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王张媳妇进来:“令涴小姐,这是老夫人让我送来的上等紫灵芝,特意给三夫人补身子的。”龙芽赶紧接过也给夏令涴瞧,灵芝三个,扇面饱满根茎粗壮每个都有男子巴掌大小,一看就是百年好物。夏令涴对连翘点点头,笑道:“替三房谢谢祖母关心。”王张媳妇接过丫鬟递给她的赏钱,笑眯眯的走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捧着东西进来,说是汪家送的,之后还有其他世家和官家内眷派人送了东西,连刚刚出嫁没多久的夏令婩也派人送了百年人参来。

最为奇怪的来了一位自称是韩家管家的老爷子,见到夏令涴二话不说就让人放下了十个印有‘御’金字样的褐漆盒子。打开一盒来,里面白玉为底,上面端端正正的摆放着纯白色丝状物事,几乎要与那白玉融合为一。

“这是官燕,俗称白燕。”

“燕窝?”一般燕窝分为白燕、毛燕和血燕。其中白燕是寻常人家都吃不到的贡品,只有宫中才有。

“对,这十盒是今年准备上贡入宫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补身子的燕窝。我家公子知晓贵夫人身怀六甲,特意让我专程送来聊表祝贺。”人分三六九等,在宫中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官燕是金丝燕第一次筑巢的粘液凝结而成,质地最纯如白霞,其上一毛不附,是燕窝中的上上品。每年进贡的贡品中官燕也是少之又少,皇上和太后皇后也不是日日有得食用,赏赐给其他宫中娘娘更是不大可能。韩家居然能够不经过宫中而得,可见其势力非同一般。况且,一送居然是十盒,大手笔到了让人觉得藐视其他世家的地步。

夏令涴端详半响,一时想不通这到底是哪个韩家有如此大的权利,想要收下又怕给爹娘招惹麻烦,踌躇不止中有人正巧来给她换茶,夏令涴一看是娘亲的另外一位丫鬟吉祥姐姐,就问:“鸳鸯姐姐还没忙完?我还等着她来帮忙呢。”

吉祥道:“方才使人来说已经忙完了,想请小姐移步过去瞧一眼,若是可以即刻就送给夫人去。”

夏令涴表示知道了,转头让人给韩家的老管家填茶,说自己去去就来。那老管家也是人精的人物,就方才那么几句话已经知道这事夏家小姐做不得主,是要找真正当家的人去问问,也就恭敬着答应了。

到了内院就直接去了夏黎氏的厢房。

正值夏日,酷热难当,有了身孕的人更加不耐热,夏三爷与夏黎氏的情谊深厚越发不愿意让妻儿受委屈,除了夏家每月里分配的冰块外,他还另外使人专门每日里去冰铺子买新的来填在屋子四个角落,但有人进去只会觉得凉爽袭人,任何烦躁都消弭于无形。

夏令涴来的时候,夏黎氏正喝着冰镇燕窝,瞧那色泽应当是血燕。她瞥了瞥嘴,凑过去轻轻地替娘亲敲打着小腿道:“血燕喝多了会不会腻?这东西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多,还不如直接吃鹿茸糕。”

夏黎氏喝了半碗就递给了她:“小馋嘴的,想吃直接让人给你做,犯得着来算计你亲娘的吃食。”

夏令涴嘿嘿笑着,接过碗盏果真吃了起来。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味,偶尔吃也觉得没趣,更加别说是经常吃了。暗自嘀咕的时候,夏黎氏已经戳着她的额头:“别得寸进尺,有得给你吃都算是我额外开恩。”

夏令涴咂嘴躬身道:“谢娘亲恩赐,女儿深感惶恐。”那娇憨的样子,倒逗得满屋子笑了。夏黎氏拿着薄帕给她擦了擦汗,直接问她:“可是有什么要事,让你大晌午的跑了过来。”

夏令涴也不撒娇了,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我们能不能收?”

夏黎氏笑问:“你先说说哪些礼能收,哪些礼不能收?”

