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夏黎氏不停地给众人夹菜,令墨吃一口眼睛就泛泪。夏黎氏摸着他的脸颊:“瘦了。柳家的厨子不会做菜,还是下人照顾不周?你既然是家里唯一的主人就要拿出家主的架子,千万别让下人欺负了去。不听话的打骂也是应当的,涉及了偷窃就要送交官府,若是有人危急你的性命,那就要先下手为强,杀鸡给猴看,千万不能心软。”

令墨只点头。十一岁的小孩子,没经历过大变故,以前都是家里宠着哥哥姐姐让着,在书院虽然学会了点看人脸色,可到底年纪小,难免吃了亏也要往肚子里吞。每当疲累心冷的时候,大半夜的也要跑去夏家去找令乾。

夏令涴知道这些都是娘亲说给她听的,以前她掌家,与娘亲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这事情才办得妥当,下人们才有得忌讳,知道什么事情不能惹,什么话不能说。夏令涴对令乾从小就看重得紧,自然而然唱了红脸,白脸就让令乾去做。这么多年了,对待令墨的教导两姐弟都是如此做起来的。可现在令墨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也看不着管不着,多年的姐弟感情也不可能说丢了就丢了。

用完了饭菜,夏令涴直接从影卫中调派了两个老成持重的放在了令墨的身边。想了想,又指了龙芽道:“这个丫鬟最会狐假虎威了,白日里管教下人,夜里就给你暖床。”

吓得龙芽呱呱只叫,令墨更是面红耳赤。

夏黎氏道:“柳家终究是柳家,没有赵王府指派亲信过去指指点点的道理。不如让尚嬷嬷带着龙芽和几个媳妇子过去帮衬一段时日,等到他自己房里有了人,王府的人也就可以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夏令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令墨闲着夏家是一回事,夏家回应他又是一回事,等到夏家出了问题,少不得有人拿这一点做文章。到时候,令墨肯定是百口莫辩。

“不如去昭渺表姐屋里要几个人来,她那的丫鬟婆子们比我们家的还精怪,最会折腾人。听说,昭渺表姐嫁过去两个月,就将夫家上上下下给收拾得妥妥当当。外祖母家的姻亲都是皇叔辈的,最是安稳。”

夏黎氏本就拐弯抹角的提醒她这一点,既然夏令涴想到了自然也就不会反对,倒是让令墨迷糊了好一阵。他姓柳,夏家的姐姐请黎家表姐夫家的丫鬟来他家,这个拐弯抹角的关系让人头晕。不过,夏令涴没有让他自生自灭就足够让他感动了,晚饭异常可口,被顾元晴扯着拼饭量撑得肚子圆滚滚的,想要睡觉,又被夏令涴寒冰似的目光下,去读了一会儿的书,再练了一会儿武。赵王府的人因为赵王是个铁打的狗熊,陪练的武者又都是影卫,下手估量着将他揍得全身内外没一处不疼的,就这么又在王府混吃混喝了几日,伤势好了又添加,新的旧的多了不少,最后被刚回来哄娘子的赵王一脚给踹了出去,这才恋恋不舍的回了柳家。过了一日,又跑去找令乾,继续骗吃骗喝骗同情。

年前二十六,刚刚歇下来的夏令涴就看到小刘公公一脸春光灿烂飞奔而来,一边奔跑还一边喊着:“赵王妃,恭喜了,贺喜了,大喜呀!”

喜?什么大喜,你老人家也先说明白再祝贺啊!

六七回 ...

太子妃今时不同往日,本就贵气非凡,如今太医诊断其身怀六甲之后,众人就只差众星捧月了。太子更是将这母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鞍前马后的护着,只半日,夏令姝就受不了太子这个紧张劲,拿着皇后新赏的金锞子砸在他怀里:“闪一边去,看得我眼花。”

“啊,眼花?来人,快请太医。”

榻边,已经有老太医扶额:“太子殿下,老夫也眼花。”

