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斯跃这个糊涂蛋,求亲的时候根本认错人了!他在七夕庆典上看到的是妹妹风栖云,而不是姐姐风宿云。想来风栖云当时不知为了什么,回到了雁都,并且在欢快的庆典中出没过,只是没有回过风家,所以风家人并不知道她回来过。龙斯跃事后找人打听,旁人一定会把她当成长在雁都的风宿云,于是龙斯跃据此莽莽撞撞地打上门去求亲了。这真是一门稀里糊涂的亲事。

当然了,父亲这种天生情种的作派无疑很能吸引年轻姑娘,何况综合各方面的说法,此人相貌英俊(风笑颜有些自恋地想,看我这么漂亮,也能想到我父亲绝不会丑。)而他和宁南云家有仇,又身怀绝技,简直是风长青梦寐以求的招揽对象。在那个时代,一直守护在云家的箭神云灭根本就是风家的噩梦,风长青一定也很愿意找到一个连云灭都没能抓住的人才来与之相抗。而对于一向听话的风宿云来说,羽族一贯有长辈指定婚姻的传统,家族安排的婚事她本来就不好抗拒,何况龙斯跃的长相和风度都一定不让她反感。所以风长青和风宿云得到的,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美妙结局;龙斯跃本来就对那位令他一见倾心的美女并不了解,也很难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于是最大的问题发生在了风栖云身上。她本来就和家族的关系十分紧张了,这时候听说这么一门亲事,很容易就猜到事实的真相。到了龙思跃和风宿云结婚的时候,她的满腔妒火和愤恨,恐怖是压抑不住的。或者说,她其实未必就对龙斯跃真有什么放不下的情愫,而仅仅是不能接受“一个看上了我的男人最后稀里糊涂娶了我姐姐”这一事实。于是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还有一个问题。”风笑颜刚说出口,想起吕嫂听不见。于是她伸手冲着自己一通比划,吕嫂很快明白了她想问什么:“你想问你的身世,对不对?”

风笑颜点点头。吕嫂凝视着她的脸,眼神显得很柔和:“你长得真像你娘啊。大概就在大小姐离开之后九个月左右,舅爷忽然带了你娘回来。那时候她浑身是血,即将临盆,一只眼睛刚刚被人弄瞎了,而且脑子已经很不清醒。舅爷没有告诉别人,除了他几个最亲近的随从,就只叫了我去照顾你娘,而你……就是我接生下来的。”

风笑颜看出了吕嫂眼神里的怜爱之情,她明白这个风烛残年的半聋老人来说,在自己身上寄托着对风宿云、风栖云姐妹的怀念。她抓住老人苍老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老人的身体一震,双目中慢慢有了泪光。

“你娘疯啦,再也好不了了,”吕嫂凄凉地说,“但是她还记得她有一个孩子,总是不停地念叨着要找她的女儿,还念叨着要找孩子的父亲龙斯跃,舅爷这才知道,这个孩子是龙斯跃的。他很生气,觉得你娘未嫁却和自己的姐夫私通生子,简直是家族的奇耻大辱。所以他把二小姐关起来了,如果有人发现她的存在,他就告诉他们这是大小姐——至少在生孩子这件事上算是名正言顺。后来我实在不忍心看她成天都想念着你,就偷偷告诉她你很好。她不相信,我就把你住在哪里说了出来,以便显得可信,没想到她真的会去找你……”

四周传来了一片欢呼声,那是这个夜晚月力最强盛的时刻,即便是无翼民在这时候都会感到飘飘欲飞,因此羽人们的快乐达到了顶点,忘情地发出喧嚷之声。但对于风笑颜而言,此刻的心头充满混乱,无论如何与欢乐不沾边。趁着欢呼声响起,足以掩盖她的语声,她贴在吕嫂耳边,大声说:“有一个问题我必须知道,你怎么认出我娘就是二小姐的?”

“她身上戴着她自己的饰物啊,”吕嫂说,“大小姐和二小姐打扮的风格是不一样的。”

“除了饰物呢,有没有任何肉体上的印记,比如痣、胎记、伤疤?”

吕嫂皱起眉头想了很久:“还真是没有。不过从那天晚上开始有了,她瞎了一只眼睛啊。”

“你先别哭!”风笑颜比吕嫂更难受,但还是咬牙问道,“说到眼睛,我娘在离家之前,是不是曾和一些独眼人有过往来?”