“自然是平日里交好的亲朋好友送来的能收,不认识的就不能收。”

“那若是对方与你爹爹相熟,或者是娘亲儿时姐妹的夫家呢?我与你爹爹好歹也是在北定城长大的,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加上每个家族里面缠缠绕绕扯也扯不清的姻亲和偏房,若非年年见月月见,有多少还有来往,有多少还记得对方的模样?我们都不记得了,更加没法告诉你了。”

夏令涴挠头。

夏黎氏继续道:“我们这种世家大族里面,要给别人送礼和别人给我们送礼都是别有深意的。有人送礼来不是说真的惦记着你好,你送礼与别人也不是因着过节拜贺。”她拉着夏令涴的小手,慎重地道:“你要学会分辨,哪些礼是客气,哪些礼是别有所图。你得看到礼物背后的真相。”

“那我要不要再去问爹爹这韩家的底细?”

“不用问了。”夏黎氏宠溺地捏着女儿肥嘟嘟的脸颊,“在这皇城里面,能够在夏家自曝家门的韩家,就只有淑妃的娘家,七皇子的外公家了。”

夏令涴倏地一蹦三尺远,连连摆手:“我最近都没有乱跑,也没有瞧见七皇子殿下。我都很乖……”嗯,可见被罚抄罚跪的记忆还很新,成效卓著。

“如果你很乖的话,七皇子就不会让人借花献佛的送来赔礼了。”

夏令涴跳脚反驳:“什么赔礼,他明明是送礼给娘亲的补品。”

“呵,”夏黎氏轻笑,一直保持微笑的嘴角又上扬了两分,怎么看都有种是吸血女鬼盯着食物的感觉。她说:“这不就是不经爹娘同意,擅自诱拐我家女儿彻夜未归的赔礼么。你还敢说与你没有关系?”

“哦,不——”夏令涴哀号,不知道现在打滚撒娇行不行?为什么她的娘亲总是喜欢秋后算账呀!

最终礼还是收下了,娘也得罪了。为了表示痛改前非的决心,某个人当夜相当狗腿地去给娘亲读一段正史,当作为未出生弟弟或妹妹的睡前教育。

正史说的是一位千金小姐短暂而多姿多彩的一生。它的上回说的是小姐们在家的生活。小姐们每日里有绣不完的女红,弹不尽的凤求凰,感不完的春花秋月。其中一位小姐每日里做梦,每个梦境里面都有貌比潘安的皇帝、或皇子、或太子、或江湖盟主,或世家大族当家人对她死心塌地,为她戏耍诸‘猴’只为博其一笑,为她抛却千金只为送上一盘最新鲜的荔枝、或者葡萄、或者哈密瓜,或者芒果……小姐很感动,笑靥如花,发誓天开地裂乃敢与君绝!

然后,小姐在及竿的当夜,被一位长得很像小白脸的男子给勾跑——两人朝着乌七八黑的深山老林私奔鸟。

它的中回是两人私奔之后的生活。小白脸带着小姐在树林里打跑了一只兔子,吓跑了一只猫头鹰,最后轰走了河里的一群呕吐的鱼——鱼儿们其实是被小白脸身上半月没洗的臭袜子给毒杀了。然后,两人天当被,地当床,靠在沙砾堆的某块大石上完成了洞房花烛夜。那血水染红了河流,府鱼尸’百条,造成了密林中第一起惨绝鱼寰的命案。

鱼,它也是有鱼权的!

没了多久,毫无悬念的,小姐发现她上当受骗了!

小姐很生气的质问小白脸:你说的宫殿呢?

小白脸说:整个密林就是我的宫殿。

小姐问:你那数不尽的仆从宫人呢?

小白脸回答: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是我的仆从。

小姐失望到绝望,闹着要回家。小白脸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并且表示自己会负责会娶她的。两人欢天喜地回了小姐家里成亲了。据说,送亲的鸟兽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它们总算告别了臭袜子、臭内褂、臭亵裤,连头发都发臭。小姐更加高兴,她总算不用生吃死鱼肉了。

小姐家人很失望,可女儿有了身孕,已经没有别的人家会娶她,只能招了小白脸做女婿。

它的下回就是最终回。故事很简单。小白脸其实在小姐之前还有一位糟糠之妻,娶了小姐之后糟糠之妻就被抛弃了。可前妻也不是善茬,背着菜刀冲着小姐道:你是要男人还是要银子?

