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魁扶起胡克,又看了看垂头不语的青蚨,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不再说什么。

拿出那枚青蚨戒,光华依旧,初时对它的厌弃已渐渐淡去,仔细看看,这枚戒指挺特别的,而且,那小子说它是个吉祥物,也许这次他没说谎,看,蜘蛛也没能吃了他,湖水也没有淹死他,脑子里的炸弹也还没有爆,人生还不算太差。他还年轻,他还活着,只要这两个条件成立,便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吧。

钟小魁走出房间,爬上屋顶,遥望着远处的尼斯湖,可能是错觉,湖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畅快游动,难道是流离收集的玩意儿们,又跑到湖面来换气么…

好吧,尼斯湖水怪们,再见!只是,一想到湖底揭开的那张面纱,他的心就会揪成一团。介入他生命里的怪人怪事,越来越多了。

不过现在要解决的,就是回去高考,时间还来得及,另外,家事三人组的失踪也要跟进一下。

他的青春,现在看来,只是一锅乱开的粥。

【尾】

“你帮了我的大忙。流离。”城市里最高建筑的天台上,温晴天坐在围栏上,两只脚在高空晃悠,面带喜色。

“她在哪儿?你说过,等到钟小魁打开那东西,我们之间的协议就终止。”流离青色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

“她很快会出现的。我保证。”温晴天回头朝他一笑,“能跟青蚨一族的王成为朋友,我很幸运。还要谢谢你替我保存那件东西那么久。”

“我们不是朋友,以后也不会再见。”

流离的背后,展开一对薄如蝉翼的青色翅膀,带着他飘然飞走。

温晴天笑着朝他挥手,“现在,游戏正式开始。”

他喃喃自语,伸直双臂,很是享受的从楼顶飞了下去。

月光照下来,空中仿若盘旋着一只终于觅到猎物的鹰…

【后记】

仅以此文,顺便赠与一位深切感慨倾城亦逝,过往难追的大盆友,也赠小盆友们,青春宝贵,莫要虚度。

——裟椤双树

三界宅急送 久年

楔子

你我唯一心灵相通的地方,是彼此对对方都很绝望。

【一】

直到时针越过零点,这个城市才算是活了过来。

街尾的“海盗”是方圆十里之内,最热闹的娱乐场所。简单潦草的建筑物,第一层电玩场,二层酒吧,三层电影院,第四层锁着,没人上去过。

电玩场里最热闹,相比之下,楼上的酒吧今晚就冷清多了。昨晚酒吧刚开门,一个四十来岁,衣着寒酸的男人拎了一桶伪装在行李箱的汽油,要了一杯最便宜的饮料,沉默坐了许久,直到服务生提醒他马上要打烊了,他也不作声,眼睛一直盯着靠墙的那桌客人,在对方起身结账时,这男人便疯了似的,抓出汽油瓶就朝人家泼去,大喊着骗子去死之类的狠话,然后就要放火。所有人都吓死了,亏得服务生们反应快,拦了下来。继而报警,嫌疑人被拎走,一切正常。

大概就是因为这原因,今天的客人少得可怜。据说2012越近,疯子越多,大多数人还是怕死的。但,这个女人一定是不怕的,从她一进来,酒吧里的职员们无一不向她投去惊奇和钦佩的目光——昨晚被疯男人泼汽油的倒霉客人就是她。她也算半个熟客了,最近一个月里常来,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不爱说话,不爱说话,偶尔会望着天花板发呆。只在上周才见她跟一个穿着富贵的男人一桌喝酒谈话,然后一起离开。她长得漂亮,身材也标致,酒吧里的男性对她印象深刻。

她照例点了一杯红粉佳人,坐在靠墙的老位置,偶尔会抬头看看门后,似在等人。

在她进来之前,大家都很热,七月盛夏,空调坏了。但她一来,带来的不只是淡淡的香水味,还有一阵说不清的清凉。白棉裙,长直发,眼如秋水,面若桃花,这女子身上,有各种赏心悦目,比如美丽,比如恬静,比如清冷。

看上去她不会超过二十岁,服务生里血气方刚的小子们曾无数次想问芳名问电话问QQ号,但最终谁也没有付诸行动,每个铩羽而归的孩子都说,刚想开口,可一看到她的眼睛就啥都说不出了,那么漂亮的眼睛,却跟盾牌一样,拒人千里,侵犯者死。

