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两个拿下!”未走出多远,先前被姜柳黯下令禁止进入囚室内院的守卫军们见里面有了动静,便操家伙杀了进来,当他们看到姜柳黯死了之后,就挥刀蜂拥而上了。

“一个、两个、五个、八个、十个…二十…好多个人啊…”被姜横云鼓励到全身都充满力量的连渃在看到举戟挥剑如潮水般涌来的士兵们时,她的心还是咯噔了几下,这种场面她平生未见,“别怕别怕。”她暗地里给自己鼓劲,可双腿、全身都忍不住筛糠,甚至拿着沾毒银针的双手也不听使唤的颤抖了起来。

唰唰唰,一个人杀在前的姜横云可是个狠家伙,几乎一剑一个,几乎不做无用功,他们来的快,他杀得更快。

“哇——”看着变身为杀神的姜横云,连渃的眼都看发直了,但转瞬眼中就蒙上了一阵灰暗,这个少年,才十五六岁,就练就了这一身的杀人本事,他到底是在什么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要练就这一身的功夫又要付出多少心血与汗水?在这之前,他是不是就已经杀过数不清的人呢?杀这些人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是如此的顺手与麻木?有没有也曾经害怕、恐惧、彷徨甚至想逃避退却过呢?

而这样一个冷血又骄傲的杀手居然依靠自己的意志选择了齐小白做主人,是因为他说的齐小白拿他当兄弟,是因为在他在齐小白那里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与关怀以及爱吗?

“横云,不光是你,我也在小白那里得到了这些东西,这辈子能爱上小白,能得到小白的爱,亦是我此生无二的荣幸。”连渃第一次与所谓的工具产生了共鸣,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了解与走近他们心里的想法,而这些,齐小白一定早早就做到了,因为他是那么那么的温柔,那么那么的心思细腻。

唰,感慨间,姜横云双剑一甩,两道血痕在身后画出了足足有几丈远的距离,而在那血痕的范围内已经堆积了很多很多守卫军的尸体。

一个少年仅凭手中的两柄短剑就对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展开了单方面压倒性的血腥屠杀,且血洗者还分毫未伤,这等恐怖到逆天的实力让剩余的禁卫军统统咋舌,他们各个面露惧色,纷纷握刀持戟往后撤。

“你们不攻过来,那我就杀过去了!”立在尸体堆当中的姜横云见守卫军不动,他没耐性地发出了令人寒栗的催命符。

“快、快、快…撤快撤快撤…”龟缩在一群人当中指挥作战自己却一步不敢上前的禁卫军千人将率先打了退堂鼓,在他看来,即便手下有个三五千人也恐怕不够眼前少年杀的,实力悬殊太大,果断逃跑保命才是上策。

上前杀敌没能一呼百应,逃跑倒是大家都积极响应,头头一跑,那不成气候的进攻阵型一下子就跨了下来,士兵们如散沙般的疯狂往外逃。

“啊啊啊啊——”

“大人,外面有阻军,我们被包夹了。”

凌乱的步伐声伴随着阵阵厮杀声从囚室外院传来,连渃心下激动,想一定是齐小白来了。

果然,外院大波大波掩杀进来的军队就像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瞬间就将院内那所剩不多的千人队给生吞进口了。

在一片银甲剑戟当中,混杂在军队当中身披紫色披风的齐小白永远都是最抢眼的一个,而当那抹久违的紫闯进眼帘时,连渃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她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也瞬间给齐小白指引了方向,拨开人群,他日夜思念的女子正挺着大肚在万军面前仰面大哭,她有多么委屈,她有多么难过,她有多么感动,她有多么开心,她所有所有的情绪都通过这哭声释放出来了。

“阿渃,我来接你。”立于万军的最前面,齐小白不顾一切地展开臂膀仰天大声呼喊了出来,“阿渃,我来接你了!”

——阿渃,我来接你了!