小姐答:给我男人,给你银子。

小白脸奸笑,夺了银子,杀了前妻,还抱了美人。

故事该结局了,可事与愿违,小白脸终究只是小白脸,他又看中了其他的女子,并不顾小姐的反对娶了妾。小姐不服,辱骂、捶打,老天都陪着她哭了整个月也没有感动小白脸的真心,让他回心转意。小姐一怒之下,杀了宠妾,剁了小白脸,一把火自焚了。随着一起焚烧的,还有小姐生前最爱看的《一帘春-梦》《猩月格格》《菊-花烙》等诸如此类的书本杂记。

“小姐是被那些书籍给毒害了,多么可怜的一只单纯的小白鼠。”

夏黎氏似笑非笑,睇着连翘道:“听见了?改明儿,你就将昭渺小姐送给她那几箱子污七八糟的书给烧了。别以为塞在床板底下就没人知道。”

噢,夏令涴捂脸哀号:“我还一本都没来得及看呢。”

“那越发要趁早烧了。”

夏三爷正从外面回来,听了这话就笑问:“说什么呢。”

夏令涴瘪了瘪嘴道:“娘亲在教涴儿不要虐待妾室,也不要轻易相信男子,还要吃苦耐劳。”

“哦,”夏三爷瞥了夏黎氏一眼,对方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咳嗽一声,夏三爷又问:“为何要虐待妾室?”

夏令涴闷闷地道:“因为她们让男子花心,也让正妻伤心,等到她们有了儿子,也会让嫡亲的子孙后辈们与父亲离了心。”

夏三爷一愣,冷道:“谁教你说这番话的?”

夏令涴拿着方才的那本书道:“正史野史里面都有写着呢。姑姑们虽然没有教,可是康静夫人说过要想家和万事兴就必须忍。小时候忍受父亲对姨娘的儿子女儿好,长大了要忍受夫君爱美色,老了要忍受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为了内院媳妇们的小争斗与娘亲叫板要银子。”

夏三爷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屋里众人噤若寒蝉,一时之间诺大的屋子里落针可闻。谁都以为夏三爷大发雷霆之下会打死他最宠的女儿,就连连翘等从小见着夏老爷温和性子的丫鬟们也被他现在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给镇住了。

半响,他才缓缓地轻声道:“不要在下人面前胡言乱语,让人乱嚼舌根。”那沉闷而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众人精神一抖,下意识的相互对视了一眼,明白这话就是警告他们的。

夏黎氏淡淡地唤鸳鸯:“去让厨房的人准备一些凉菜和酒送到柳氏的院子里,就说老爷歇她那儿了。”拿着蒲扇慢慢地晃动两下,“天热,有什么事情你们父女去外间说,我要歇息了。”也不看夏三爷就自顾自地转过身子,任由吉祥给她盖上薄毯后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夏令涴本还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爹爹发怒,可再看娘亲的样子,明显的是站在女儿这一边,她那弹丸大的胆子顿时吹了气似的膨胀了起来,也唬了脸冷冷地道:“爹爹累了,早些歇息吧,女儿告退。”

趾高气昂地踏出屋子,到了院中的时候脚下一顿几乎是狼狈的冲了出去,跌跌撞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一脑门地栽在自己床铺上,‘哇’地大哭了起来。

整个三房的人都可以听见“讨厌,讨厌爹爹”的哭喊一直响到了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夏令涴记仇,其实是来源于她老娘,啊哈哈哈~~~

十三回

人说小女子不能得罪,大男人其实是更加不能得罪。

得罪了娘亲的后果可能是每月的零花大量消减,得罪了爹爹的后果则是身边多了一位教引嬷嬷。据说是皇宫中宫闱局的老人,几年前老夫人特意请来教导过夏家众多姊妹,夏三爷不满夏令涴的言行,由她来调-教是最好。

这位安嬷嬷生得张弥勒佛的脸,张嘴就笑,一双眼睛总是弯成弦月,说话和声瑞气,你不想她出现的时候她就在最暗的阴影里,你想要她出现的时候她就在你的鼻端脚后,十足的来去无影。

夏令涴与安嬷嬷对战的第一日,败得莫名其妙!

