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他说了一句很完整的话。

此起彼伏的吸冷气声再度响起。

锦乡侯加快步子,一阵狂风般将我横拖竖拉的扯进了侯府,在最后的眼光一瞥里,我看到了薛诺猛地伸出手,捂住了薛信的嘴。

而薛信不满的挣扎着,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享受这样的待遇。

但是我知道。

从薛信这一句话说出的时候,我的心稀里哗啦,哇凉哇凉的。

我明白了......那是什么,虽然这明白毫无疑问有点晚。

浑身僵硬起来,连挣扎都忘记,锦乡侯像拖一捆废柴一样,把我轻易拉入书房。

我曾经很纯洁的讥笑某个民间故事里的皇帝。

他穿着所谓的裁缝给他缝制的所谓的世间独一无二的新装,在大街上游行而且得意洋洋。但是他不知道,那些臣民所看到的,居然是他的裸体,清楚明白,毫无差错。

那个故事,你猜得没错,就叫做“皇帝的新装”。

在讥笑那白痴的同时我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在玉风清的生命里也会有这么愚蠢的一天。

这一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而且丢了整整一圈,见证人亦犀利到个个戳中我的心。

我毛骨悚然的回想:这是从什么时候露出来的......

不是薛信拉我起床的时候,不然那时候他就嚷嚷了,不是进水阁的时候,不然楚真会提醒我,那么那么,我忽然想起了在台阶上那一幕。

我紧张的跪在台阶上的时候,因为过于烦躁,所以把领子扯了扯。

就是那该死的一拉,毫无疑问。

就是在那个时候,才......

我忽然觉得身子冰凉,因为我忽然想到,就在那个时候,高高站在我身前的太子少保龙静婴大人,他......脸上那种诡异的表情。

那是微笑吗?他的眼睛曾准确无误的在我脖子上停留过,这就是说,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看到了......但是,那个混蛋他!居然没有出声提醒我?

龙——静——婴!

我愤怒的汗毛倒竖。

但是一想到后来,我的汗毛倒竖尽数变无力。

我就以这幅愚蠢的样子出现在少玄面前,怪不得他说我“搞三搞四”,怪不得锦乡侯一直冲着我做自杀状。

可恶的......可是我怎么知道那家伙会在我脖子上留下伤痕啊?

我欲哭无泪。

——该死的杀人狐狸下次见到你一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然后把你剁吧剁吧还剩一口气的时候零碎放在烧烤炉子上烤的吱吱作响肥油直流然后再扔给猪吃!!!

如果不是锦乡侯勒着我的脖子,我一定会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把这一声高喊出来。

我想了想那副场景,真的很惊悚很不堪想象,于是我逐渐气平。

锦乡侯带上书房的门,松开我的手。

我痛苦的靠在门上,闭上眼睛回想。

少玄当时候,是什么表情是什么眼光看我。

以后,我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锦乡侯唐少司,站在我的对面,金光迷离的眼睛,正看着我。

“你没有问题问我?”我忽然问。

他摇摇头,调头向着书桌处走过去。

“你不问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我气冲冲走过去,破罐子破摔,伸手,豁然扯开衣领,给他看。

他淡淡的望了一眼:“你要说,我也不反对。”

“我说是一头猪要的你信不信?”

他略一沉默,随即慢吞吞地说:“猪的嘴,好像没有这么小。”

武状元大赛 第123章 走人

我一拍桌子:“我说是猪就是猪!”

他嘘出一口气 :“好吧,你是当事人,你说的算。”

他的平静衬托出我的暴躁跟无理取闹,我察觉这点,于是讪讪把手抬了起来。

手掌心红彤彤的,刚才实在是有点激动。

“不好意思,侯爷。”我喃喃地,望着那手心说。

“没什么。”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唉......”我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向外走。

身后的他不发声。

走了两步,我停住脚,转过头,问:“侯爷,你是不会死从来都不关心我做过什么?”

