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到底过来人,见霍显这样,仿佛见到自己当年,心高气傲,蒙蔽双眼,最近也因为这八个字,同姬宴月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路——

脚下一转,他盯着霍显的背影,破天荒地多管闲事了一回:“驸马爷若是觉得不妥,晚膳前后前去接人,想必也是接得到的。”

nb s 话语一落,就见原本大步离去的伟岸背影一顿。

霍显面无表情转过身来。

那侍从对他微微一笑,抽身离去。

……

邀月楼。

姬廉月耐着性子陪姬宴月笨手笨脚地缝了几个香囊。

“别人端午香囊送情郎为一桩没事,你这情郎未免太多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逸安侯夫人搞批发零售呢?”

姬廉月冷眼看着姬宴月手里在绣的那玩意儿,好好一只鸳鸯,水下璞部比颈子还长,尾巴零零散散几根毛,像是被人狠狠揪过一把再扔回水里……要多丑有多丑,大家同为皇室“公主”,也不知道姬宴月当年学女红的时候都学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姬宴月闻言一点也不恼,巧笑盈眸,目光水灵灵地瞥了眼窗外——前去驸马府传话的侍从如今早就归来,也不通报,就沉默往门前一站,像是雕像木头似的杵在那……

而姬廉月陪她楼内干坐一日,如今夕阳夕下,天边一抹橙红,眼看夜幕降临,驸马府内毫无动静,难怪他如此暴躁。

“你心里不痛快,别拿我撒气。”姬宴月声音柔软,“大不了就假戏真做,他不仁你不义,我邀月楼大把好男儿……”

姬廉月“啧”了声:“好男儿?门外头那个什么来历?”

闻言,姬宴月话语一顿,举了手里的香囊看了看,眼下手里这香囊上是多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宴”字的,只见那美艳妇人眼中有潋滟光芒,又从香囊上方譬了姬廉月一眼,轻笑道:“他不行,任性得很……和你那驸马一样的榆木脑袋,姑姑可不能看着你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里。”

言罢,只听见她叫了声“剑奴”,外面那雕像兄便掀了帘子进来了,冷着脸看了姬宴月一眼,后者一点也没被冻着,娇滴滴地笑着将手里那丑的要死的香囊塞进他怀里:“拿去扔了,绣得太差劲,我不要了。”

那被叫“剑奴”的男人被强行塞了香囊,低头看了眼,眼中露出“确实很丑”的赞同目光,却不动声色当着所有人的面,抓起香囊嗅嗅,像是闻到了姬宴月指尖的气息,满意将那香囊往怀里一揣,转身出去了。

姬宴月满面飞红,活生生像个二八少女。

姬廉月又是“啧啧”两声。

说好的来邀月楼找他这下堂妻姑姑“执手相看泪眼”,不想却吃了一天的狗粮,心不在焉配着姬宴月用了晚膳,姬廉月便不耐烦地赶她走了。

姬宴月再三询问,姬廉月是否真的不需要人“伺候”,问得他极不耐烦了,用整个邀月楼都能听见的声音咆哮:“老子还没到三十如虎的年纪呢!”

姬宴月笑得腰都弯了,笑够了,伸手过来勾了勾小侄子尖细的下巴,唇角勾起,眼中却敛了笑意:“也没到非要吊死一棵树上的年纪。”

到底年纪还小。

何必强读“愿得一人心”这类害人一生的诗词歌赋。

姬廉月微微一愣。

回过神来时,眼前人已经转身,笑语宴宴之间,她轻步离去。

月上柳梢头,明明无人相约黄昏后,今晚的邀月楼却依然歌舞升。

……

不远处,邀月楼主楼娥歌舞升平,映衬得这别院却越发的冰冷冷清。

姬廉月独立于这装饰奢华的别院花园莲池边,却无心鉴赏花园春日繁花似锦。

霍显没有来。

霍显当然不会来。

当初两人本来就是生拉硬拽扯在一起,如今如果姬廉月有了别的新欢,他怕不是还要松一口气,觉得卸下负担……就如同两人成亲第二日,他便冷笑着对他说:我有的是耐心。

n bs  ——等你,自己提和离。

心中略微茫然,初嫁时不过沉溺于霍显外表和英武之姿,成亲之后,做了那些乱七八糟大概是为人妇会做的事……

写写家书,缝点儿衣裳,打包给远在边疆的男人送去。

姬廉月自己觉得挺有趣,没想到一针一线,提笔研磨插科打诨不正经家书里,他居然就这么习惯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习惯每日上朝同他前后脚出府;

