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长得像他的美女妈妈,皮肤白晰,美目顾盼,简直不像个练武的孩子。

铁证如山,何止无话可说,只怨念地瞅了妈妈一眼,径直把大包背进了储藏室,肩膀一抖,大包横飞出去,准确地落在该落的地方。

何止对于投掷之准非常满意,嘴角弯起的微笑弧度尚未形成,就听到随着背包落地,包内发出“呜”的一声闷叫。

何止倏地回头,盯住那只大包。在感觉到异常情况的瞬间,少年脸上轻松调皮的神态消失不见,眼神变得锋利无比,如弓之满弦,箭之蓄发。

大包表面轻轻蠕动了一下。

包里有活物!

怎么会?这一包干果,明明是他亲手装进去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储藏室的门外,发现父母和两位师兄都进屋去了。他不打算叫他们来帮忙处理这个可疑的包,这点小问题,他自己解决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背包,用脚尖轻轻踢了它一下。立刻有了反应,包里传出“嗷”的一声轻叫。是人?是兽?

他伸出手去,慢慢拉开了大包的拉链。

拉链开处,露出一个蜷卧在包里的一名瘦小女孩。她五六岁模样的 ,头顶上翘一对毛乱乱的小辫子,尖尖的小脸上脏脏的,眼睛被突然出现的光线耀到,睁不太开,又急着看清面前的人,长长的睫毛慌张地扑扇个不住,小嘴巴紧张地抿着。

那怯生生的模样,如同初入尘世、被人捕捉住的一只小精灵。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起,本文将以日更直至完结。感谢每一位耐心等待结局的娃,抱而么之。

第43章 小童年

何止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原本应该装满干果的包里多出来的女孩。怪不得这包干果这么沉,原来钻进去这么个家伙!她是什么时候拱进去的?装车的时候还是卸车的时候?他后退了一步,命令道:“出来。”

女孩被他的话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爬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地带出来一堆剥剩的干果壳。何止讶异地扬了扬眉。感情这家伙不但躲在背包里让他背着上山,还吃掉了他们过年的干果啊!

女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面前,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身上穿着一件粉色棉外套,腰部装饰着一个大大的紫色蝴蝶结,黑色靴裤,脚穿棕红色小皮鞋。衣服的质地看上去不很差,只是象她脸上一样脏兮兮的。

他打量她一番,迟疑地开口:“你……”

女孩突然扬手,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劈面向他丢来,扭头就往门外跑!何止轻松把东西接住,居然是一枚核桃。说了一句“哪里走”,身形微动,一探手,已揪住了欲逃跑的女孩的小辫子。

疼得她“呜呜”直叫。眼角飚出两朵小泪花。

何止见她要哭,有些慌了。他只是逗逗她而已,可不想看到眼泪与鼻涕横飞的场面。慌忙把揪着辫子的手换到她细细的手臂上,瞥见手里的核桃,灵光一现。这家伙大概是想吃核桃,又咬不开,让他来帮她,以表示友好吧。

他把核桃在她泪汪汪的眼睛前晃了晃:“小妞,想吃核桃吗?”

手指微微用力,“啪嚓”一声,就捏碎了,然后递回到她的手中。

小桃低眼看看这一堆破碎的壳肉,惊悚了。这颗核桃,她躲在包里的时候捏过、挤过、咬过,愣是纹丝不动,而这个少年仅用了两根手指,毫不费力地就捏碎了!他看起来白白净净,可是力气好大!他当着她面露这一手大力金刚指,是否是在表示,他可以用同样的手法对付她?

不由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暗暗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是否能比核桃壳坚硬一些,然后,战战兢兢抬头,用惊悚的目光仰望着高出她一大截的何止。

何止迷惑了……这家伙不吃核桃,看他干嘛?

他哪里知道,小桃将他友好的表示,当成了强势的威胁。现在她的小脑瓜里只拚命转着这样的念头:怎样逃脱偷吃干果的惩罚,怎样才能让这位大侠不要像捏核桃一样捏碎她的骨头!

何止等了一会,见她呆呆的没反应,手微微一抬……

小桃心中一抖:他要动手了!急中生智,膝盖一弯,扑嗵一声,利落地跪在他的脚下,死死揪住了他的裤腿儿,大声求道:“大侠,收小的为徒吧!”

