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那之后,他甚至连历封决都不太敢见。

……

右手失去知觉之后,白初敛只能把药阁送来的五花八门的药物当饭吃,只是成效不大。

药阁的老头们各个唉声叹气,大家心知肚明,眼下在没有藏宝图不可能取得烈阳鸟尾羽作为解药的情况下,要真的缓解断桥雪,恐怕还是得最重要的药引——

至阳者心头血。

至于这人是谁,根本没人知道。

白初敛吃着各种药丸,里面不乏他真正的亲爹收到消息后上天下海地给他收集来的奇珍异宝解毒丸……但是每一天都是希望伴随着太阳升起,又伴随着夕阳熄灭,一来二去,白初敛有些麻木了。

轻生的念头必然没有。

因为他的《破碎虚空玉剑流》练得真的不错,刚练第一层,就能叫十余命弟子在方圆百米范围内,如被剑气行程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这种神奇的体验是白初敛过去没见过的,试招的时候他看见历封决眼中的诧异,开心得像只猴子。

右手也没有再恶化,白初敛觉得两年之后如果他还是现在这样,武林盟盟主那把椅子,他白某可能半边屁股已经坐上去了。

你看,人活着,总是会有好消息的。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这年腊月,初雪。

晚上就寝之前苏盐盐送来了新的药丸,白初敛虽然有点奇怪药阁怎么在这时候心急火燎地送药过来,毕竟往常都是早上早膳前那时间才送的。

……而且只是放在小碟子里,不太讲究的样子。

白初敛嫌弃了一会儿,却还是看也不看就扔进了嘴巴里,嚼吧两下,觉得有点铁锈味。

他想起,有些皇帝为追求长生不老,连巩和水银练的丹都敢往肚子里吞。

这一天,已经开始研究《破碎虚空玉剑流》第二式,并对其能有什么新效果充满期待的白掌门心情不错,还和苏盐盐打趣儿:“药丸里放了什么,腥得很,药阁的人已经破罐子破摔到要喂我吃铁坨子了吗?”

苏盐盐觉得他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自从白初敛中毒,右手没有知觉后,她总是哭丧着脸。

白初敛伸出手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别哭嘛,唔……你好像长高了。”

苏盐盐沮丧地低下头。

这副可怜巴巴样子,让白初敛没来由地想到了白毅,说到白毅,他已经有大概……八个多月不曾见到他这徒弟了,他只是最开始几个月,有零星听到一些他的消息——

好像是说他把剑阁三层的书看完了一半,并且他还把《无尘剑法》和《梅花剑法》结合在一起自创了一套新招,在每月一次的门派考核里,掀翻了无数师兄和师姐;

说他练起了剑阁三层的最高剑法《龙啸》;

玉虚派很多人都说白毅可能马上要踏入剑阁四层,比当年历封决的年龄还小;

他已经准许顾念清进入他居住的那个院子,只是不让她靠自己太近;

顾念清照顾白毅的日常起居,和门派里其他的弟子关系还行……

后来,关于白毅的事,白初敛就不太爱打听了。

知道他过得不错,也没有惹是生非就行。

白初敛睡前,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窗外那棵竹子,有些茫然地想:从山下回玉虚派这样急就送白毅去闭关了,都没来得及像是走之前说好的那样,再量量身高。

【没和她搅在一块,你为什么老怀疑我和她怎么了?】

【我看都没多看她几眼……】

【你不高兴,以后我再离她远些。】

一阵冷风吹来,白初敛“啪”地关上了窗,躺上床时有些讽刺的想:世上哪来那么多“说好”,所谓的“说好”,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被打破而存在的。

睡前被苏盐盐勾起不那么愉快的往事,做梦的时候,也满满都是讨人厌的事物。

白初敛梦见梦里,他又回到了山下客栈的那门背后,少年压着他,唇瓣蹭着他的脖子说好听的话……

时不时还牵起自己的右手,亲吻他的指尖,舌尖□□他的指尖弄得有点儿痒痒——

然后白初敛就醒了。

再然后,发现右手指尖那又麻又痒的感觉,他娘的并不是梦里才有!

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坐在床上,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当了半年“别人家的右手”的右手又有知觉这件事……

只是一抬头,又看见苏盐盐端着洗漱用品,还有一小盒药丸,那药丸装在药阁常用的那种精致木盒里,苏盐盐放下木盒,站在床边,一脸紧张的模样,打了个嗝儿。

没人告诉这小姑娘,她一紧张或者心虚,就容易打嗝儿。

白初敛坐在床上没动,只是瞥了眼苏盐盐,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盐盐,你老实同我讲,昨晚的药,从哪里来的?”

苏盐盐一张脸都涨红了,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白初敛,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谁拿的药你都敢拿给掌门吃呀,你就不怕他毒死——”

“他他他、他不会!”苏盐盐抢答。

“他是谁?”

