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鼠遍地潮湿阴冷的天牢,我还是第一回进,毗邻的几处监牢内,被关押的犯人毛发几乎覆盖了满脸,衣衫褴褛,身上的臭气蔓延到了四下,他们见我这副狼狈模样,无不幸灾乐祸。

对面看不清容貌的一个胖子尤其兴奋,趴在监门上冲我喊着:“犯死罪了吧?哈哈哈!凌迟还是腰斩?年纪轻轻就入了死牢,有趣!有趣!哈哈哈……”

另几处囚犯也纷纷附和,“死罪!死罪!有趣!有趣!哈哈哈……”

我转身几步,在监牢内走了几圈,吓得好几窝老鼠夫妻别离儿女逃窜。每个监牢都几乎一模一样,内里一张木板床,一张散着臭气的破棉絮,再加只马桶。我挽起袖子,揭了棉絮裹到一边,腾出了半张木板床,拿手在上面一拭,一瞧,满手的灰。

抬头望向牢狱高处的小窗,几朵悠然的白云飘过,几只欢愉的鸟儿飞过。我叹了口气,转身坐到木板床上。

当夜,迷迷糊糊我就睡着了,又梦见自己回到了昆仑,抱住玉虚子大腿抹眼泪,“师父呀,您无比可爱的徒儿就要赴黄泉了,再也找不着这么大酒量的人陪您喝酒了……”

翌日还没睡醒,就听见狱卒似乎在说,“38号,有人看你来了!”

我翻个身,还没醒,又似乎听见耳朵边有人说,“大人,你……你受苦了……”

锒铛入狱,天牢一游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盖了什么东西到我身上,又把我的头抬起来,上身靠在什么地方,又往我嘴里喂了些什么。熟悉又清爽的气息包围着我,与监牢内**的气息迥然两判,于是下意识抓住那清爽的气息,紧紧挨着。

昏睡中,好似有狱卒来催促,有人赔笑着道:“军爷,我家大人乃门下侍郎,素来受圣上眷顾,眼下只是一时犯了些错事,待圣上念起以前种种,只怕就要放我家大人出去了。您通融一二,留我照顾我家大人,他日必重金酬谢!”

狱卒好笑道:“什么门下侍郎,入得天牢便是死囚,管你什么大人!探狱时间已过,再多耽误,连你也下狱!”

我身边这人继续笑道:“我家大人染了风寒,若是病情加重,日后圣上提审时,我家大人人事不省,只怕圣上怪罪下来,各位军爷都不好交代吧?”

“这个……”

“再给我半个时辰,这五十两银子,军爷若不嫌弃,可买酒吃。”

“那、那好吧!”

聒噪终于停止了,我长长舒了口气,睡意又渐渐加重。一夜都没睡踏实,此时竟得了片刻的舒坦。一面入睡一面被人继续灌了什么东西喝,喝了几口,甚苦,遂一把将其推开。

“大人,苦也得喝。你为官这几载,哪有总是甜的时候?伴君如伴虎,你虽官至三品,也依旧是朝不保夕。杏园毒杀皇子之罪,可如何脱得了干系?”

“夹竹桃……”我一把拽住他袖子,觉得心口闷得慌,“府里的夹竹桃……”

“府里我会彻查的。圣上命三司会审此案,短时间里,大人还是要继续在这里受苦了,哎……”

“小骚包……”我继续拽着他袖子,昏昏沉沉如梦中呓语,“晋王……”

“晋王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目前尚未清醒过来。圣上已冷静处理此事,沈昭仪却是闹得厉害,不肯放过大人。”

我梦见小骚包又活蹦乱跳,边往我身上爬边喊圣卿,我将他按到地上,醉醺醺道:“董贤算什么,难道我顾浅墨不比董圣卿强?”

“大、大人……”有人在我身下骨骼僵硬。

我又梦见小骚包两条手臂将我箍住,喊我子瑕,我大怒,整个身体压将下去,凑到他鼻子尖,醺然道:“弥子瑕算什么,难道我顾浅墨不比他强?”

“他们、自然比不得大人……”

这时,一阵锁链声,牢狱大门似乎开了,有人走进来。

“你、你们——”来人嗓音惊恐,气氛凝固开来。

“谢御史?”我身下的人连忙要将我移开,“误会,误会!”

我不大乐意了,小骚包竟敢将我掀翻?我一个翻身,再度将小骚包压到地上,挑衅道:“再叫我圣卿啊叫啊!让你见识见识本官的厉害!什么董贤弥子瑕,哪里及得上本官!”

