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身子向前一倾,双手慢慢地环住自己,一头长发慢慢地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纤纤的一团,瘦弱可怜,苏浅浅却知道这张绝美的容颜此刻是多么的痛苦。

她轻声叹口气,一个人轻轻地离开病房,一出来,她的眼眶就红了,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来。背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死死地滑过墙壁,指甲滑过,留下磁磁的划痕声。

桑榆晕倒后,学校老师把她送进医院,高烧加胃炎。苏浅浅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后,火速的赶到医院,看到桑榆整个人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孤零零的,凄凄惨惨,那一刻她恨不得把她摇醒,和她离开这里。

那边,秦子墨回到陈家,一改平日的顽皮,闷闷的坐在书房里,写着作业,一会儿陈辰进来送水果,看着孩子认认真真地写作业,心里顿时一阵欢喜。

她站在旁边看着儿子,秦子墨咬着笔,歪着头,“妈妈,舅舅怎么还没有回来?”

陈辰摸了摸他的头,“舅舅要上班,有应酬。”

“喔。”秦子墨写了几个字,放下笔,“妈妈,我给舅舅打个电话吧。”陈辰抿嘴一笑,递上手机。

第十三章

Z市的君悦大酒店,名人云集,灯光闪烁。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陈池一席倚在一角深色的沙发上,双□叠,右手端着一个高脚的玻璃杯,旁边坐着一个丽影,穿着紫色的长裙,阿罗多姿,头发高高的挽起一个发髻,画着淡淡的妆,妩媚动人,即使在暗光下依旧掩盖不了她的光华。

“陈总,这次出手更够阔绰的,看来城市的新地标将要出自您手了。”陈氏以十亿标下了城东那个破落的城区,着实让人吃了一惊。这个年轻的男人,毫不掩饰他的锐利强势,一双眼眸深不可测,如今C市陈氏,江氏,秦氏三方争霸。

“李总,过奖了。”陈池抿了一口酒,淡淡地回复道。昨天刚刚回国,现在还在倒时差,他眯了眯眼,站起来。

黎旭阳走过来,“哥,要不你上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

陈池点点头,一旁的孙菲然温柔地挽着他。

来到顶层的客房,陈池往床上一躺,胡乱地扯着领带,一双纤细的手上前温柔地一扣一扣地解开,孙菲然覆在他的身前,温润的气息浮在他的脸上,呵气如兰,“池,很累吗?”

陈池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刚刚他确实喝了不少,头现在晕晕的。孙菲然两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太阳穴,力道恰好。她垂下眼,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俊美的脸廓,是他给了她现在的一切,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失去了自我,手慢慢地下移,流连在他的脸上。

他蓦地睁开眼,下巴紧绷绷地,一手快速地拉住她,双眼闪着寒光,冷冷的看着她,一瞬间,孙菲然惊叫一声,“呀!”就被陈池压在身子。

“菲然,做好你自己。”陈池冷漠地捏着她的下巴。

孙菲然再也不是昔日的懵懂的女孩了,她脸色不变,悄然一笑,抬起身,胸口若有若无地蹭着他,“池——”

陈池俯下脸,咬着她尖尖的下巴,“记住我的话,你回去吧。”陈池冷冷抽出一张卡。孙菲然震惊看着他,“池,我哪里做错了吗?”

就在此时,陈池的手机锲而不舍的震起来,他伸手一接,这个号码是家里才知道,“喂——”

“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来?”

“子墨,什么事情?你妈妈呢?”

“舅舅,我有重要情报。”

陈池扑哧一笑,这小子又有什么事,他敷衍地恩了一声。

秦子墨听到他这个声音,小嘴一堵,“舅舅,是我们桑老师。”他顿了顿,“可是我现在不想说了。”

陈池一听是桑榆,顿时翻身躺倒一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子墨,我听说这周游乐场来了一个马戏团——”

“舅舅,你上次答应带我去看的?”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了?”

秦子墨咬着牙,“桑老师今天上课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陈池眉头倏地一皱,秦子墨交代了大概,挂了电话。

孙菲然坐起身子,粉嫩地十指揪着雪白的床单,陈池看也没看她一眼,冷声留下一句,“我走了。”然而快速地向门口走去,“嘭”的一声关门的声响。

他一路疾驰,赶到医院,一个电话,医院的领导匆匆地从家里赶过来,个个诚惶诚恐。

“陈总,你查的人,身体没事,就是有些疲劳,加上饮食不当,引发胃炎。只不过,病人长期胃溃疡,所以胃——”医生看着陈池整个人冷的仿佛千年寒冰一般,犹豫地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回事?”