你无视她,她注视你;你注视她,她无视你;你嘲笑她,她微笑;你称赞她,她贼笑;你上蹿下跳没个安稳,她巍然不动不远不近;最后,眼酸口干人累的夏令涴自己败下阵来,倒头睡下了。

夏令涴与安嬷嬷对战的第二日,她去了书院,安嬷嬷替代了连翘跟随,连翘在马车后追了好远哭得稀里哗啦,她家小姐哟,你可要活着回来。

夏令涴坐在马车里像是臀下有着钉子,挥着衣袖说下马车走去书院。于是,夏令涴自己悠哉哉的边走边看大街店铺,偶尔还去买点小东西小糕点,而安嬷嬷敞开了车帘子,坐在安放了冰块的车厢中,看着外面的夏令涴走得汗如雨下,笑眯眯啊笑眯眯。这哪里是仆从,根本是主人啊喂。走路去书院的夏令涴果不其然的迟到了,被康静夫人罚站在狮子笼前,看着黄金狮子不时张大着血盆大口对她呲牙裂齿。哦,还好这关野兽的笼子够坚固,否则夏令涴的小命就……呜,安嬷嬷你不要拉着她的手妄图塞进狮子大口喂食啦。

吓哭了的夏令涴去找众多夏家和黎家姊妹哭诉,可众人瞧见安嬷嬷那张弥勒佛的脸,顿时都如吞了苍蝇似的哑巴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夏令涴你自己保重自己吧,姐妹们都有事要忙,哈,哈哈哈……

很多时候,夏令涴你都识人不明!当然,年纪决定了一切,才六岁多的夏令涴哪里会知道宫中人的厉害。哦,她们不要想起过去那段被某位嬷嬷调-教的岁月,太惨无人道太痛苦了。

第三日,找不到好友帮忙的夏令涴,跑去拉来了小哥哥汪云锋。汪云锋与夏令涴两人坐在凉亭中,一起看书品茶赏景心里差点要开出一朵喇叭花来,正待手把手地教夏令涴纠正笔法中的小习惯时,一位老嬷嬷坐在了两人对面,兴味地盯着汪云锋的色狼爪子,似乎在考虑他真的敢碰夏令涴那只爪子今晚就会出现在某只野兽的餐盘中——晚饭之前的开胃菜。

汪云锋可不是呆瓜夏令涴,他们这种世家公子从小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看人看物自有一套。眼珠子只是扫了安嬷嬷发髻上一根金鹤簪子,人就安分了。在这皇城中,能够戴金鹤簪子的人除了宫中的三品女官就只有五品以上的命妇。

夏令涴鄙视、蔑视、藐视汪云锋。他居然还信誓旦旦说他会保护自己这位小妹的,现在遇到一点点困难就退缩了。太不够兄弟了,悲愤下的夏令涴狠狠地踩踏了汪云锋一脚,在对方的惨叫声中长呼一口气。

当夜回去之后,跑去找娘亲哭诉,还没出门就听到龙芽汇报说老爷在夫人屋里,她正与老爹冷战,她才不要主动去见他。

次日早上正要再去找娘亲,路上巧遇老爹。他却不是从娘亲的屋子出来,其身后是柳氏屋子方向。本来红彤彤二师兄脸变成了苍白的白骨精皮子,眼泪在打转,鼻翼翕动,贝齿要将唇瓣给咬破了,她随手扯下身上一个坠子就往对方身上丢去,大叫:“你不是我爹爹!”在绿意盎然环绕的长廊中奔向深褐大门,在一片清冷的雾气中头也不回的远去。

安嬷嬷头也不抬的恭了恭身,一语不发的随后而去。

偏门外的马车中没有人影,安嬷嬷环视着周围,从石狮子身后抱起那小小的哭泣的人上了车,招呼一声,车辙中年复一年如复一日的向着目的地而去。

“老身在宫中陪着娘娘们说话的时候,就经常听到众人说起各家闺秀的性子。论容貌你不如宫中的迦顺公主,她出嫁那一日朱雀街万人称赞无不仰慕;论才学你不如太尉府的三小姐,她一岁能读《千家诗》,三岁背诵《论语》,五岁已经阅遍《史记》,六岁吟诗作对连宫中的几位皇子比不过;论身世你也不如你们夏家任何唯一千金,甚至比五品官员的千金小姐也好不了多少。你爹爹调入皇城才一年,他不偏靠保守的世家大族,亦对朝廷平民新贵保持距离,是真正的中庸派系。这样的官员在朝中看似无能,可一旦其他两派为了朝政争执不下时,他们的决定就能够影响皇上的决策,从而为百姓带来福祸。”

夏令涴偏头道:“这於我没关系。”

安嬷嬷也不在意她的偏执,只道:“我问你,若是你妹妹与弟弟都想要你手中的糕点,你是给妹妹还是给弟弟。”

“一人一半。”

