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们的全力,需要的是百分百的保证。只要任何威胁到她的事情,我都赌不起,更输不起。你们不肯说,我只有自己去查,这些天,我拿着她的报告去了那么多地方,可是没有一个肯给我哪怕是50%的希望。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你们,总之我不会同意,更不会把她再交给你们。

李清洋的愤怒显而易见,他只有在气极的时候才会透出他的那种强势,咄咄逼人。

韩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季荏轻轻拉住,“让他走吧,自会有人给他希望。”

萧勰涢见到李清洋的时候,他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散去,她尽量扯开脸上的笑容,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来啦?”

李清洋一声不吭地过去替她收拾东西,萧勰涢觉察到不对,走上前拉住他问:“你干嘛呀?”

“换上衣服,我们走!”李清洋继续埋头收拾东西,不再多说一句废话。

萧勰涢急了,顺手就去抢他手上的衣服:“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李清洋不说话,也不去管她手里的那件衣服,转过身去拿另一件塞进包里。萧勰涢一下明白他要做什么,伸手就将包里的衣服拿出来扔到床上。

她一件一件地扔,他一件一件地捡起再放回去。

萧勰涢终于失去了耐心:“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我要问你,你想怎么样?”李清洋终于抬头看她,“为了他的孩子,就想要赔上自己的命吗?那么我呢?你有没有一丝一毫考虑过我的感受?”

李清洋心里烦躁,似乎想要竭力发泄什么,用力将手上的那件衣服甩到地上。

萧勰涢怔在那里,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的打算,她的决心,只有一点,他还不知道,她也没打算让他知道。

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捡起地上的衣服放低了态度说:“我没有说过要赔上自己的命。”

“可是你就是在做。为了这个孩子,你什么都不在乎了,是不是?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可是,你一直都在瞒我。从头到尾,你根本没想过要跟我一起分担,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萧勰涢,你究竟为什么要嫁给我?”

李清洋觉得自己很悲哀,那是种完全的悲凉,这么久了,他突然觉得无力。

他一心以为他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只要她给他机会,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他不过就是想给她一个家,不过就是想好好爱她,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可以卑微如此。

他一点点的靠近,快了,怕她接受不了,慢了,怕她会突然离开,这样小心翼翼,生怕她有一丝抗拒。

可是她始终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他,连对他偶尔的笑容都是虚假的。

就算是这样,他都想要守在她的身边,他不介意等待,他曾经让她等了那么久,现在换他等她也是应该。

可是为什么,她却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他?她不在乎自己的命,可是他在乎,比谁都在乎。

他要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

李清洋身上涌出来的悲伤和无望让萧勰涢的双眼潮湿,她不是不懂他的感情,她也想要让他相信,她是真的,愿意重新来过。

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放柔了声音说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呢?”

李清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快步往前走:“我要你去做手术,把孩子拿掉。”

“不要…”萧勰涢一下警醒,试图挣开他的手,可是他箍得太牢,她根本使不上力。

他从来说到做到,她突然就怕极了,拉着他哀求道:“我不去,我不要去…我求你…你让我生下他…只要你让我生下他,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求你,好不好…”

李清洋生怕弄疼了她,手上的力道减轻,但却还是拖着她往前走:“只要一会,你别怕,我会守着你。我不在乎我们以后有没有孩子,只要你好好的。”

萧勰涢急的眼泪簌簌往下落,她是真的慌了,只知道要拽开他的手,只知道要让他放手,所以,出口的时候才会那样没有顾忌:“李清洋,你没有权利不要这个孩子,他不是你的。”

他不是你的。

李清洋抓着她的手猛然一松,萧勰涢趁机溜开,她瑟瑟地躲到床上,像是受大了很大的惊吓,用被子裹住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李清样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不断地在下落下落,就快要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她永远知道他的软肋,知道他的底限。

她这个样子,他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突然就觉得累了,这段婚姻走到今时今日,他看不出他们之间还有任何的希望。

他一直想要弥补对她的亏欠,一直想要用爱来温暖她,包容她,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没有关系。

她厌恶他也好,对他冷言冷语也好,甚至完全地漠视都好,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只要她还在,那么即使是折磨,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可是她怎么能不爱惜自己,他那么珍爱的东西她却可以这样不在乎,她根本不能想象他在跑了这么多家医院之后的心情,那样的孤立无援,那样的绝望,和无助。

李清洋终于觉得疲惫不堪,他无力地蹲了下来,然后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是一个男人的低声呜咽,是他压抑了太久的感情,是他终于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和希望。

她太明白他,他就是爱她,所以不忍心,不忍心逼她。

萧勰涢在他的低声呜咽中渐渐平息下来,她走下床,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身边。她已经不能再蹲下来,只有伸开双腿,坐到他的面前。