太子一怔,再才知道众人打趣他,也不恼。没了多久,外间不停地有皇族和世家妇人携着贺礼来探视,太子左右转悠了几圈,最后被夏令姝那书给砸走了,自然,那书也被收了去。

夏令姝去了外殿接受众人的祝贺,少不得听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她已年长,在宫中磨练了这两年,性子比出阁之前更加沉稳而端重,别说现在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一句刺头的话,就算有人来挑拨是非,她也能当作耳边风,吹过就算了。

过了晌午,睡了一个安稳觉,外面又传来定康王妃携同定永王妃来了。

这定康王妃包氏是大皇子的正妻,同四皇子定永王妃和氏是表亲,比夏令涴还要大四岁。大皇子是个花心的主,且宠爱妾室。这包氏也是个沉得气的主,定康王爱什么,她就给他准备什么,爱美人就隔三差五地给他送美人,硬是将小小的定康王府塞得满满的妙龄女子,好不热闹。前些日子,夏令涴被人暗算,这定康王妃没了几天也被人绑架,之后夏令涴被弟弟救了回来,而包氏却没有那么幸运,自己在深山老林了爬了几十里路逃了出来,回府就拿着赃物对着妾室大骂。说妾室忘恩负义,以为绑架暗杀了王妃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做正妻,骂那妾室痴心妄想。那妾室平日里最得宠,只在定康王面前哭哭啼啼说冤枉。包氏带着众人重新回到那深山,只能看到包氏的丫鬟死不瞑目,身上有妾室收买丫鬟的信件,还有金银若干。至于绑架王妃的黑衣人,自然是看到王妃跑了之后也遁走不知去向了。

此等大事涉及世家的脸面,包氏一族自然不肯放过妾室,硬逼着王爷让那妾室上吊了才罢休。自那以后,定康王府中的女子们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甚就惹得王妃发飙,死得冤枉。

夏令姝瞧见了这两人,本还懒洋洋的身子骨也硬了两分,坐在主位上笑得那个含蓄。

包氏指了指随后宫女捧着的几个礼盒:“这里都是一些药材,鹿茸人参等,希望太子妃别嫌弃。”另外又亲自捧上一对碧透的玉镯子,亲自替夏令姝戴在了手腕上,周边的人轮着赞颂一番,夏令姝笑纳了。

一屋子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笑颜如花。没了多久,小太监报着:“赵王妃,到。”夏令姝亲自迎了上去。

夏令涴知晓夏令姝这是第一胎,少不得将自己怀着顾尚锦之时的养胎之法都说给了她听,包氏等人也是生过孩子的,自然都凑在一起说个话。太子从偏殿过来看视一眼,觉得无趣又走了。

再过了两刻,包氏与和氏就要告辞,夏令姝挽留不住送到了宫殿门口,正待回去,身边的宫女突地大叫。夏令涴跟在身边,就只瞧见妹妹手腕上的银镯全部银中发黑,衬得白皙像是套了两条毒蛇似的。

夏令涴大喝:“让定康王妃与定永王妃留步。”倒退一下,夏令姝已经靠在她的肩胛晕了过去。

包氏等人已经走远,哪里听得见夏令涴说话。老太监们最会看人眼色,望着夏令姝苍白地脸和摇摇欲坠的身子早就惊觉变了天,一脚揣在小太监屁股上:“还不赶快传令,让侍卫将定康定永王妃给请回来。”在‘请’字上格外的咬牙切齿,很明显的,这位老人已经想到太子妃如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皇后还不把东宫里所有的人给活活吞了去。

旁边的嬷嬷们早就抬着夏令姝回了内殿,轮值的老太医也被人直接抬了过来,那头更有伶俐的小宫女跑去唤太子。

夏令涴望着妹妹,全身吓得发抖:“这是中毒了还是怎么了?银器发黑应当是毒吧?是在体内还是体外?”

老太医勉强镇定地替夏令姝把脉,又将她的手腕仔细查看了一番,另外有年轻的太医安抚着她们:“太子妃历来谨慎,这银镯子本就是为了试毒防毒所用。请太子妃回想下,方才有哪些人靠近了你,或是你自己碰触过什么陌生的物事?”