我还在继续挑衅,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被我压住的小骚包模样有些改变,他极力将我从上面移下,同时对另一人急道:“谢御史!谢大人留步!留步!……我家大人染了风寒,发烧说胡话,您不要误会!”

我累得不行,被人放倒在床上,听见一阵脚步声去而复返。

“什么?染了风寒?”来人疾步到我床边,还拿手探了我额头,“怎不唤大夫?”

“天牢内,生死皆由命!”某人慨叹,语调极为凄惨。

放在我额头上的手抖了一抖,“杏园一案由三司会审,几日后便要提审顾侍郎,此事马虎不得。……再者,岂可由天命!来人,传大夫!速来!”

监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谢御史,我家大人平素虽有些……风流旷达……咳……不拘小节,但绝无谋逆之心,更不会毒害皇子,此案大有蹊跷,御史大人明鉴啊!”

“我也相信顾侍郎不会做出此事,但,晋王遇事前一直与顾侍郎在一起,晋王也是顾侍郎给……送到树上的,晋王所中夹竹桃之毒……据闻,侍郎府上多有桃花栽种,种种线索都指向顾侍郎,实在、大不利!”

“三司会审,届时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合力彻查,望谢御史念在……念在与我家大人同朝为官的份上,还我家大人一个清白!梅念远在此拜谢了!”说着,我家总管声音的人似乎向另一人行了大礼。

“不敢当!”某人沉默一阵,似乎是忍不住问,“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梅总管如此忠心,实在、令人敬佩!……梅总管在顾侍郎身边有些年头了吧?”

“念远三年前与大人相遇于西市。”

“如此。”某人又沉默了一阵,不知想些什么。直到监牢外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谢御史,大夫传到!”

之后,我被人折腾了许久,摸脉,喂药……

我又昏昏欲睡。

※ ※ ※

再醒来时,头脑略有些胀,之前一直嘈杂聒噪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晓得是不是做了一个聒噪的梦。睁开眼睛,骇然发现木板床上的破棉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软舒适盖上去不冷不热的波斯毯。我忙闭了闭眼睛,捧着脸揉了揉,再看,还是波斯毯!下了床,又骇然发现地上的蟑鼠之流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了个哉的!

我寻觅了一阵鼠兄,不得见。走了几步,趴到牢门上,与对面那位仁兄视线交汇,我不计前嫌只想弄明真相,遂冲他招手,笑眯眯道:“嘿,在下姓顾,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在、在下姓王,家中排、排行第二……”不知为何,这位仁兄目光有些躲闪,不复当日我初来时的桀骜之气。

“哦,原来是王二兄,幸会幸会!”我隔着牢门抱了抱拳。

“不、不敢当……”对面王二神色有些惊恐似的。

我正想问他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狱卒喊道:“38……呃……顾顾侍郎,大理寺少卿来探!”就见漆雕白足下生风一路飘到了牢门前,后面还跟着我家总管。

狱卒给开了门,漆雕白一踏进监牢,就将两道眉毛深深皱了个川字,在我身前身后连转了三圈后,一把拉住我,同情道:“贤弟怎能居如此陋室!”

“没被砍头就不错了,还谈什么陋不陋室。”我执着漆雕白的手,拉他同我坐到我简陋的木板床上。漆雕白对着我长吁短叹,我也感叹自己流年不利,家宅不得安生,朝中也如履薄冰。

“贤弟府上怎的了?”漆雕白耳朵极灵,倏地一下就抓住了要点。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我干笑了两声,转而望向一旁的梅念远,遂指着他挎的篮子,问:“那是什么?”

“炖的汤。”梅念远掀了篮子上的布,送到我跟前,“大人在狱里受了苦,得补一补了。”

我接过篮子搁到床板上,对漆雕白道声稍等,便拉着梅念远到一个角落,小声问道:“这几日府里怎样?千澜有没有想念本官?”

梅念远面上似笑非笑,“大人放心,府里一切如常,千澜日日念叨大人,问几时能回府。”

想到千澜水汪汪的眼睛,我心里便如同调了蜜饯的粘粥,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我家总管幽幽道:“大人莫非吃了调了蜜饯的粘粥?”

我心里一惊,干笑一声,望着梅念远殷切叮嘱:“总管可千万要照顾好府里一干老幼,勿使他们太过思念本官,忧心成疾!”

