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知那时我已醒来了,对吗?也知我在你离去时睁开眼睛看你了,是吗?”连渃翻身,平躺着回味几个时辰前的一幕一幕,“小白,我一夜都未合眼,只在你吻我时合了眼,看到你离去的背影,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呼喊你吗?”

——你一定知道,否则不会不转过身。因为你害怕一旦转身,一旦去看彼此的眼睛,定会不忍心定会舍不得的,是吧!

——只是,此次分别,何时才能再聚呢?小白。

“啊啊啊啊,现在哪里该是忧伤的时候呀。”发觉思路不对,连渃即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起床,准备好,然后去跟哥哥道别,之后,与齐褚一道回临淄。”

甩去忧郁的连渃迅速起床整装,大约花了半刻钟的功夫洗漱穿戴完毕,对镜而照,黛紫色深衣、玉冠高束,身姿秀挺,好一个俊俏的女儿郎。

“除了淡淡的黑眼圈与稍稍泛红发肿的双眼。”连渃无奈地点了点自己的眼部,一宿没合眼,之前又哭又闹的,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种状态恰恰有说服力,至少当齐褚看见时,会合上他的心意与预期想法。

“好了,该去见见大哥了。”

空青离开了,齐小白也离开了,本就偏僻冷清的无恒斋就显得更加了无生气了,连渃敲开连澄屋门时,连澄正准备穿盔甲,今日国君启程,大将军必须整军送行同时身为县大夫亦是赴任之时,所以必须戎装佩剑。

“哥哥,我来帮你吧。”只要在家,这种事一般都是连渃干的,因此这一次她亦熟络地过去帮忙,而连澄自她开口之后,就展开双臂在那等着了。

护心甲、肩甲、臂甲、腿甲直至给腰际配上剑,连渃穿得极其细心,全程二人一句话都未说。

“好了,哥哥。”

“喔。”连澄沉沉地应和一声。

“哥哥,今日我们又要分别了,你就这样打算一直不开口与我说些什么吗?”看不下去连澄的反常,连渃拉住连澄质问了起来,“闪闪躲躲的目光算怎么回事?逃逃避避的态度又是想怎样?一道君令,就让你不认妹妹了吗?”

“连唯一的妹妹的幸福都守护不了的哥哥,实在是不称职。我,有愧,于你,于将你托付给我的双亲。”连澄撇开脸不看连渃,自君令事件之后,他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妹妹。

“你是齐国的大将军,忠君保家卫国才是你放在首位之事,这样的哥哥让我敬佩万分,从小到大,乃至于未来,我对哥哥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连渃来到连澄面前,双手扳住他的肩膀迫使其与自己对视,“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连渃的眼神诚挚而纯粹,连澄不敢多看,他想,如果自己不是什么大将军,自己也没有背负连家百年的声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哥,就算拼死,他也会守护妹妹的幸福的,可他偏偏不能,权力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是很讽刺的存在,它给你带来巨大荣誉与利益的同时,也会产生一种无形而强大的束缚之力,他从前很崇拜、信仰这种力量,可现在他却迷惑了。

“你我的选择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正确最该做的,所以不要觉得什么有愧,你看你妹妹我都没有消沉。”连渃双手捧起连澄的脑袋,“我哥哥可是统领十万士兵的大将军呀,你这般模样会丢了我连家的威风与脸面的呀,来,昂首挺胸,目光如炬,那样才是我心目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哥哥呀。”

连澄感到自己弓着的脊背被狠狠拍了几拍,他的背挺直的那一刻,眼眶中亦有酸酸的液体泛起,他扁扁嘴强忍着那包含五味杂陈情绪的眼泪不让他出来。

“呵呵,你被你妹妹的话感动到哭了吗?”见连澄憋屈强吞眼泪的滑稽样子,连渃戳着他的脸颊笑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怎会轻易流那种你们女人才会经常流的眼泪,是你看错了。”连澄不承认的快速转过头摸了一把。

“是是是,是我看错了。”连渃双手背于身后,摇头晃脑的念叨了起来,“那怎么会是眼泪,那明明就是起床没洗干净脸留在眼角的眼屎呀。”

