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怕…”林朔垂下头来,伏在她颈侧,唇擦过她的皮肤,猛然吻住用力辗转,重新打上吻痕。再抬起头来,他迎上她厌恶的目光,轻笑:“你一‘姑且’,就‘姑且’了一辈子。”

之后,林朔带着向浮生去做头发选衣服,好好收拾了一番。当向浮生从化妆间出来,林朔晃神,像是多年前那一个向浮生又回来了一般,那样惊艳。

一头青丝被精心挽起,只用了一只点缀着碎钻的发卡别着。棕色系的眼影,让她的双眸看上去更为深邃,润色了的唇瓣让她多了几分生气。薄纱的裸色抹胸礼服,包裹着窈窕的曲线,衬得整个人都水灵飘逸。

向浮生亦在落地镜里打量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盛装,她此刻除却有些怅然,倒也没有不习惯。从镜子里看男人目不转睛的样子,她的唇角向上扬起几分。

林朔之后也换上礼服,整理了头发。他还是习惯黑色,礼服的样式也是规规矩矩的,实在和他做人的风格一样。表面上滴水不漏,让你敲不出他内里的心思和手段。

坐车来到晚宴举办的酒店,只见红毯一路铺开,她的手臂被他牵去挽着他臂弯,两人并肩上了自动扶梯。宴会场门口,来往宾客已陆续到了,记者的闪光灯也一直没有停过。这样的场景,对向浮生来说,恍如隔世,却又近在眼前。

林朔领着她,大大方方地往大门走去。记者眼尖,立刻认出了林朔,便纷纷围了上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向浮生。”记者们顿时炸开了锅,快门声不断。

“请问向小姐是什么时候回到香港的?”

“向小姐和林先生现在是什么关系?”

“今晚是贺先生举办的酒会,请问他知道向小姐会来吗?”

贺劭烽刚招呼完一位董事,便见门口记者围了几层。他走上前去,就看见,闪光灯的中心,向浮生娉婷而立,长裙垂坠置地,她的手闲闲地挽着林朔,惊艳如昨,风光不剪,只是她的眸色,深不见底。

她果然,回来了。

第十六章(新增)

16

“贺先生来了!”有人注意到走来的贺劭烽,喊出了声。记者们闻声纷纷都掉转头去,瞧见果然是酒宴的主人贺劭烽,快门连按,生怕错过三人相遇的任何一个镜头。

记者的兴奋劲不是没有来由的。向浮生和贺劭烽三年半前的那一场订婚宴真可谓轰动全城,后来因了“艳照”婚约解除,哪个不知道两人中间的这一个人就是林朔。阔别多年,三人再聚首,爱恨情仇的纠葛,怎么都能编排出个猛料。

依旧是明眸皓齿,贺劭烽的眉目和她印象里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起过往的锋芒毕露,他如今看上去沉稳许多。没有再选出挑颜色的衣服,而是穿了规矩又不失雅致的黑色暗纹西装。

“林朔,我可等你多时了。”贺劭烽几步前来与林朔握手,嘴唇上扬的角度无懈可击。

“让你这位主人等,实在不好意思了。”林朔亦是淡笑,又将向浮生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这不,带Crystal去做头发了。你们两个,应该有一段日子不见了吧?”

贺劭烽被林朔这么一问,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将目光重新移到向浮生身上,神情复杂:“确实,很久没见了。向小姐看来还是和你比较亲近,我是怎么都找不着她的。”

向浮生握着林朔的手微微收紧,林朔却装作没听出贺劭烽话里的意思,道:“她可是我未婚妻。”

他们这厢寒暄了三两句,记者就便又开始不安静了。尤其是听到林朔嘴里蹦出的“未婚妻”三个字,记者们便纷纷开始围绕着两人的感情进展提问。

这次的酒宴,本是为了庆祝贺劭烽管理的天娱在南亚油田收购成功一事而操办。大好的日子,贺劭烽自然不会拉下脸来给媒体看,平白制造话题。但这也并不代表他要对林朔这样喧宾夺主的行为坐视不理。

虽表面上平和,但贺劭烽一边让助理们前来应付媒体,一边以即将开场为由领着林朔和向浮生进场。林朔亦是知道分寸的人,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让贺劭烽和港媒们都知道,他林朔要娶向浮生,仅此而已。贺劭烽一年多前正式接管天娱,早就今非昔比,真砸了他的场,扫他的兴,对林朔决计没有好处。