今晚,她又在等谁呢?无聊的家伙们甚至开始打赌,她等的是男是女,输的请宵夜。猜男的赢了。

钟小魁是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的,难免让人误会他是不是又一个来放火的危险分子。

“先把这个解释清楚!”人没落座,先把一叠照片摔到了桌上,狠狠瞪着若无其事的女人。隔壁桌仅有的两个客人瞟了这少年一眼,匆匆结账走人。

“这就是你们PKD对客户的态度?”女子啧啧,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下来才好沟通,小朋友。”

钟小魁不情愿的坐下,目光落在那叠照片上,厉声质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照片很清晰,颜色很冷艳,内容很犀利——失踪多日的家事三人组,绝对不舒坦地躺在一片黑色土地上,无数灰白的十字架破土而出,将姜南海马莉欧林七七夹在彼此的缝隙中,换一张角度更刁钻距离更接近的图片图片细看,这三个家伙似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被土下伸出的白骨手掌紧紧搂住,身上脸上都有伤口,鲜血赫然。远处,海岸依稀,白浪翻滚,照片里看不出时间,白天黑夜混淆一片。

“我拍的。新买的单反。绝无PS,现场直播。”女子啜了一口酒,“南太平洋,拉帕努伊岛。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复活节岛。”她又顿了顿,岛上有块生人勿近的墓葬群,埋的据说是当年被入侵者屠杀的玻里尼西亚人。这个墓葬群的位置极隐秘,寻常人可是找不到的。”

钟小魁沉默。从尼斯湖回来一个月,三件事值得标注——第一,头不疼了,去医院CT,说瘤子没有了。第二,高考顺利收官,想来结果不会太差。第三,姜南海三人仍无下落,他去报警,受理的警官说有消息通知他。

原来,诅咒是灵验的。当初天天咒他们消失消失,见效了。就像一个花瓶,尽管没什么用,但它就摆在那儿,天天看天天看,也就成了习惯。当习惯突然消失了,他淡定地焦虑了一个月,在四方皆无消息时,突然就收到了一封快递,一叠照片瞬间刺瞎了他的眼睛!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在意这三个无赖的,可当他们就这样躺在照片里时,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想杀人,许久没有这样真诚的暴力倾向了。不是玩笑,骨子里迸发的怒意不是火山爆发,而是寒气袭人,把他自己都冻住片刻。其中一张照片后写了地址,还有寄信人对自己外貌的描述,以及见面时间。

“你把他们弄去做什么?钟小魁抬起头,“绑票的话,你大可开个价。太贵不行,我没钱。”

“我像绑匪?”女子好笑的指着自己的鼻尖,脸色一沉,“说出来你可别害怕,那块墓地是我的家呢。他们自己跑了进来,遇了麻烦,与我何干。我顺便拍个照而已。”

住进墓地的女人,也许别人会闻之色变,但钟小魁无感,他打小就知道他伟大的妈妈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一片乱葬岗里,还说那里景色宜人,空气清新。他又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这三个人?”

“身为PKD员工,居然不知道你们公司在非人界已经很红了?还有粉丝替你们建网站,把你们几个的照片都放了上去,你的支持率最高呢!”女子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么些时日,你们做的每一单生意都很让客户满意,有口皆碑。本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找你们,可巧你们公司的四大天王就主动来了三个,不过我看他们的情形不太好,所以还是找你吧。”钟小魁冷睨着对方,等她的下文。

“三天之内,帮我快递一样东西。成功之后,我就将岛上墓地的地图给你。你可以带你的同伴离开。那墓地颇有‘内涵’,误入的活人通常得四十九天之后才会被土下的白骨吸干。”她看看手表,“你大概还有七天时间。那三条人命就是我付给你的报酬。”

“成交!”钟小魁多想说让他们去死好了,但话到嘴边,情不自禁逆了方向。他把快递单啪一声拍到她面前:“填!”