“去你的,我洗过脸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连澄虽是军中之人,但也算是好体面之人,于是认真洗过几次脸的连澄十分确定自己眼中根本不可能有眼屎。

“洗干净了就好,这样才不会让将士们笑话,这也才会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哟。”

“送什么送,她都走了。”说起女人,连澄自当想起了空青,“她走了,都没跟我打声招呼,我再也不相信女人了。”

连澄作为将军,打仗冲锋陷阵没得说,可是这一对上女人就像变了一个人,畏首畏尾不会表达不说,甚至连最基本的主动都不会。

“喂,对女人可是要主动出击的。”这缺点,身为妹子的连渃表示自己已经支过无数招了,可多年来都不见效,说起来都是泪。

“可阿渃你就很主动。”

“噗!”连渃瞬间没了脾气,“哥哥,我是例外好吗?也别把整个世间的女人都当成你妹妹行不行?像我这般厚颜无耻、死缠烂打的女人真的是极少数极少数。”她为自己的存在给自己哥哥造成的观念扭曲而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我、我就是、就是…”

“别就是了。我们一定会再见到空青的。”

“是吗?”

“当然。”连渃拍拍胸脯保证,因为齐小白一定会实现与空青所定之约定的。

“我担心空青,但我更担心你。”连渃愈是表现的正常,连澄就愈是觉得不妙,自家妹妹对齐小白有多么爱恋多么依赖,他比谁都知道的清楚,要与自己的爱人被迫分离,按照一贯的性子,那必须是要死要活、非闹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不可的,但现在她却出奇的冷静与正经,除了黑眼圈与哭红肿的双眼外,几乎看不出其他不妥之处。

“担心我什么呢?”

“阿渃,他今早与百人队先行了,你可知?”连渃行为反常,他姑且理解为气急而伤,就像人在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其实是哭不出来的,而这齐小白昨日一顿暴怒爆发之后却又突然沉寂了,今早更是天一亮且不打一声招呼就独自率领骑兵队先离开了,若不是他手下士兵守夜,他肯定以为齐小白失踪或者想不开去做了什么傻事,两个人都这样,他不得不担心啊。

“知道。”

“他不会去干什么傻事吧?”

“不会。”

“你肯定?”

“肯定。”

连渃笃定的语气让连澄觉得,这两个人在他未看见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了不得的事,就好像约定好了什么似的。

“阿渃,我话先说在前头,你大哥我是齐国的将军。我不想有朝一日,以将军的身份与他见面,你明白吗?”犹记得,那日被逼急了的齐小白曾透露过希望他能出兵相助的想法,虽然一出口就被他说做不算数,但他仍然不能彻底放心。

“哥哥,我明白的。”

“还有,虽然君上一道君令拆散了你们,但我希望你进宫之后就要谨遵宫中礼数,切莫乱来,知道吗?”

“知道。”

“然后,你出嫁,作为兄长却不能送你出嫁,还请原谅。”连澄歉意地对连渃抱拳施礼,“回家之后,记得去父母墓前祭拜,告知他们一声,虽未来良人并非你所求。”

见状,连渃赶紧拖住连澄的抱拳的拳心,“我原谅哥哥。回去之后,我立刻就去墓园祭拜父亲母亲并将受封一事告知他们。”

“最后,我们兄妹这次分别又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得见,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要一切都好好的。”收拳成掌,连澄用又大又宽厚的掌心抚摸着连渃的头,“出嫁了,阿渃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向以前那般任性胡闹了,宫中比不得外面,定要谨言慎行。”

“是。”

“好,那我们就各自出发吧!”