旁边的嬷嬷道:“太子妃早上才查出有孕,整日里懒洋洋地无力气,一直都是躺着少有走动。除了与各位王妃或命妇们说了些话外,就没得人靠近。方才镯子看起来也都好好的,应当是方才碰了什么。”那年轻太医点点头,让所有的宫女太监们抬起手心来,一个个查看,俱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色。

夏令涴将夏令姝全身打量了番,最后目光定在了一对簇新的镯子上,问:“这是什么时候带上的?”

嬷嬷垂首道:“是方才定康王妃亲自替太子妃戴上的贺礼。”

夏令涴毫不犹豫的摘下自己手上的银镯子在那玉器上摩擦一番,没了一会儿,那银镯子缓缓地发黑,吓得她扬手一丢,叮框框地在青玉地板上滚出好远,瞬间就与那青色融为了一体。

太医已经用棉帕将夏令姝手上的镯子给摘了下来,带下去与其他的太医们一起琢磨。那头老太医已经开始着手写药方,东宫里人人尽显惊慌和惧怕之色。

殿外,包氏与和氏已经被太监们给‘请’了进来,还强压着一脸怒色地问:“赵王妃什么时候成了这东宫的主子了,居然如此对待我等,也不怕我们去皇后娘娘面前求个公道?”

夏令涴冷笑道:“公道,不用等着你去找皇后娘娘了,”她让宫女们捧上另外一只银镯子和一只玉镯子,“我这就带着它去面见皇后,希望定康王妃能够坦诚你的‘公道’。”

“发生什么事了?这镯子……”众人一回头,就看到太子殿下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一眼就看到那发黑的银镯子,惊道:“谁中毒了?”

夏令涴头一扬:“定康王妃给太子妃与她腹中孩儿的贺礼。”

太子急问:“姝儿呢?”

夏令涴眼神一冷,面上罩着一层冰霜,太子抬手‘啪’地一下就打在了包氏的脸颊上,大吼:“来人,给我压下去。”转身已经奔入了内殿。

包氏脸色大变,追着喊:“太子,你无权处置我,我是你的皇嫂。”

夏令涴逼视着她:“你这是认罪了?”

包氏一急:“我认什么罪?太子妃的事情怎么算得到我的头上!”

夏令涴咄咄逼人:“你知道令姝中毒了?你下的毒。”

“我没有!”包氏大惊,“我没有下毒。”

“你方才已经认罪了。狡辩是没有用的,我就去面见皇后娘娘,让她替太子妃做主,替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做主。”指着包氏,“你这堪比蛇蝎的嫂子,我们招惹不起。”说罢,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后宫。一时之间,太子的怒火已经烧着了整个东宫,大有往前朝继续燃烧的趋势。

东宫里的风云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城,不关是夏家与包家震怒,其他两派的官员们也都暗暗心惊。东宫才刚刚有点喜事,瞬间就被人惦记上了,过了年,整个北定城的天空都要变色了。

顾元朝回到王府的时候,夏令涴已经含笑立在门口等着他了。

“太子妃的身子如何?”

“太医说暂时无碍。”实际上到底是如何,也就只有某些人心里明白了。

顾元朝点点头,拥着王妃的肩膀一路行了进去。半路上被顾元晴突然的大叫而吓了一跳,忍不住捏着小公主的鼻子:“你的六嫂嫂病了,还不回宫去探视下。”

顾元晴问:“六嫂嫂什么病?”

夏令涴笑道:“不管是什么病,你去了一定能够混到好吃的。”

“啊,”顾元晴滴答下口水,“可是太子哥哥不喜欢我。”

“你要他喜欢做什么!你去了就说‘我是来看小太子,又不是来巴结老太子殿下,闪开些。’保准太子妃会让你在东宫住上一些时日。”

顾元晴揪着自家哥哥,半信半疑:“真的?”

顾元朝已经招了侍卫来,自己亲自抱着她上了马车,一挥鞭子道:“自然是真的,记得要多去母后身边走动走动。”马车已经跑远了。

夏令涴不由得轻笑:“有你这么利用自家妹妹的么?”