“那若是日日如此,你的吃食他们都要一人一半,你自己吃什么?饿死还是谁都不再给?或者今日分妹妹一半,明日分弟弟一半,后日自己吃。他们会如何?”安嬷嬷从车中的红漆描金喜鹊登梅屉柜中拿出两盘子点心,分别放在夏令涴的两只手旁。

夏令涴盯着香气四溢的糕点,只觉得没了往日急切想要吞吃入腹的急迫。她问:“我有的,弟弟妹妹也有,他们可以吃自己的。三个人都平分好了。”

“他们不同意呢?人总是有贪念,你既然是姐姐,让给他们是应该的。”

夏令涴瘪嘴:“这跟爹爹的事情没关系。”

安嬷嬷笑道:“你爹爹就像处在中间位置的你,保守派和新贵派是妹妹和弟弟。他们为了争夺权利吵闹不休的时候,皇上就会将糕点放在你的手上,问你给弟弟还是给妹妹。给了新贵派的弟弟,说不定妹妹就会要丢弃一半的财产;给了保守派的妹妹,弟弟就会不信任你觉得你偏心从而对你心生怨怼觉得你并不是真的做到了中庸和公平。到了最后,他们谁都不在意你,谁都可以辱骂你不公,谁都可以欺辱被你笼罩在羽翼之下的亲人。皇上不再信任你爹爹,不再给你爹爹糕点,那时候夏三爷就会被所有人舍弃,任何人都可以践踏他,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直接杀了他。”

夏令涴身子一抖,差点就从安嬷嬷的怀中掉了出去。

“你爹爹现在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怕一个不小心就连带着你们一起万劫不复。”安嬷嬷抱紧了夏令涴,“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何你娘亲怀孕了,也不会去取笑妾室无子?”

夏令涴仰头:“那是我娘亲大肚。”

“据说那柳氏是老夫人的人,她定然会在老夫人面前说你娘亲的坏话,可为何老夫人还要老身多帮衬这你娘亲教导好你?”

夏令涴抿唇:“那是因为爹爹不要我了,祖母和娘亲还要我。”

“老身在宫中就听说,你爹爹与娘亲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患难夫妻,情谊深厚,应当不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就能够拆散,可你爹爹与朝中官员闲聊时,都是那妾室在一旁伺候。”

夏令涴竖眉:“书院的细娘姑姑说了,男子都是花心大萝卜。爹爹被美色迷惑了。”

安嬷嬷哀叹:“孩子,大人的苦衷你就算不了解也要学会相信他们。”

夏令涴握拳:“我相信爹爹是牛魔王,他是坏爹爹。”抽鼻子,“呜呜,爹爹为了姨娘欺负娘亲,爹爹为了姨娘骂涴儿,爹爹不会要我了。”

这孩子没救了,怎么教都教不会!安嬷嬷明明是为了告诉她,夏三爷一切都是有苦衷,她的娘亲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好欺负,那对夫妻并不是这一年来皇城中人看来经不起荣华的一对苦命鸳鸯。

不过宫中有人说对了,这夏大小姐真的是顽固不化愚笨痴傻之人。换了任何一位公主,经过自己这么明白解说哪有不懂其中利害的,任谁人都会想到要与父亲更加贴心一些吧。

倒是经过这一次之后,夏令涴对安嬷嬷没有那么排斥,言行举止比以前更加有模有样,有时候嘴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能够得到对方尽快的提醒,并且找到解决方法。书院中都是少年少女,人小忘性大很难记仇,逐渐的也有了交好的同龄人。

与之相反的是,夏三爷从那之后对夏令涴视而不见,夏令涴对她爹爹也是怒目相向。两父女好像十八辈子的仇人,偶尔在老夫人那里遇见,夏令涴都恨不得将爹爹身边的柳氏用眼睛给戳出千万个窟窿。

夏黎氏的肚子越来越大。在大家族中,作为正妻都会在自己怀孕时,让夫君去别的妾室屋中歇息,以博得大度的美名。可这在夏令涴的眼中看来,就是爹爹为了美色不要儿子女儿,还嫌弃她娘亲胖了丑了。坏爹爹,臭爹爹成了她的口头禅,为此没少被人训斥,可安嬷嬷如何严厉如何威胁她都一如既往,哪怕你真的把她丢在蟒蛇窝里一起睡觉,她都会一边尖叫到喉咙嘶哑一边哭着要娘亲还一边说夏三爷的坏话。罚跪、挨板子、抄书成了家常便饭,每日里都缺一不可,哪怕在书院上学,家中的惩罚也不能停。夏三爷叮嘱了康静夫人,让她好好的严惩这个胡言乱语没有教养的孩子。