出了无恒斋,连澄向左去往军中,连渃带着花溟往右与齐褚、管隽一行汇合,而后,他留在纪,她则回去临淄。

反方向别离的兄妹二人只挥一挥手便潇洒地迈开步子,因为分别次数太多,所以二人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走到一半时,从不曾回身回望的连渃却驻足了,连澄的背影无论何时看过去都那样的高大霸气,即使渐行渐远中。

“哥哥,对不起了,刚才骗了你。”凝着那道从小憧憬到大却一次又一次从眼前消失的背影,连渃喃喃自语道:“我们并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进宫之后我大概也不能安分守己,我们能做到的就是不将你卷入其中。所以,希望那一日来临时,你能原谅做出这样事的我以及我们。”

对于连澄的隐瞒如果是出于善意的话,那么对于齐褚的隐藏则绝对是怀有恶意的。

当连渃来到纪王宫时已是未时,齐褚早就立在了王宫殿前的台阶之上,而台阶之下则集合了管隽的大军,见这阵仗,连渃即刻装出一副哭丧的表情并病殃殃地靠在了身旁的花溟身上让其支撑着自己艰难地行走。

好不容易行至台阶前,她身子又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噗通一下瘫软地跪倒了齐褚面前,“叩见君上。”凄凄惨惨戚戚的音调犹如鬼掐了喉咙。

“寡人未来的夫人,终于出现了。”齐小白灰溜溜地滚回了临淄,连渃又一副饱经摧残的惨样,齐褚瞧之,别提有多开心多舒爽,但为了面子,他还是朝连渃伸出了手。

“谢君上。”连渃识相地接受了齐褚的恩赐,谢完礼她四指并拢小心翼翼搭上齐褚伸来之手,意外的感觉很暖,或者是她的手太冷。

齐褚缓缓收拢掌心,当他装着样子握紧连渃的四根手指时,他的大拇指反射性地一触即离,这微小的举动连渃捕获到了,她想,应该是自己的手在大热天竟冰冷入骨的原因的吧。

但这身体做出的拒绝与不适反应很快就被齐褚的意志给压下去了,他紧紧捉住连渃的手将其带起身后便高声喝令道:“开拔。”

令一下,分成几个方阵的数万士兵便开始分流成几股小分队有次序的移动,踏踏踏,众人沉重统一的步伐声听在耳朵里很有一种踏实与安心感,难怪当权者都得死守着兵权与军队这种东西。

“如果自己或者小白能有一支这样忠心耿耿又战力威猛的军队,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会是另一番光景了?”连渃不禁唏嘘。

管隽军中的左右前锋军在前开路,齐褚的车舆在姜离合等影卫的包围下居中,主力军由管隽亲率的中军部队则负责殿后,因得册封,连渃不幸的与齐褚同乘一车舆,不过幸运的是,齐褚一上车就躺在铺了凉席的榻上假寐了起来,这让缩在车门边小角落的连渃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从纪县到临淄也就半个来月的路程,可夏日炎炎、大军浩荡,他们却走了一个多月,到临淄时已入秋了。

“一个月之后,寡人会派人迎你入宫。”刚到临淄还未进城,齐褚就将连渃速速打发下了车舆,“快,掉头,去禚。”

连渃前脚刚落地还未来得及行礼回话,这齐褚连城都不近就急吼吼地令车夫赶紧驾车掉头,一看就有猫腻。

禚,齐国边境地与鲁国祝邱接壤,那里建有一座名为“离宫”的馆舍,鲁侯死,齐文姜无颜回鲁国以及无法面对继位的新君也就是她的亲儿子,更加舍不下兄长齐褚,所以齐褚就专门在两国交界处为她建造了一个属于他俩幽会之地。

“刚遣了大军就开始肆意妄为了,回城连宫都不进就迫不及待地去幽会自己的小情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君。”望着绝尘而去的车舆,连渃在心中骂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再这一个月之内没人会来烦我。”

公子彭生府邸毁,齐小白府邸再也不能去了,与花溟二人低调回城之后,她们住回了连家的祖宅上大夫府,这府邸因兄妹二人常年不在家居住所以导致异常的冷清,留守之人也只余一个老管家、老厨娘及负责打扫的下人三四人而已。

见连渃这个主人回来,老管家与老厨娘当场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过就算多了那么两个人,也无法让府邸热闹起来,因为在进宫前的那一个月时间内,连渃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日夜忙得不可开交。

