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位衙役捧上一把匕首:“大人,这是命案现场搜到的,其时正握在吕思贤的手里,仵作已查明,正是杀人凶器。”

邱若明拿起匕首仔细端详,点点头,他开始问话:“吕思贤,你可认罪?”

吕思贤叩首:“大人,小的没有杀人,小的冤枉啊。”

“那你深更半夜,身处客栈,手持匕首,一身染血,你又做何解释?”

“大人,小的今日中午确实与朱老板在西右街的达升酒楼会面,但下午未时刚过我们就各自回府去了。夜里,我正焚香念经,朱老板的伙计来我这寻人,说是他们东家出来见我后一直未归,我便将我们今日的行踪都说了,并说与他们分头寻人。”

他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阿福和江英,那两人点点头,连道确是如此。

吕思贤接着说:“我去了几个朱老板说过他常去的地方,都没有见到他。后一想又去了我们今日喝酒的达升酒楼,那的小二说,傍晚时还见过朱老板,他还招呼朱老板要不要再进来喝一杯,可朱老板似乎心情不好,理都没理他,只埋头往前走。那小二看到前面福运来客栈的小二拦下了朱老板招徕生意,那朱老板停了停竟然真进去了。升达酒楼的小二失了这买卖,心里不痛快,所以一直记着。我听罢,便去福运来客栈寻人。进去之后,小二趴在桌子那睡觉,见得我问,连打着哈欠说知道,那朱老板住在后院客房二楼天字六号房。他坐着不起,我便自己去后院客房。”

邱若明问:“可是身后这位小二哥?”

吕思贤回身看了,摇头:“不是这位,那位年纪更大一些。”

那小二山子赶忙说了:“今日里前堂就得小的与大虎当值,他说的应该是大虎。之前小的因这位客官来找……”他指了指身边的梁平,继续说:“这客官说是肚子饿了,想寻些吃食,又说二楼的廊道里灯笼灭了,小的探头看一眼,确是如此。便带着他先到了厨房那拿了些馒头和小菜,然后又去杂物房那拿个好灯笼点上了。等我们回转上了那二楼,路过天字六号房,就正好看到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地上全是血,而他拿着匕首,正探着倒地的那位女子的鼻息。”

吕思贤磕头道:“大人明查,小的自己上了那二楼,就见天字六号房的房门开着,朱老板和居姑娘躺在地上,身下全是血,我心里一惊,赶紧过去探了鼻息,那朱老板已然断气,而居姑娘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不醒人事,我下意识拿了匕首察看,又探她鼻息,她还有气在,我正想唤人,这二位就过来了。”

吕思贤指了指山子和梁平:“我还未及反应,他们便喊了起来,于是大家都把我当了凶嫌,带到了此处。”

龙二听得“居姑娘”三字,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他认得的那个居姑娘吧?

邱若明问道:“你是说,那匕首原本是在那姑娘手中?”

“是的。”吕思贤说了,又赶紧补充:“居姑娘我是认得的,她身子羸弱,又不会武,双目不能视物,断不可能杀人。我也未曾听说她与朱老板相识。”

龙二听到此处,已然确定,那个躺在血泊中不省人事,手握匕首的,定是居沐儿了。

那个,总是喜欢惹恼他,让他生气的居沐儿。

审疑案盲女求亲

吕思贤继续道:“只因这两人都是小的认得的,加上居姑娘拿着匕首这事蹊跷,小的才会下意识取了匕首察看,但小的绝没有杀人,也不曾打伤居姑娘。”

邱若明盯着他看了片刻,问堂下衙役:“那负伤晕倒的女子可曾醒来?若是无事,唤她上堂。”

衙役领命出去。趁着这会工夫,邱若明又问了福运来客栈小二山子,那朱富住进客栈时是何情形,是否有访客?