“有,当然有,二小姐以前交了好多秘术师朋友,后来就跟着他们学坏了。她离家之前,的确看到过和独眼人交朋友,舅爷很生气,还骂她,说她干脆挖掉自己的眼珠子好啦。舅爷真不该说那种话啊,坏话经常是要应验的,那天晚上见到二小姐时,她的眼睛也是那样血肉模糊的,真是可怕啊。”

“那你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吗?”风笑颜嗓子都快喊破了。她牢牢记住吕嫂告诉她的地点,快步离开了风家。母亲死去那一夜的凄厉惨叫又开始在她心头盘旋,让她觉得在风家多呆一小会儿都会憋闷得要昏过去。在她的身后,人们短暂的纵情欢唱结束了,一切似乎又复归羽人们特有的秩序,只有在天空,还有无数洁白的羽翼在幸福地翱翔。

第二天下午,风笑颜找到了当初发现她母亲的地方。那是一片叫做跑马溪的平坦林地,属于雁都城风家产业的一部分,过去通常被风家用来举行各种大型的集会或仪式。在风笑颜十岁的时候,风宅经过扩建,又吞并了大量土地,于是各种仪式可以直接在风家的院落里进行,不必再去跑马溪了。现在这里只住着风家的老仆人康平及其家人,负责看管这片暂时没有什么用的土地。

风笑颜来到那间简陋的树屋外,正打算敲门,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既然风长青是在这里找到她母亲的,不对康平做一些警告和恐吓是不可能的。要是直截了当地盘问,以对方的身份肯定什么都不敢说。得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才行。当前最大的好处就在于,风长青死了,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都可以用来作为恐吓的道具,只不过受益人就截然不同了。她换出一张严峻的脸,重重一脚,踢开了门。

“我真的不是老族长的人!”康平吓得浑身哆嗦,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我在风家做了一辈子和老族长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再说了,我只是个贱民,无权无势也没学过武艺,就算想要给他卖命,也得有那个本事哪!”

“那可不见得,”风笑颜绷着脸,“正因为你太不起眼了,所以风长青才有可能把一些重大的秘密交给你保管,反正没人会注意你。”

康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我真的冤枉啊!求求您放过我吧!”

康平的家人躲在门后,偷偷向外张望,一个个吓得脸得发白。风笑颜看着戏唱得差不多了,神情忽然转向柔和:“其实我也觉得,你在风家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什么劣迹,并不像是会当风长青走狗的人。”

老仆人拼命点头,简直要扑地磕头了,风笑颜接着说:“所以呢,你也不妨把你过去和风长青有过的接触都告诉我。也许有些事情,是风长青蛊惑你或者逼迫你做的,你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点我当然会考虑,决不会为难你。但前提是,你得把你所知道的都讲出来,漏一个字都不行!”

最后一句话声色俱厉,康平又是浑身一颤,努力调动着自己的记忆:“嗯,我想想,我想想。七年前的木神祭,他遇到了我,夸我多年来看守跑马溪有功,让人送了我一匹东陆的丝绸;三十年前,我生儿子的时候,他也给我送了点补品。哎呀,不对,三十年前的族长还是风贺老爷呢,我记混啦……”

上了年纪的老仆人东拉西扯,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挖掘着和风长青有关的零碎。还不时张冠李戴一番。风笑颜很耐心地等着,终于,在几乎把自己的人生轨迹重述了一遍之后,康平触及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件往事。

“对了,您说到秘密,大概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吧,我还真替他保守过一个秘密!”康平兴奋地说,“那一天晚上我正提着灯巡视,忽然听到林子里有什么人在争吵。我刚刚赶过去,还没看清楚人影,就呼啦啦一大片闪光,闪得我眼睛都花了。”

风笑颜握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说。”

“我被吓坏了,不知道是不是林子里闹鬼,不敢靠近,”康平继续说,“正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黑影一下子从林子里钻出来,速度很快,差点撞上我,吓得我摔了个跟头。等我爬起来,黑影已经不见了,但我能闻到一股香味。所以那个黑影可能也是女人。”

女人?风笑颜皱起眉头:“你为什么要说‘也是’?”