这白日里,她要在自家府邸闭门潜心研制药丸,夜晚还要照旧去镜花水月坊坐诊,由于齐褚去禚之后还不忘正事,他派人在王宫城门以及各街道显眼处张贴了其一个月后便要迎女医侍连渃进宫纳为夫人的诏令,一时间临淄的大街小巷便像炸开了锅一样热闹,同时各种流言也随之四起,受此诏令影响,她上门看诊的诊金不但跟着水涨船高,坊间对她的态度也直接升到了与国君同等待遇。

“叩见连夫人。”连渃带着花溟来到镜花水月坊的门口就见坊主领着所有跑堂伙计、掌勺的、后院管账等一干人早早就跪在大门外迎接他们了。

“叩见夫人。”受这些人影响,大街上过路的、逛别家店的以及坊中的客人们都跟着来拜见她。

“你们不用这样,来这里坐诊的我就只是一名想赚金银的肤浅医者罢了。”连渃不喜欢这种改变。

“那怎么行呢,您是医者更是以后的国君夫人,现在君上未有子嗣、君夫人位也空缺,他日您若诞下公子,到时候母凭子贵的您那就是君夫人了。而敝坊能得未来君夫人大驾光临前来坐诊,那可是无上的荣光呀。”势利眼坊主幻想编故事的本事堪比的说书人,拍马屁的功夫也胜过宫中那些只靠一张嘴混饭吃的溜须之徒。

“既然我如此尊贵,那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带路,想让我在门外站多久呢?”连渃不客气地教训起了坊主。

“哎哟,小的该死。”坊主啪啪啪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光子,而后顶着五指印的烧红脸蛋亲自给连渃带路,“连夫人,请。”

一个客人得坊主以及全坊人的恭迎,这种阵势在镜花水月坊从未出现过,所以在连渃路过一楼大厅时,有些不明所以、没见过世面的食客酒客就学着坊主与狗腿的样子跟风行礼,而一些大致了解一些事情经过或者见过大场面的客人则淡定的保持原状,最后还有极个别自认为骨头硬又不屑沦落世俗的文人骚客,则毫不避讳地将国君、公子小白与连渃的事拿来当了酒后的谈资。

“公子小白实在太可怜了,据说呀,他因承受不了夺妻之痛而消沉患了抑郁相思之病,从此闭门不出,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呀。”

“这公子小白何许人也?那可是人人艳羡与争睹的齐国男子第一美色呀!”

“如今却生生被一道诏令、被一个女人给毁了呀。”

上楼之前,几句故意而说之的为齐小白鸣不平叫屈又明讽齐褚与自己的的言论清晰地飘进了连渃的耳中,听罢,她只是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不久之前,突然传出杳无音讯几年之久的公孙无知大人竟被发现离奇地死在临淄囹圄的深室之中,现在公子小白又遭逢此事落得如今这下场,看来,这王宫内廷真是个暗潮涌动、杀人于无形的危险地方呀。”

已至二楼,楼下讨论的声音已渐小,这些话,连渃原打算听听就算,反正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是外人能明白的,不过刚才这句话却让她忆起了被自己忽略了几个月之久的人与事。

“花溟,有事交代你去办。”进到二楼专属于她的那间屋子之后,连渃将花溟招到了自己近身的地方并小声地吩咐她道:“去查一查他们刚说的那事的真伪,如果是真,我要明确的时间以及此事件相关的后续处理。”

廿三回初为妾

经过几日的查探,连渃得知,齐无知在大概两个月前,也就是齐褚率领大军离齐赴纪督战时猝死在了临淄囹圄深室当中,因在当时齐国上至朝堂众人下至平民百姓的心中齐无知的行踪都是个迷,所以这消息一出就轰动了整座临淄城;另外国君齐褚又不在国内,暴毙的齐无知的尸首谁也不敢处理,只得任其置于囹圄当中,但国君督战一时三刻也回不来,加之齐无知出身不同,对其尸首一直弃之不顾也说不太过去,所以以丞相为首的大臣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派快马传令特使赶去纪禀告此事并请君降令处理方式。