山子答了:“朱老板走过客栈门口,正是小的揽的生意,朱老板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但也没说什么,进了店里,只一个劲的喝酒,喝多了,还是小的扶他进的客房,侍候他睡下的。此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也没见有访客找他。”

邱若明听罢点点头,又问了朱富手下的阿福和江英,平日里东家是否与人有甚仇怨?那两人皆说朱富为人老实,平素与人无怨无仇,与娘子朱陈氏感情笃厚,未见过他们争执。这段日子只有卖不卖茶铺子一事让朱富烦心,旁的事倒没听他念叨过。

朱陈氏在一旁一个劲的抹眼泪,哭诉着她家相公是如何为人忠厚,茶铺子就是他家的命根,相公定是不愿卖,这才与吕思贤起了争执,被他下了毒手。她哭着喊着,又跪了地求邱若明为其做主。

正闹着,一名衙妇扶着居沐儿进来了。

居沐儿身上厚布衣染了血,头上有伤,包扎的布巾子也浸着血迹。龙二禁不住仔细看她,她是不是更瘦了些?那脸色真是白得可怜。她皱着眉头,整个人没了精神,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龙二看她这般,竟然觉得心里老大不舒坦。

居沐儿拿着竹杖,扶着衙妇的腕小心的迈步进来。之前衙妇已然把状况与她说了,居沐儿明白现下是个什么情形。她进了来,冲着前面施个礼,然后站好了不动,等着话。

邱若明大声问:“来者可是居沐儿?”

居沐儿抬首,对着邱若明的方向又施了个礼:“回大人,正是民女。”她的声音轻轻软软,听上去有些无力。龙二有些恍神,想着好象很久没听到她说话了,还是她原本精神些的时候声音好听。

“居沐儿,此乃衙堂之上,本官正在审理今夜里福运来客栈朱富被杀一案,你且说说你为何会在命案现场?” 邱若明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了居沐儿。

居沐儿把琴行找她帮忙,活多干不完回不了家,于是订了客栈打算在那住一晚的事都说了。

邱若明听了,招来一衙役,让他去传仙音琴行的人过来问话,看居沐儿所言是否属实。

衙役领命走了。邱若明又问居沐儿是否认识朱富?居沐儿答不识。他又问她是否认得吕思贤,这次居沐儿点头说认得。

邱若明略一沉吟,又问了:“居沐儿,吕思贤是案发后第一个发现你的人,他说你手上拿着匕首,晕倒在朱富的身旁,你且说说,你若是不识朱富,为何会进到他房内?你手持的匕首,正是令朱富毙命的凶器,这你又该做何解释?”

居沐儿惊讶的张大了嘴:“我,我拿着匕首?”

“正是如此。”

居沐儿摇摇头,皱眉咬着唇思索起来。她不说话,惹得邱若明一拍惊堂木,喝道:“居沐儿,答本官的问题!”

龙二皱起眉头,看着居沐儿困惑又惊慌的脸,很不满邱若明的语气。不就是晚答了你一会嘛,至于大吼大叫的,一点耐心都没有,还审什么案?

居沐儿被邱若明一喝,吓了一跳,她张了嘴正待说话,邱若明已然抢先又喝:“定是你眼盲认错了房门,误入了朱富的房内,朱富醉酒不辩来人,举止轻浮,你慌乱之下,便与他缠斗起来,你用匕首将他刺成重伤,而他拼了最后一口气用桌上茶壶将你击晕。”

居沐儿惊得用力摇头,这编的是哪一出?

可这一旁的朱陈氏已然将邱若明的推测听了进去,居沐儿刚大声道了句:“大人,凶手另有其人。”话还没说完,那朱陈氏已然激动的扑过去将居沐儿推倒在地撕打起来:“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原来是你杀了我相公。”

居沐儿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一转眼就被打了好几拳。龙二大怒,手一指,李柯已箭一般的跃过去,将那朱陈氏提了起来,龙二大喝一声:“撒什么泼,也不看看地方!”