入了场,贺劭烽便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对于他而言,林朔和向浮生,哪个都未必是他真心想见到和交谈的。

不管是否有名无实,向浮生到底曾经是他的未婚妻,而林朔,也确实给他扣了个明晃晃的绿帽子。

因此对向浮生而言,多少于贺劭烽有着一份亏欠,即便他们订婚的初始,就不是因为情投意合。

向浮生大二时和林朔互通款曲,贺劭烽是知情的。从美国回来,向浮生本打算将林朔介绍给自己父母,而就此推了贺家这一门未来可能的亲事。但她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妈咪虞恬就被诊断出患有肠癌。

这对当时陷在情爱里甜如蜜糖的向浮生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向恒立刻安排了虞恬住院并且做了手术,这段时间向浮生一直在医院照顾虞恬。虞恬的精神状况不佳,也有意无意提到自己的愿望,就是能看见女儿成家。向浮生清楚,虞恬心里的不二人选,就是贺劭烽。

虞恬术后恢复不错,过了两个多月,便回到家中。向浮生一直不肯接口关于婚事的事,哪知港媒却突然爆出她和林朔的恋情。虞恬一气之下竟昏了过去,向浮生无奈,只能对于林朔的事矢口否认,和林朔的见面次数也一减再减。

可虞恬的病依旧没有彻底好,三个月不到,虞恬去医院做常规检查,检查出癌细胞扩散。虞恬再次入院,或许已经看清了这命数。虞恬那一次正式开口,希望向浮生和贺劭烽订婚。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就像是这一生最后的一个愿望一样。向浮生心如刀绞,不得不依。

早在美国回绝了贺劭烽后,向浮生与他很久都没有联系。此刻也不得不拉下脸来去找他,她以为依他高傲的性子,总也要刁难一番,却没想到他立马答应了。他知道她心之所属,却还愿意帮她这一回,她心存感激。

订婚宴办得盛大,成了当时轰动全城的新闻。向浮生那时并没有太多的打算,妈咪的病已经让她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办法想得太多。饶是她那样爱计划的人,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最终虞恬还是病故了,在夏季伊始,阳光明媚的午后。她说她要午睡一会儿,而这一睡,便再没有醒来。

痛失至亲,向浮生原以为悲伤的至高也只能是如此,却没想到,那仅仅她坠入地狱的第一步。之后的每一步,便将她打入更深一层的炼狱。

痛到麻木痛到习惯,还能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单单一个字“恨”。

“Crystal!”Lara表情惊诧,快步走到二人面前。

向浮生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这位昔日闺蜜,头发盘成优雅的髻,流线型的耳环,褪去了曾经青春的飞扬,站在她面前的Lara已大不相同。

“林先生。”Lara看向林朔的神情有些复杂,但瞧见向浮生时,又恢复了雀跃,她挽着一位男士的臂膀,头稍稍侧了侧:“这是我先生,Mars。”

Lara的介绍虽是简单,但言谈间的笑意却是不减,那种在两人的眼神间传递的幸福和甜蜜,强烈地没有办法遮掩。

这种强烈,林朔和向浮生也曾经历。可最终毁于旦夕,林朔朝他们点了点头,视线便瞥向向浮生,她扬起几分唇角,祝贺道:“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恭喜。”

可林朔清楚不过,她的笑,就像是提线木偶的笑容,只为了观众需要。

就在这个觥筹交错的场合,在这个众人会聚的地点,他看着这样一个她,却冒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冲动,他想要扯掉她假笑的面具。