但齐无知在世时本就是齐国的一段传奇,因此在他尸首被无辜弃于囹圄中时,很多临淄百姓都自发地前来观看与吊念,尤其是一些妇孺们,在见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公孙无知尸首被如此对待之后,她们联合起来对朝中大臣们的不作为进行了强烈的指责,但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但后面竟愈演愈烈,直接导致了城中百姓与囹圄徒人城中的囚徒以内外夹攻的方式上演了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暴|乱。

见势不妙的丞相只得派王宫禁卫军前来镇压,同时为了平息民愤,在还未请来君令之前,丞相在与众大臣商议之后不得不下令将齐无知按照祖制以“公孙”的规格先行下葬,葬于鼎足山的齐陵当中。

齐陵,齐国历代国君与各公子、公孙死后多葬于此地,但亦有例外,比如不得国君宠以及获罪之人皆不可入此陵。不巧,在齐褚眼中齐无知就是不得君宠的那一类人,于是从纪传来的君令就明确告知负责处理此事的丞相,“公孙无知,不得入齐陵。”

当见到这道只有一句话的君令,丞相与众大臣瞬间就傻了眼、犯了难,这齐无知已下葬,若按君令又得去挖坟,可这尸首挖出来又要葬去哪里呢?而且,这齐无知葬入齐陵可是临淄百姓人尽皆知之事,若公然刨坟,那搞不好还会引起暴动的。

该怎么办呢?

于是,丞相再次召集大臣们商议,经过一宿不眠不休地商讨之后,他们还是决定服从君令,但刨坟一事要秘密行事,为了不让人发觉,他们特意派了自家的食客趁夜秘密去办理,可当食客们掘开陵墓开启棺椁时,灵异之事又发生了,这齐无知的尸首竟不翼而飞了。

尸首去哪了?被盗还是哪个家伙先行处理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极其严重的问题,而那些已被搞得焦头烂额的大臣们既不敢禀报国君又不敢惊动他人去寻尸,只能各自干着急。

后来还是丞相府邸一位食客提出了一个建议,这建议就是将计就计,国君不让齐无知入齐陵,这齐陵没他这个人不就行了,倘若国君问起齐无知尸首怎么处理的,只要随便找个替死鬼随便找个坑挖了埋了,想国君也不可能在刨坟挖尸出来一验真伪,然即便国君铁了心想验,那也不怕,因为国君督战回国时,齐无知尸首都腐烂的差不多了,哪里还认得出模样呀。

此议一提就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他们的目的只要能过得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国君一关即可,他齐无知尸身是被盗还是自己飞走了以及在什么地方,他们根本管不着。

至于连渃,她当然不会像丞相与大臣他们那么好骗好打发了,“花溟,从齐无知死到下葬这期间一共经历了多久时间?”

“大概五六天。”

“五六天,也就是不到七十二个时辰,这时间正好控制在假寐的极限时间之内。”连渃倚在镜花水月坊二楼靠窗的栏杆上弹了弹手指暗笑了起来,“齐无知,你的尸首不是被盗也不是被谁处理掉了,而是自己走出去的,你一定还活着,是吧。”

“主人,要不要继续追查公孙无知尸首的下落?”见连渃沉眉不语,花溟试着问道。

“不用了。”连渃摆摆手,“现在要关心的根本不是齐无知的事。”

花溟点点头,“还有三日君上就要派人来迎主人进宫了,主人打算如何应对?”

“应对?还能怎么应对。”

“主人,花溟会时刻跟随在你左右的。”花溟单膝跪地,她知道,太医署与后宫虽都在王宫之中,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后宫女人们为了争宠经常会背地里下黑手阴谋陷害的,另外保不准那癖性乖张的齐褚又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连渃单手支颐很是自信地开口道:“但是我告诉你,那些女人们根本不足为惧。”

“那君上呢?”