“你得跟我先去见一个人,然后才能把东西给你。”她把单填好,揣起,放下几张钞票,起身,“走吧,钟小魁。”

钟小魁直视她的眼睛,在那对漂亮眸子里飘荡的深灰色,像冬季的一场雨,淋湿身体还不够,要冻僵深处的灵魂才罢休,由始至终不给任何希望。尽管那双眼睛一直在温柔地笑。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钟小魁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点,他曾在儿时的一篇作文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住了一个不说话的小人儿。

“起码,我得知道客户的名字吧?”他站起来,打量这个美丽的女人。这样一双眼睛,总让他隐约想到另外一个人。

她的嘴角浮出两个漂亮的酒窝:“久年。”

虽然上房揭瓦飞天遁地这样的事,在钟家这种特殊家族里不值一提,但仅仅开门,进去,两个动作,就从地球跨越到火星,钟小魁还是要感慨一下的。

眼前不是火星,是一片四望无际的丛林,群山遥遥,古木苍翠,看不见踪迹的鸟,大胆地从冠盖如伞的树顶擦过,啾啾鸣叫,地上密集的草叶里到处都是异动,天知道它们掩护的是无害的小兽,还是剧毒的蛇虫。空气里的湿与热,很快湿透了钟小魁的T恤,每寸皮肤都变得黏腻不堪,连呼吸都拖慢了似的。应该是刚下过雨,地上泥泞处处,积水如溪。面前的每一棵树上,都垂下无数藤蔓,半死不活的摇晃。

这种环境与气候,轻易令人想到亚马逊丛林之类的地方。其实,钟小魁只是跟久年上到第四楼。她轻易打开那把锁住通道的大锁,领他走到四楼上那个荒废已久的卫生间前,开门,进去,在没有任何不适与异象的情况下,钟小魁便站在了这座丛林的里面,他觉得自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身后的一切就瞬间置换完毕,自然到在前三秒钟让他觉得这卫生间的大门后,理应当然就该是一座亚马逊丛林,一点都不需要怀疑…

“幻境?”三秒钟之后,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尽量平和的问这个带他过来的女人。

“亚马逊丛林。”久年从一株矮矮的植物上随手扯下片宽大的叶子,悠闲地扇风,回头朝钟小魁一笑,“真的!”

咕咚!不远处的几棵树后,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砸进了河里,浑浊的河水与其说是水,还不如说是一堆泥浆更贴切。不过这没什么,钟小魁关注的,是那几块从河边缓缓朝水中移动的灰褐色物体,分明是很贴近恐怖片里的史前巨鳄之类的萌物!

唰唰唰!头顶显然有一片阴影擦过,一下一股腥膻之味。钟小魁本能地一缩脖子,然后抬头看去,只看到一条长长细细的黑尾,尾巴尖儿上生着个三角形的肉团,迅速地从一堆密集的枝叶之间窜走了。

“不可能!”钟小魁还是认定这里是幻境,或者别的什么跟现实无关的空间,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真正的亚马逊丛林会搬家到某娱乐场所四楼的卫生间里。

“我不骗你这样的小鬼。”久年很是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你一定听说过虫洞。”

“那只是理论上的存在。”钟小魁一偏头,“不要乱摸!”

“你这样讲的话,你,还有你们的PKD,以科学的眼光来看,也只能是理论上的存在。”久年把裙子拉高了一点,小心地踩着泥地往丛林深处走去,“时间与空间,都是不平坦,也不规则的,所以,偶尔有这么一两条小隧道恰好地连接了两个相隔千万里的空间,有什么稀奇。你不会想跟我深入讨论一下物理学吧?”

“这里有猎头族么?”钟小魁卷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如果这里真是被虫洞连接的亚马逊丛林,那么这林子里随便的一点动静,都可能是危险来临的先兆。电影里都这么演的,食人族躲在暗处,吹了一枚沾了毒汁的针到外来者的脖子上,他们的晚餐就到手了。还可能窜出一条汽油桶般粗壮的巨蟒,吐着红信子,追着自己满山乱跑,以为跳进深潭就没事,结果水里潜伏着一头寂寞的大水怪钟小魁把脸拉得更长,坚决掩饰住内心的激动。

久年笑了出来,说:“这里除了我们,还有我们要找的人,没有别人了。”

“如果真是亚马逊丛林,怎么可能没有别人!”钟小魁小心翼翼地从一只匍匐在地上叫不出名字的多足类大虫子前绕过去。

“这个真没有!”