震彻心扉的呼唤声穿过云霄形成了久久消不散的回音,那包含爱恋与誓言之音,它真真切切传达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坎当中。

连渃已泣不成声,眼泪也早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向了那双臂弯展开的方向,不远的距离,她每一步都跨得沉重,近在咫尺的怀抱,她每靠近一点都觉得步伐轻飘,直到、直到完全埋入那股散发着熟悉香气与温度的胸膛时,她起起伏伏的心才踏实下来。

“小白,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来接我了。”扑进软实宽厚的胸膛,连渃使劲蹭了好几蹭。

“是我,我来接你了,你的小白来接你了。”怀孕七个月的肚子顶得齐小白无法完全也不敢完全抱紧连渃,可怀中那柔软的身体已让他心神荡漾,“阿渃,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好好看看你。”

“嗯嗯嗯。”闻声,连渃却摇了摇头,她不敢抬头,她害怕眼前之人只要一个抬眼去确认就会消失掉,她害怕这跨越了千军万马、走过了千山万水的重逢只是一场易碎的美梦。

“呵呵呵呵。”连渃不用说话,齐小白也能体会她的心情,于是他开怀大笑了起来,“阿渃,我不会消失,这也不是梦。”

“是吗?”连渃惶恐地抬头。

“你看,我就在这里啊。”齐小白伸手去抹连渃眼中的泪水,“看清了吗?”

用大拇指向两颊两边扒眼泪的做法的确是齐小白惯用的手法,眼泪一点一点减少,连渃的视线就越来越清晰,弯弯的嘴角,深陷的酒窝,落入星辰的双眸,模样比初见时还要美好。

“是小白,是我的小白。”刚刚清晰的视线刹那又模糊了起来,“小白来接我了,在孩子出生前真的来接我了。”连渃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亲口向你许下的承诺,我必定亲手实现。”齐小白捧着连渃哭花了的脸蛋,定定地开口道:“少时,我们曾拉过勾,我继任国君之位时,便是我娶你之时。我为君,你便是我唯一的君夫人。现在,我要去兑现这个诺言了。”

卌九回倾覆(合篇)

囚室那边那头起了动静,露华殿这头也有了新的进展,当齐无知告诉连澄太医令已前去囹圄给连渃落胎之事后,他并未如想象当中的那般冲动或者为救妹而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情绪,他只是面带焦虑的在殿内等待。

至于等待什么,齐无知与连澄的心里头自当有各自的认定。反正连澄没动,齐无知也没有借口拿他怎么样。

等待,无声的等待,是相当煎熬与漫长的过程,等得齐无知都不自觉地摩挲起了指腹、垫起的脚尖也快速地抖了起来。

“禀君上,管将军求见。”

许久的沉寂之后,传令兵一边疾走一边高声禀报。

没等来囹圄那的消息倒是等来的管逸轩,这样一来,该到场的人都到齐了,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齐无知打了一个响指,“快宣。”

身穿银甲腰跨长剑的管逸轩独自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自若地走上殿来,行至君座丈余远处,他单膝跪地抱双拳行礼道:“逸轩,参见君上。”

“管将军快免礼。”齐无知竟亲自起身去扶管逸轩,扶起之后他直接进入正题道:“寡人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禀君上,逸轩已成功接收了纪县的连家军。”

管逸轩嗓音不大,可足以令其身后的连澄以及二位裨将震惊。

“哼哼哼。”一直忌惮的军权终于掌握在自己手中了,齐无知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狂涌的情绪而闷声笑了起来,“这样一来,寡人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哼哼哼。”未登位之前,他绞尽脑汁与那些将军们周旋,好不容易拉拢一个,中立了一个,登位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个中立者会随时叛变,这个人就像长在自己心中的毒瘤,不除一日便不可安生,今日,今日,他总算是摘除了这颗毒瘤,整个齐国的兵马,全部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他再也不用惧怕任何人、任何东西了。

齐无知狂佞地笑着,那份肆无忌惮、那份为权利着魔的面孔深深刺痛了连澄的眼睛,自己的军队被管逸轩接收,管逸轩又是齐无知的人,那等待齐小白的结局也只剩下一个了。亏他当初还对齐小白有所期待,幸好,再期待之余,他也算为自己与妹妹留了一条后路。

“阿渃,没了孩子,你一定会恨哥哥,但是没了孩子至少还能保住命。”说到底,他连澄也有自私的一面,在妹妹的爱情与妹妹的性命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所以阿渃,你要原谅哥哥。”心中说出这句话时,他已死心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那寡人派你去追捕公子小白的事,又如何了?”如果连澄、连家军是毒瘤,那么公子小白充其量就是根小毒刺,毒瘤已除,就该轮到它了。