邱若明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这话不是他这府尹大人该说的话吗?龙二很不客气的回视他一眼。

他知道邱若明是有心试探,看看居沐儿是否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可试探一下便好,他老半天不让衙役把那泼妇拉开是要怎地?

这么欺负一个盲眼弱女子,他这为人父母官的好意思?

此时衙妇已将居沐儿扶了起来,并替她理了理仪容,居沐儿道:“大人,凶手另有其人。民女原是想去前堂找小二讨些热水喝,路过那天字六号房,听得开门声和一声男人的惊叫,他只喊了个‘救’字便被人捂了嘴拖了进去,民女当时下意识朝那边转了头,那凶手便认为民女看见了什么,就将民女也抓了进去,民女求他饶命,道明自己眼盲,识不得他,之后他便将民女打晕了。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民女确是不知了。”

邱若明点了点头,敛眉深思,其实他并不认为凶手是居沐儿。

虽然双方缠斗,一方中了两刀后拼命将另一方击倒,而自己最后也失血过多而亡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朱富身形高大,肌肉结实,要让居沐儿连刺两刀,刀刀入骨,这不太可能。

而且一刀在腰,一刀后胸,以居沐儿的身高,刺腰部那刀得顺着握刀柄,而刺后胸背的那刀,则得反手握刀柄,这情急之下连刺两刀,不可能还有时机让她换手。

这凶手,显然也是个身形高大的男性。

“吕思贤。”邱若云一声喝。

“小人在。”

“适才你可看见,那居沐儿并无杀朱富之力。”

“大人,虽然小人发现居姑娘时,她手上握着匕首,但小人并不认为居姑娘是凶手。适才小人说过了,朱老板和居姑娘小人都是认得的,就是因为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会拿了匕首查看。不料被人看到,小人才会被误认为是凶嫌。”

邱若明哼道:“那你刚才可曾听清楚了,朱富的伙计和家人都道,你欲替东家买下朱富的茶铺,而朱富一直不愿卖。你今日约他,是谈此买卖不是?”

“确是。”

“你多次相商,买卖谈不下来,心里自是积怨难安。这日夜里寻见了朱富,想起白日里买卖谈的不顺遂,他酒醉失控,与你言语不合,你急怒之下将他杀害,又巧居沐儿经过,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打晕,欲栽赃于她,若是定了她有罪,你便能脱身,若是本官明察,看出杀人并非她所为,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安排好一切,本想装成发现现场第一人,怎料这时忽然有人出现,目睹一切,你功亏一篑,被当场缉捕,是也不是?”

邱若明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悄悄打量着众人的眼色。朱富的两个伙计一脸悲愤,朱陈氏一直在掩面低泣,住户和客栈小二神色如常。而端坐一旁的龙二爷只认真看着众人神情,面上无波。

邱若明这番话惊得吕思贤连连磕头:“不是的,大人,事实并非如此。白日里朱老板已经答应将铺子卖给龙府了,我们是将买卖条件谈定这才分的手。”

吕思贤这话一出,朱富的两个伙计和朱陈氏都大惊失色,连声嚷嚷这不可能。

邱若明与他们确认朱富是否有说愿意卖铺子,那三人皆是摇头说朱富不愿卖。邱若明又问龙二今日是否听得吕思贤来报说买铺子的事已谈定?龙二摇头,道这不是小买卖,吕掌柜没把所有细节都敲定了是不会来报他,否则被他三言两语问倒了,便是吕掌柜的不称职。

吕思贤这时赶紧道:“确是还有一事未定。朱老板只说铺里还有两个常年跟他的伙计,他将铺子卖了,还得跟他俩说一声,看他俩是愿意跟着龙家干活,还是愿意拿银子自己谋生路。他说明日给我消息,没料到夜里却是发生了这等事。”

邱若明问:“这事可有第三人知道?”