“因为树林里还有一个,”康平说,“是个大肚婆,满身满脸都是血,看起来很可怕,不知道谁在那里布置了一个机关,她胸口中了箭,但是运气很好,居然射偏了一点,没有射中心脏。我知道出事了,赶紧连夜去府里报告。结果老族长亲自来了,把那个女人弄走了。他警告我,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后来我谁也没说。”

“你做得很对,”风笑颜动作僵硬地放了一枚银毫在他手心,“记住,你今天没有见过我,而过去的秘密,今后仍然是秘密。”

感激涕零的康平不住地点头哈腰,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风家的斥候全身都在发抖,以至于走路时差点摔倒在地上。

刚刚离开康平的视线,风笑颜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放声哭出来。从最初听到风长青临死前的话就开始起疑,到其后与吕嫂交谈后的疑心更重,再到刚才听完康平的叙述,她觉得自己的猜疑终于得到了大部分的证实。

疯女人的确是自己的母亲,但她并不像风长青和吕嫂所认为的那样,是与姐夫私通的妹妹风栖云。正相反,她就是龙斯跃的原配妻子,姐姐风宿云,而这一切都是风栖云的恶毒的布局!

愤怒和屈辱的眼泪一滴滴溅落到地上,风笑颜觉得自己出生后还没有哭得这么厉害过。一开始她就在怀疑,以两姐妹的性格,风宿云怎么会把风栖云害得那么惨?在她所听到的所有描述中,一步步滑向堕落深渊的,都应该是风栖云才对。而听了三个人不同角度的描述后,她慢慢理清了思路。

风栖云痛恨姐姐夺走了龙斯跃,一直想要报复,而她最终想出来的方法竟然是——和自己的孪生姐妹对调身份!她要杀害风宿云,然后自己假扮成风宿云,从此和龙斯跃在一起。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姐姐骗到了跑马溪的树林里,袭击了已经有身孕的她,然后和她对换了私人饰物。一定是在这个过程中,她想起了自己已经被刺瞎的左眼,因为拜在丧乱之神的座下而失去的左眼,这是个容易露馅的环节,因为不能保证是否有人曾经见到过独眼的自己,并且告诉风长青。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狠毒地挖掉了风宿云的眼睛,以免被看穿。挖眼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旁人把姐姐认成她。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风笑颜想起风栖云的残忍就觉得不寒而栗。幸好那个偷袭的机关偏了一点,而康平的出现让风栖云受惊并赶忙逃走,不然风宿云已经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死去了,并且会被一直认成妹妹。

幸好事实并非那样,风笑颜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燃烧起来了,母亲又在痛苦中多活了三年,却把复仇的火种留在了女儿的心里。我不知道风栖云现在躲到哪里去了,也许她已经死了,那我只能把仇恨之炎烧向把风栖云变得如此邪恶的丧乱之神。

我要摧毁丧乱之神。风笑颜默默地立下誓言。

[五]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日期,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距离辰月法器库再度开启的日子已经不会太远了。但是令云湛感到难以理解的是,曲江离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抓紧时间赶到宝库所在之地静静等待,反而在外面四处招摇呢?

“比如你有一匹价值千金的好马,而其他很多人也知你有一匹好马,想要抢走它,”他向大车店里的马贩子打着比方,“你会不会为了抓一头骡子成天在外面晃荡?”

“我有病吗?”马贩子反问。

这就是了,连一个马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云湛想。他可以理解曲江离想要借助诸侯国的力量来为自己扩展势力的野心,毕竟法器不是万能的,有法器有人才是正道。但问题在于,想要抱诸侯的大腿,任何时候都行,不急于一时;万一耽搁了法器库开启的日子,就得再苦等十九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但曲江离先是勾搭衍国,再去破坏唐国与辰月教的感情,简直就是急不可耐。如果他没有做这两件事,而只是悄悄躲起来,自己还真是很难凑齐那么多线索去接近真相。

这是为什么呢?云湛纳闷地想,如果说五十七年前他是年少轻狂不知深浅的话,经过了那一次的教训,他理应学乖了才对。他躺在七月的大车店连苍蝇都能闷死的空气里,苦苦猜测着曲江离这一反常行为的动机,直到夜深后才慢慢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似乎和自己的叔叔云灭变成了同一个人,并且沿着云灭曾经的生活轨迹,走向了早已离开的宁南云家。那时候云灭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独行者,面对再多的敌人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却在他正当盛年的时候,选择了抛弃过去的生活,回到云家为家族效力。

“你居然肯回来?”云家当时的族长云栋影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难以置信。

“我只有一个条件,”云湛说着,用下巴指向他抱在怀里的昏迷不醒的女子,在梦里,那个女子的脸和石秋瞳一模一样,“我要去做一件事,生死未卜。我需要你替我保护她。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就会为云家效力,直到你我二人有一个死掉为止。”