“禀君上,还未找到他的下落。”

“喔。”管逸轩的回答多多少少让齐无知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关系,无兵无权无靠山的齐小白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管将军,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就算翻遍齐国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找到他的下落,就算他逃去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将他抓回来。”

“得令。”

“好。”齐无知闭上眼轻轻吁了一口气,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按照自己的预定计划进行,现在只等囚室那边姜柳黯与素袖的回来了,但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落一个胎不就是一碗药的事吗?为什么折腾到现在,难道是遇上了什么阻碍?

“啊!”齐无知双眼猛睁,一个模糊的剪影以及一段姜柳黯曾经向自己描绘过的场景在自己的脑海中鱼贯而入,“姜、横、云。”

姜柳黯乃顶尖刺客,素袖医术了得,区区一个简单的落胎能耗时这么久一定是遇上了阻力,而这个阻力除了姜横云,齐无知再也想不出其他例外了。

“梁统领,你带一队人马立即前往囹圄囚室,如果遇上柳黯口中所说的那个影卫,想办法活捉他。”齐无知给公子彭生下了道急令。

“遵…”

“君上,不好了,囚室发生兵变。”

公子彭生还来不及领命,殿外又跑进来一名士兵,但那人不是传令官,而是驻守囚室的那个千人将。

“君上,囹圄驻守的一千人队全军覆没了。”满脸是血,左臂中箭的千人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扑在殿上向齐无知汇报着情况。

“怎么回事?什么叫兵变?难道不仅仅是一个剑客吗?”

“禀君上,一开始只有一个少年剑客,他先杀了太医令后又杀了君上的影卫,然后又杀了我们好多好多士兵。”回想起恶魔降临于世展开血腥屠杀画面,千人将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栗,“再后来,又有很多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们剩下的兵就、就…”被万军踩踏席卷吞食的那一幕给他造成的视觉冲击与心理创伤并不亚于前面那个杀人恶魔。

“什么兵?”

“看战甲看战旗,那是我们齐国的兵。”

“怎么会是齐国的兵?”计划不仅超出了自己的预计,而且还有相当大的失控甚至是失算,“到底是怎么回事?”齐无知被突如其来的局面搅得有些失了冷静。

这时候不冷静,那就会被潜藏的敌人钻更多的空子,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最紧要的是弄清实情与想对应之策。

“战旗上所书何字?”

“只有一字,齐。”

“那将领又是谁?”齐无知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这齐国的三员大将都在殿内,没有虎符、没有这些将领的率领,他们不可能擅自行动,绝不可能。

“好像是公子小白。”

“你确定?”齐无知猜到了背后捣鬼的是齐小白,但他暂时想不出他还能去哪里借兵,更没想到他居然亲自率兵出现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我、我…”千人将结巴了半天后肯定地答道,“我确定。”齐国男子第一美色,他还是认得出的,何况君夫人与那些士兵分别称呼他为“小白”与“公子。”

“报——”不平静的夜晚让不平静的露华殿更加混乱与紧张起来了,第二名传令兵又高喊着冲进了进殿内。

“这次又是什么情况?”一波接一波的意外简直让齐无知应接不暇。

“禀君上,公子小白率领的数万军队与露华殿外驻守的禁卫军发生了激烈的交战。”

“逼宫。”想象力很好的齐无知一下就想到这副画面,“数万到底是几万?”他的禁卫军可是有足足五万啊,他不管齐小白从哪里借来的兵,但他不信还能超过五万。

“至少五万。”传令兵的话再一次颠覆了齐无知的认定。

“至少五万?”齐无知额头青筋爆出,齐小白母亲乃卫国公主,卫国弹丸小国,全国兵力也不过如此,莫不是那卫侯疯了不成,居然为了一个毫无胜算的家伙就借出了全国之兵?哦,不,那些士兵又身穿齐国的银甲,那么多人数不可能全部完成换装,而且卫在上次纪一战当中战败已是亲齐一派,加之卫齐两国相隔甚远,几万军队的行踪不可能逃过齐兵的盯梢。

“到底是哪里来的兵?啊啊啊…”齐无知显得万分焦虑,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出去亲眼见证一下,不然无法安心。

“管将军,你此次带来了多少人马?”齐无知扶额问管逸轩。

“十万。”

“十万?”那可是戍边葵丘的全部兵马,“你带十万兵马前来,那葵丘不就是空城一座了?万一邻国突袭边境怎么办?”

