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浮生此番算是见识了贺劭烽他们这群人的玩乐圈子了,比起他们来,那些国王游戏的惩罚还真是算不上什么。就连向浮生现在所在的休息室,隔壁沙发上也已经有一两对在那里缠绵了。

她对男女□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她本人还是相对保守,此刻见得隔壁这现场版的激情戏,实在让她有些为难。

有着嘈杂的音乐作掩护,陌生女子的嗯吟越发肆无忌惮。向浮生急忙站了起来,走到远处,靠着扶手以远离他们。往下看去,舞池里的情况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向浮生此刻算是理解了贺劭烽的滥情了。长期浸淫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私生活要能检点倒也奇了怪了。至于办这个聚会的林朔,向浮生也只能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此刻,她突然有点担心起厉志诚来。他那样的人…

正想着,就有人顺着楼梯上来了,灯光打过阶梯,她看见了那四五人里头厉志诚的脸。他那一头棕发在几人之中煞是好认。

向浮生心下一喜,刚想要走过去,却依稀听见他们谈话间提到了她的名字。

“听说今天那个向家到小姐要来啊!怎么没见着?”

“怎么,想泡人家啊?”

“诶,我哪敢和我们志诚抢啊。”

话语间他们已经上了楼,往最里头的沙发走去。因为昏暗又吵闹,他们并没有发现更在后头的向浮生,而是顾自大声交谈。

“听说,前几天圣诞节,她还给你送礼物了是不是?”

一群人在沙发上坐下,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发问。向浮生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听你助理说,是C家的手表,少说也要几十万块了吧。”

“志诚,你可真是好命啊!向家小姐在你屁股后头追,那就是金库银库在等着你,就算入赘不了向家,捞一笔也不吃亏啊。”

向浮生蹙眉,她始终没有听到厉志诚的声音。

“朋友们,现实点。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贺家一直想讨向浮生当儿媳妇的。”厉志诚开口,带着些许醉意,“要不是看在向恒的面子上,我是真是没兴趣和那个向小姐有瓜葛的。她简直就是一个麻烦。”

向浮生身体一僵,而那边的对话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哇,话不用说安么狠吧。我的小女朋友和向浮生她们混的不错,听她说,人家可是很崇拜你厉志诚的,什么,说你很有正义感。”

“正义感?”厉志诚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她不就是看我打些综援的关系嘛。做我们这一行的难道不知道?律所要维持良好的形象的,当然要接一些像深水埗吃综援的人的Case咯。所以,我说她是Naïve and Soft。”

一阵哄笑,向浮生坐在位子上,拳头紧握,原来是这样…

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富家女。厉志诚,她以为的他,另一面竟是…这样。

向浮生可以接受厉志诚不喜欢他,接受他当面拒绝或是数落。毕竟人各有喜好,而她也不是完人。她可以努力可以改进可以弥补,只因为她喜欢他的秉性。但这样一个厉志诚,将她当作一个话题肆意嘲笑的厉志诚,在背后议论别人的厉志诚,她却难以接受。

可又能如何反驳,如何怪罪?

厉志诚说得没错,她向浮生是傻,不然为什么每一次都看走眼,喜欢上错的人。

她所有的资本,在别人眼里看来,也就只不过是向恒的女儿,向家的大小姐,仅此而已。

端着酒饮的侍者走上楼来,由客人们来取,侍者走到向浮生跟前,她抬起头,犹豫了片刻,拿了一杯鸡尾酒。

她和好友也没有少去酒吧,她的酒量不差,心里有底。十六岁那一年,她放弃了贺劭烽,和朋友偷溜出去喝过彻夜,喝到吐的滋味还依稀记得。人说酒能消愁,向浮生可颇有感触,身体难过至极,自然就会片刻忘记心里头的难受了。

