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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寻根据自己还算丰富的医学知识迅速得出结论:这是一个设计精密的刑具,几乎人类所能想象出的、可以施加给同类的残酷刑罚都有。

  四肢向外拉伸的车裂,千刀万剐的凌迟,火炙肌肉的炮烙……

  “嘀”一声,密闭的金属门打开,天顶的大灯全部亮起,照得四周一片惨白。

  骆寻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苍白着脸回过身。

  

  棕离和紫宴一前一后走进来。

  紫宴看到骆寻的憔悴样子,明显愣了一下,“你……没有睡觉吗?”

  骆寻还没有回答,棕离不耐烦地踢了脚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椅,呵斥:“坐下!”

  骆寻立即走过去坐下,上半身挺得笔直,双腿并拢,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学生般规规矩矩。

  棕离讥笑,“挺会装的。”

  紫宴坐到骆寻对面,微笑地看着她,“能谈谈吗?”

  骆寻说:“可以。”

  “我是谁你很清楚了,先介绍一下自己吧!你叫什么名字?”

  骆寻说:“骆寻。”

  紫宴皱了皱眉,笑劝:“大家认识这么久了,都不想事情朝着难看的方向发展,请说实话。”

  骆寻诚恳地说:“我很想能告诉你另一个名字,但是我不知道。在我有限的记忆中,我只用过两个名字,英仙洛兰和骆寻,你们现在肯定不希望我仍然叫自己英仙洛兰。”

  “有限的记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是谁。十一年前,我一睁开眼睛时,就在阿尔帝国的科研禁地中。我走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找到一个人,因为肚子太饿,摘了个苹果吃,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死刑犯……”

  “闭嘴!”棕离暴怒地打断骆寻的话,问紫宴:“你还打算听她继续胡扯八道?”

  骆寻苦笑,“是很荒谬,但我说的是实话。那段视频只有法庭上宣判罪行的一小段,听上去我好像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但如果你们能找到前面的审问记录,就会知道我真的只是因为吃了半个苹果就成了死刑犯,绝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什么智商超高、手段厉害、心机深沉的星际间谍……”

  棕离猛地一拍桌子,双手撑在桌子上,冲着骆寻怒吼:“我再问一遍!你的名字,你来自哪里,哪个组织指使你冒充洛兰公主盗取奥丁联邦的机密信息?”

  骆寻无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忘记了。没有人指使我,我也从没有盗取过奥丁联邦的机密信息。”

  棕离冷笑了两声,面色阴沉地对紫宴说:“看来我们的失忆女士需要一点帮助才能想起忘记的事情。”

  紫宴盯着骆寻,迟迟没有说话。

  棕离疾言厉色,“紫宴,这个女人在奥丁联邦潜伏了十一年,还混进了联邦最核心的基因研究院,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我们却对她一无所知,必须查清楚!事关联邦安危,不要让私人感情左右自己!”

  紫宴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次决定性的投票。

  在一票弃权、三票反对的情况下,有四个人投票同意骆寻进入生命研究院工作,他是其中之一。身为奥丁联邦信息安全部部长,本来应该守护联邦的信息安全,却因为一时自负,允许一个基因盗窃罪的罪犯进入了奥丁联邦最核心的科研中心,如果她盗窃、泄露、或者篡改了什么……紫宴不敢想象后果。完全如楚墨所说,付出的信任越多,受到的伤害越大。

  

  棕离看他不再反对,正要下令,紫宴说:“毕竟她和辰砂……还是问一下辰砂的意思吧!”

  棕离立即联系辰砂,不一会儿,辰砂清冷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假公主的事你还管吗?我和紫宴在审问她时碰到了麻烦,她一直说什么都忘记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老实交代,我们需要加强审讯力度,紫宴让我最好事先给你打声招呼。”

  “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无权干涉你们的工作,一切公事公办。”辰砂说完,立即切断了通讯,就好像再不愿沾染上骆寻的任何事。

  棕离双手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前倾,人逼到骆寻的脸前,茶褐色的眼睛里满是阴毒,“听清楚了吗?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在奥丁联邦,没有人会包庇你!”

  骆寻垂目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淡然、声音平静,“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从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棕离脱去外套,一边挽袖子,一边问紫宴:“你来,还是我来?”

  “你审吧!”紫宴站起来想要离开。

  “紫宴!”骆寻抬起头,哀求地看着他,恳切地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紫宴回避开她的视线,像是逃一样快步走出了刑讯室。

  

  棕离如同毒蛇一般看着骆寻,阴测测地说:“失忆女士,现在你只能哀求我了。”

  骆寻紧紧地抿着唇,眼神虽然很恐惧,却没有示弱,也再没有开口哀求一句。

  棕离对守在一旁的两个狱警打了个手势。

  他们走过来,想要把骆寻拖拽起来。

  “不用,我自己来。”骆寻知道无力反抗,也就不浪费力气反抗了。

  她配合地走到那个像重型铠甲一样的刑具前,主动站在了打开的铠甲中。

  棕离站在控制台前,按了一个按钮。

  金属甲关闭,骆寻的四肢和脖颈都被固定住。

  棕离冷笑着说:“几十年来,我审问过的犯人不计其数。每一个刚开始都一口咬定不知道、忘记了,到后来却连他小时候尿了几次床,一天手淫几次都记得一清二楚。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叫什么名字?”