顾元朝大笑,附耳轻道:“我们这是兄妹情深,与你们姐妹情深没区别。对了,这些时日出门记得多带一些影卫,府里的侍卫武功底子太弱了。”

夏令涴应了,又道:“府里的先生们也陆陆续续成了家,他们的孩子总是在外面跑着也不好,不如在王府再弄一个学堂,请个老夫子来教教,安全些。”

今日太子发飙,大皇子那边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包家也定然不会让女儿轻易地被人暗算了去,少不得要在大理寺用些功夫。这本就是四人当初商量好的,要动大皇子自然要先从他的盟友中下手,包家至关重要,虽然不能一次性打趴下,至少也会让其他还在摇摆不定的世家开始惊醒。朝廷分为三派,最中立的清流已经隐隐靠向了太子殿下,胜负的天枰倾向了哪边已经不言而喻。

两人难得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晚饭,顾元晴不在,厨子相当的郁闷,菜式都略显简单了些。饭后,夏令涴哄着顾尚锦说话,顾元朝去了书房与幕僚们商议朝局。

屋里安静极了,除了小猴子的咯咯笑声,就是丫鬟们浅浅的呼吸声。太静谧,反而让人心里泛冷。

自从伤好之后回来,夏令涴就觉得自己离顾元朝越来越远,他总是在忙,不是在兵营就是去了别庄训练影卫,要么就是在书房与谋士们在一起,太累了的时候歇在外面也是常有的事。算起来,两人有时一个月也说不上以前五天的话,他的跃跃欲试与她的逐渐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说他是挣脱了茂林的参天大树,她就已经成了半开半败的寒梅。他看到的都是生机和荣耀,而她望见的除了皑皑白雪就是枯枝冷梅。

一直处在阖家温暖中的夏令涴从来没有体会过此等冷清。她的爹爹不再不动如山地端坐在上首,偶尔听着孩子们的笑闹时就露出微笑;她的娘亲比她更加苦闷,还要面对严厉的祖母和各房亲戚,回到屋子只能面对一面墙的纯白;她的妹妹尊贵非凡,可随时有可能命悬一线,不是她算计别人就是别人要害死她;她的弟弟令乾早已入了朝,代替父亲与清流们一起商讨国事;还有令墨,应当是一边挠头的写课业,一边还望着窗外琢磨着找个理由再爬去夏家滚令乾的床榻吧。

年年复年年,年年又不同,在不知不觉中每个人都在改变,而她与顾元朝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夏令涴顺着温汤绕了一圈,沿着梯子走了进去,汤水热烫,心也在发抖。

天窗外,细碎的雪花落樱般的飘了进来,在清冷的夜空中像是白玉的粉末,在掌心一触就融化殆尽了。

没由来的一声叹息,似乎从她的肺腑中穿透出来,仔细听着,居然看到熟悉的身影缓步走来。夏令涴眨眨眼,笑道:“正事都说完了?”

顾元朝一边解开衣裳,一边回答:“每日的国事商讨完了,现在,我来处理家事。”

夏令涴噗笑:“家事我都做完了,等不到你验收了。”

顾元朝倏地跳入温汤中,水花全都飞溅在夏令涴的头上身上,惹得她大叫。对方却从背后拥紧了她,咬着耳垂道:“家事中还有一项没做,我们来做了吧。”双手已经落在了她的心口,用力揉了揉。

六八回 ...

夏令涴道:“王爷的确还有事情没做,比如给锦儿换尿布。”

顾元朝一愣,转瞬又腆着脸摸索着往下,亲了亲她的脸颊:“你的要不要换?顺道让我给你洗得香香的,才好入眠。”

夏令涴没想到他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越发想起最近两人中间萦绕不去的疏离,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已经沐浴完,王爷自便把。”说着,就要绕出他的包围圈。

顾元朝眉头蹙起,含着隐怒,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顶在汤池边上,一条腿斜-插-入她的下半身中间,佯装公猪拱食在她脸颊边上哼哼:“怎么了,你还在为令姝的安危担忧?放心好了,她那孩子保得住,在她身上的毒是假的,你镯子抹在那银镯子上的毒才是真的。”

夏令涴只撇过头去:“我想要歇息了。”

顾元朝忙活了整日,清晨上早朝,而后去岳父的工部熟悉人事,再去吏部打打关系,晌午之后则去了兵部跟士兵们打擂台,晚上急急忙忙刚回来吃饭,再又与幕僚商议正事,一天下来人的精神也疲了。想着东宫策划的那一幕,夏家姐妹保不定心里都有一些疙瘩,故跑来哄王妃。

夏令涴这个人平日里瞧着什么都不好,可对身边的人无论如何也是挑不出毛病的,他来之前估摸着哄哄也就没事了,哪里知道今日夏令涴耍起了小性子。疲累交加下他也没了耐心,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吼她:“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王妃?”