她轻轻地拿起他抱着头的手,慢慢放到她的肚子上,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你听听,这是宝宝的心跳。我听他们说,孩子在妈妈肚子里一个月的时候就会有自己的心跳。从我知道自己怀孕开始,就一直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好象他在跟我说话,叫我妈妈,妈妈。

我想生下他,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孩子,只因为他是一条生命,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你,也是我的亲人。

我曾经很爱你,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你说过,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我相信你,到现在,我也相信这句话。

我也曾经很恨你,恨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你问我,为什么会嫁给你。我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嫁给你,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我明知道嫁给你会让自己更麻烦,可是我却做了。我想,是因为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忘记你在我生命里留下的印迹。

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你,我,还有肚子里的宝宝,我们谁都不能先抛下谁。

最近,我总感觉自己在慢慢改变,不再执着于过去的人和事,心境也变得越来越平和,我知道是宝宝在帮助我,他让我觉得温暖,觉得美好。

清洋,我想好好生活,我真的想要放下一切好好生活。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保证,我和孩子都会好好活下来,从此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做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就当是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大家一个希望,好不好?”

萧勰涢讲得泪流满面,她的眼泪一滴滴滴到李清洋的手背上,灼灼得疼。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动了一下,他抚摸着她的肚子,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这个孩子强大的生命力。

似乎是过了很久,但其实并没有那么久,李清洋终于站起来,把她抱起,隐隐的责备与心疼,“地上这么凉,怎么能就这么坐下去呢?”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希望。

第二十七章:相信

希望这个词,对萧勰涢来说,已经太过遥远而陌生。

好象自她出生的那刻开始,她就不断地陷入希望和失望一个个循环的轮回里,不能解脱,也无法得到救赎。

后来她才知道: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更不会绝望。

所以,很多年前她就告诉自己:希望是她要不起的东西,任何时候,都不该有希望。

可是,这一次,她宁愿相信有,因为只要她相信有,她的孩子就会有,她和李清洋之间也会有。

她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想要活着,她有了孩子,有了丈夫,她已经有家了,她要他们一家人从此幸福地生活。

这便是她的希望。

萧勰涢的身体意外地越来越好,韩磊每次给她做完检查,都会笑着说:“一切正常。照这种情况,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季荏说:“你看,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希望多一些。”

她笑,她所求不多,不过是个安稳的家而已,哪会有这么难呢?

李清洋大部分的时间都陪在医院里,医院里的相熟的护士跟医生常常过来取笑勰涢:“如果要评模范丈夫和模范爸爸,非你老公莫属。”

她也常跟李清洋说:“要是忙就不要来了,这里这么多医生护士,不会有问题的。”

可他就是固执地每天风雨无阻地奔波,只有见她好好地坐在那里,才会安心。

手术前两个星期,萧勰涢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有时候睡了就醒不过来,甚至出现过两次短暂的昏迷。

季荏跟李清洋说:“你别太担心,以她的身体状况出现这种现象也是很正常的,只要再撑几天,等宝宝足月,动了手术,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但是私下里,她跟韩磊已经通宵了好几晚,结合各个医生的建议不断地修改他们的手术计划。

而李清洋除了着急,担心,就只有恐惧,还要在她面前将这些情绪隐藏,然后笑着说:“会好的。”

萧勰涢醒来时每每看到他越来越紧的眉头和消瘦的脸,总是低声安慰:“我们又一起撑过一关。”

每个人都在熬,都在等,终于捱到手术前的最后一晚,临睡之前,萧勰涢说:“我想出去散散步。”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走路都不太方便,李清洋扶着她,慢慢踱步到医院的草坪上。

“我们躺一下好不好?”萧勰涢一手撑着腰,一手握着李清洋的手,笑着问道。

李清洋点点头,小兴翼翼地扶她躺下,然后自己也在她边上躺下。

萧勰涢努力挪了挪身子,将头靠到他的肩膀上,说:“你看,今晚的星星真是漂亮,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来看星星了。”

李清洋没有说话,萧勰涢将头又缩了缩,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看流星雨的那晚?”

“嗯。”李清洋伸手搂住她,简单地算是应答。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一起许愿,你说等我们再一起看流星的时候,就看谁的愿望实现了?”

“嗯。”

萧勰涢仰望着星空,又问:“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李清洋停顿了一会,用手替她理了理头发,轻声说:“实现了,你的呢?”

“实现了一半,”萧勰涢摸着自己的肚子,放缓了语气,笑着说: “我许的愿是希望有一天,你看得到我,后来你就走了。可是现在你每天都看着我,虽然晚了一点,不过也算是实现了吧!”