  骆寻诚恳地说:“我唯一知道的名字就是骆寻,其它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冥顽不灵!”棕离阴沉着脸,按下了控制台上的绿色启动按钮。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如同野兽的哀嚎,听上去几乎不像人声。

  

Chapter 5---3

  几个小时后。

  棕离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瞪着昏死过去的骆寻。

  她全身上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像是一具尸体一样无声无息地躺着。

  帮助行刑的狱警查看完智脑的监测数据,对棕离说:“心脏停跳了两次,不能再审了,再审下去很有可能会猝死。”

  棕离不得不暂时放弃刑讯,恨恨地说:“把她弄醒,关进棺房,什么时候服软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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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房,就是一个像是棺材一样狭长的金属盒。

  空间逼仄,几乎完全不能动,关在里面的人不但要忍受完全的黑暗和寂静,还要承受特意设置的缺氧环境,就像是被活埋在地底的棺材里。

  一个人活生生地感受着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和残酷,人性深处最黑暗、最绝望、最恶毒的情绪都会被逼出来。

  一切信念、一切爱念,终会放下。放弃整个世界时,也会放弃自己。

  

  骆寻不知道棕离给她注射了什么药剂,脑子有感觉,身体却动不了,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动作粗鲁地把她放进了一个金属棺材中。

  咔嗒几声轻响,光明消失、黑暗降临。

  时间静止。

  骆寻完全没有想到酷刑逼供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她从来不是一个宁死不屈的人,也从来没打算守口如瓶,一开始就打算坦白一切。

  但是,没有人相信她的坦白,都认定她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间谍,不肯相信她糊里糊涂就欺骗了那么多聪明绝顶的人。

  骆寻很清楚棕离不会让她死,但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活着,只是意味着无尽的折磨。

  

  她昏昏沉沉,很想一觉睡死过去忘记一切,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钻心噬骨的疼痛折磨得她一直无法入睡。

  因为缺氧,骆寻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即将窒息而亡,完全分不清幻觉和现实,陷入了最恐怖的噩梦中。

  ——四野荒芜的旷野,她一个人在痛苦地跋涉。从白昼走到黑夜、从黑夜走到白昼,只想找到一个人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就好像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天色晦暗、怪石林立的岩林。千旭化作野兽咬断了她的胳膊,她悲痛欲绝、凄声哀哭,可无论她怎么哭泣哀求,殷南昭只是戴着没有表情的金属面具,冷冷看着。

  ——放荡不羁的叶玠柔情款款地看着她,嘴里说着我最爱你,手下却是毫不留情,把她推下了万丈悬崖。

  ——阴森恐怖的刑室里,她被酷刑折磨得痛不欲生、哀声惨嚎,辰砂、封林、紫宴他们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伸出血淋淋的双手,向他们求助,他们却都视而不见。

  ……

  无穷无尽的噩梦,负面黑暗的情绪像是滔天洪水一般席卷而来,就要把她吞噬。

  她怨恨、她愤怒,疯狂地质问着为什么。

  她只是想活下去,从没有想过伤害别人,也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每个人都不相信她?为什么每个人都认定她是坏人?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置她于死地?

  骆寻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如果任由自己被噩梦吞噬,就会正中英仙叶玠的下怀。他就是想要摧毁现在的她,让她放弃十一年的记忆,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仇视异种、痛恨奥丁联邦。

  骆寻努力让自己去想正面、光明的事情。

  十一年的记忆,不算长,但是肯定有很多温暖美好。

  ——紫宴喜欢捉弄她,每每狡计得逞,总是乐不可支,可当她真遇到麻烦时,他却常常会第一个伸手帮她化解。

  ——基因研究中,她崭露头角、天赋惊人,封林不但没有心生芥蒂,还毫不吝啬地赞美鼓励她,帮她创造更多条件,让她能走得更快。

  ——辰砂不善言辞,说话犀利直接,总是冷冰冰的,但这么多年,他一直支持着她做一切想做的事,研究基因、训练体能。

  ……

  时间,静止。

  黑暗,铺天盖地。

  痛苦,没有尽头。

  恐怖绝望,弥漫着整个世界。

  ……

  骆寻觉得像是已经过了几千几万年,疲惫得再也坚持不下去,只想自己也化作黑暗,用恐怖和绝望回敬这个残酷的世界,可心里一点微弱的光一直一遍遍告诉自己:

  被欺骗、被伤害、被遗弃,当然很痛苦。但是,这些就像是毒/药,即使五脏六腑痛得支离破碎了,也要努力把它们当屎一样排泄出来,不能藏在身体内,让它们反复发酵,把自己变成一坨毒屎。只有那些温暖、美好的记忆才值得铭记于心、镌刻于骨、收藏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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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梦半醒,没有尽头的痛苦中。

  棺房的盖子突然被掀开,一缕光线透了进来。

  食骨吸髓的噩梦如同见不得阳光的黑雾一般迅速消失不见。

  骆寻闻到新鲜的氧气,差点喜极而泣,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自禁地深深呼吸着。

  可转念间,她想到了棕离。身体先于意识,恐惧地蜷缩起来,似乎已经再次感受到了地狱般的折磨痛楚,不自禁地打着哆嗦。

  “哗啦”一声,棺房的盖子被整个儿扯掉。一个人站在了棺房旁边,没有粗鲁地拽起她,只是盯着她看。

  骆寻越发紧张,不知道棕离又有什么新花招。眼睛紧紧地闭着,手紧紧地抓着残破的衣服,就像是抓着最后能保护自己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