他正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一本书,见我问,头也不抬,说:“是的。”

我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尤其是看他的脸色如常,回答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如此平静,而且眉毛都不抬一下,看都不看我一眼。

从前我认为这世间是有投契这一回事的。

也许是他以前对我太好了,所以依赖于他身上那种温和的暖,我一时忘情。

我忘记了这世间还有变化这一回事的。

你要问我,这个世界上最为脆弱的东西是什么。

也许我会告诉你:是感情。

但是轮到我自己的时候我忘记了。

我以为我对少玄的感情是固若金汤的,任何人无法撼动。

我以为我跟锦乡侯之间的感情是绵软如水的,并不是我想的抽刀断水水更流这种高深境界,我只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会跟他形同陌路。

从认识少玄开始,我把我跟他之间的过去,现在,跟未来,都想了好几次,在一起,分开,我悲伤,亦或快乐。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会跟锦乡侯唐少司,——分开,分开,悲伤,悲伤。

我木木站在原地,看他忙忙碌碌的样子。

他的世界,刹那间离我十万八千里远。

我走不进去,碰不到他,隔着玻璃罩子一样,可望而不可即。

我眨了眨眼睛,眼睛有点湿润。

应该......是放弃的时候了吗?

我微笑,随即低头,蓦然转身,伸出手打开书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将门带上。我靠在门口,慢慢地坐下。

我笑着想:我果然是傻了。很傻很傻。

****

我回到我的狗窝。

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了。

我简单地收拾了两件衣服,打了个包袱,把墙上的剑摘下来,跟包袱并排放在一起,然后望着床上的这点东西,发呆。

门口想起喧喧的声,我一回头,看到楚真率先迈步走了进来,接着是薛信。

我冲他们一笑。

“玉哥哥......”楚真刚一张口,眼光一转,看到床上的东西,蓦地打住。

薛信薛诺相互对视一眼,薛信第一个叫起来:“玉哥哥,那是什么?”

他们三个走到床边,楚真坐在我对面,薛信站在我旁边,薛诺站在中间,看着我,又看着床上的东西。

“我......我要走了。”我低下头,闷闷地说。

“什么啊?”薛信叫着,“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走?”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一想到锦乡侯冷冷的脸,心中很黯然,说不出话来。

“好啊!”楚真响亮的声音将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他从床上站起来,一把拉住我,双眼放光:“玉哥哥,走吧,去我镇远侯府也是一样的!”

“楚真!”薛信薛诺一起瞪着他。

楚真挺了挺胸:“干嘛?”

“奉劝你别趁机起哄,你不怕司哥哥揍你吗?”薛诺冷冷一哼。

“打两下又不会死。”楚真忽然一笑,转头看我,“玉哥哥,走吧,现在就走吗?你去我镇远侯府,我房间就立刻给你腾出十间八间,让你挑选。”

“嗯......现在就走......”我艰难地说了一声。

“为什么?”薛信忽然问,“玉哥哥,你跟司哥哥说了吗?是司哥哥让你走的?”

“不是......”我说,“他没有让我走,我也没跟他说过。”

我伸出手,挠了挠腮。

薛信薛诺对视一眼,薛诺使了个眼神,薛信闪身向着门外走去。

我也跟着站起身来,抓起我床上的东西:“走啦,阿诺,楚真,以后......”

忽然有点伤感,说不下去。

楚真抓着我的胳膊不放,左右摇晃:“去我那里吧,去我哪里吧玉哥哥。”

薛诺忽然说:“要去也先去我们家啊。”

“为什么?”楚真如临大敌地瞪着薛诺。

“因为是我跟我哥哥先认识玉阿呆的。”薛诺理所当然地说。

“胡说八道,这算什么理由?”楚真愤怒地说,拉着我向门口走。

“不许走!”薛诺一个箭步飞奔到门边,伸出双臂拦着我们。

“薛诺,你又要对我动手?”楚真冷冷地说。

“要走也等我哥哥回来,大家商量一下怎么公平才能走。”薛诺说,“不然你试着跟我打一下,楚真,我记得我们好些日子没有动手切磋了呢。”

“你当我堂堂镇远侯是吃素的,还怕你吗?”楚真放开我的手,想着门边走了两步,“要打的话,我绝对奉陪!”

我看着这两个小子精神焕发的样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阿信去哪里了?

为什么阿诺的脸上露出那么轻松的表情,对了,他是故意要拦着楚真,拖延时间的吧?