抿了一口,果汁的口感,不过向浮生知晓这一杯恐怕度数不低。但她没想到的是,不仅这酒的度数高,里头还加了料。只喝了小半杯,向浮生便有些头晕。

厉志诚那一圈人的哄笑声在她耳边鼓噪,像是装上了扩音器,她捂着耳朵却也没有用处。厉志诚的那一句“天真软弱”在她脑海里盘旋。

向浮生豁然起身,拿着自己的酒杯绕过沙发走到那一群人中,看准了厉志诚,扬手就将酒泼了过去。

就在此刻,笑声停止了,向浮生松了一口气。但见那一群人纷纷转过头来看她,有人诧异地喊出她的名字。

有些回神的向浮生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又看向愕然的厉志诚,竟不知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她正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冰凉的,出奇地舒服。

向浮生的手滚烫,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空酒杯,林朔便知道出了事,他对厉志诚他们说:“她醉了。志诚,我让服务生给你弄件赶紧的衣服来。你们继续。”

他说完,便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拉着向浮生往楼下走。

向浮生脚步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里头的空气又闷又热。唯有男人的手是凉的,向浮生扔下酒杯,另一只手也搭在林朔的臂上。

两人匆匆走出了大门,林朔对专人吩咐了几句,那人进去,大门也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嘈杂的音乐和闷热的空气。

可向浮生觉得燥热的感觉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地严重。她抓紧了林朔的手,难耐地说:“林朔,好热。”

林朔头也没有回,拉着她进了电梯,电梯缓慢向下运行着,林朔这才放开她,眸子对准她的脸,正色道:“我和你说过,不要喝别人给的东西,waiter的也不行。你听了没有?”

向浮生见他这严肃的样子,似是在责备她,憋着一肚子委屈又无处发泄,身体又燥热难受地要死,毫无征兆地,她竟然大哭了起来。

“又不要你负责,干嘛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全都是伪君子,臭男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向浮生边骂边抹着脸上滚落的泪珠,“我再笨也比你们这些衣冠禽兽的好!有钱就要被你们背后议论算计吗?这是什么道理!”

见她这泪水横流,还骂得煞有介事的样子,林朔也是没有料到,只递了手帕过去,向浮生瞧见,接过去抹泪,便又继续骂。平日里她就算是有些使性子,却也没今日这般。

又是委屈,又是泼辣,这倒让林朔对向浮生有了另一番认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林朔褪下西装,盖在向浮生肩头,一手按住关门键,一手将向浮生揽在自己怀里。

他说:“你先省着点力气,听我说,楼上这么热闹,外头一定蹲着很多记者。等会儿门开了,你把头埋在我胸口不要抬起来。你也不想自己哭花了妆的脸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吧,嗯?”

被男人这样揽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向浮生竟一时止住了哭,只觉得像被什么蛊惑了似地点着头,然后不自主地将脸埋在他胸前。

果不其然,他们刚出了大门,就有闪光灯在闪,林朔抬手将向浮生遮住,两人快速地上了车。林朔报了自己住所的地址,司机便启动了车子。

车内,向浮生的头还枕在林朔肩头,药力和酒精的混合作用,让她的思绪越来越不清晰。她也不在哭了,只感觉得到燥热和烦闷。趋于本能地她想要靠近身边的男人,但是残存的意志一直在阻止她自己这么做。

“送我回去。”她说。

“我活腻了才把你这么送回去。”林朔让司机把冷气再开大一些,垂下眉来看她:“怎么,怕我吃了你?”

向浮生盯着男人翕合的薄唇,气息有些乱。林朔抬手捏住她纤细的下巴,眼中蓄满了笑意:“不过看情况,倒像是你要吃了我。”

他凑近她,气息洒在她眼睑上,一路往下,空气暧昧像是顷刻便会擦枪走火。可下一秒,向浮生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向浮生再醒来,已是次日,张开眼头像要炸开一样地疼,肩膀也是酸疼。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黑白基调的布置,宽大的床铺。再低头,却见自己穿了一件男士衬衫。她心里的疑惑还没理清,一句问候就在耳边想起。

“早上好。”林朔穿着居家服,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一脸笑意。

向浮生噌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指着男人的鼻子质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向浮生的手指就在他眼前,他挡掉她的手,指腹滑过她的唇瓣,反问:“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又是被下了药,还能发生什么?”