“……”

苏盐盐死死地闭上了自己的嘴,摇摇头。

但是白初敛已经知道了——

放眼整个玉虚派,能哄着苏盐盐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的人,除了他那失联八个多月的好徒弟,还能有谁?

☆、第34章

白初敛不是傻子, 他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来,白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师父不必担忧,一年之内, 徒弟翻遍天下书, 识遍天下人, 必将药引之人带到你面前。】

【书可是你自己抽出来的,谁让你不好好看。】

【只是暂时留着她,真的有用而已。】

“……”

白毅提到了书。

白初敛想到,他在蝶扇门密室里,从头到尾也就碰过那么一本书, 说的是顾家的家族历史,当时那本书被白毅拿了去, 他还为此调侃过白毅。

他从那本书里得到了什么信息?

所以后来才在白初敛盛怒的情况下,还坚持“顾念清是有用的”这种看法?

……………………顾念清就是那个所谓的“致阳者”?

白初敛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 因为若非如此, 以白毅小心翼翼的性格,他不可能对着白初敛欲言又止,说顾念清有用, 又不说她有用在哪——

因为他心里知道, 哪怕是顾念清, 白初敛也不可能轻易就肯取她心头血替自己治病。

……而且那是顾念清的心头血。

……………………………………………………………有什么比不知情的情况下吞了情敌的心头血更恶心的事吗!

呕!

“掌门?”

苏盐盐声音听上去快哭了, 她看着白初敛那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脸上相当精彩的样子, 还以为他又中了别的毒……而且那毒药还是她亲手拿给他的!

天呐!

历师叔会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敲断,然后把她扔去后山喂野狗的!

白初敛瞥了她一眼,看这小丫头眼底啜着泪一脸慌张地看着自己,就知道自己大概吓着她了。

对顾念清之外的小姑娘白掌门都是很温柔的,所以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揉揉小姑娘的头发:“我没事,别哭了。”

言罢他起来洗漱,就想抬脚往外走,走了一半脚又收回来看向桌子上放着的药阁送来的药,想了想说:“让他们不用送药来了。”

苏盐盐瞪大了眼,看上去又要哭了,她以为掌门不想活了……没想到下一息却听见他笑着说:“昨晚的药,好像有用。”

眼瞧着小丫头眼里的伤心变成惊喜,那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样子逗笑了白掌门,他笑着摇摇头出了居住地……

随后笑容就消失了。

……

白初敛落在白峰山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一阵琴声,是从白毅在的守剑阁传来的,白初敛记得白毅不会弹琴。

心中不免沉了沉。

一撩衣袍下摆,白初敛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些,加快步伐到了守剑阁,又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和气息……

颇有一些,上京富贵人家的正房,跑去勾栏院捉奸的气势在里面。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站在守剑阁外面,白初敛先看见了白毅,他是在老老实实练剑不假——

素雪剑在其手中,有石破天惊,踏浪御风之力,山风悲鸣,如游龙惊鸿,蛟龙出海!

龙啸决!

白初敛略微震惊,他这徒弟半年不见居然已然练成剑阁三层奥义剑决,一把普通的素雪剑在他手中,剑光如虹。

短短八个月,少年修长身影已脱稚气,身形随剑翻飞之间,衣衫簌簌,剑眉星目,发带凌飞……

任谁看了,不得称一句,好一个英雄出少年呢!

白初敛初略微震惊,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目光一凝便瞧见,在少年舞剑的剑台之下十步开外的一棵玉兰树下,身着白衣少女端坐抚琴,泠泠之乐破空而出。

说不准是乐奏剑出,还是剑随乐动。

如此良辰美景,天生便是用来破坏的。

白初敛抽出腰间天宸剑,左手轻掂,从最开始的不习惯至如今得心应手,天宸剑出,剑意无声,震慑四方!

《破碎虚空玉剑流》第一式,万物停歇,为剑气所幅缚!

白初敛手中天宸剑嗡鸣,剑气划破守剑阁门前石狮,石狮一分为二同时,守剑阁内,琴声“锃”地发出怪想,少女一声痛呼传来!

白初敛只抽剑一招,破了琴音,天宸剑方才入鞘,举步踏入院门,白毅的素雪剑已深深扎入地下,有明显裂纹在剑身扩散开来。

他单膝跪地,堪堪一只手捉住剑柄稳住身形,震惊之中抬起头,却看见一抹熟悉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一瞬间心中了然,方才那招极其怪异,仿佛瞬间能以剑意锁喉摄魂的招式是谁使的,少年眼中一亮,脱口叫了声:“师父!”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显然正在变声期里,八个月未见,竟是又长高了些。

看他眼中那藏不住的惊喜,白初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兴师问罪,该怎么开口问呢——

你两在这弹琴舞剑挺快乐哈?