“这个和病人的饮食有关。”医生吸了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病人吸收不好,长期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四个字仿佛一把利剑生生在插在他的心口。在医生的陪同下,他来到病房,推门一看,里面住着三个人,桑榆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侧着身背对着他们,瘦弱的背脊看上去孤孤单单的。

领导抹了一把汗,些许的不安,哪知道这普通的病人竟然是座大佛,陈少亲自来询问,“陈总,我们立刻给她换病房。”

陈池沉默了半晌,“明天再换,你们先回去。”一干人等撤了,他站在门外,透过门缝,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一紧,迈着长腿进去了,轻轻地来到她的病床间。他想,世间总会有一个人让你情不自禁地去爱怜,去呵护,而他寻寻觅觅的这个人恰巧这个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目不转视地看着她的睡颜,双眉紧蹙,睡着了还这么纠结,他嘴角苦涩一笑,没想到他陈池也会有这么一天。她的唇边粘着一丝头发,他温柔地伸出手,轻轻地拂开。眸光一转,眼角的一滴泪,指腹轻轻一触,那冰凉的触觉令他一怔。

苏浅浅抱着一堆洗漱用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池站在桑榆的病床前,她再浅显的情商也看来了陈池和桑榆之间的不寻常。倚在墙壁上,时不时地探头看上几眼,这真的是她的上司吗?那温柔的眼神,瞬间秒杀了她,苏浅浅发誓以后一定全心全意效忠陈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犹豫着进去还是不进去的时候,陈池已经从病房里出来了。苏浅浅头一低,顿时贴在墙壁,陈池一转头,看到她,脚步一顿。

感到落在身上的眼光,她眼珠一转,打起了招呼。“陈总,好巧啊。”

“你和她认识很久了?”陈池也不拐弯。

这个她,苏浅浅当然知道是桑榆。她点点头,两人大抵一出生就认识了吧。“我们从小就认识,是邻居。不过后来,桑榆被接走了。”

苏浅浅悄悄地看了一眼陈池,昏暗的光中,她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或许,他——

“我们也是去年偶然碰到,这几年她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陈池黑瞳骤然一缩,许久,说道,“你这几天休假,照顾她吧。”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一室的安逸。隔壁床的人一早就醒了,窸窸窣窣地说着话,桑榆恍惚地醒过来。

拿着一旁的洗漱用品简单地洗漱好,回来就看到苏浅浅坐在床边,床头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

“浅浅——”

“喏,给你带的。医生说你最近要忌口。”

桑榆肚子也是饿了,拿着勺子搅拌了一下,轻轻吹散热气,呼呼地喝了起来。一碗下肚,胃也舒服了许多。

“浅浅,你赶紧回去上班吧。”

苏浅浅晃着腿,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这几天陪着你。”

桑榆疑惑地看着她。“我下午打算出院了。”

苏浅浅一声低咒,“靠!医生让你留院观察,你的胃快穿了。”

桑榆一笑,眉眼弯弯的,甚是好看,“穿了再说吧,不是没穿吗,你赶紧回去上班吧,不然这个月全勤奖要泡汤了。”

苏浅浅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桑榆也没听清楚。

吃过早饭,房间里的消毒水味道闻着心里怪不舒服的,桑榆就去楼下走走。秋高气爽的,抬头看着天空,依旧是那片,可是再也没有小时候地湛蓝了。她自嘲地笑笑,她总怀念过去,而忽视了现世安稳。过去再美好的,一切只化作记忆,也许永恒,或许稍纵即逝。

走在静悄悄地林间石路上,细细窄窄的一段,却曲曲折折。

“太太,晨间露重,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关系的,走走吧,早晨空气好。”

桑榆怔怔的站在原地,刚刚想转身,对面的人已经看到她了,她无处遁形,只好勉强地笑了一笑。

“阿愚?”妇人犹豫中带着几分惊讶地喊道。

桑榆淡淡地看着她,咬着牙喊了一声,“叶——夫人。”叶向东的母亲,依旧是那么的高贵美丽。

“阿愚,怎么几年不见,到忘了怎么叫我了?”叶夫人抿嘴一笑,那个挽起弧度和叶向东一模一样,细细地看着她,“这几年倒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

“你母亲回来了吗?”