“成交。”云栋影淡淡地说,转过身打开了云家的大门。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声音很响,让云湛一下子从梦里醒来。门响原来来自于大车店通铺房那扇陈旧的木门,不知道谁半夜跑出去冲凉,拉开了门。

但云湛再也睡不着了,刚才梦里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怪不得我总是觉得曲江离的行为有文章呢,他想,原来是和云灭那个怪物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回想起云灭自己颇不愿提及,但师母风亦雨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段往事。那时候云灭正面对着他生平遇到过的最凶险的敌人,而风亦雨也被敌人袭击,身中血咒。云灭这个从来不会向谁低头的桀骜的人,为了冈亦雨,却咬着牙关选择了向云栋影妥协,把风亦雨放在宁南云氏的保护之下,以便自己能心无旁骛地去击败敌人,消除血咒。

曲江离也同理啊,云湛坐了起来,兴奋地想道。他那么急切地和国主们接触,并不是着急捞取什么利益,而是有一些迫在眉睫的危机,必须要借助强大的兵力去消解。简而言之,他并非贪得无厌,而是情非得已。但是以曲江离的法力以及他手下那此忠心耿耿的信徒,还有什么拔不掉的钉子呢?

云湛索性起身,跑到大车店简陋的浴城,提起从井里打出来的凉水一桶一桶往身上冲。在凉水的刺激下,他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串联着线索。毫无疑问,曲江离最关心的事情一定是开启辰月法器库,所以他求助于国家军队的力量,那么这一次开启法器库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呢?

五十七年前,他成功了,但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在屠灭汤家满门后被辰月追杀,不得不躲起来;三十八年前,他已经很有心计,杀光了辰月追兵,无疑再次取出了众多法器,并由此吸引了大批信徒;十九年前没有与他有关的任何消息,云湛曾和木叶萝漪一起猜测,很可能是包括连衡在内的一些信徒背叛了他,阻挠了他的计划……

云湛猛地把一桶水兜头全浇到身上。原来如此!他连手里拎着的空桶都忘了放下。十九年前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事实,不只是阻挠而已——叛徒们找到并开启了法器库!所以曲江离再次现身后,本来只打算做两件事:处置叛徒并召集一批忠实信徒。那些各地被挖掉眼睛的死者,多半是当年背叛他的人;而那些听到歌谣就从原有的生活中消失的人,则无疑是对丧乱之神忠心无二的虔诚追随者。但当他满怀渴望地来到法器库时,却发现了意外情况:法器库已经被当年的叛徒强占了,而且对方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他。

人生就是一场莫大的悲剧,云湛幸灾乐祸地想。原来我一直以为潜在的敌人就是这位丧乱之神呢,没想到局势原来是狗咬狗。这样的话,没准老子还能坐收渔利呢。

得到这个推论之后,另一点谜团却又浮出水面,如果真的存在第二股势力,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露过面?到目前为止,作恶的都是笃信丧乱之神的独眼人,而背叛了曲江离的那帮人,既然已经开过一次法器库,想必也会利用那段时间取得数目可观的法器,否则也不至于令曲江离束手无策。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出现过?

他正在出神,浴房仅有的那扇破窗处传来一声轻响。云湛心头一紧。他满脑子都在投入地思考着谜题,加上自认为在天启城内躲得很隐蔽,跑过来沐浴的时候忘了带武器。此时他所能用的只有一条温淋淋的毛巾和木桶之类的杂物,对付一般敌人倒是够了,万一来个高手,那可有些不妙。

“别挣扎了,”一个好像是拼命憋住笑的女声说,“你手里无弓无箭,是肯定打不过我的。”

“我现在相信你们河络是个男卑女尊的社会了,”云湛喃喃说,“偷看男人洗澡也这么泰然自若。”

“这个嘛,你理解的角度有误,”贵为辰月教主、此刻却诡异地站在大车店窗外看男人洗澡的萝漪慢吞吞地说,“我们河络和人类、羽人都是不能通婚的。所以你在我眼里不是什么裸体男人,弃其量是掉光了皮毛的猩猩罢了。”

“这个比喻非常贴切。”云湛哼唧着穿好衣服,身材矮小的河络已经从窗口灵活地钻了进来。她环顾了一下这间比狗窝也强不到哪儿去的浴房, 摇了摇头:“幸好我神机妙算,早就猜到你这种穷小子只会住这种店,不然要找遍天启城的客栈可得费点功夫呢。”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云湛一怔。

“本来是为了别的事来的,”萝漪看起来口风甚紧,“可是现在,确实是为了找你。”

“发生什么了?”