习惯站在朝堂之上等他目光扫过来时冲他黏糊糊地笑看他一脸嫌恶拧开头;

习惯坐在餐桌边等着他用膳,再说上一些琐碎的事……

这就很可怕了,想要用“习惯”征服他的驸马,结果驸马巍然不动,他却先把自己给“征服”。

和离?

从此以后又要一个人了。

“……”

远处楼中丝竹乐器声传来,姬廉月在花园里远远听了一会儿,散步消食,虽然已至开春,到底夜晚风凉,拢了拢身上的外罩,他便抬步回到屋中。

想要回到驸马府去,但是面子却拉不下来,姬廉月心中有些烦闷,有些埋怨姬宴月出的什么狗屁注意闹得他全然没了面子,生生挑破他和霍显那些个“表面和谐”……

屏退下人,伸手推开房门,姬廉月正认真琢磨要不要打发个侍从去驸马府传话让驸马现在立刻马上滚过来接自己——

人脚刚踏入屋内,下一刻忽然从旁伸出一只大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生生拽进屋子压在门背后!

姬廉月心头一跳还以为是刺客,猛地一挣却在一瞬间感觉那人压住他肩膀的手滑至腰间,“别乱动”,冷漠的呵斥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气息钻入鼻息间。

姬廉月一下子停住了。

“哪去了?”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声音极淡。

一瞬间因为诧异而微微瞪大眼,姬廉月抬起头对视上近在咫尺的男人,见他一双黑眸幽深,垂眼看着他。

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心一瞬间狂跳。

那双原本有些暗沉的瞳眸一瞬间像是洒了光,刹那间浸染星光璀璨,他反手捉住男人压在他腰间的大手,淡色薄唇凑近了他的下巴:“你怎么才来?”

“下午被私传入宫议事。”霍显言简意赅回答,又反问,“邀月楼,好玩么?”

不好玩。

姬廉月却不说话。

只是仰着头凑近他,唇瓣几乎要碰到他紧绷的下颚,鼻息之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他的下巴。

感觉到他结实胸膛微紧。

呼吸变得沉缓了一些。

“你不该来,”心中上天入地,起起伏伏,他大脑泛空只顾口是心非,还带着一丝丝的讥讽,“姑姑说,若你今晚不来,明日就入宫同父皇商讨我们和离事宜……”

他说话越来越轻,到最后见男人低下头,那双如墨玉深眸静静看着他,也不遗憾也不愤怒。

姬廉月闭上嘴,越发觉得有些心慌。

男人却没有立刻抽身离开或者出言反驳,握住他腰间的手无声收紧。

良久,他薄唇轻启,不屑嗤笑:“姬廉月,你是不是有病,我俩的事,何时轮到别人商议——”

他的话没能说完。

那原本靠在他怀里的人一踮脚,柔软的唇瓣便含住了他还要吐出刻薄言语的下唇,吮了吮,舌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舌尖。

☆、第59章

姬廉月像是小狗似的凑上来舔男人的下唇, 起先他没动,更让姬廉月来了劲儿拼命往上蹭……直到他舌尖探入纠缠住他的半天得不到回应, 这才脚跟落地, 抬头困惑都看着霍显。

黑暗之中,那双细长双眼中瞳眸又黑又亮, 仿佛含着水光。

霍显微压下身, 将姬廉月禁锢在自己的胸膛与门板之间逼仄缝隙里,那高挺鼻尖有意无意蹭过他的鼻尖:“问你话,你打什么岔,邀月楼好玩么?”

他声音很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

然而握在姬廉月腰侧的大手却越发收紧,无声地表明了此时男人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的好……暗示如果姬廉月识相, 就不该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姬廉月撇撇嘴, “这不还没来得及……”

没说话的话被腰间的疼痛打断, 姬廉月惊喘一声——他居然掐他!还掐得很用力!腰上肯定青了!