“这个肯定有!”

两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多话中走出很远,走过一片树林,又是一片树林,从腐朽的独木桥上屏息静气地挪过,桥下是鳄鱼隐约的河水,过了桥再往高处走,贴着湿滑的石壁从高崖上蹭过,脚下的瀑布水声凶猛,沿途还有些深不见底的洞穴,掩藏在邪恶的花草下。难得九年还算聪明,没有乱带路,一路上还不停提醒他小心这里注意那里。看来,她来这里不止一次了,轻车熟路。

直到两人猫着身子爬过一条荆棘丛生、蠕虫遍布的地洞之后,久年才喘着粗气,停在一棵树上生满了蓝色菌类的大树前,对钟小魁道:“我们走了多久?”

“不低于六个小时吧。”钟小魁看手表,才发现时针早就停了。

“啊,那快到了。”久年松了口气,蹲下来,在地上找着什么,“帮忙找找,看有没有穿着蓝鞋子的蚂蚁。”

“穿鞋的蚂蚁?”钟小魁脸部微有抽搐。

“对,快找!”久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认真地搜索。

不多时,钟小魁在一株野草的底下,看到了一丁点蓝色的微光,贴近一看,居然真是一直在左边最后一只脚上套了只蓝色鞋子的蚂蚁。

“你的眼力比我好多了。”久年欣喜地敲了他一拳。

当第一只穿鞋蚂蚁被发现之后,地面上便起了连锁反应,一串蓝光从第一只蚂蚁开始,由近及远地亮起来,指示灯似的向前而去。

“跟着蚂蚁走吧。”久年起身,跟着蓝光一路小跑而去。钟小魁发现,越往前走,蚂蚁的个头越大,当走到一片被各种颜色的圆石围住的空地前时,这里的蚂蚁已经变得跟小猪一样了,套在脚上的蓝鞋子也更清楚了,还是用绸缎做的,上面还绣了花,编了号。

“是这儿了”久年快步走到嵌在石堆中的一扇半开的木质拱门前,跨栏似地跳过那些挨个进入的小猪蚂蚁,迫不及待跑了进去。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大过头了,就有点惊悚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蚂蚁。

钟小魁小心翼翼地从这些专心走路的大蚂蚁上跨过去,脚尖还是不慎踢到了某只的头,这健硕的生物转过头,头顶上圆鼓鼓的两只大眼狠狠瞪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钟小魁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第一个跟蚂蚁道歉的人。蚂蚁飞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前进。

走进去,才看到一个用树皮做成的标志牌插在空地最显眼的地方,上头用白色颜料醒目写着:私家重地,扇入者死!八个字都歪歪扭扭,奇丑无比,尤其是“扇”字,几经涂改,还是个错别字。

标志牌后,一颗不能以常理定义的巨大仙人球,栽在一片咕咕冒泡的湿地中央,一座黑木筑成的小屋,稳如泰山地坐落在仙人球的顶端,屋顶上的烟囱正徐徐吐着烟。速度奇快的久年已经跑到吊在屋外的软梯上,正往屋里爬。

这里的地势出人意料的开阔,仙人球屋子的背后,刚刚是一轮不知是升是降的红日,含蓄又野性地挂在微蓝的空中,上面没有一丝云朵遮掩,一目了然。

有蚂蚁,有房子,但是没有人,除了他们俩。

钟小魁左右环顾,除了排列整齐的小猪蚂蚁,真没别的活物了。眼见着这些家伙排着队,有条不紊地绕过湿地,往仙人球背后而去,他想了想,也不顾久年在干嘛,自顾自跟了蚂蚁走过去。

这块湿地的面积超乎他想像地大,从正面绕到背面,足足走了二十分钟不止。钟小魁边走边看,湿地里似水似泥,颜色时白时黑,碗口大小的气泡此起彼伏,仿佛一锅置于大火之上的汤,沸腾不止。真有趣

走着走着,蚂蚁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阵轻轻细细的声音,仿佛有人往漆黑的天空高高抛出了一根水晶牵出的丝——“琥珀杯光点唇酽,醉里龙衫御我寒。一笑悦君颜,再笑倾国乱。”红日之下,有人一袭白衫,翩然起舞,不仅声似天籁,还见水袖如云,步似莲开。