萝漪本来嬉皮笑脸的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曲江离消失了。也和他手下所有的独眼人都消失了,踪影全无。”

“没准儿他是和唐国国主闹崩了,又去换了下家……”云湛说到一半,忽然领悟过来,“糟糕!老怪物一定是去法器库了。这说明法器库马上就要开启了!”

“他肯定得到了唐国国主的强力支援,而且这一次打开法器库,也许会把所有的法器都搬出来,”萝漪满眼血丝,看来很久没睡过好觉了,“那样的话,九州将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劫难。”

[捕头佟童给云湛的信]

云兄:

你托我调查的几件事,大致有了些眉目。

第一,我在各地的同行纷纷给我回函,确认了那些失踪案的细节。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听到了一阵旋律古怪的吟唱声,而失踪者正是在听到吟唱声后就立即失魂落魄,循声而去,其中大部分都展现了奇特的秘术。

第二,皇子篡逆案是高度机密,我没法取得详尽的档案,但是还是从知情者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传言。

第三,公孙蠹的脾气之怪超乎旁人想象,所以获取和他有关的消息非常艰难,我寻访了一些昔日很有名望的老捕快和刑部的官员,他们告诉我,公孙蠹的性格孤僻,工作之外从来不结交朋友,他入行之后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谁进过他的家门,因此人们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曾有过什么侄儿。我只能分析,那个侄儿也许是从乡下来投奔他的,在天启城待的日子并不长,由于公孙蠹不与人交往,所以根本没有谁在意到这个细节。

但我得到了一个比较可信的说法,那就是公孙蠹并不是死在皇帝手里的。据说皇帝当时对于公孙蠹不依不饶一定在追查三皇子的做法十分恼怒,确实下令要处死公孙蠹。但公孙蠹在被捕之前,已经被另一批不明身份的人推下山崖杀害。那是他逃亡的路径上最危险的一段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近乎笔直的绝壁,如果有人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伏击,他完全无法躲避,只能被打落山谷。但他冒险挑选了这条近路,终于还是着了道。

事后只能找到一具摔得稀烂的尸体,容貌已经无法辩认,但身上有一处伤痕能证实死者身份——就在出事前大约半个月左右,公孙蠹遭遇了一名向他报复的逃犯,左肩上被划了一刀,虽然伤势很轻,但仍然留下了痕痕。此外,公孙蠹在最近的两三年里还有一些旧伤,都对上号了。凶手是谁并没能调查出来,但你我二人应该有较为明晰的答案。

如果他的侄儿真的活下来了,也许会回到家乡去避风头。我已经查知公孙蠹的老家,距离天启城不算太远,随信附上简单的地图,你如果有空可以去看看。

第四,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收获我必须要告诉你,关于去年秋季那些挖眼杀人的案子,我终于得到了第一起有人目击到杀人凶犯的报告。这起案件发生在某个较为荒僻的越州小镇,被杀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贩,但在他被杀的那个夜晚,一位更夫亲眼目睹一个独眼怪人从他的家里离去。事后搜查这个小贩的家,意外发现了一个用以囚禁秘术师的地下密室,而且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于是我的越州同行调查了那名小贩,发现他真名叫连衡,是一个二十年前就被认定是死亡了的秘术师。讽刺的是,我的同行继续追查他所用的化名“郭凯”,结果发现郭凯在十五年前也曾在澜州死过一次,也就是说,这个连衡前后假死过两次,一定是有什么惹不起的大对头逼得他那么做的。不过这一次,尸体确认无误,连衡的第三次死亡终于成真。

此外,从时间上来说,在去年秋天发生的一系列的杀人案中,连衡之死的发生时间最早,那个从连衡的家里离去的独眼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事件的主谋。

考虑到你的财务状况,随信附上一张银票,祝一切安好。

又及:刘厚荣的伤情大有好转,虽然可能赶不及帮助你破案,但康复肯定没问题。

又及:秋瞳公主曾两次召见我询问你的近况。

佟童

CHAPTER 08 正义

[一]

海盗头子宋奎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己躲在床上,然后鼻子里闻到一股药味。头昏昏沉沉的,很重,让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在做上一笔生意的时候,对方的商船竟然也配了防海盗的火炮。他的坐船被击中一炮,后脑勺吃了一块崩飞的碎木头,就此人事不省。

不久之后,宋奎的兄弟们抢了起来,争先恐后把宋奎搀扶起来。他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躺了快一个月了,看来这条命是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