“禽兽!”向浮生怒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似乎除了头疼肩酸,也没有别他的不适了。

“和你开玩笑的。”林朔轻笑,绕过她走到床边的摇椅上坐下,悠悠道:“在你想对我霸王硬上弓前,我就把你打晕了。你的衣服是帮佣换的。我拿了你手机给那个叫Lara的打了电话,叫她告诉你父亲说你留宿在她那里了。”

向浮生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林朔摇着摇椅,一双美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虽然美色当前,但既然你那么喜欢正人君子,为了博君所好,我还是要把持住的。”

向浮生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出去,却听背后的林朔又添了一句:

“其实,厉志诚的事也好,贺劭烽的事也好,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向浮生,你值得一个懂得珍惜你的人。”

他的语气很淡,却在那一个清晨,深深地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向浮生,你值得一个懂得珍惜你的人。

可是林朔,你为什么偏偏不是那一个?

天色暗了,手里的茶也凉了,向浮生垂下眉来,眼底有着一丝丝的落寞。

佣人此刻进来,低声说:“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第十二章

12

林朔回到家,只见厉志诚坐在大厅沙发上喝茶。他偏过头去问下人向浮生所踪。下人说,夫人在楼上睡了大半天,约莫半个多小时前下来取了点吃喝的,就又回房去了。林朔点了点头,就举步往厉志诚那走去。

“四十三分钟,林少,你生意做大了,架子也大了啊。”厉志诚斜靠在沙发上,棕色的瞳仁注视着林朔。

林朔松了松衬衫扣子,不以为意地坐下,一手搭在沙发上,一手拿起了厉志诚摆在桌面上的文件:“你没见到我的面,但律师费可是照算的。你厉大状可一点没亏。”

“那帮你那么多年,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等人。”厉志诚坐直了身体,道:“这单生意我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下周就可以安排对方签约。不过,我想你今天找我,应该不只这件事吧。”

林朔放下文件,抬眼见厉志诚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将资料扔回桌上,道:“和她打过照面了?”

“对,并且被很彻底地无视了。”

“你不是已经习惯了么?跨年舞会那次被你背后恶言中伤,之后她就再没给过你好脸色了。”林朔挑眉。

“我对她做的坏事,可不及你万分之一。”厉志诚不屑地说:“所以我就弄不明白了,你找她回来作甚么?摆在家里辟邪?”

佣人在林朔面前摆上茶水,他拿起杯子来抿了一口:“她回来是事实。我找你来,只是想解决一些我和她之间存在的法律问题。”

厉志诚眉头蹙起:“你和她之间现存的法律关系就只有委托关系。难道你想撤销她的委托?”

林朔扬眉,顿了顿,道,“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别开玩笑了。当初是我们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弄了张精神问题的报告,让法院相信她没有办法履行股东职责。这才签了委托书,让你成为最大股东。你如今要那么轻易让位给她,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朔了。”

“难道我就不能良心发现一下么?”林朔问。

厉志诚盯着林朔的脸孔半晌,说:“你是认真的。”

“我手里的资产已经远远不止利恒这一块,而且我从来贪图的都不是利恒的那一点股份。何况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还她也是天经地义。”

厉志诚眯了眯眼,他在等林朔的那一句“但是”。

“就是,把事情做得干净点。我可不想栽在自己手里。”林朔淡笑。

“我做事从来都很干净。”厉志诚拂了拂衣服,道:“所以,交代完了?”

“暂时没有了。”林朔放下手里的杯碟。

厉志诚起身,“那我先走了。”

“不送。”林朔依旧悠然地品着茶,佣人将厉志诚送到大门口。

出门前,厉志诚却突然返过身来,问:“算我多嘴问一句,你真觉得事到如今,你和她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闻言,林朔放下茶碟,望向厉志诚:“我不是很喜欢,厉大状你对向浮生所表现出的浓厚兴趣。别踩我的线,你知道我的脾气。”

佣人虽知会了林朔回来的消息,向浮生却没丝毫下楼的意思。他们虽喊她少夫人,却不代表着她也要跟着做戏着下楼去迎接男人。再者,厉志诚在,林朔不免要和他商议事情。林朔不是一般人,断然不会让她打探到什么。她下去,也是自找没趣。