唱的不是歌,是戏,唱腔空灵,婉转悠长。钟小魁听得入神,一时间竟忘了这里是久年口中的“亚马逊丛林”。

如此字正腔圆的唱词,如此怪异野性的原始丛林,两者怎么可能共存在一个场景里?!但它就是发生了。

钟小魁愣愣地看着不远处那清瘦灵逸、窈窕多姿的人影,又见那人身旁不远,立了一个石头做的大碗,半人高,直径足有一米,碗身上浮着幽幽暗光,那些蚂蚁,挨个爬上碗边,前肢一抖,也不知放了什么到碗里,然后便爬下来,沿着来路退了回去。

一曲终了,两只水袖在空中划了个秀丽的弧线,意犹未尽地收入掌中,那人回过头,看了钟小魁一眼,说:“咦?来客人了么?”旋即又掩口一笑,“见笑了。”

竟是个男人的声音方才的唱腔,分明是个如水婉约的女子,钟小魁微微张着口,看着这个黑发过腰,眉目清秀的年轻男人,一脸微笑地朝自己走来。

“之前不曾见过你呢。”他停在钟小魁面前,细细打量,态度是极和善的,“阁下贵姓?”

钟小魁实在是不习惯将阴阳颠倒的如此完美的男人,他下意识退了半步,说::“我”

“我以为你在家里。”久年突然从钟小魁背后走了出来,冲那男人道。

“一时兴起,自娱自乐罢了。”男人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出现,礼貌地朝她伸出手,“我琢磨着这几天你应该会过来,果然。怎么,你上次带来的朋友如何了?”

“他泼了我一身汽油。”久年一笑,并不与他握手,“你帮他换了命,他还是后悔了。这样的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如此,你相信我的本事了?”男人放下手,并不介意她的无礼,“你带你所谓的朋友来,不过是想拿他当试金石罢了。”

“世界这么乱,骗子这么多,小心点总是好的。”久年看了看他的碗,“你的宠物们真听话,每天为你辛勤劳动,毫无怨言。”

“工作让它们快乐。何来怨言。何况我还亲手给它们做鞋穿呢!”说罢,男人指着钟小魁,“这又是你朋友?”

“不,我雇来的快递员。他只与我有关,与你无关。你可无视他。”久年看着钟小魁,“我这么说你没意见吧?”

“你说话真不讨人喜欢呀。”男人截过话头,一扬手,“请吧。既然来了,我知道咱们的生意能成了。”

一肚子的疑问,还得装作还无兴趣的样子。钟小魁故意不屑地把目光从他们身上挪开。

“这位小兄弟,”男人走了没几步,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对钟小魁说,“我看你器宇不凡,想必出自名门吧?”

真是标准的街头算命先生腔钟小魁面无表情地说:“没车没房没媳妇,穷学生一个罢了。不然也不会当兼职快递员了。”

“我看人素来很准。”男人那双丹凤眼微微一眯,“不过,最近么,你最好处处小心,否则,恐有血光之灾。”

“我没钱打赏给您。谢谢啊!”钟小魁想,如果他永远保持刚刚唱戏时的摸样多好,何苦变成个庸俗不堪、危言耸听的算命先生,可惜。

三人走到屋下,顺着软梯爬了上去,钟小魁一边爬还得一边小心梯子两边伸出来的刺,那得是何等变态才能把家安在一颗仙人球上啊!!好在这木屋里还算正常,器具用品一应俱全,屋子中央放了一块草编的垫子,上头摆了个小桌,一套精细的白瓷水杯整齐排开。男人热情招呼他们在垫子上坐下,转身去一旁的小炉灶上去了一壶温水来,边倒水边说:“蛮荒之地,只能白水待客,莫要介意。”

钟小魁并不动那杯里的水,从一进到这片湿地开始,就闻到一股药草的味道,进了这屋,味道更浓。

“啊,我熬着汤呢。可是味道有点过浓了?”男人一眼看出钟小魁皱眉的原因,气身到柜子里翻了一把大蒲扇递给他,“扇一扇吧,味道会少些。等会儿习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