如今,某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不分春夏秋冬的跪在竹条垫子上,在书堂中、在九溪园的小亭里、在藏书阁的檀木大桌边,甚至于在栖凤馆的瑶琼娘娘金像脚下都有她读书抄写做课业的风景,引来众多新生观赏并引以为戒。不得不说,成效卓著。

夏令涴,成了白鹭书院的名人之一。虽然这个名声让人有点囧囧有神,好歹也是出名了嘛,她不计较,真的!

掀桌,谁敢问她:“今天,你抄了没?”得到的铁定是一招旋风腿或者是直拳、上勾拳、下勾拳,再左右开工的无影拳把人打到满地找牙。已经快要满七岁的她,早就不玩丢虫子踢人到池塘的小把戏了。

“妾室强夺了正室夫人的头面?”

“是,里面包括一对梅花钗,两只翡翠鎏金步摇,三对花钿,白玉梅花耳坠、缠金梅翡翠项圈、足金臂环、金镶白玉戒指和胸佩一个。”夏令涴漠然的回忆了下,掰了掰手指头:“大概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足够小户人家几年的开销了。”她的好友卫翎羡慕道,“我至今还没有这么全的一套头面呢,娘亲说要等我到了金钗之年或者及竿才能给我配上这些。你娘亲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夏令涴冷笑道:“说什么?爹爹都没来得及拿给娘亲看,就被那柳氏给夺走了。”

“你家妾室也太猖狂了些。”旁边有人冷哼,引得其他人附和。那人继续道:“我家那些个姨娘在我娘亲面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别说争正室的东西了。娘亲愿意施舍一些不要的布料给她们添置衣裳,都能让爹爹称赞娘亲的贤惠。若有人敢说一句闲话,只会被关入黑屋子打得缺胳膊少腿,然后丢入柴房去劈柴倒夜香。”

一旁另外有人笑道:“你娘是皇城中出了名的泼辣户,谁敢招惹啊。在我家,妾室们之间争风吃醋都来不及,娘亲对她们瞧都不愿意瞧一眼更别说受着冤枉气了。谁要真是敢乱嚼舌根,那一年半载的都别想见到我爹爹。”

“哎呀,一个小小的妾室有什么好怕的?”另外又有人凑了过来,“在我们这些官宦世家里,妾室那是随意可以买卖。看你老实了就留在身边伺候,把我娘亲哄得高兴了就赏你一点甜头,哪天不高兴了就丢去给府中来的客人,被人要去了算是命好,被折腾死了往乱坟岗一丢就是,落个干净。”

卫翎推了推依然在跪着写字帖的夏令涴:“都听到了?”

“听到了。可我娘说爹爹喜欢她要什么尽管拿就是,娘亲自己也不缺那些个东西。再说了,娘亲现在很少出门走动,说要保持心境平和不让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而影响了腹中的弟弟妹妹的好心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让我说啊,你家是妾室太少了,多添几个你再看看那人嚣张不嚣张。”不远处的古孙蓝隔着一张桌子冷笑,“也许,你娘亲是在给你做榜样,让你好好学着如何让夫君舒舒服服的,自己也可以博个贤德的美名。”

“娶妻娶贤,不正是这么个理么。”又一男声插了进来,众人转头,居然是七公子顾元朝来了。俱都脸色一白,也不知晓方才的那些话被他听了多少,若是暗地里记下了,这以后离七王妃的位置就越来越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要诅咒某些看幼儿文也可以看出XXOO的家伙,乃们实在太YD了~~~

十四回

顾元朝抽起桌上已经写了不少的字帖看了看:“今日是雁翎体,真是越写越华美,看来以后康静夫人不愁以后找不到学生替她写花笺了。”