吕思贤一愣,他是在等消息,所以没有跟别人提起,那朱老板那头,如今堂上情形看,想是也无人知道此事。吕思贤心知无论人证物证,皆是对自己不利。他面若死灰,只得磕头道:“大人明查,小的确实没有杀人。”

邱若明沉思,这案子虽然可以这样推测,但还是有疑点。他有些抓不住头绪,这堂下相关人等,除了吕思贤,个个看上去都是清白,没有动机,没有嫌疑,也都有相关人证证明。

只有吕思贤嫌疑重大!

可到底哪里不对?

“大人。”这时候龙二开口了:“龙某只说一桩事。”

邱若明看向他,龙二直视过去,继续说道:“要说到动机,吕掌柜每年帮龙某名下茶庄赚的钱银,能买下二十个祥富茶庄不止。那祥富茶庄于龙某不过是个添彩头的事,龙某并未给吕掌柜任何压力要求他定要成事。如此说来,若是一个掌管着全京城最赚钱的多家茶铺的掌柜,稀罕一个小茶铺稀罕到能一怒杀人,龙某倒是觉得这事真是稀奇。”

邱若明抿紧嘴,心里很不舒服。他正苦思,忽然外头跑进一捕快,凑到他耳边急急说了几句,原来适才他们所说的那些行踪往来,衙役都出去查了,琴行的、客栈的、酒楼的,还有各人家里,都问了话。这捕快集了大家的消息,回来报予邱若明听。

堂下那些人所说的,还都是实话。

只有吕思贤的话,没人能够证明。

没人能证明他不是凶手!

这时居沐儿忽然道:“大人,民女可否与吕掌柜说几句话。”

邱若明不知她何义,应了好。居沐儿伸出手臂,摸索着向吕思贤的方向走过去。衙妇急忙扶着她,为她引路。

居沐儿走过去了,嘴里喊了一声:“吕掌柜。”

吕思贤急忙起身,伸手扶她一把,应了声:“居姑娘。”居沐儿握住了他的手臂,站稳了。

大家都盯着他俩看,不知道居沐儿想说些什么。结果她却是道:“我就是想跟吕掌柜道声谢,若不是你及时发现,也许我已伤重毙命。我相信吕掌柜不是凶手。大人一定会明毫秋毫,吕掌柜放心。”

吕思贤苦着脸,人命大案,情势对他如此不利,他哪能放心?身后朱富的伙计遗孀高声骂,这让他心里更是难过。

邱若明脸色也不好看,这盲眼姑娘怎地跟龙二爷一个德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扣个大帽子下来。他是个好官,哪里需要他们这么挤兑他才好好办案?

可眼下此案确是棘手,看来还得再细细查研方能定断。

这时居沐儿忽然又说:“大人,民女的头受了伤,疼痛难安,案发时的有些事记不清了,但民女隐约觉得,是很重要的线索,望大人莫急结案,待民女细细想来再报大人。”

邱若明皱眉头,一个盲女还能看到什么重大线索。他是不能指望她,但此时再审也未能得什么进展,于是他交代嘱咐了几句,先将吕思贤收押入监,其余人等各自返家,等待衙府再查再研。

龙二此时也没甚好办法,他与吕思贤道他会为他安顿了家里,让他莫慌,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吕思贤被带了下去,龙二让李柯找人去牢里打点,莫让吕掌柜在里头受了苦。李柯领命去了。

龙二与邱若明客套了几句,确认邱若明也觉得尚有疑点,但暂未有甚具体可说,于是龙二告辞。

出了府衙,看到有一对中年男女正接居沐儿上马车。那男子连声道:“唉,唉,怎地这么倒霉,幸好你无事。不然你是为我这琴行赶活计才住了那客栈,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与你爹爹交代?”