后来他走了。

李清洋一阵心酸,想到他的不告而别,想到她那些年的等到,就难过地不能自抑。但他还是笑着,问:““想不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

“跟我有关?”萧勰涢转头,调皮地问。

“嗯,”李清洋闷声回答,“我许的愿望是:以后的每一颗流星,我都要在你身边,陪你一起看,然后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这个愿望,原来就是这个愿望。

萧勰涢的手紧紧地攥住衣角,头低在他怀里,掩饰了即将落下的眼泪,低低呢喃:“原来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们如此简单,所盼望的不过是他能看得到她,而她能陪在他的身边。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如果那一晚,他们都说出了自己的愿望;那么今天的他们是否会有所不同。

人生的奇妙就在于它的未知,不知道结果,所以也就永远无法判断当时的选择是否错误,而那个选择也永远无法改变。

沉默了一会,萧勰涢试探着开口:“如果明天…”

“没有如果,”李清洋打断她,低头看着她说:“我会在外面等着你们出来。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就像你说的,我们一家人以后开开心心地生活。”

萧勰涢点头,又说:“清洋,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她现在可不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会怎么想?

“什么?”他低下头问。

她笑了一下,伸手撇开他脸上的一根杂草,有些无奈地说:“算了,以后再说。”

李清洋宠溺地笑:“那就以后再说。”

他们都还有以后。

两个人躺在草坪上,静静地看着这片夜空,那一晚的星空是只属于他们的光辉和灿烂。

萧勰涢枕着他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们一家人就像这样,安静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就快要睡着的时候,李清洋却突然收回了他的手,坐了起来,在口袋里寻找什么。

萧勰涢奇怪地看他,李清洋对她笑笑,伸出手,摊开掌心。

这条陨石项链,她扔了一次又一次,他一次又一次地捡回来,再放到她的面前,究竟是她太执着,还是他太固执?

李清洋拿起项链,解开环扣,坐到她身后帮她戴上,“我一直都记得,你说过你妈妈曾经有一条陨石项链;你说是因为弄丢了它,你才会那么不幸。这些年,我一直想要帮你找一条回来,原来它真的能给人带来好运,因为这条项链,我才又见到了你。”

“那天你果然见到了我。”

“如果我说那天我并不是特意找的你,你信不信?”李清洋笑,“其实就算那天,我们没有这么巧遇见,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住多久。那天,我完全没有准备,才会那样仓促地离开。后来,我承认,我是蓄意接近你。”

“我都知道。”萧勰涢摸着这条项链上的陨石,突然问:“你信不信那个陨石的传说?”

“我信。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李清洋坚定地说,“我相信,它会保佑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让我们得到幸福。”

萧勰涢喃喃地重复:“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戴好项链,李清洋伸出双手,环住了她的脖颈,柔声道:“勰涢,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

三个字,人世间最简单的三个字,也是最俗气的三个字,她听到的时候,却只剩下感动。她一直都知道,他爱她,可是他的爱太过飘渺,就像是周围的空气一样,她想抓,却抓不到。

可是现在,他说他爱她,他终于说了爱她,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将来他们会怎样,这一分这一秒,她就是相信,她就是他心中全部的世界。

萧勰涢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她微微抬起手,握住了胸前那双宽大而有力的手,那双带给她希望的手,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

“我们一定可以!”

人世间最珍贵的感情或者不是爱情,是一种相信的信念。

第二十八章:梦醒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爸爸妈妈都还在,他们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梦里李清洋没有离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走过一段又一段的路,跨过一道又一道的坎;梦里易晟也没有遇到满身狼狈的她,晨曦也没有疯,还在他的身边温柔地笑着;梦里她还是嫁给了李清洋,为他生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

那是只有梦里才会有的圆满。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这个梦太过美好,以至于她想要永远沉醉在这梦中,不用醒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醒了。就好象以前的每一次一样,醒过来,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空。

萧勰涢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滴下来。

李清洋连忙站起来,急切着说:“你终于醒了,我去叫医生。”

然后,季荏和韩磊也走了进来,照例是一番检查,季荏勉强一笑,问:“感觉还好吗?”

她只是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犹豫着,又似乎只是想确定什么,嘴唇微启:“孩子…是不是…不在了…”

季荏没有忍住,转过身去擦眼泪,倒是韩磊上前一步叉开了话题:“你身体很弱,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修养…”

萧勰涢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就偏过了头,不再看他们,也不再说一句话。

李清洋轻声说:“我想跟她谈谈,你们先出去吧!”

“她刚醒,你别再刺激她了。”季荏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了一句。

待他们走后,他转到她面前坐下,鼓起勇气说:“我不想说谎骗你,我想你自己也感觉到了,手术过程并不是很顺利,是我最后在手术单上签的字,放弃了那个孩子。”

她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李清洋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萧勰涢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除了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再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季荏毫无办法,只能召了顾天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