“他的话,只能见招拆招了。”连渃拍拍花溟的肩膀让她放心,“不过我原本就打算让你随我一起进宫的。”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她来做。

三日后,傍晚时分,数名宫人驾着一辆车舆来到了上大夫府邸迎连渃进宫,因为是妾,所以一切排场从简、行事也要低调,不用拜天地父母,更不能从正门入宫。

“啧啧,趁夜、一辆破车、几个宫人,还能再廉价寒碜一点吗?”连渃穿得极为随便并且独自一人站在了府邸门口,那孤零零无人送嫁的排场似是对不公待遇的回礼。

“上车吧。”三宫人坐在车驾上发话,根本没有下车迎接、行礼的打算。

“是小妾就人人踩是吧?”被宫人冷漠对待,连渃有些不爽,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父母早亡、长兄又在外,只要他们看不见就不会伤心,“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风光大嫁的,你们这些该死的宫人就睁大狗眼等着瞧好了。”

连渃不气不馁不与宫人们计较,反而还面带微笑以轻快的步伐登上了那辆装扮简易的车舆。

刚坐定,车舆就行驶了起来,而且行得极快,没多少功夫就一路通行无阻地入了宫,一路上,三个宫人什么话都没有对连渃交代,连渃也懒得问他们什么东西。

“到了。”

急停的车舆以及忽然传来的冷冰冰的音调让正在车舆中假寐的连渃险些滚翻在地,受惊的她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压惊,“你们这是赶死啊,还有那毫无温度的语气一定是被遗人居的那些死宫婢传染的吧。”心里骂骂咧咧的她一个箭步从车舆上跳了下来,好家伙,这一看,此宫不仅地处偏僻、冷清异常连宫匾上的题字也早就褪色到认不出是什么的地步了,若不是宫殿前立了一排迎接她的掌灯宫婢,她绝对以为这就是冷宫遗人居。

“连渃啊连渃,你刚出嫁入宫住进的就是这种类似冷宫的宫殿,这待遇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连渃忍不住发笑。

“参见连夫人,吾等是这莲台宫的宫婢,是奉了君上之命前来伺候您的。”

掌灯宫婢倒是比遗人居那些强不少,至少还懂得说人话还知道行跪礼。可那驾着车舆的三个宫人仍旧无动于衷,甚至一声招呼不打就调转车头准备离开。

“慢着。”在宫人驾车离去前,连渃叫住了他们。

“何事?”握着缰绳的宫人不满地发生。

“事是没什么事,就是想犒劳一下你们。”说着,连渃从袖口里掏了一镒银丢到了车舆之上,“这些是给你们的,今晚,辛苦了。”

一镒银二十两,甩出去落在木质车舆上弄出了又沉又实的声响,白花花的银子即使在夜晚依旧能发出吸引人视线的独有光芒,好比那些驾车的宫人,此刻的眼神较之刚才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不想要或者不敢要那就到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丢掉吧!”看那群宫人目瞪口呆想动又不太敢动的样子,连渃潇洒地转身边朝他们挥手边朝莲台宫里走。

“是我的,是我的…”

“滚你的,是我先看见了…”

“才不是,我是驾车的,我最辛苦,是夫人打赏我的…”

“呸,就是我的,你放手…”

连渃才刚跨进门槛,身后就传来三人争吵厮打的声音,而且根本无须回头看,那愈见变大的扭打谩骂声就足以说明外面夺银之战进行得有多么惨烈与激烈了。

“哼,无视我是吧,现在看你们还能无视银子?了不起是吧,一镒银你们在宫中累死累活几年也赚不到,这次天上白白掉馅饼看你们还不化身成野狗、还不玩命地去抢去夺吧,哈哈哈!”连渃嘴角扬起了邪恶的弧度。

“夫人,就任由他们在外争吵吗?”连渃开心了,领路的掌灯宫婢却有些发急了。

“如果你想去阻止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今日夫人新婚,若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会晦气会倒霉的。”

“难道我现在还不够晦气倒霉吗?”

一言堵得宫婢无法辩驳,不过此宫婢脑子转得也够快,只听她即刻接嘴道:“君上虽今夜不会驾临莲台宫,但是按照礼俗,回门日即成婚后三、六、七、九、十日或满月的其中一天,君上一定会来看望夫人的。”

“这你都知道?”