夏令涴随着众人对他简单的福了一福,道:“听说您最近深得圣眷差事繁多日夜操劳,怎的有空来书院晃悠。”兼消遣人。

顾元朝轻笑,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又招呼着个人各自忙活,这才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古孙蓝靠过来娇笑道:“正讨论着如何才能做一位好的妻子的时候,七公子就来了。”她亲自替顾元朝斟上一杯茶,笑问:“不知道七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话音一落,本来准备退散的人立马都竖起了耳朵。哦,不愧是同龄人中最狡猾的女子,永远都会抓重点,瞧这话题转得多么的巧妙,多么的实在,多么的勾人心魂啊!靠之,为毛她们就没有想过主动勾搭?而且还被那妮子给抢占了最好的位置。喂,说你啦,你那猪嘴巴都要贴到七公子的脸颊上去了,还有你那胸脯不要挤,又不是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你贴得再近也没法让人从那领口里面看出一个乾坤来。

顾元朝借着翻书的姿势调整了下位置,不知为何,这古小姐靠过来的时候周围倏地如坠烈火,温度热了不少。

“七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人还用问么?要么是倾国倾城地天下第一美,男人好色天经地义;要么是皇城第一才女,闲着没事两人可以吟诗作对赏春望梅;或是邻国的傲骄公主,有金子还有心子,一心一意为国为君奉献。”

古孙蓝捂着鼻子斜眼,软软地道:“夏大小姐你的言语太粗俗了。”

夏令涴耸肩:“非常不幸,我是俗人。你们高雅高贵高傲,我这俗人就不奉陪了。”短短的肥手臂一捞,瞬间将所有的纸笔全部整在书篮中,又敲打桌子:“劳驾,七公子能否先将这杯茶给喝完?我要收走这些茶具了。”

卫翎小心地扯着她的衣袖,夏令涴挣开道:“对不起,我这女子天生跟‘贤德’两字挂不上钩,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好色的混蛋。所以,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七皇子殿下。”

“当然。”顾元朝一口将茶水喝了干净,好烫,无辜眨眼浮出一片水雾,周围响起吸气声。夏令涴冷笑:“哟,原来您还有引诱少女的潜质,见识了。告退。”袖子一卷,杯子也不知道被收去了哪里,夏令涴昂首阔步的在女人的鄙视和男人的苦笑中遁走。

他不就是上次借着送给她娘亲的东西越了规矩么!都半年了她还记着。

哦,顾元朝绝对不承认,他在十一岁生辰的时候,借着醉酒将夏令涴给不小心引到了蜂窝之下,让她满脸肿胀导致一个月被书院众人嘲笑!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有意的报复很久以前的某一日,某个小胖墩女娃儿靠着那猪八戒一样的体重在他身上打滚,差点把堂堂七皇子给压死。

大雁朝的七皇子是位宽宏大量温文尔雅的皇子,他从来都不记仇,真的。

背对背越来越远的两人都忍不住心底鄙视:这只该死的披着羊皮的臭狐狸(豺狼)!

年三十的前半月,书院已经放了假。

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官宦人家都要开始忙活过年的事宜。书院的先生姑姑们大都住在皇城,可自家也有忙活不完的事情,学生中男子要去父亲身边学着应酬交际,女子们要学着置办年货给各家各户送礼。只消一日,整个书院就寂静无声再无一个闲人在此晃荡。

夏令涴自从她娘亲有了身孕之后,就每天白日在书院上学,晚上归家随着母亲学习处理一些繁杂而细碎的小事,也算是提前教她如何管家。

夏家这等大族,人口众多,里面蛛网似的关系线暂时与他们三房没有太多关系。再加上夏三爷在朝中属于中庸之派,人际往来与夏家的保守世家又不同,故此夏令涴是从前两月就开始按照母亲的吩咐,逐一开始准备。就算如此,等到不用上学的时候,她也被骤然增多的各色帖子给吓得面如土色。

本家按月发放的月例早就到了帐房闻先生手上,再加上三房夏老爷手上的田产和夏黎氏陪嫁的铺子和庄子每年的进项都要核对,这是明面上的帐薄。暗地里,还有保守派和新贵激进派的官员们送的礼,其中又因为官位不同,亲疏不同,立场不同等等因素,回礼也要斟酌再斟酌。

为此,夏令涴从夏黎氏手中接到了一片金钥匙,是宝金阁中三房的小库房,某些特别贵重的回礼必须去宝金阁取出来。来去的路上,夏令涴带着十名护卫,再加上闻先生还有鸳鸯姐姐一起,战战兢兢的穿越了半个皇城从小金库里面搬回了几箱子东西。其中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也许是小孩子做事还不够周全,回到院子的时候,居然被一个丫鬟给瞧见了,并且尾随着一起进了三房的后院都没人知晓,差点让那些东西见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