何止的手僵在半空,额上飚出冷汗一滴,惊讶地低头看着她。

只见女孩眼角飚出泪花两朵,然后在他的裤子上蹭了蹭,小脸顿时干净了许多,何止的裤腿上倒多了一团不明污渍。

他急忙甩了甩腿,想抖落这团脏兮兮的大累赘,她却揪的死紧,好险没把他的裤子揪下来。他提溜着裤腰,不胜其烦地说道:“你放开我啦。”

“你先答应我。”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甩掉再说。

很好,有了师徒关系,大概会饶她一命。想了一想,仍是没有松手,再补充了一句:“不用我赔你那些果子吧?”

“不用不用!”

“……还有吃的吗?”

何止按上额角:“……有。”

“好丫!~”小桃一跃而起,“我想先喝点水,吃了你包里的好多开心果,咸的,好渴……”

何止揉着隐隐作疼的耳根,领着这只聒噪的大麻烦,走向父母的房间,一进门,就扯着小桃的胳膊往前一推:“妈!快来收了这个妖孽!”

小桃看到有两个大人,又胆怯起来,顺着何止的力道转了个圈,又绕回到他的背后藏了起来。

胡熏衣和何墨痕惊讶地探头看这怯生生的女孩。半晌,胡熏衣戳戳何墨痕:“老公,怎么办。儿子带女人回家了,可是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何墨痕一口茶喷出去。何止捏拳捶墙:“妈,您能不能严肃点……”

小桃则响亮地问道:“师父,他们是祖师爷和祖师娘吗?”

淡定如胡熏衣,听到这话,也不淡定了。这个称呼,比直接称他们为“公婆”要来的劲爆。不可思议地看向儿子:他小子收徒之早,自三分教创教以来也算是史无前例。。

……

胡熏衣帮小桃洗了个澡,用毛巾裹着她的头发细细擦干了,捧着她的小脸儿看看,不由愣住。之前这女娃娃脸上脏脏的,只觉得长的很精神,此时洗净了,才看出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皮肤细嫩,五官精致,睫毛长长密密,末梢处微微上卷,将一对眸子笼得云山雾绕,蓄着没心没肺的天真,可是偶然发呆的时候,又觉得她的眼睛里藏了许多话,欲语还休。

胡熏衣看得心微微疼起来。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孩,为何会与家人失散,流落在外?流浪的途中又遇到多少危险,吃了多少苦?

据她自己说,是与姨妈带她出去玩时,与姨妈走散,再问起家住哪里、姨妈叫什么名字、父母的名字,都一概说不知道。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说自己叫小桃。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只能先收留她,再想办法替她联系家人。

用浴巾裹了昏昏欲睡的小桃,抱到客房的小床上。睡梦中的女孩蜷着手脚,防御的、戒备的睡姿,像一只时时刻刻要保护自己的小兽。

胡熏衣心中忽然溢起化不开的柔情,仿佛觉得自己一直就想要这样一个漂亮又精灵的女儿。手轻抚上女孩柔软的黑发,决定要一直保护她。

女孩被起名叫作何桃,就这样被三分教收养,成为了何止的徒弟。何止年龄虽小,却是个严厉的师父,在传授方面绝不含糊,一个练功不认真或是不听话,就拿一根小木板抽她的屁股。何桃初到三分教时,对陌生的环境充满戒备,信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胡熏衣,一个是师父。被抛弃的恐惧深埋根深蒂固,整天不是粘着这个,就是粘着那个。

有时候何止把她留在练功场练功,自己稍离开一会儿,她也会慌里慌张地找来,甩不脱赶不走。何止烦不胜烦。

某次带她下山去处理一些事情,她腿脚慢,他就让她先走,自己随后赶上来。她答应的时候很爽快,却在沿着石阶向山下步行了半个小时后,回头看看身后空空的长阶,渐被惶恐抓住。

“师父不要我了”的奇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出来,越来越沉重,直到压得她一步也走不动。就此返折回去,又怕被师父骂。这样奇怪的恐惧感,让她进退不能,就站在阶上哭起来,一对泪眼擦了湿,湿了擦,雾蒙蒙地巴望着石阶的尽头。

何止脚下施着轻功追来的时候,正要骂她为什么走这了么久才走到这里,却看到她泪湿的脸蛋儿,冲到嘴边的指责压了回去,蹩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因为看到师父并没有抛弃她而松一口气的小桃,忙忙地擦干脸颊,嘴巴咧开一个释然的傻笑,答道:“没事,就是怕师父不来。”

这样犯傻的理由,让何止很没好气。竖着眉毛斥道:“我怎么会不来,你是找理由偷懒吧。”