“君上放心,葵丘的兵力逸轩只调动了五万,还留有五万戍边,绝不会给邻国可趁之机的。”

“那另外五万?”

“另外五万来自纪。”

嗡,五万与纪,一个数字一个地方,此二字眼仿佛让齐无知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那种震天的声响快速地流进自己的身体当中,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震得思绪断裂难以通畅的衔接上。

“葵丘、纪二地的士兵是前来向拥戴新君登位的。”见一脸迷茫的齐无知深入了深深的纠结当中,管逸轩又补充了一句。

“哪里来的新君,寡人是国君,齐国唯一的国君。”齐无知的脑子彻底凌乱了,“喔,寡人明白了,是你背叛了寡人,对不对?”

管逸轩笑而不答。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齐无知张开双掌,十指微曲似想抓住什么东西,可发力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的他的双掌无论如何都没有攥成拳状,只听他咬牙切齿地低喝了一声,“梁统领,快将管逸轩这个叛徒给寡人拿下,然后率军杀退外面的叛军。”他怎么会输,他手中还有五万由公子彭生亲自挑选训练出来的骁勇战将。

“遵命。”早先从部下口中闻见素袖被杀,公子彭生心中的怨恨之火早就燃烧起来了,此番得令,他定会将那么人命债加倍还回去的。

“哎呀,齐国闻名遐迩的大力士公子彭生,我可不是你的对手。”见公子彭生杀气腾腾地朝自己走来,管逸轩举起双手无奈地笑着后退。

“叛徒哪里走。”进殿前也缴了兵器的公子彭生仗着自己一身蛮力见管逸轩欲逃,他便大跨步上前擒拿他。

咻,谁料,猿臂才擒出,一声刺耳的剑鸣声破空而来,一柄斩人无数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公子彭生的心口。

“呃——”公子彭生闷哼一声,粗壮结实的双腿随即跪下,而后喉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壮如蛮牛的身躯便轰然倒下,吧嗒,脱力的猿臂紧跟着耷拉在身躯两侧,俨然已断气,可怒睁的圆目却始终未合。

“早该是尸体的人终于又老老实实变回尸体了,这才合常理。”眼前的画面,管逸轩似早有预料,他踢踢公子彭生的尸首讥笑了起来。

“是、什么人…”大力士公子彭生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在了自己面前,齐无知觉得很没有实感,“到底是谁?是谁?”混乱过后,天旋地转的感觉又侵袭而来,他昂着头凝着空荡的殿顶疑神疑鬼的自我叫嚣着。

“杀死公子彭生的人乃公子小白的影卫。那少年可是比齐褚的影卫姜离合还要恐怖的多厉害的多的存在。”管逸轩开始为齐无知解惑。

“你为什么背叛寡人?”齐无知斜眼凛着管逸轩,“当初寡人助你弑父才夺取兵权的,那时,你发誓会永远效忠寡人的。”

“助我弑父?”管逸轩觉得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你连我为什么要弑父的原因都搞错了,何来助我一说?”

“你不是像你父亲一样因为老家伙一直把着兵权不放而才起杀心取而代之的吗?”

“兵权?那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管逸轩的目光霎时放空,“我弑父那是因为我恨他,恨他杀死了我母亲,恨他杀死了我最爱的女人,恨管家那可怕又残忍的立子杀母的传统。”

管家,曾经也独立的掌管着一个边陲小国,但被强大的齐国吞并后就向其称臣了,入齐之后被封为将军,爵位世袭。

所谓立子杀母,就是嫡妻生了嫡子之后就会被处死,以免当国君早亡、幼子继位而使得年轻的母亲与背后的外戚实力掌权,而世袭将军爵位之后,这一传统不仅被延续下来还得到了齐国历任国君的谕命维护。