居沐儿一脸倦容,细声细气应了几声,然后上了他们的马车,走了。

龙二转身唤了身边一个伶俐小厮,让他跟着那车,看那二人将居沐儿接到哪里去。若有事便快些回来报了。小厮应了,骑了马跟了上去。

龙二安排好了事,回到府里,这已经是过了半夜。他这会倒是不想睡了,于是又去了书楼,一个人静静坐着,想着这案子的各项事,无论如何,他必须把吕掌柜救出来。

龙二这一坐坐到了天明。中间李柯进来将吕掌柜入狱安置情形及居沐儿被接到琴行老板程殷家里安顿的事都报了。还有让龙府的那些探子打探吕掌柜一案的事也都安排妥当。

龙二点点头,他希望这些探子有用,一定还有什么线索是他们能挖出来的。

天刚明时,一名小厮忽然进来报,说府外大门处,居沐儿姑娘求见。

龙二讶然,那丫头头上顶着伤不安份休息,乱跑什么?他皱着眉应了,让小厮领她去前厅。

待龙二过去了,才发现居沐儿身边还坐着个居老爹。两边说了几句客套话,居沐儿忽道:“上次二爷跟我说的好琴我忽然很想看一看,趁着这次路过,就来打扰一下。”

龙二一愣,他几时跟她说过他有好琴?但一转眼看居老爹一脸气恼的样子,他明白过来。她定是有事想私底下谈,但又不想让她爹知道。

龙二忽然有了她的小把柄落在自己手上的欢喜,他笑笑:“那琴放在书楼,若是姑娘想看,还请移步。”

居沐儿听得他配合,松了口气,忙道:“那爹爹你在此等我一会,我去摸一摸那琴马上就回来。”

居老爹见是在别人府里,不好说啥,只嘟囔着有些不乐意,女儿受了伤不好好回家看大夫养着,跑来看什么琴,他就不该答应她。

龙二吩咐小仆给居老爹备茶点早饭,好好招呼,然后领着居沐儿走了。

龙府很大,长廊花园石径,七拐八弯的,居沐儿跟着龙二走得颇费劲,龙二看她已换过身干净衣服,头上包扎的布巾子也是新扎的,但她的样子却比夜里衙堂上看着更虚弱了。

龙二没由来的心里来气,干脆就近找了间厢房与她坐下了。他唤来了小厮备热茶上早点,然后开始说话。

“你昨晚睡了吗?怎地顶着张鬼一样的脸到处跑。”

居沐儿这会完全没心思与他斗嘴,只解释:“今天城门一开我爹便来了,他知道了昨晚的事,要带我回去休养。若我不找个由头来见一面二爷,怕是这几日都不好过来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小厮奉来了茶,给两人都倒上了。龙二看着居沐儿冻得惨白的手,于是点了点桌子,敲出声音来,说道:“茶在这,热的。”

居沐儿谢了,摸到了杯子捧着,没说话。龙二又问了一次:“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居沐儿深吸呼一口气,脸上现了尴尬与些许的难堪,龙二看着不由挑眉,她究竟要说什么?

“二爷。”居沐儿终于开口:“我有办法证明吕掌柜不是凶手,也能找到真凶。”

“哦?”这事龙二非常感兴趣,他等着居沐儿往下说,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但是。”居沐儿话锋一转:“我想跟二爷交换一个条件。”

又来这一招?

龙二挑眉,心里呯呯跳 ,有些又遇对手又有好玩的事的兴奋感。他拿起杯子喝口热茶,稳了稳心思,问了:“你想交换什么条件?”

居沐儿咬着唇好半天没说话,龙二耐心等着,他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喝。

居沐儿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我想让二爷娶我。”

“噗……”龙二急转头,一口茶喷到了地上。

见鬼了,他刚才是不是听到有人向他求亲?

共叙话谈婚论嫁

龙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被”求亲了?