噢顺便一问,昨儿的药,是她的心头血么?

白初敛有些尴尬,扶着天宸剑僵在了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门里面,顾念清捂着在往外淌血的食指,一双眼睛楚楚可怜都望着白毅……

八个月了,大家都练成了一招半式,她倒是一点进步也没有,除了装可怜,还是装可怜。

白初敛冷眼瞧着,也不理会白毅,白毅仿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院子里还有别人,转身对顾念清道:“你先回去包扎。”

顾念清脸上瞬间有了光,好像只要白毅搭理她她就很开心似的,站起来抱着琴往外走,与白初敛擦肩而过的时候,白初敛忽然觉得她确实是很可怜。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委屈求全,哪怕父母家人都不在了,她还是蝶扇门的遗孤,应该努力把自己过得好一些,而不是靠着谁的怜悯活下去。

顾念清离开后,白毅这才抬脚向着白初敛走过来,走到面前时站定了,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守剑阁的院门。

然后再也没有谁动弹过。

白毅站在门的那边,看着白初敛的眼睛,最初的欢喜稍稍逝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失落,他眨眨眼,嗓音低哑:“我还以为师父真的要狠下心,三年不踏入白峰山一步,不见徒弟一面。”

说的当真委屈。

也是。

他被要求闭关,除了月度考核和其他大型考核不得踏出院门,白初敛却是自由的——

他长了脚,想要来守剑阁,随时可以来。

最开始白毅也以为他会来,只是他进入守剑阁那天没看见自己的师父来送,当时就感觉不太好……

果不其然,他这一小时,就是八个月。

于是傻子也知道了,他在躲他。

从最开始的等待到失望,失望到失落,失落到生气,最生气的时候恨不得就从院门这么出去,抓住他问他到底要怎么样——

可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实在忘记不了那天晚上他如此慎重地磕头应了他,应了他的事,他都该做到才对。

而面对白毅的委屈,白初敛却觉得啼笑皆非:“早知道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琴瑟和鸣的鸳鸯戏水图,我今日也不来。”

停顿了下又补充:“以后也不来。”

他这话里,酸味可就是太重了,虽然他的脸上已经阴沉到不能再沉。

白毅还是动了,他不觉得他们站在这里吹着冷风争这个有什么好玩的——

他伸出手,去碰白初敛的右手。

白初敛立刻感觉到右手小拇指被勾了勾,那小心翼翼触碰的感觉,带着一丝丝温度,叫他一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他自己都觉得诧异:徒弟只是稍微碰了他这么一咪咪而已,他怎么就……腿软了呢?

他微微瞪大眼,如火烫般拍他的手,整个人要往后退!

白毅却及时拉住了他,并且直接将他拉进了自己的那个破院子,压在了那堵破墙上。

白初敛气的要死,白毅却异常的满足——八个月来的心情变换,如浪涛高低起伏,千金换不来此刻朝思暮想的人抱在怀中的踏实……

少年将脸迈进师父的颈窝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将唇贴了上去:“师父,好想你。”

白初敛伸手推他的脸:“我可不会给你弹琴。”

白毅闻言埋在他怀中闷声笑,笑得胸腔都震动了,抬起头咬白初敛的下巴,一边咬一边落下稀碎的亲吻,含糊道:“看来昨日送给你的药有好好用了。”

“你怎么知道?”

“早就听说掌门右手没了知觉,”白毅停下亲吻,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道,“今日我随便碰一碰,你如被蛇咬躲得那般快,显然与传闻不符。”

白初敛闹了个脸红,没想到他的证据是这个:臭不要脸!

闹完了脸红,这时候少年的唇瓣已经落在了他的唇角——仿佛爱不释手般蹭着师父平日里也微微上翘带着笑意的唇角,他伸出舌尖舔舔,感觉到身上的热量仿佛全部集中在了下腹。

光天化日。

白初敛感觉有什么硬的东西隔着自己的大腿。

大家都是男人,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鬼。

面色变了又变,一个分神却让他的舌尖探入唇中,舌尖被勾住的瞬间,白初敛的心跳快了些……他瞪向白毅,却发现压着他的少年半垂着眼,认真地吻他,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通过相缠的舌尖互诉衷肠。

“早膳吃了什么,甜。”他稍稍离开,两人的唇瓣之间有一丝丝银线拉开,啪地一下,又断裂。

“什么也没吃就来了,奇了怪现在也没觉得饿!”

白初敛原本想说,原来是被野鸳鸯气饱了,却没想到白毅“唔”了声,居然认真点点头:“那就是师父的嘴,生来就是甜的。”

白初敛:“……”

他那个老实本分,被欺负了就沉默的徒弟去哪了!

白毅还想凑上来亲他,放在他腰间的手都收紧了,掌心火热贴在他的腰又不安分起来,绕到前面,就想往衣襟里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