“真的不是。”她小声争辩了一句,因为心头的担忧放松了,神情也放松了,跟着何止蹦蹦跶跶下山。走了一阵,何止忽然停下脚步,叫住她,从颈子上摘下一个银坠子来,戴在她的脖子上。

“这个是月影坠,师父从小就戴的。先借给你戴着,它在,就当成是师父在,看不到师父的时候也不用慌。”

“好。”她喜孜孜地把坠子按在胸前的皮肤上,微微的暖,带着师父的体温。

何止的眼中泛起一点温度,瞬间又敛得不见,变回严厉的师父,绷着脸道:“收好了,不要让别人看到。现在继续赶路。加快速度!足尖踮地!提气!再快!……”

自从有了他赠予的坠子,这丫头脸上的神情也日益明快起来,对别人的依赖心越来越淡。随着年龄增长胆子越来越大,练功的闲暇时还会抄一把柴刀,到山中去探险,何止也不阻拦,学武的孩子,在形势险峻的山中闯荡一下没有坏处,反正山中没有大型猛兽。

她十一岁那年,有一次她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天快黑了,又下起了雨,还没见人影。何止有些急了,亲自到山中去找,进到野林中没多久,就听到隐隐传来何桃的呼喊声,然后是一声枪响。何止心中一紧,施起轻功,循着声音急忙赶去,看到何桃持一把柴刀与一个持猎枪的男子对峙。

何桃的神情凶狠,男子手里握着枪,脸色惊慌。何止看到何桃脸上有血,顿时疯了,一块石头飞过去,正中男子手腕,猎枪落在地上。然后飞身掠过去,一顿掌劈腿踹,打得男人趴在地上言语不能。

再回头去察看何桃的伤势,却见她怀中抱了一只小白狐,脸上的血是白狐的血,她自己并没有受伤。那个持枪的猎人是偷猎者,打伤白狐,过去捡拾猎物时,遇到了这个持刀的女孩,为了抢那白狐,差点把他砍死。

两人拖着半残的偷猎者、抱着受伤的白狐回到教里,把偷猎者交给掌门,送去山下派出所,然后帮白狐处理了屁股上的伤口。

看着小白狐蜷成一团在纸箱里睡着,何止把何桃叫到外面,找来专用木条,一下下拍打着自己的手心,对何桃冷冷说:“趴下。”

第44章 小信物

何桃呜咽着抗议:“为什么要打?”

抗议归抗议,动作却不敢稍有怠慢,乖乖趴到凳子上把屁股撅起来。何止咬着牙,一板子抽在她屁屁上,恨声道:“打你是为了你不知深浅!为了一只狐狸,居然敢跟有枪的人对峙?!命不要了么!你的命不想要就不要的么?你给我记着,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师父我的!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先得问问师父我同意不同意!记住了么!记住了么!”

说一句,一板子。打得何桃哭着求饶:“记往了,记住了,呜呜呜……”

何止打到解了气,收起板子,试探着戳了她屁股一下。她痛得跳了一下:“痛痛痛啊师父!”

他撇了一下嘴角,心中暗暗懊悔打得重了,又不肯流露出来,只凉凉说:“不痛能长记性么?……去让我妈给你上点药。”何桃哭天抹泪地跑去投奔掌门夫人了。

那之后,养好伤的小白狐不肯回到山中,就赖在教中不走了,变成了他和何桃共有的宠物。狐身上有天生的狐骚气,还是掌门开了个去狐骚的药方,喂白狐吃了几个月,就彻底清除了异味,变成香软可爱的宠物一只。

真是些美好的回忆啊。

何止以为,就像收养白狐一样收养来的徒弟,只要好吃好喝喂着,好好管教着,养大了,就像白狐一样跑不了,赶不走,自然是属于他的,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所以在她满二十周岁时,他合计着她也快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她叫了出去。

“何桃,过来,为师有话说。”

“师父请吩咐。”

“嫁给师父。”

“哦。……啊?!”惊吓得眼睛圆圆,嘴巴圆圆。

混蛋,用得着这么吃惊吗?因为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他本来有些紧张而绷着的脸,绷得更难看了。冷冷说:“就这样吧,我再去跟爸妈打声招呼。”

“等、等一下!”何桃揪住了他的袖子。

“还有什么事?”为了掩饰紧张,他表现得十分不耐烦。

“师……师父!我怎么能嫁给师父呢?”家伙脸都吓白了。

“那你想嫁给谁?”危险的目光横着扫了过来。怎么,辛辛苦苦养大的徒弟居然有异心么!