龙二自认见过的女子不少。各种相貌的,各类性子的,各式背景的,不同年纪的。

其中对他表示有意的不少,有送礼的,有送诗的,有用眼神传话的,有用肢体大胆表达的,有自己暗示的,有遣人转达的……

但是,在成亲这一事上,还没有谁这么勇猛的直接跟他说:我想让二爷娶我。

龙二之前见识过最大胆的,也不过是遮遮掩掩拐弯抹角的问他为何不娶妻。哼,真真是无趣的很。

可是现在这个不无趣了,这个很意外很震憾。其程度完全超出了龙二的想象和预料。什么样的女子才会直接对一个称不上太熟的爷们说:你娶我吧。

好吧,其实,龙二觉得,跟她感觉上还是挺熟的。

但是,她说便说了,可她是顶着一脸倦容,憔悴得跟鬼一样,头上包着裹着药浸着血的布巾子,穿着不太合身显然是从别人那借来的衣服,不施粉黛,没张罗发式,然后抱着根破竹杖……就这般来跟他说的。

真是,真是,他连想斥责她的心都没有了。

如此仪容不整,压根就是没有重视他。

龙二瞪着那个求完亲就咬着唇一脸忐忑的盲眼姑娘,心里一哼,你也知道不安?还以为你胆子跟铁甲石盾似的呢。

他盯着她看,半晌清咳了两声,问:“为什么?”

“啊?”居沐儿愣愣的。

龙二心里很不痛快,求完亲就傻了吗?他微“哼”一声,又问:“我为什么要娶你?”

“因为……”居沐儿有些支吾,而后似乎下定了决心,遂道:“你说吕掌柜一年替你挣的钱够买二十家茶铺不止,而我十年怕也吃不下半家茶铺的钱银。二爷最是精打细算,一定能算明白,增加一个我,比损失一个吕掌柜可是划算多了。”

这个理由真是……

如此借口龙二只觉似曾相识,这道理也是他常用的,可他绝不能落了下风,他会娶她才怪。于是他又问了:“你有多少嫁妆?”

这回居沐儿冷静从容,答得顺溜:“我若是嫁过来,龙二爷一年至少能多挣二十家茶铺的钱银,十年就是二百家,二十年就是四百家。一家茶铺值多少钱,二爷肯定比我清楚。我相信这嫁妆,绝不比任何一家大户的少了。”

龙二噎了一下,她可是拿着他的话头了,总在不停提醒他少了吕掌柜他得少挣多少。

哼,他是这么看重钱银的人吗?

好吧,他是挺看重的,但他是那种为了钱银就随随便便娶媳妇的人吗?要是为财,当初愿意送他半城财产只为嫁他的那个女城主,他不早娶了,还轮到现在这个瘦巴巴没几两肉眼睛还不好使的盲女吗?

于是龙二又换了问题:“你能看账本吗?你会打算盘吗?你有本事打理府里大小事务吗?”

居沐儿抿紧嘴,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她眼盲,他故意羞辱她吗?“二爷一直未婚,原来是相中了府中账房先生和管事先生吗?”

哎呦,顶嘴啊!

龙二不怒反笑,他道:“你突然跑过来求我娶你,难道不该想几个好理由来说服我吗?”

居沐儿不卑不亢地答:“二爷弄错了,我不是来求的,事实上,我觉得我这交换条件,二爷赚大发了。”

“你是想说,我才是该求的那一个吗?”龙二横眉竖眼,这盲眼姑娘说话真是让人生气。

“二爷也不必求,二爷此刻若是说要娶我,我定然不会拒绝的。我非但不拒绝,我还会助二爷为吕掌柜洗冤。”

龙二这下噎住了,他在生意场上谈判过多次,再难缠的也见过,但没见过象她这般得了便宜还买乖,死要面子嘴硬却又真有办法堵你话的。

龙二不高兴了,答道:“居姑娘,你想得太美了。我不想娶你,也不需要你帮助,我龙府是什么势力?府衙又是摆着好看的?那案子的真相很快便能水落石出。所以,居姑娘,你的如意算盘打差了。”

龙二说这话的语气很不好,他看到居沐儿的表情慢慢僵硬下来,看到她握着竹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抿紧了嘴角,用力眨了眨眼睛,龙二不确定她是不是要哭了。

她整个人树起的防备和悲恼让龙二有些后悔,他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难听了?可是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