“还没来得及?”男人跟着重读了一遍,话语里警告气息昭然若示。

“下午和姑姑在邀月楼里做了些香囊送她的情郎侍卫, 是什么都没做……今晚你要不来我就睡了, 可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姬廉月被疼得哼哼的, 又拿脸去蹭霍显, 后者紧绷的下巴被那白嫩的脸蛋蹭着了,像是鸡蛋在下巴上滚,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

“女红?”霍显轻笑一声表示你他娘哄三岁小孩呢, “你和皓月公主在这邀月楼碰头就为了研究女红?”

舌尖上“皓月公主”四个字给了重音。

姬廉月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姬宴月的, 眼下听霍显话语里的轻蔑,也不高兴了,微微噘嘴,伸手捏了下男人的鼻尖:“她是我皇姑姑,你不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男人不耐烦听他像是对下人说话般对他发号命令,低下头,姬廉月剩下的命令就被吞噬在了唇舌之间!

姬廉月被他这下孟浪亲得猝不及防,发出“哼”地一声闷哼,紧接着便陷入了被动,只能仰着头被迫接受男人不容拒绝的攻城略地……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铁铸般有力的手臂整个人端起来,男人抱着他像是抱着三岁小孩似的大步向着房间里床边走去。

到了地上将他往床上不那么怜香惜玉地一扔,他自大刀阔斧站在床边扯开腰间腰带。

姬廉月被他之前的亲吻弄得头脑发涨,这会儿微睁开眼便看见那铜色腹肌在自己跟前,他“嗳”了声撇开眼——

下一秒又被捏着下巴硬把拧开的脸扳回来,男人嗤笑一声,嗓音沙哑:“没见过啊,躲什么躲?”

姬廉月抬脚去踢他:“这是我姑姑的地方,你莫乱来!”

“你姑姑的地方怎么了,”霍显一把捉住他的脚不让他乱动,“你想着来这邀月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是你姑姑的地方?”

他语气里还一丝微怒。

看来是对姬廉月跑来这鬼地方还是心生不满。

接下来也不再和姬廉月废话,大手将那还想挣扎着爬起来的人往床上一摁,自跟着俯身压上去,犹如一座大山似的将他牢牢制住。

不消片刻,姬廉月那不满的嘟囔便被别的声音取代,他声音低语之间带着呜咽,听着有些紧张可怜,奈何却丝毫没有打断动手之人……

直到他那双微泛红的眼变得赤红,真的有积攒的泪水在眼底要掉不掉。

“霍显……”

“嗯。”

敷衍的一声搭理,那床不甚结实,片刻伴随着男人的冲撞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整个室内一片温韵,充数着暧昧气息,春日夜晚,院中夜来花香从微开窗户传入屋中,几分甜蜜,又有黏腻过人。

一番胡闹后,姬廉月被摆弄得腰酸腿软,趴在床榻昏昏欲睡,却是连小指头都再也抬不起来。

几番重重冲撞才感觉身后男人在他身后释放,抽身离开时,就像是压在身上的五指山挪开了位置。

尖细白皙的下巴被身后伸来的两根手指捏住,往上抬了抬,似有些戏谑地轻摇晃了下,男人喑哑磁性的嗓音近在咫尺地响起:“这般艹软了,便无力胡思乱想了?”

什么胡思乱想?姬廉月抓着枕头边缘“哼哼”了两声,脑子里还一顿混沌,没反应过来男人在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男人便放开了他,批了中衣下床,大方迈步出去唤人要水。

邀月楼下人送了水来,霍显夜里不走正门翻墙而入的事怕也已经传入姬宴月耳朵里,想到这姬廉月就脸上起火,又见霍显不让下人入内,自顾自门边接了水便提过来——

回来时,男人腹下那刚才差点要了他老命的东西就在腿间伴随着他走动轻晃……

姬廉月不忍直视地撇开眼。

“现在才想起来知道臊么,”霍显嗓音低沉,带着贪食饭饱后的慵懒,“用都用过了。”

姬廉月被这班提醒,脸上臊得慌,抓过枕头扔他,男人稳稳接住把枕头扔回去,靠近窗边单膝跪在床上,轻而易举将姬廉月拎起来。

姬廉月挣了下,屁股上立刻挨了一巴掌:“动什么,一身汗擦不擦了?不擦就再来一回。”

“霍显!”姬廉月被他臊得脸都能拧出血来,“你莫欺人太甚!”