她手一哆嗦:“我没想嫁给谁呀。”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你也没有机会嫁给别人了。”

“……此话怎讲?”

“记得小时候我送你的月影坠吗?”

“月影坠?……月影坠!!!……哦哦,月影坠啊……”念了三遍“月影坠”的过程中,她的思绪也是起落了三次——月影坠?那是什么东西?——月影坠!!!对了,她很久以前把那东西转送给了小夹子!——月影坠啊……师父他还不知道她把东西送人了。会打她吗?冷汗下。

她奇怪的反应让他有些诧异。看她一眼:“怎么?我让你收好,别让爸妈看见的,你可收好了?”

她硬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回答:“收……收好了!师父你放心好了。”别人替我收好了。

“哼,谅你也不敢有闪失。那可是何家的传家宝,是传给何家的媳妇儿的。当年我从妈妈那里偷了来给你,你也收下了,就注定是我的人了。”

“……您,您给我的时候,也没说明白哪……”她弱弱地说。

“你那时才几岁?跟你说,你听得明白吗?”

“那以后怎么没说呢……”

“我现在不是说了吗?”他见她的态度犹犹豫豫的,不爽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拖着她走向父母的住处,一边说着:“得了,现在就去跟爸妈说清楚吧,省得夜长梦多。”

她惊慌失措,脚蹬着地面向后使着力:“师父,师父父……”

“闭嘴。”

“……”

神仙夫妻一般的人物——何墨痕,胡熏衣正在如神仙一般悠闲对奕。见儿子拖着他的徒弟气势汹汹地走进来,诧异地抬眼望着他们,胡熏衣手中的棋子举在半空忘了落。

何止:“爸,妈。”

何墨痕问:“小止,有什么事?”

“我要和何桃结婚。”何止绷着脸说出这句话,语气坚定,明显是来通知一下,而不是来征求父母意见的。

何墨痕默然一下。旋即乐了:“好啊。”

何止反而一愣:“您不反对?”

何墨痕笑道:“反什么对啊。桃儿毕竟是自己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养了这么多年总算没白养,他其实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何止也跟着轻松了,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还以为,您会因为我们的师徒关系乱了辈份而反对呢。”

“这个呀,好说,我在祖师爷神位前打个招呼,说你们解除师徒关系就可以了。”

何止大喜:“谢谢爸爸!”

拉着何桃转身就想找地方庆祝去,身后传来一声棋子落盘的轻响,然后是胡熏衣凉凉的话音:“你问过妈妈同意了没有?”

何止一惊,回过身去。妈妈的性格一向开明又温柔,他跟妈妈之间也很有默契,再加上妈妈平日里对何桃视如已出,妈妈会反对的可能,他想都没有想过。讶异地反问:“您难道不同意?”

胡熏衣看一眼一直委委屈屈站在何止身边,一脸苦恼的何桃,说:“你先问问桃儿愿意吗?”

“她敢不愿意。”何止强横地说。目光锋利地瞥向何桃:“你自己说,愿意不愿?”

何桃被他震慑惯了,概念里根本就没有“反抗师父”一说,低低地回答:“……愿意。”声音有些模糊,一付垂头丧气的懊恼德性。何家收留她这个流浪儿,把她抚养长大,供她吃穿上学、授她武艺,她的心里日积月累了感激,对于师父一家人的任何要求,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抗拒。就算是多么不情愿,也不应该抗拒不是吗?

胡熏衣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坐得端端正正摆了个老佛爷的架子,慢悠悠说:“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何止诧异地问:“为什么?”

“我是你妈,我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您平时没这么独裁啊!”

“哼,小事我不计较,大事我一向独裁。”

“我不管,我一定要娶她,明天就带她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何止绝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孩儿。

胡熏衣一声冷笑:“何家是三分教的一脉传人,是有严格家规的。要做何家的媳妇,必须相赠传家宝——那价、值、连、城的月影坠,戴着坠子拜祠堂才能结为夫妻。”

何桃听到“价值连城”四个字,脸暗暗地绿了。

何止顿时得意了:“妈,这个规矩我知道,月影坠我早就送给她了,她也毫不犹豫地收下了。”

“哦?”胡熏衣没有觉得意外,微扬起秀美的眉:“你什么时候送她的?”

“……很久了。”何止故意含糊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