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卑的我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怎么能够让这个永远都在嘲讽着我,唾弃着我的女人看到?

“开门!”我用力地拍着门,木质的房门被我拍得“啪啪”作响,响彻整栋房子,然而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隔壁房间的房门突然开了,怒气冲冲的黙冲了出来,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朝我大吼道:“你这个疯子又在发什么神经?吵死了!”

我没有里他,而是更加用力地拍打着房门。

“你如果不开门,我就在外面拍一个晚上!”我豁出去了,咬牙吼道。

“疯子,去死吧!”黙狠狠地踢了我一脚,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地甩上了房门!

妈妈的卧室里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的心慢慢地冷却下去,如同厚重的积雪迅速覆满荒原。

从来没有过关心,从来没有过尊重,一直置身在她那样偏执、那样狭隘的仇恨中,一直饱受冷落和白眼,一直在没有爱的空间中长大。

我的冷漠,全都来自你的残忍。

心底从未爆发的怒焰突然翻滚如岩浆,我抬起脚,用力地将脚踢在门上:“砰!”

“砰!”

“砰!”

“砰!”

“开门!”

每一下都带着惊天的巨响,每一下,都仿佛让整栋房子震动,每踢一脚,赤裸着的脚趾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然而,燃烧的怒焰已经使我无法再感受到任何痛觉,这么多年的受屈和不甘,仿佛要在此刻全部宣泄。我歇斯底里地踢着面前那扇门,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隔壁的黙再一次探出头来,这一次他却不敢靠近,而是略带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可怕的魔鬼。

“把我的信还给我!”我手脚并用地砸向那扇结实的木门,愤怒的声音接近尖叫!

恨她,前所未有地恨她。

她竟然这样将我的自尊和隐私踩在脚下,自私而粗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一袭鲜红睡衣的她出现在门口,脸上充满了嘲讽的神色。

“原来是开始恋爱了,怪不得会这么不知死活。有了有钱人家的公子撑腰,就敢在家里大呼小叫,跟我发脾气了呢,”她将信扔到我脸上,“想不到看起来一声不吭的你,跟你那个死去的妈妈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仿佛突然被人剥去了所以的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众人面前。

刻骨的羞耻。

那是一种被侵犯的屈辱。

伤心和羞辱,使我无法再说出任何话,只是缓缓地弯下腰去,颤抖着捡起地上的信,展开,将信撕成两半。

然后重叠,再撕开;重叠,再撕开。直到成为雪白的碎片。

“是不是在向我示威?是不是在告诉我,你终于忍无可忍,打算爆发了?”妈妈冷笑道。

我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看着卑微撒落一地的信笺碎片,心如死灰。

不会爆发,不会和她正面冲突,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依旧是伤心多过于愤怒。

“闹够了,就回去睡觉,我懒得动手教训你,爸爸回来自然会好好收拾你!”妈妈俯身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将我往旁一拉,厌恶地说道,“不要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看了恶心。”

脚趾似乎骨折了,稍已移动便钻心地痛。我被她用力一甩,站立不稳,脚一软“扑通”一生跌倒在地。

黙和妈妈回了各自的房间,“砰”的一声同时关上了房门。

我扶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已经红肿的脚趾,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房间里挪去。

走廊似乎长得阿弥月尽头,一如我看不到尽头的灰暗人生。

再一次,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天父,让时光加速,加速,让我尽快长大,然后,让我以世间最决绝的姿势逃离这里。

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一生,都不要再回来。

第四章 炫舞奢梦

潼水市的天空,永远都是一望无际的苍蓝。整洁的社区,红顶的木房子,白色的围栏,随处可见的樱花树。一切都是生动而鲜明的颜色,而我,是这些鲜艳颜色的缝隙里,一抹小小的灰影。

我费力地踩着脚踏车,满头大汗地往学校赶。

马上就要迟到了,然而偏偏昨天夜里踢门时用力过度,左脚中间的脚趾似乎骨折了,整个左脚都没法用力,一不小心就会滑下踏板。

“扑通……”今天早上第四次摔倒在地。

我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脚去捡不小心踢掉了鞋,又费力地扶起地上的脚踏车。

早知道就不要骑车了,做公共汽车好了……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在我身边停下,碾得地上的落叶吱吱作响。