夏令涴耳朵震得发麻,直觉地问:“我哪里做得不像王妃了。”

你操心你们夏家的人比操心我顾家的人还多!顾元朝在气头上,也知道这话不能说,憋着一口气瞪着她。看在夏令涴的眼中倒跟顾尚锦耍脾气不肯吃奶一样,可顾尚锦是她的女儿,这个是她的夫君。她愿意围绕着女儿转悠,可不愿意去接近已经越来越有权威的顾元朝。

心里满满的害怕和忧患根本没法说,说了他也只会认为夏令涴在杞人忧天。

对,哪位女子不是望父成龙呢,哪位女子又恨不得自家夫君是天下第一人呢。可是,等到夫君如腾龙般,长牙舞爪地冲向天际的时候,他有没有回头看一看追在后面的猴子?

当年,爹爹将夏令姝推上太子妃凤座的时候,应当考虑到了夏令姝的聪慧和大度。令姝可以掐灭自己对太子的爱意,一心一意为了皇后的宝座而努力,她有自信能够掌控一切。夏令涴不同,她看起来胆大,实际上懦弱;看起来聪慧,实际上粗心大意;她吼得大声的时候,并不是真正的伤了,等到伤心到极致的时候,她反而没了声音,她认了命。

她与夏令姝有太多的不同,所以,嫁给顾元朝也是大出爹爹所料,也更是让娘亲担忧。

现在,面对顾元朝的怒火,她震惊之下反而在苦笑。看吧,权利越大的男人野心越大,然后他就再也不是自己当初嫁给的狗熊了。

狗熊要爬到山顶,振臂高呼,集群结伴地去闯难关,去做英雄。

夏令涴太笨,她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可还是想要在后面跟着,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步缓缓地跑着,她尽力了。可对前路的惧怕让她胆战心惊,对自己的懦弱无限制的扩大,这时候,前方的男子还回头对她吼:慢吞吞地做什么,快点!

她想要反驳,唇瓣开合几次,最终吐不出一个字来。只张着干涩的眼,与他一样,挂着两个闪动不停地灯笼,吐着愤怒的火焰。

顾元朝苦恼的揪着发丝:“我们得好好说说话,把心里的结给解开。”如是在自己的王府中都要玩心机,他觉得自己真的会累死。

夏令涴松了口气:“我去看看锦儿,一会儿去花厅等你。”

顾元朝依然扣着她的手臂,笑得狡诈:“你想要在花厅里跟我野-合?”

夏令涴发红的眼眸瞬间爆满了更多的血丝,抬脚就要往对方的双腿之间踢去。在池中,速度太缓,反而被顾元朝捏住了大腿,然后他就顺着那柔滑的肌肤往更深的地方游去。她挣扎了两下,气鼓鼓地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色狼了?”

顾元朝贴近她的耳垂边,一点点啃咬着:“我是披着色狼皮的狗熊,乖猴子,让哥哥乐一乐,说不定我就会对你言听计从了。”

夏令涴气笑了,反过去咬他一口,贝齿碰在他的鼻梁上,一个鼻子疼得吸气,一个牙齿疼得抽气。

夏令涴拉扯他的头发,笑问:“等到太子登基,你就带我去看大雁朝的万里河山,好不好?”

顾元朝抬起头来,眸中的光芒隐晦不明,半响才说:“我用万里江山讨你欢心好不好?”