“谁欺谁?”男人拧了帕子给他擦,本就尽是指痕和吻痕的背又被他粗手粗脚的弄得一片红,“上午一言不合说得不好便要离家出走,找了长辈哼哼唧唧告状,偏也不找个正经些的长辈……”

“怎么不正经了,还能有比姑姑更懂我的么?”

说到姬宴月,霍显知道她的风评外似乎也听过她的生平事迹,被姬廉月这么一提便想了起来,那皓月公主和逸安侯不也是强买强卖——

男人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

抓过姬廉月的手给他擦手心的汗时,微妙下得重手了些,那柔软的指尖被他蹭的恨不得要破了皮去……

偏偏姬廉月没反应来他心中不爽利,还在那娇气地叫疼,霍显干脆将步子扔他脸上:“自己来,惯的你。”

也是说翻脸就翻脸。

姬廉月习惯了他这般态度恶劣,然而刚收缴公粮别说人被艹服,心中也略微满足,也没在跟霍显大小眼,爬起来认真擦身。

一边头也不抬道:“我上午并非试探你,也没胡思乱想。”

那边倒了水随意冲凉的男人转了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姬廉月见他不吭声,转过头看他,只见男人举了水盆从头淋下,甩了甩水,像是路边的野狗,野性十足,桀骜不驯,仿佛任何人都驯服不得。

“霍显,我知道这京城困不住你。”昏暗中,姬廉月轻声道,“驸马身份更加不能。”

霍显不置可否。

“只盼你来日飞黄腾达,能给我姬廉月留下几分体面,不似之前我梦中——”

话语未完,便听见男人扔了盆子,“哐”地一声巨响后,从床榻外侧伸过来只带着水汽的大手,那使惯了剑的手指腹带着薄茧,将他的下颚一下子合上。

姬廉月声音戛然而止。

“聒噪。”

男人淡淡评价——

“看来公主殿□□力甚好,丝毫不累,下次可以再来几回。”

这一夜惊动,除却那邀月楼的主人之外,再无他人知晓。

外人只道姬廉月寂寞难耐终是寻了声名狼藉的皓月公主,两人纵情声色,姬廉月更是沉迷邀月楼中男色,夜不归宿,留宿邀月楼中。

第二日,朝上。

驸马爷霍显一脸淡然立于朝堂之上,严明安王告病请假,期间神色坦然,不见一丝夫人夜不归宿的怒意或者妒火,显然就是不在意如此这般。

朝中人人看在眼中,又听闻直到当日日上三竿,驸马府的马车才停在邀月楼门前,姬廉月被姬宴月亲自送出府邸……

传闻只身踏入马车时,眼角含着倦意,更有几分餍足,一看就是一夜纵色之后的媚色无边。

如此,那流言蜚语更是长了翅膀般捂都捂不住,众人伸长了脖子偷笑,只等瞧着这对强扭的瓜准备什么时候才成藤上掉下来。

……

三日后,北方战事告急。

毛坦族结合其他附属六国,整合大兵八万,从外攻入,一时间北方边境四面楚歌,连失三城,战线内退,一时间战事吃紧。

而朝中因早先派遣武将前往四方镇流寇或天灾,早已无武将可用。

一时间,众臣急如热锅上蚂蚁,兵部日夜开会商议调兵遣将之事,观月帝连续二日未曾合眼,本正值中年壮年,发鬓也因急火攻心生出几丝华发。

次日子时,万籁俱寂。

空无一人大道之上,拥有安王府徽纹马车无声无息入宫。

当日寅时,睡梦中霍显被急诏入宫,当夜面圣连夜密谈,获调动京中四万大军虎印,派遣往北方增援。

辰时,霍显身批晨露,一夜下巴长出青胡渣些许,满身疲惫踏入驸马府。

主屋微有响动,抬眼才见下人端水送衣,显然是伺候才起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