车后门打开,一只穿着深棕色麂皮鞋的脚垮了出来,随即,高大俊美的少年出现在车门外。

“流蓝,你的脚怎么了?”述的面容略带着惊愕的神色。

“没事。”我拨掉头发上挂着的树叶,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我一夜未眠的苍白面容,“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扶着我的肩膀,把鞋子脱掉。”述竟然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一手握着我的脚踝,轻声说道。

那样高贵优雅的述,居然像仆人一般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脚踝……

我呆住了。

“少爷,马上就要迟到了。”司机从驾驶座里钻出头来,小声提醒道。

“流蓝,再不动手,我就要替你脱了。”述的声音使我从沉思中猛然惊醒。

“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连忙弯下腰,脱下了白色的球鞋,连同袜子一起脱掉了。

鞋袜一脱下来,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左脚中间的脚趾居然已经红得跟拇指一样粗细,甚至还泛着紫红的光,夹在其他的四个白皙的脚趾之间,颜色的反差触目惊心。

“怎么会弄成这样?”述细长的眉蹙起,他站起身,不由分说地将我抱起来,动作轻柔地将我放在车的后座上,然后坐了进来,“砰”的一声关了车门,“何叔,回家。”

“等等!述,今天有一次很重要的考试,无论如何不能缺席!”看着司机听话地将车掉头,我挣扎着坐直了身子说道。

“我会给老师打电话,让他再单独替我们安排考试,脚伤成这样,还怎么做题?”述直视着前方,嘴角紧绷,声音里隐隐有些不悦。

我受伤了,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他生气了吗?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呢……

“怎么弄伤的?”

车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我小心翼翼地答道:“踢门时太用力了。”

“流蓝……你似乎永远不会对我说实话。”

我沉默不语。

果然是不擅长撒谎啊……

“信收到了吗?”述突然开口问道,修长的手自然而然搭在我放在身侧的手上,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没有抽出来,只是僵硬地任他握着。

“收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

司机一直带着好奇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

“那种话……如果你不喜欢听,以后我都不会再说。”依旧是直视着前方,完美得像雕塑一样的侧脸上,掠过一丝若隐若现的尴尬。

述这样的人,应该几乎没说过这样低声下气的话吧!

即使是道歉,也是这样彬彬有礼。

“已经没有生气了啊……”

“那就好。”搭在我手背上的手紧了紧,终于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昨晚一定发生了很惊心动魄的事情吧?”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一边轻轻地替我涂着药,一边温和地说道,“要把脚趾踢到骨折,可不是一样容易的事情。”

我避开他的问题,问道:“请问医生,我的脚完全恢复需要多久?”

“要看你的状况。如果再像昨天晚上一样,整夜整夜不睡觉,可能要半年以后才能彻底痊愈。”医生推了推眼镜说道。

滴汗……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有这么明显吗?

医生走后,述在我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一夜没有睡?眼眶都是青色的……昨晚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没事。”

“还在隐瞒。”

“不要逼我再回忆一次好吗?拜托。”

“一问题就要解决,如果有事情你自己解决不了,也许我可以帮忙。”

“和妈妈起了点儿小争执。”沉默了片刻,我终于开口,“她拿走了你写给我的信,不肯还我,锁了房门在卧室里看。我站在外面踢门,不知道是哪一下太重,就踢断了脚趾……”

述静静地听着,漆黑的眼眸愈加深沉,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沉寂海面。

“之后她出来,把信仍在我的脸上,我愤怒得把信撕碎了。”我低下头,“没能保管好你写给我的信,对不起……”

述的手缓缓移到我的后颈上,然后将我按向他。

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一个温热轻柔的吻,已经轻轻落在了我冰冷的嘴角。

“傻瓜。”

我只觉得浑身僵硬如铁,唯有刚才被述亲吻的地方,仿佛被火炙烤过一般灼热滚烫。

述居然亲了我……

嘴角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如果送礼物和温柔相待是出于礼貌,那么这样的举动呢?又代表什么?