夏令涴想也不想:“不好。”

顾元朝大怒:“为何?要知道,赵王可是出了名的爱美人不爱江山,我将整个江山放在你的手中,你想要怎样就怎样。”

夏令涴闷声发笑:“你的江山不是我的,我的一切却都是你的。讨我欢心做什么,就算真的给了我,我也要不起,别被御史参奏一本断了脑袋,到头来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也许收尸的人都没一个。”

“胡说!”顾元朝吻干她的泪水,含糊地道:“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不要多想。”

夏令涴点头,苦笑:“等到了那个地步我就没法回头了,夏家也没法回头了。不是令姝被赶下来,就是我被斩头,夏家的荣华永远没法延续,夏家的人迟早被新皇猜忌,我的女儿会被当作工具嫁去异国他乡苦乐不知,若我有儿子,就要舍弃一切亲情,与自己的兄弟姐妹争夺那个最尊贵的位置。”她将头埋在对方颈脖上,一股股的水渍留下来,也不知是泪还是温汤,烫着人的肌肤:“你们天家要如何我管不着,可我不想让夏家的人也自相残杀。”

“你让我彻彻底底地做一个闲散王爷,在太子需要我的时候就给他卖命,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无权无势伴君如伴虎?你把我二十多年的忍耐看作了什么?你以为我在朝中尔虞我诈,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别人高兴的时候给我一个奖赏,不高兴的时候夺了我的权?令涴,你是姐姐,你有没有被不平等对待过?你有没有全力去做尽力去讨好,可怎么也得不到一个笑脸一句赞赏的时候?儿是,我们受制于人,长大了,我们手中有了权利,难道还要拱手让人,让别人踩着我们的脸吐涂抹吗?你怎么不恨?怎么不怨?”

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心里的最大的秘密,他从来没有对人袒露过的愤恨不甘,在今夜都敞开在了夏令涴的面前,连同他的身躯,奉送到她眼前,一览无遗。

夏令涴沉默地承受着他的怨愤,眼中已经没了泪。

世家大族中同辈之间的相互碾轧和竞争是残酷的,皇族中的争权夺势是血腥的。若说她不怨是假,她也反抗过,可是结果……相当的刻苦铭心。所以,她只能任命,并且争取做好,虽然不如妹妹,可她也有自己的气度,不能因为嫉妒而迷了心智坏了亲情。

顾元朝不同,天家没有亲情,妄求只会让人觉得你过于愚蠢。兄弟姐妹算什么,父子情分算什么,都比不过做么多年来被刻意的压制嘲笑和讽刺。这么多年了,他明白得最通透一点,既是权利能够给予你一切,包括自尊。

“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发誓不会让夏家就此覆灭,你要相信我。”他抱着她,一遍遍地亲吻,一遍遍地强调,恨不得将真心拿给她看。

天窗外,雪势渐大,合着雪子扑打在人的脸颊上,冰凉而疼痛。

夏令姝被太医们检查了一整日,晚上也睡不安稳,等到第二日太医们观察她的确无事,给皇后和太子复命,众人吊着的一口气总算落回了腹中。

人虽然没事了,可医药照样没断,太子不放心,每样物品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喝下去的东西更是轮番让三个人试毒之后才敢捧到夏令姝面前。东宫安稳了,后宫就开始沸腾了。无它,皇后娘娘亲自命掖庭中人提审定康王妃包氏,连带着和氏也被拖累了进去。最后,包氏身边的丫鬟屈打成招,供出了一包毒粉,还有其他金玉饰品,皆都是泡过毒水的,当场就将皇后娘娘养了两年的猫给毒死了。后宫众多嫔妃震惊,大皇子一排的人更加震惊,正巧,前朝第二日上朝,御史参奏,五皇子定寿王贪污军资高达两百万两银子,整个兵部沸腾得跟烧开的开水似的。

当即,本就病了的皇帝怒吼彻查之后毫无悬念的吐了血,朝中三公惊吓非常,一时之间朝中上下风云变幻。这个时候,顾元朝反而不去兵部了,每日里抱着小锦儿去皇帝床前尽孝,再就是去工部与人喝茶聊天,偶尔带着顾元晴去御厨房端个什么好吃的。两兄妹坐在东宫的台阶上,吮着手指喳喳有声,看得暂代国事的太子殿下吐血。最后还是夏令姝隔三差五的请得夏令涴来东宫领着大号的馋狗熊回了家,身后还跟着一只小号馋猫,圆滚滚地从东宫滚到了赵王府,再又滚到了夏家。