但终究,他什么都没有做,沉默地看着她与昔日的好友虚与委蛇。

是他知道,扯掉那假笑,他也还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真心的笑容。

三年前,她就说过,她已经不再要他的爱了。

之后三年,她不在,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放手,放弃寻找她的下落。

既然负了她,让她走得远远才对他最安全,留在身边有多危险他不是不知。他亦无数遍那这个理由来告诫自己。

可是,当她的行踪摆在他面前,那一刻,所有的告诫岿然崩塌。

放手,他做不到。

酒宴诸多寒暄,向浮生扯着笑不消片刻就觉得面部肌肉酸痛。她很久没长时间这么勾着唇角了,这点倒真有些不习惯。

借了去化妆间的当口,向浮生出来透一口气。在化妆间的镜子前,用手指抵住唇角往上扯,努力记住那个弧度,又深呼吸了几次,向浮生才从里头走出来。

才拐过一个弯,向浮生木着脸走在廊道上,却不知何时边上的房门突然打开,她被一把拉了进去。

那是一间小的宴会厅,此刻亮着灯,贺劭烽握在她腕上的手还未收回,带着灼人的温度。

向浮生定了神,瞧清是贺劭烽,便挑眉问:“有何贵干,贺先生?”

“别装了,这里没别人。”

贺劭烽放开手来,向浮生便抿嘴笑,笑容里有几分邪气。向后靠着墙壁,她双手抱在胸前:“我装起来可没你像。 ‘向小姐看来还是和你比较亲近,我是怎么都找不着她的。’”向浮生学着他的语气将方才两人寒暄时说的话重复出来。

“还有心思开玩笑,是一切都还顺利?”贺劭烽扬起眉来,又恢复了几分桀骜的模样。

“还在掌控之中。”

“你知道我不赞成你回来的。”贺劭烽对她的调笑不甚在意,而是正色道。

“是林朔不肯放开我,不是我非要问他讨债。”向浮生摊了摊手。

贺劭烽顿了顿,说:“就算如此,你不一定非要这样,我可以帮你。”

“除了我自己,靠谁都没有把握。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向浮生仰起头,看着明晃晃的水晶吊灯:“既然他撞上门来,那么有些债,我要自己讨回来。”

语罢,向浮生怔了片刻,收回视线,道:“你该回去照顾宾客了。主人不能消失太久。”

贺劭烽迈开步子,站到她跟前,抬手抚过她的耳鬓和脸颊,指尖传来她皮肤的温度,去也感触到她的僵硬。他收回手:“听说你前几天病了,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话像是未尽,却也没再说下去。贺劭烽的心意,向浮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受不起,也不敢受。

向浮生踮起脚尖,与他碰了碰脸颊。

“我只能做到这样,邵峰。现在的我,保证不了任何东西。我不想你等,无望地等,等一个可能不会来的结局。比起无望,给予希望而不予兑现,才是残忍。”向浮生一口气将话说完,便转身开门出去了。

贺劭烽立在原地,看着眼前闭上的房门,就好像她合上的那一扇心门。

她总是不给他时间,让他说他的答案。

如果给他时间,他会说,他愿意等。

可是,她不想听。

贺劭烽知道的,不是她怕对他残忍,而只是她,不想听。

向浮生出了小厅,也没回去,而是问了服务生露台的位置,顾自上去吹风了。露台很大,摆着好几张桌椅,她捡了朝外的一张坐下,薄纱的长裙垂着遮住了脚踝,延到地上。

晚风很凉,带着秋季欲来的征兆。

她支着头,手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似是在思忖什么。

这个习惯,是属于林朔的。

一个人在你生命里的痕迹是否深刻,习惯就是最好的证明。

往往,人走了,茶凉了,习惯却还在。

向浮生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眼前的桌面上被放上一份工整的文件,她才顺着那拿着文件的修长手指抬起头来,对上林朔墨黑的眸子。

“律师刚送来的,没问题,就签了。”

一贯淡然的神情,和多年前的场景重叠,仿佛像是重演。他那时也是这样,在她面前摆上一份委托书,一支笔,对早已失魂落魄的她,不急不缓地说,律师刚送来的,签了吧。

向浮生早已调整好了状态。拿起文件,大致地扫了两眼。这份法律文件,代表她收回当年让林朔管理自己名下股份的委托,从而重新成为利恒的大股东。他现在非但给她正了名,确定她精神正常,又还了她利恒的股份,看上去可真是天赐的恩惠了。

“笔呢?”她仰起脸来问。

林朔抽出笔递给她,向浮生拿过笔来,端详了片刻,同样款式的签字笔,笔身线条流畅,上好的材质有着独特的光泽。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讲,林朔还真有些过分的执着。