桑榆扫过林间的花团锦簇的野菊花,恍惚地说道,“没有,她——还在国外。”

“是吗?”叶夫人上前,坐在木椅上,“她这几年可好?”

“挺好的。”桑榆收回目光。

叶夫人点点头,眸光悠远,声音有着说不出地沧桑,“这两年我身体断断续续的生病,总会想起以前的事,阿愚,叶妈妈当年并不是有心的。你现在称呼我叶夫人,想来,你还是记着以前的事。”说着,拉过桑榆的手,细细的摸着,似怜惜,似追忆。

桑榆感受到手中一片温暖,指间一颤,嘴角努了努。

林间依旧静静的,可人的心却早已打破了沉静。

桑榆无力听闻过往,如今看来只会觉得可笑,她站了起来,礼貌却带着疏离地说道,“叶夫人,我先告辞了。”说着,就走了。

叶夫人看着桑榆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线里,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太太——”

“李嫂,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太太,当时情况在那里,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情理之中——”叶太太低低地沉吟,站起来,理理衣摆的褶皱,“怕是这几年她过得也不怎么好,这孩子到底是亏欠了她。”

“太太,怎么知道她过得不好?”

“我刚刚摸她的手,指间粗糙,自她搬到大院里来,那几年可是常常偎在我怀里的,与几年前相比消瘦甚多,手腕细地只剩下骨头了。”叶夫人无奈地说着,怅然看着前方。

桑榆麻木地走着,似踩在棉花团上,轻飘飘地无力着地,心头空落落的一片,她沉静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每想一下,心里就疼上一分。

低垂着头,迎面撞上一个宽大的胸膛,鼻尖一酸头抬都没抬一下,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嗡嗡的,就侧身绕过去。

被撞的人摇摇头,无奈一笑,挡在她前方,“这位小姐,道歉也该带着诚意吧。”

第十四章

被撞的人摇摇头,无奈一笑,挡在她前方,“这位小姐,道歉也该带着诚意吧。”

桑榆怔怔地出神,听到耳边的这个声音,猛得抬头,陈池噙着笑意正看着她。见她不说话,陈池倾身向前,“怎么几天不见,桑老师忘了我了。”声音辗转缠绵。

桑榆向后一退,瞅着陈池,“陈总,刚刚不好意思。”眼神、语气各方面都诚恳。说完,就向前走去。

陈池听完怔在原地,一手捂在刚刚被撞的胸口,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一迈,拉住了桑榆的手。桑榆一惊,手大力地一甩,恼怒地回头看着陈池,这一看,那灼灼的眼神逼得她收回自己的目光,陈池似笑非笑,桑榆一阵心慌意乱,冷声说道,“放手!”

四周来往的人都投老了异样的眼光。桑榆尴尬地瞪着他,他倏地一笑,拉起了她的手不知道要带着她去哪。

陈池一路拉着桑榆,上了楼,推开一间房,桑榆不知何意,偌大的病房里,一一俱全,素雅的窗帘,清新淡雅,窗台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了几多娇嫩的百合花,亭亭玉立,清馨的淡香随着风动洒满了整个房间。

走进来,脚下铺着软绵绵地地毯,踩在上面,轻若无声。她不解地看着陈池。

陈池迎着她的目光,“你一会儿搬到这里吧。”

“为什么?”桑榆皱着眉问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搬你就搬。”陈池脸瞥向一边,语气颇为强势。

“我不需要。”桑榆似乎在想着什么,眸光暗沉,许久,她说道,“陈池,你不要再做这些了,我——我不适合你。”眉宇间的疏离拒绝不言而喻。

陈池脸色一僵,松了手。霍然转身。

“桑榆,那你觉得什么人适合我?”陈池闲闲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必然是家是相当的。桑榆心里想着,嘴里却冷冷地说着,“这是你的事,和我无关。”说完,沉默地向着门口走去。

陈池微微地眯着眼,看着她脚步一顿一顿地,待她渐渐走到门口时,倏地,他风一般地冲过去,一把扯过她,咬着她的耳朵,暗哑地说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他人替我做决定。”声音微微透着怒意。

