十美呢?身为宗室女儿,你自幼娇养长大,要什么得什么,家里却从不叫你担负半分责任,你父兄,都由着你高兴就好,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往任性妄为的小丫头,你姓薛,永康公府的兴亡,与你息息相关,是时候,该为家族着想了!”

薛凝云一愣,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

寿阳怜惜地理了理她的头发,轻声叹道:“凝儿,女人这一生,情爱并不重要,你今天跌了这样大一个跟头,以后就会明白,什么情情爱爱,都不如牢不可催的地位来得实在。”

薛凝云第二天即便百般不情愿,也被送去了行宫,第一是为了圆谎,第二,也能避开帝都的流言蜚语。

薛凝云这么一走,最庆幸的莫过于杜赫,总算不必再东躲西藏跟做贼一般防着她,很是轻松不少,连带着去安定侯府的拜访,都愈发明目张胆起来。

今日阳光正好,又没有什么风,正适合晒太阳。傅清扬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卷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杜赫落下最后一笔,欣赏了片刻,笑着道:“清扬,你来看看。”

“画好了?”傅清扬懒懒地伸了伸腰,放下书站起来,看了会儿画,笑着道,“杜玉郎的画,自然传神,只可惜这院子里没有海棠,这幅春睡图到底不美!”

杜赫暧昧地看了她一眼,打趣笑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妹妹这是在暗示我么?唔,不大好吧,到底未将妹妹正式娶过门,是不是有点…”

傅清扬当即反应过来,杜赫那句诗充满了调戏意味,不由挑了挑眉,淡定笑道:“杜公子真是抬举小女了,若杜公子将自个儿添到画里去,只怕海棠也要失色,凭杜公子的美貌,只怕占了便宜的,还是我呢!”

杜赫哑然失笑,摇着头叹道:“你啊…原以为我就够放诞怪癖了,不想世俗礼仪在妹妹眼里,更是半分不留!”

傅清扬傲然一笑:“那些条条框框不过是加诸在世人身上的束缚,我现在也只是凡人一个,除了在你面前放松些,在他人跟前何尝不是戴着枷锁过活。”

杜赫将笔墨收好,微微一笑,郑重许诺道:“你放心,将来你嫁给我,必不用受世俗约束!正好我也最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咱俩可不正是天生一对!”

傅清扬翻了个白眼,将画收好,笑骂道:“现在说再多有什么用!反正以后你若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三从四德,我一定二话不说休了你!”

杜赫立马不正经地调笑道:“放心,将来我对妹妹你三从四德,这总该行了吧!”

傅清扬扑哧一笑,拿画卷敲了他脑袋一记,笑着嗔道:“油嘴滑舌!”

傅清扬的生辰也是安定侯夫人的祭日,自然不会大办。可今年比较是她十五岁的生辰,算是女儿家的大日子,姚佐伊和华老太太商量过,便将及笄礼推迟了一月,赶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借着及笄,好生为她庆贺一番。

第83章 及笄

傅清扬一早就有打算,这场及笄礼,是必不可少要大肆庆贺一番的,就算不为自己,安定侯府和中宫一派,也得借着她,向众人宣告,如今当权的,不再是他人,而是太子殿下。

庄皇后自然不方便出宫来参加她的及笄礼,傅清扬便请了坤仪长公主做正宾。嘉和三公主和她年纪相近,自小一块儿在宫里长大,三公主和她,比跟自己的姐妹还要亲密,便主动请缨,要出宫来做她的赞者。

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当朝三公主,及笄礼上还有庄皇后身边的女官到场,亲自送来中宫的丰厚赏赐。其余,更别说荥阳侯府、杞国公府等等…傅清扬交友广泛,人缘不错,前来贺喜的年轻男女自然也不少。

盛舒煜现在是当朝太子,皇帝身子不好,许多政务便落在了他身上,更别说现在盛舒煜要自持身份,更是不便亲自前来,不过饶是如此,还是命人单独备了份厚礼。

华如玉和冯氏都到场了,两人面上瞧去倒是挺和谐,冯氏神色尚好,比起以往更添沉静,看样子曾经的失子之痛带给她不少东西。

华如玉笑着打量她一番,赞不绝口道:“妹妹这身衣裳当真好看!还记得小时候妹妹就爱穿红色,后来慢慢大了,反倒穿得愈发素雅,如今又见这一身红裙,到叫我想起以往小时的许多乐事来!”

傅清扬连忙笑着扶她坐下:“姐姐怎么还亲自来了,如今你怀着身子,可不方便,咱们亲姐妹一样,自小的交情,何须你跑这一趟!”

华如玉成亲多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如今盛舒煜刚一坐稳太子之位,便传出她有孕的消息,现在已经显怀,人也丰腴了一些。

华如玉轻轻抚着微凸的小腹,笑着道:“哪里有什么不方便,就是太医也说了,要多出来走动走动,以后生起来才没多少艰难!”

傅清扬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道:“的确如此,现在天气暖和了,姐姐是该多出来走走,对宝宝也好,不过可千万别累着了,也需格外小心些才是。”

华如玉扑哧一笑:“你啊,还没嫁人呢,懂的倒是多!”

傅清扬也不害臊,自得笑道:“可不是,姐姐莫非忘了,我可是跟着刘太医学了好几年呢,这医书也不是白看的!”

姚佐伊满脸羡慕地看着她,附和着笑道:“一会儿我让人将吃食单独备出一份,免得到时候人多混杂,太子妃殿下误食了妨碍的东西。”

华如玉笑着点点头,瞧着她不由宽解道:“儿女是天意,你和远表哥身子并无不妥,又还年轻,倒是不必心急!这不,我也就比你早大婚几个月,也是等到今天才有了消息,想必你也快了!”

姚佐伊成亲多年却始终没有孩子,心中难免着急。虽然傅怀远时常安慰她,也并不急着子嗣,可老太太私下里求神拜佛,委实让她心中难安。

姚佐伊感激笑道:“那我就承殿下的吉言了!”

不一时,宾客陆陆续续到的差不多了,华老太太难得身子好些,强撑着出来招呼客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比前些日子要健康许多。

年长些的,自然围着老太太在屋里说话,小一辈儿便耐不住寂寞,大多在院子里笑闹,赏花品酒,吟诗作乐,热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