“因为是我写给你的信,所以才会这样在乎吗?”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比四月的和风、比淡淡的月光、比轻拂过脸颊的蔷薇花瓣,还要温柔一万倍。

我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那样的信,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写很多封。”看到我点头,述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眼底也有隐约的光芒闪动,“以后不准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让自己受伤。”

“好。”

“还有,如果努力过很多次,都无法使一个人喜欢上你,那么,就把她从你生命里剔除,当她是路人,不要为这样一个不爱你的人伤心难过。”

我愕然地看着他。

他竟然知道!

他竟然知道我对妈妈的情感——恨、不甘和畏惧交杂,然而内心深处,也曾经渴望过像黙一样,在她的怀里撒娇,得到来自她的——谓之为母爱的情感。

毕竟,她是我十六年的生命里,唯一一个称之为“妈妈”的女人。

“述,你是怎么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每一次情感的流露。”

喜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流蓝,我很喜欢你。”他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抚摩,“如果人在下雨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雨伞的话,那么我希望你在不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是我。”

“可是——”我试图将我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好语无伦次地说道,“述,你怎么会……可是我……”

述竟然会喜欢我?万众瞩目的、王子一般的述,竟然会喜欢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女生……

是幻觉吗?

述执起我的手,将唇印在上面,久久没有离开。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前上,显得如此温柔而深情。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我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着的。

就如同童话故事一般,这样美好。

“第一次见面就跟喜欢你,而且越来越无法自拔。到现在,一天见不到你,就觉得心里发慌,坐立不安。”他抬起头看着我,“和我交往吧,流蓝,我会很用心很用心地对待你,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不让你掉一滴眼泪。我会保护你!”

大脑里一片空白,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憋红了脸说道:“让我想一想,想一想……”

“我会给你时间,流蓝。”他站起身来,“希望能够得到我想要的回答。”

慌乱地点点头,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坐在车上,我把窗户开到最大,呼呼的风刮过脸颊,也无法缓解面颊上的燥热。

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述居然会喜欢我,天哪……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接连几天,我都避免着和妈妈碰面,因为已看到她,那些伤心和愤怒的记忆就会涌出来,让人窒息。

我悄悄地走近客厅,拧亮了墙上的灯。

橘黄色的灯光充盈了整个客厅,我才发现,妈妈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装,坐在沙发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呆在原地,一时间手脚都不知摆放到什么地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蠕动着嘴唇,吐出两个含糊的字眼:“妈妈。”

“刚刚我接到你爸爸的电话,说他忙碌奔波了大半年的一笔生意,因为某个财团的介入而失败,你爸爸血本无归,现在公司境遇十分危急。”她双手环着胸,静静地凝视着我,“那个财团的名字想必你已经猜到。”

我一脸愕然,爸爸的公司出问题了?可是,他生意上的事情,我又知道什么?

“因为看了你的一封信,所以就跑到财团继承人颜述那里告状,让他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罚你爸爸,随便报复我,对吗?”妈妈的红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眼个个寒冷如冰,“为什么吥干脆把你爸爸弄得破产,然后你飞上枝头做凤凰,让我们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仿佛有炸雷当头一炸,述居然动用家里的力量,去干扰爸爸的事业?为什么,他竟没有跟我提起?

我想起跟他说完信被拿走的事情时,他眼底无声掠过的那抹阴霾。

难道在那时,他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我没有。”我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不用替自己解释,我得罪了你,是我不对,”妈妈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缓缓说道,“但是,我们之间的矛盾,没必要牵扯到你爸爸身上去。不要忘记了,是谁供你读书,把你养大的。”

她转身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不要忘恩负义。”

我如坠冰窟。

随即,二话不说地跑出了家门。

“如果不是因为述,我又怎么会离开欧洲,来到这个地方?整整六年的时间……”许悠一袭露肩的米白色雪纺连衣裙,披散着长发,长长的裙摆从真皮的椅子上垂下来,如同女神一般优雅高贵。然而她美丽的面容上,却有着平日少见的忧伤,“可是,即使是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到过你的心里。”

述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插在裤带里,注视着她,神情一如既往地有礼而疏离。

“悠,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我拒绝那么多财团的继承人,放弃世界上最顶尖的学校,放弃父母给予的最优渥的生活,来到这个地方,全都是为了你。”许悠的头微微仰起,看着面前沉默的少年,长发倾泻的侧脸,绝美如同雕像一样般,“我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只要述……请给我一点儿坚持下去的力量,一点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