向浮生没有将笔打开,而是起身,就在林朔还不知道她意欲何为的时候,她已经走到露台边,手探了出去。

她侧过身看向林朔,笑着撒了手,那一支名贵的签字笔就此坠落,失了踪影。

“我说过,你欠我的,我要你欠我一辈子。所以这文件,我不会签。”向浮生空这手,走回林朔的面前,眉宇里没有过多的情感。

“意料之中。”而林朔只摇了摇头,便收走了文件:“浮生,你脾气还是那么倔。”

他后头那半句话,更像是叹息,带着几分宠溺。

“你还把我当傻子么?我收回了委托,并不代表我能在董事会有话语权。利恒在你手里时间不短了,这番折腾,到头来还是你说了算。”向浮生手搭在他的礼服上,似是在帮他抚平,含笑的言语间,有一抹难以察觉的苦涩:“林朔,难道经过了那么多事,我还会不了解你的为人?你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他握住她的手,冰凉的,就像是她的心,早没了生气。

他没有接她的话,反而说:“明早的飞机,我们先去纽约,再去马塞诸塞州。”

向浮生皱起眉头来,哈大就在马塞诸塞州。

“你到底想怎么样,打感情牌?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能不能别让我以为你是想要和我再续情缘,我们不可能了。”向浮生用力地往回抽自己的手,想要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林朔却死死抓住她的手,他陡然增加了音量反问:“谁说不可能?!”他将她扣进自己怀里,低着头凝视着她,:“向浮生,你不是问我,时至今日,我是不是非你不可吗?那现在我告诉你,对,我非你不可!你恨也好,怨也好,对你我不会放手,除非你有本事,就再杀我一次!”

他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戾气,甚至是肃杀。她在他黝黑的瞳仁里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倒影。

捏着她的下颚向上抬起,他以吻封缄,将她牢牢困锁。带着霸占而侵略的意味,这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他的手掌在她的后背摩挲,她极力忽略,却仍感受得到他的动情,他吻得深入,她乱了呼吸。

恨只恨,她爱的人是柄利剑,注定要将她的心刺穿刺透,一次亦或是两次。

而她命定做不了一只盾,却成另一把利剑,用来将他刺伤。

他们之间,非要到彼此都伤痕累累,不然便不会有作罢的那一天。

第十七章

17

大早的航班,近十五个小时的航程,等到在纽约落地,追过了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迎接了这座城市的午后。

坐进来接机的豪车,向浮生拉下窗来,沿途的景色或熟悉或陌生。她不曾在纽约久住,只是那一年,因了林朔在这里的住处,她就常花三四个小时从剑桥城风尘仆仆地赶来。

这座城市在她记忆里的印象,是从林朔公寓那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的璀璨夜景,那么熙攘,那么亮。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狂欢和宣泄。

如今,日光下的纽约,在她眼里就好像褪去了盛世的浮华假面,狂欢和宣泄过后,是布鲁克林拥挤的低矮房屋,没落在水沟边的流浪狗,脱下礼服的人们在镜子前笑容尽失的脸庞。

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同样的景色,真是因了心性而变得不同。她如今还真是伤春悲秋,酸得很。

“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不困么?”林朔的声音在浮生耳边响起,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极为自然:“等到了公寓,我要去公司处理点事情,你就在家里休息,补补眠,嗯?”

他微微扬起眉毛,半是疑问,半是劝告。她却没有去看他,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因而也瞧不见他看向瘦弱的她时,眼里的点点的难过。

可林朔不知道,现在的向浮生,只选择她想要看到的。

林朔口中的公寓,还是四年前那一间,连摆设都没变。两人到了,林朔将带来的衣物都摆放妥当就去了公司,留向浮生一人。

向浮生环顾了公寓四周,应当是有人提前打扫过了,连摆设的花瓶里都插|了她喜欢的百合花。她凑近了些去闻,香如故。

午后阳光正盛,向浮生信步走到窗边,绒绒的地毯隐匿了脚步声,抬起手来,掌纹贴合在玻璃上,暖暖的。

被阳光包裹着,她眯起眼来,这感觉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那时周末休息,她从学校过来,他则坐那十五个小时的飞机。她早到,就这样站在玻璃窗前等他。她站得太高,看不见楼下的他,所以只会抬起头朝着艳阳,张开双臂来迎接阳光。他来,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搂住她,总是一个猝不及防却又自然至极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