大年三十,夏家三爷风尘仆仆地从灾区赶了回来,脸色惨白地抱着顾尚锦耍了会儿就去睡了。

夏黎氏见得女儿来,索性将家里的一切丢给她。随意地陪着老太太大伯二伯们一起吃了年夜饭,就亲自去做了几个爽口的菜式端去了夏三爷的厢房,伴着花灯守到了半夜。

皇帝也病重,宫里的新年大宴从简,夏令涴随着顾元朝在夕阳西下之后就来了夏家,同时带来了夏令姝给众多家人的礼品。

老太太四世同堂,欢喜异常,一直闹到守岁,给小两辈的发了红包,又放了烟花之后,这才被人扶着下去歇息。

顾元朝抱着顾尚锦,大手握着小手,小手捏着燃香,隔得远远地点烟火。烟火‘嗤——’地上天之时,她就大叫,烟火在空中‘嘭’地炸开成绚丽多彩的图案时,她就大笑。挥舞着小胳膊,只说要要要,要什么也说不全。顾元朝十分疼爱女儿,与夏家其他的小辈们一起争夺爆竹,围着大庭院追啊跑啊,叫啊笑啊,好不快乐。

顾元朝背着顾尚锦在肩膀上,挥舞着她的小手,对夏令涴邀功:“我放得好不好看?”

夏令涴点头:“好看。”

顾元朝再问:“放得高不高?”

夏令涴继续点头:“很高。”

顾元朝嘿嘿地笑,贴过一边脸颊去:“给大爷来香一个。”顾尚锦踢着小腿,啊呜:“锦儿,要香香。”怎么看,都是两只憨态可掬的狗熊,眨着纯善的眼眸要糖吃。

夏令涴踮起脚尖,拂去女儿脸颊上的热汗,大大地亲了亲,顾尚锦又转过头,啊啊地叫,夏令涴觉得风声都暖了,一切都那么明亮。捧着女儿的大头,再在另外一边脸颊亲了亲,又吻了吻她的嘴角,咬了下她的小鼻子,惹得母女两个咯咯的笑。

顾元朝久等不到美人的香吻,大怒,直接拉下女儿夹在腋下,一手压着夏令涴的脑后,不等对方投怀送抱了,他自动出击吧。

“啊,姐夫是采花大盗。”顾元晴大叫。

“哥哥说,赵王是天底下最色的狗熊。”夏令墨缩在夏令乾的身后嘀咕。

夏家其他小辈的子弟堂而皇之的嘲笑,他们已经见识多了这位赵王的疯狂行径,早已见怪不怪。夏家的女儿们一个个捂着脸,从指缝中偷看。最小的令嫣直接一脚踹去了顾元朝的小腿,义正严词:“我要废了你这胆大妄为的色狼。”顾元朝一把提起她的后领,对夏令涴道:“看,你家侄女要替你出气,快快解释,你与我不是狼,而是狗熊。”

“呸!”夏令嫣气得乱踢乱踹。

这种欢乐地气氛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三房的内院,那明灭不定的花烛‘噗’地一声爆了开来。同时发声的是厢房内,夏黎氏的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老规矩,正文中是删节版,下面是完整版,投诉就删!

最近JJ又开始查和谐了,所以大家一定要淡定,再淡定……好了,看文

夏令涴道:“王爷的确还有事情没做,比如给锦儿换尿布。”

顾元朝一愣,转瞬又腆着脸摸索着往下,亲了亲她的脸颊:“你的要不要换?顺道让我给你洗得香香的,才好入眠。”

夏令涴没想到他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越发想起最近两人中间萦绕不去的疏离,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已经沐浴完,王爷自便把。”说着,就要绕出他的包围圈。

顾元朝眉头蹙起,含着隐怒,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顶在汤池边上,一条腿斜-插-入她的下半身中间,佯装公猪拱食在她脸颊边上哼哼:“怎么了,你还在为令姝的安危担忧?放心好了,她那孩子保得住,在她身上的毒是假的,你镯子抹在那银镯子上的毒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