两人对视着,陈池坚定的双眸对上她的眼,嗓子沉一分,眼眸似幽深的海底,翻腾着,迫使桑榆看着他,不容她逃避,而今的桑榆就像一个刺猬一般,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团作一团。

温热的右手圈着她的腰肢,桑榆挣扎了一下,见他就是不松手,又急又恼,脸色微微泛着红晕,陈池看的是心弛神往,毫不犹豫地覆上了渴望已久的红唇,细致地吻着,越吻越深。

桑榆惊讶地睁大双眼,陈池来来回回地舔舐,桑榆死死地闭着嘴,陈池也不恼,唇边绽放淡淡的笑意,舌尖点在她嘴角的伤口,一下一下,惹得桑榆一阵酥麻。那个伤口,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想知道,但是今后他不会容许她再有一分一毫的伤口。

桑榆“呜呜”的叫着,眼睛渐渐地泛起了雾气,许久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陈池离开了她的唇,来到她的耳边,微微的喘着气。

“现在该知道和你有没有关了吧?”气息浮在她的耳边,半晌,怀里的人安静的垂着头,感觉到她异常的安静,抬起她的头一看,两行清泪,簌簌落下来,双唇被他刚刚吻得又红又肿,模样让人心疼不已,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仿若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一般,轻轻地擦拭着她的泪珠。

桑榆只是默默地留着泪,想着自己这几年虽然过得清苦,倒也没有被人这般轻薄过,又想着自己的父亲,心里更是凄凉,越发的委屈难耐。

这几年一直压着自己,这一下被陈池逼的狠了,放佛胀大的气球,超过原本的体积,然后轻易间一根刺一扎,倏地释放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陈池没有哄过女孩子,无措着看着桑榆,桑榆低垂着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泪珠,晶莹剔透。

陈池心慌地擦着她脸颊的泪,这一哭完,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她一把扯过陈池的丝质手绢,布料及软,拿过来,放佛报复般地狠狠地擤了把鼻涕。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又红又肿,抬起头看着陈池,“你是流氓吗?”因为刚刚哭过,声音沙哑,软软柔柔的,陈池听的心痒痒的。不过这话到让他不舒服。

桑榆斜着他,还真把他当流氓了,他抬起手,桑榆一惊,倏地向后一退,因为慌乱,双脚打在一起,身子向后倒去,陈池趁势揽住,美人在怀,气息抵在她的脖颈间,男人不该让心爱地女人流泪,心里不舍,“我都吻过了,要不换你吧,你也吻我一下?”

桑榆一把推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

“我有没有牙齿,你刚刚不是验证过吗?”陈池促狭地说着,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那微肿的红唇。

桑榆抬起手背大力的摸了一下嘴唇,“刚刚被狗亲了。”

陈池脸一黑,却是坚定,“桑榆,做我女朋友吧。我是认真的。”陈池这样的男人一旦认真,也是认定了,一生的承诺。

桑榆把脸颊的发别到耳后,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昨天叶向东说要和她重新开始,今天又有一个男人让她做他的女朋友,C市真是一块宝地。

她痴痴一笑,眉宇间一片落寞,“陈少——”她叫了一声,正视他的眼睛,“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怕是你就会收回这番话了。”她微微一笑,咽下伤痛,淡淡开口,“我是贪污犯的女儿。”一字一句,字字入血。这个身份她将背负着一辈子。

陈池皱起眉,同样毫不避讳地看着她。面前的人,即使带着笑,也无法掩藏她内心的哀伤。两人相对无言,久久地沉默。桑榆低下头,紧握地双手慢慢地释然,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人,总是很现实的,她的背景对于他们只会是负担,前进步伐的阻拦。这些,她早已明白。双肩慢慢的卸下,捏着手里的手帕,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那又怎么样。”

陈池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立在她的身后,“你是你,他是他。我要的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而不是她的身份与光环。”不管你是谁,他只知道他要的是谁。正所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桑榆整个人如被雷击了一般,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定在原地,右手死死地掐着手帕,震惊、感动,一波一波地袭来,喉咙如梗,她咽了咽,眼圈微红,不是不感动。

“可你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桑榆咬着唇,揪着心回复道,然后留给陈池的只一个匆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