忽然想到这里,心里一动:难道。

我低着头想:难不成阿信去找锦乡侯了吗?

这个家伙......但是,找他来干什么呢?他不是说过他不关心我做什么吗?那么就算我走,他也不会管吧?

我恹恹地,就在楚真跟薛诺争吵声里,不过多久,我听到窗外噼里啪啦脚步声响起,接着是薛信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出现。

他一把拉住正在好整以暇跟楚真斗嘴的薛诺,将他拉到一边。

我看到他的笑脸红红的,凑在薛诺耳朵边上说了两句话,薛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踏步出了门,“阿信,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薛诺立刻说,掩饰似的。

楚真“嘎”地一笑,跟着我出了门,拉着我的手:“玉哥哥,这下你跟我回去吧。”

“怎么?”我扭头看他。

楚真的脸上露出得意笑容:“玉哥哥,我刚才听到了,薛信对薛诺说的话。”

“楚真!”薛信薛诺立刻大叫,表情十分紧张。

我望着楚真:“是什么?”

楚真看了看薛信薛诺,又看看我,得意洋洋说:“他说——司哥哥说:他爱走就让他走吧!反正他有更好的选择,不用阻拦。”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望着薛信:“阿信,是不是这样?锦乡侯,他......是这么对你说的。”

薛信的笑脸涨的通红,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我不知道!!玉哥哥,你跟司哥哥到底是怎么了?我去跟他说你要走,为什么他的脸色冷的怕人?我以前从来都没有看过司哥哥那种模样,好像要吃人一样,吓得我不敢多说赶紧就跑出来了。”

“没什么。”眼圈一红,他果然是在讨厌我吗?

“我走好了。”我想着廊口边上走。

“你们两个聋子吗?”身后,镇远侯楚真不胜欣慰地对这薛信薛诺说。“司哥哥都说了,玉哥哥又更好的选择,这更好的选择,当然指的是本侯我了?!哈哈哈哈......咦,玉哥哥呢,啊!等等我呀!”

武状元大赛 第124章 相随

我低着头郁郁地走过月亮门,顺着甬道向前方走去。

脚下一滑,不知碰到什么,绊的我站不住脚。我已经习惯了跌倒,而且经验丰富,学会了不加抗拒,顺其自然,“啪”地一声跌在地上。靠,一点不疼。

我爬了两爬,没爬起来,浑身有点无力,很奇异,但有点气愤。

终于给我站起身,我继续向前走。

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什么异样,无聊抬头看,忽然握紧了手心:就在不远处,走廊之下,一袭红衣傲然站在那里。

那双眼睛,光影迷离,落在我的身上。

我略略一怔,随即想到刚才阿信传回来的话,嘴角莞尔一笑:是来送行的吗?大可不必。

狠话都已经说了,何必还拖泥带水。从此两不相见,岂非干脆?

我抖了抖身后的包袱,握紧了剑,不向他那边走,只是拱起双手,向着他遥遥地作揖行礼。

就这样吧,侯爷,好聚好散。

你对我的好,有朝一日,我一定报答回你,如果天涯海角再不相见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我不再看他,扭身,随意向着另外的方向走。

也许在你的心中,早就厌烦了我,所以期待这一日的早点到来吧?

呼呼,如果让人出声说:你快点滚吧,我已经烦了。

做人做到那份上,那岂非太过失败。

况且,那么几日的故意冷漠,每当见我就形同路人,这些,他都已经做的很明白了。今天的话,他也说的很清楚明白了。

是我迟钝,所以还厚着脸皮多住了这么多天。

但现在,我清楚了,明白了,领会您的意思了。

走了一会,发觉什么不对。

我走到了一堵墙跟前。

我抬头看了看这墙,有点不信,伸出手推了推,的确是墙,很厚很强大,我转身看了看站在走廊上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因为他站在了离开这里的唯一一条通路上,导致我判断错误,慌不择路,居然撞到南墙才心死。

没想到临走还给他看笑话了。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原地试了试,我想我不能做出腾空一跃然后施展轻功逃之夭夭的举动,因为此时此刻我不在状态,万一从空中落下来,就会立刻成为第二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