管隽的生母、管逸轩的生母以及管逸轩的嫡妻都是死于这种传统之下。倘若说对丧母之痛没有深切体会的话,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嫡妻分娩几日后就被活活勒死却只能袖手旁观的痛与无奈,他可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齐无知当然知道管氏一族的传统,但若不是自己,管逸轩至少要晚二十年才能当上三军统帅,所以他千算万算绝不会算到叛变者居然会是管逸轩,而且还是因为“感情”这种无聊的东西。

“好吧,就算是因为那些无聊的感情,那还不是托寡人影卫的福,才解决了你父亲周围的那些剑客,不然你能近得了他的身吗?”

“是托你的福,我才手刃了父亲。但你却没给我,我最想要的东西。”

“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齐无知觉得他看人很有一套,他也确认不会看漏管逸轩这个人,现在忽然蹦出什么最想要的东西,让他一头雾水。

“一份国君亲颁的谕令。”

“你要什么谕令,寡人现在就拟。”

“晚了。”管逸轩摇摇头,“我早已与公子小白定下约定,一仆绝不侍二主。”他虽弑父,但确实极度讲信用之人。

“那你之前听令与寡人算怎么回事?”

“都是公子小白的计谋。”

“什么?”

“公子小白知你要与齐褚较量,也知你盯上了我们管家军,所以公子让我假装效忠于你,助你拉下齐褚、做掉公子纠。”

“你们是什么时候联手的?”齐无知查得很清楚,他接触管逸轩之时,齐小白那边根本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你与公子几乎同时找到我,但对比一下你们开出的条件,我果断选择了公子。但为了引你上钩,我还是采用了你的办法杀掉了我父亲,你也因为这一点而对我深信重用不已。”

这句话让齐无知犹如五雷轰顶,丧失了大半斗志再加上刚才的打击,他无力地斜倒在了君座之上,“齐小白到底承诺了你什么?”

“一道废除我管家百年传统的诏书而已。”

管隽为人算不得大胆与有野心,一辈子也只想安分守着世袭的将军位,好让其时代相传;不过因为立子杀母的传统以及弑父的发指行为不得不让他做人十分小心,他担心子孙、身边人效仿他,因此从不让外人接近自己,包括自己全族之人且雇了不少江湖侠客守护在身,因此管逸轩想杀他,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后来齐无知与齐小白同时找到了管逸轩,为了笼络他,齐无知答应解决藏于暗处默默保护管隽的所有人,给他创造出了一个近身弑父的绝佳环境;而齐小白只让人带了一句话与送了一卷竹简送给他,那句话是“帮他解决保护管隽的暗卫”,而那卷竹简则是一份拟好了盖上玺便能昭告天下的诏书,内容是关于废去管家百年来的立子杀母的传统。

那份诏书就像一道希望,一道护身符,他的儿子,他的子孙有了这道希望、这道符,未来就再也不会饱尝自己所偿之痛、也不再会受百年传统的折磨了。

埋藏压抑许久的心思被参透被人挖掘出来重见天日,管逸轩无疑被齐小白此举给感动了,至情至性的他没有道理不选择他而选择肤浅只看表面的齐无知。

“交易,寡人居然输在了自己最得意的交易之上。”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之后,齐无知靠在君座之上默默失笑,他以为站在权利中心之人眼里永远只看得到利益二字,可他齐国的两名大将军居然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这真是天大的讽刺与笑话。

“禁卫军统领已死,外面的禁卫军也不会抵抗太久了。”见齐无知失魂落魄地倒在君座之上,管逸轩单手拔出插在公子彭生心口的那柄短剑,边开口边往君座走去,“我要将你的首级献于公子小白,以谢他对我管家的再造之恩。”

语落,管逸轩几步登上君座,举剑就劈。

“哼。”面对劈下的利刃,齐无知冷冷一笑,“就凭你,也想取我的首级?”说话间,他的手就往君座椅背后一捞,一柄青色的细剑抢在管逸轩的短剑触上其身时先划出了一道青光。

“糟了。”管逸轩没想到齐无知居然会武功,而且不知从哪冒出的一剑还威力十足,他意识到并做出闪躲动作时已然晚了,嚓的,他的胸口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若不是身穿盔甲,他可能就当场去了半条命了。