外头天暗了,向浮生便进到里屋来,开了灯,躺在床上看闲书。刚看了十来页,敲门声便响起。来人敲了两声,见她不应,便推门进来了。

林朔进屋,向浮生眼皮也没有抬,照旧靠在床上翻书。她虽然嘴上说习惯变了,可是…她还是习惯在家的时候将头发束在脑后,用发夹夹起盘成一朵花苞的形状,清爽干净;看书的时候为了避免刘海遮挡住视线,便捋到耳后;拿书的姿势也一直是单手,另一只手总闲闲地放在边上,偶尔会无意识地敲打着手边的东西,或仅仅是桌面。

眼前的她,和旧时的她没有太大的差别,就像是穿破层层叠叠的时光和隔膜重复出来的一映像。可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唇角,从上扬的笑意转变成紧抿着的一条弧线。

林朔亦能读懂她紧抿的唇线所表述的语言,意味着她对他的抗拒。

向浮生不搭理林朔,林朔也就顾自在她床边坐下,不说话,只看着她。过了五分钟,向浮生终于放下书来,冷冷地对上男人的眸子。

“有何贵干,林先生。”她在称呼上加重了语气。

林朔眼里的温度骤降,向浮生唇边却因此有了笑容。这一次久别重逢后,她竟然发现自己喜欢上看他愤愤的样子。他在乎她,即便将这种在乎以愤怒的形式隐藏起来,她还是能明白在这种轻易愤怒的背后的蛛丝马迹。她从前与他明争,是她不懂。而如今,她笑意转浓。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林先生。惹怒我,你很开心么?”

他收敛起神情,认真问她。

“想听真话么?”向浮生坐起来,凑近他,压低了声线:“对啊,我好开心啊。你还能拿我怎么样呢?所有的手段不早就被你用尽了么。”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挑衅的味道,而在同样的瞳仁里,他曾经看到的是爱慕和甜蜜。

他明知一切自作自受,但扯开笑来,却依旧有苦意。到底,感情的游戏,太容易引火上身,伤了别人,也灼到自己。

“浮生,我接你回来,不是为了和你斗气。”

向浮生闻言,却是一怔,她略显震惊地看向林朔:“斗气?”她嗤笑,随即笑声越发地大,“斗气。你害死我爹地,夺走利恒,毁掉我同贺家的婚约,还诬陷我是精神病,我甚至还为了你去打…”向浮生上扬的声线陡然止住,但依旧仅仅盯着林朔,“你做了那么多卑鄙的事,竟然说我只是在同你‘斗气’。”

“向浮生,对于你爹地,我从来没觉得有任何的愧疚,是他欠我一条人命在先。何况,你爹地是突发心脏病过世的,这笔账还算不到我头上。”林朔的眸子稍稍起了波澜,“只是,sorry,把你扯进去。”

“一句sorry,就完了?好轻巧啊。在商言商,输掉我不会有一句怨言。可是你欺骗的是我的感情。林朔,我真的怀疑,你做人到底有没有底线?”

“我会把利恒属于你的股份还给你。”

林朔出声,向浮生的质问深深一滞,转而探究地看向他。片刻,她偏过头去,语气很轻:“这算什么?施舍?难道林朔林先生竟然真的有愧疚之心了?真好笑。”

“过几天律师就会把相关文件准备好,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了。”

多么诚恳地语气,就连表情都那么真实,向浮生将书摆在膝头,抬手去抚男人的脸。从他笔直的眉骨,到眼睑,再到鼻尖,她的指腹带着温和的力道,脸上的表情有些迷惘。

如果是三年前的向浮生,或许她此刻便会退让,头盔弃甲。他的每一寸也都是她所爱的,她所熟悉的。手指停留在林朔的唇上,这动作带着些微的暧昧,让男人的眼神变幻。

向浮生笑,凑到他的耳边,呵气如兰:“林朔,你猜,我会不会…再杀你一次。”言语间,她的手指已经抵住林朔的喉结,但下一秒便被男人攥住了手腕扳到身后扣住。

一如既往地快准狠,向浮生背对着他被他压制在身下,轻笑。

“向浮生。”林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来的。

“林朔。”向浮生斜着眼,仰视着男人,她却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认真地吻我,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

林朔蹙眉,他竟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

“不记得了?”向浮生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