“每宫夫人都是这样的,奴婢觉得夫人您也不会例外。”

“喔?”连渃一开始根本没觉得这里的宫婢会告诉她些什么东西,但刚才一席对话之后,她突然觉得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糟糕。

“成夫人在满月日见到了君上,舒夫人在第九日见到了君上,谢夫人与季夫人分别在第六日与第七日得到了君上的召见。”似怕眼前这位新晋的夫人不信自己的话,领头的宫婢还不忘详细地汇报了一遍此前的情况。

齐褚继位三年,在连渃之前总共只封了五位夫人,丞相之女成氏、司空之女舒氏、司徒之女谢氏、司寇之女季氏以及最后娶的君夫人周王姬,除去被废逝世的周王姬,其余四人亦无一人诞下子嗣。现又听宫婢那么一说,连渃才发现,并不是齐褚在与齐文姜旧情复燃且在齐鲁交界建了离宫长时间不回宫之后她们才失宠的,而是她们自一嫁进宫来就受得是冷遇。

齐褚之于齐文姜无疑是个痴情种,之于他后宫的其他女人绝对是个残忍的家伙,因为那些女人们都只不过是摆设与维系大臣间关系的工具罢了。

“真可怜。”连渃摇摇头,“不过如此一来,我是不是也不用太担心他会对自己怎么样了?若真是那样,那我希望齐褚你一辈子都别踏进这里都别见我。”

抱着如此想法的连渃开始了自己在后宫的生活,她是个不认生的人,所以只要住的屋子打扫整理的干净、床榻被褥舒适、有汤池沐浴、有给洗衣做饭的,她就能住得下去。所幸,这看似跟冷宫无差的莲台宫的内部构造以及设施还算符合他的要求,所以哪怕新婚初夜就住进这种鬼地方、甚至自己的另一半还远在禚地的离宫,她的心情完全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可吃饱睡足了之后,连渃却发现自己彻底成了一个无所事事之人,以前每天可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早上很早就要被花溟叫起来赶进宫,在太医署一方面要应付那群糟老头子,另一方面还要给那群不好说话又诸多挑剔的宫中女眷看病,就算某天没有病人可看,那也还能待在太医署的药室研究草药与医经,然,到了晚上还要去镜花水月坊坐诊赚金子银子,轮到自己闲暇或者每天的空当还能去纠缠一下齐小白,那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惬意多幸福。

哪像现在,这破宫殿里除了十几个宫婢以及十几间无人住的屋子以外什么都没有,才第一天,她就无聊地想逃跑。

“喂喂喂,难道我以后的日子就只剩吃饭睡觉睡觉吃饭了吗?”百无聊赖的连渃躺在榻上晒了一下午太阳数了几个时辰落叶之后终于忍不住抱怨了起来,“那谁,那个扫落叶的,你,过来让我扎几针可好?哎呀,药箱忘记带了…花…”

药箱忘记带了又不能公然喊出躲在暗处的花溟,连渃无比抑郁,抑郁到第一天剩下的所有时光,她硬是用来睡觉了。而当第二天来临、她正在想怎么打发时间之际,却好运气的有一拨人自动送上门来给她解闷了。

来的是齐褚先前封的那四位夫人,她们结伴表面上是以看望“新夫人”的名义而来,实际则是来看连渃笑话的。

也非怪,那四位夫人个个年轻、出身富贵、样貌也还算过得去,她们被父亲们送进宫就是为了享更大的荣华富贵的,可现在无疑如同守了活寡,换谁谁也受不了,所以又来了个同病相怜者自当要前来冷嘲热讽一番。

不过碰到连渃,那四位夫人想得逞比登天还难,因为身为太医署唯一的女医侍,她给这四人都看过不止一次的病,而掌握住了她们的病史就等于揪住了她们的小辫子,所以连渃凭此也成功让原本是前来刁难自己的女人们变成了自己的解闷工具甚至是伙伴。

就这样,五个女人弄了五张筵席,在莲台宫内的大树下以连渃为起点围城了一个圈,她们个个手持墨笔与竹简争先恐后询问连渃一些中医相关的美容养生之道,这连渃也是有问必答,只要她说一条那些夫人们就记上一笔,因此轮了数十圈之后,这一天的时光就基本耗掉了。

夜幕降临,四位夫人临走时还特别不舍,于是她们便约定明日继续,连渃也爽快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