“虽然我好像真的输齐小白一招,但你们想取我的项上人头,那还要看你们有多少本事了。”生死关头,齐无知一扫颓势,立在君座之上的他细剑横在胸前摆出一副迎战的姿态。

那眼神、那动作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杀气,在场的管逸轩、连澄皆一惊,他们看得出,齐无知身怀绝技,不好对付。

吃了一亏的管逸轩眼睛紧盯齐无知的一举一动,脚也不断挪着步子,“就算你剑术再厉害,杀了我们这里的人,外面还有千军万马呢,你跑不掉的。”

“杀了你们已够本。”齐无知眼睛斜飞,专注着殿内、眼前所有人的动作,“若齐小白出现,那就再拉他一起上路。”一对一单挑,他自信不会输姜柳黯多少,杀了齐褚杀了齐纠登上了君位,他的愿望算了却了,虽然被自己最不重视的齐小白击败,但他并未觉得有多么的不甘心,而且他始终觉得,这通过弑君得来的君位,迟早都会以相同的方式还回去的。

相持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整齐又沉重的行军步伐声,哒哒哒,着装整齐的银甲军方阵出现在露华殿的殿门处,唰唰唰,方阵左右排开,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道,晃眼的紫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而披着它的齐小白则气定神闲地款款而来。

“齐无知,你的五万禁卫军已全部缴械臣服,你已无路可退,如果你肯放下剑投降,我可以留你全尸。”

最终回解冤结

在万军当中齐无知清楚地瞧见了齐小白以及立于他右后侧的连渃,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远比齐小白的存在要耀眼的多,而齐小白的左边侧立的意气少年也是很是打眼,他手持一柄锋芒的染血短剑,与飞刺进公子彭生心口导致他死亡的那一柄像极了,姜柳黯、素袖一定也是死在这样的两柄夺命剑之下。

“哼哼哼。”齐无知绷紧的脸忽然松垮下来,他兀自笑着,“全尸?这种东西重要吗?对于已死的人而言。”笑罢,横在胸前的细剑一抖,借着君座的踏力,他的身子跃了起来,失了君位他至少还有剑,有剑,那他就还能战斗。

咻,极细极软的剑身刺破沉淀凝滞的空气,直指齐小白而去。

“主人,让开。”姜横云来到了齐小白身前,扬剑迎接齐无知的挑战。

“很好,能与干掉柳黯的剑客一较高下,也不枉多年习剑。”齐无知的脸上由始至终都挂着浅浅的笑意。

电光火石,两剑相碰,溅起花火无数,刺、突、劈、砍,闪、避、侧身、翻转,无形的剑气卷裹在缠斗的二人周身,栗色与玄色的两道身影在攻防间肆意转换,尤其是那抹玄色,每一个抖腕、每一个挑剑、每一个旋身的姿态都那么的舒展与优美,他好似在用生命演绎他所会的一切,在燃烧殆尽前将最华美最醉人的一面统统展示在世人面前。

这样的一个人,让连渃看的有些着迷又有些感喟,她想,齐无知大概是天生的雅者,他的琴技,他的剑术,他的头脑,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都那么优秀雅致,如果没有血统的牵绊,如果没有君座的诱惑,如果没有权利的蛊迷,如果没有对这一切的执着,他的这一生应该会活得相当精彩与潇洒,也必定会被众多人追捧与艳羡。

只可惜,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

而尽管齐无知的剑舞得极美,可在天赋异禀的少年天才剑客面前,他只抵挡了不长的一段时间。

“你输了。”姜横云仅用一柄剑就战胜了齐无知,他将那柄短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是啊,我输了。”剑在喉,完败的齐无知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并且豁达地笑赞道:“输在这样一位剑法高深精湛的剑客手里,我输得心服口服。”

“少啰嗦,放下你手中的剑。”姜横云显然不买账。

“你是姜横云?”

“正是。”

“齐小白的影卫?”

“正是。”

“为什么选择齐小白。”齐无知问了与姜柳黯一样的问题。

与当初回答姜柳黯一样,姜横云一字不差地如是回复齐无知,“因为主人拿我当兄弟。”

“你信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