“唔,大人放心!”总管脸上荡漾着诚挚的微笑,却不知为何,看得我汗毛一阵迎风斗。

絮叨了一阵后,我又坐回到我的床板上,抱着一罐汤,忽然又哀伤了。漆雕白察颜观色,问:“贤弟又想到什么伤怀事了?”

“此刻要是有醉仙楼的姑娘们作陪劝酒,该是多么美妙啊,哎!不知道本官要在这监牢的破板床上独自孤衾到几时呢!”我抱着汤罐,莫名哀伤。

漆雕白陷入了我构画的美景中,一时荡漾其间,没来得及回神。

“大人!”梅念远低腰凑到我耳边,“坐着牢狱,适宜清心寡欲,不然这汤就白炖了。”

“晓得了。”我继续抱着汤罐,心头游动着一丝惆怅。

“对了,三司会审,据说大理寺正卿告假。”梅念远忽然直起腰,似乎突然想起一般对漆雕白道。

漆雕白被从醉仙楼脂粉堆的幻境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听到三司会审的字眼,不由抖擞了几分精神,“正是!陛下着我与谢御史、曹尚书同审此案!”

我耳朵尖一抖,“谢御史?”

漆雕白解释道:“御史大夫回家奔丧了,御史台方面便由御史中丞谢沉砚代为出席。”

“噢。”我抱着汤罐感到微微的诧异,重大刑狱才会三司会审,而此次晋王一案的审理或者说我顾浅墨一案的审理,竟然出现两大司部最高长官的缺席。本朝但凡三司会审,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对了,大人,还有一事。”梅念远打断了我的沉思,“翰林院晏编修前日来过府上。”

“他来做什么?”我堤防地抱紧了汤罐。

“也无要事,喝了杯茶就走了。”

我无法猜测晏濯香的算盘,对于这个人,除了知晓他乃殿试第三名的探花,画得一手绝妙丹青,在醉仙楼极受欢迎外,他个人的情况,我几乎一无所知。然而,对他的堤防不止源于这些。当日我被从杏园拖走时,他袖手旁观出污泥而不染的不世出高人姿态,我是记忆犹新的。

我这人不爱追究往事,也从不复仇,我只是……记仇而已。

这日,漆雕白和梅念远同我告辞时,我心内哀戚面上从容地送他们到牢门边。漆雕白安慰地拍了拍我肩头,扭头大踏步地走了。梅念远磨磨蹭蹭在后边,忽然回头冲我深意道:“大人,圣卿子瑕是怎么回事?”

“啊?”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司会审,下跪何人

在天牢里浑浑噩噩又呆了两日,跟左邻右舍处上了融洽的关系之时,一副枷锁套到我脖子上,将我拖出了小牢屋。

“顾侍郎,今日三司会审,暂时委屈了。”狱卒照例客套一番。

我从天牢走到大理寺门口便累得气喘吁吁,手上脚上脖子上都是铁链子,一路上围观的百姓见到我这样难得一见的重刑犯,无不热血上涌,纷纷丢来烂白菜臭鸡蛋,若不是有十来个狱卒护送,我只怕要被砸死在半路上了。

在跨进审讯大厅时,我抖落了枷锁上最后一片烂白菜叶子,吐出嘴里最后一块臭鸡蛋壳,叮叮当当地站到了大厅中央,再叮叮当当颇费周折地跪下。

“威武”的喝堂威后,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三位朝廷官员正襟危坐,当中的大理寺少卿漆雕白一拍惊堂木,道:“下跪何人?”

我有气无力地举头望着高堂上从左到右的谢沉砚、漆雕白和曹牧之,都是共事五年的同僚,叹了口气道:“罪民顾浅墨。”

一旁的掌记文官拿毫笔在舌头上蘸了蘸,双目闪闪,趴在案前刷刷书写。

“因何事获罪?”漆雕白挽了挽袖子,又一拍惊堂木。

“毒害皇子……哦不,罪民是冤枉的!”我噙着无辜的目光,将堂上三人瞟来瞟去,并在冤枉二字上喊得情真意切满怀凄凉。

一身绯色官服的御史中丞谢沉砚瞅着我的目光似乎动了动,如墨画出的轩眉蹙了蹙,不过整个人依旧是正襟危坐的姿势。同着绯色官服的漆雕白一脸同情却极为克制。而正三品的刑部尚书曹牧之坐在漆雕白一侧,视我的目光冷得不能再冷,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三人斜后方竖了扇紫檀雕花屏风,屏风上隐约可见一个绰约的人影,难道屏风后有人?

正胡思乱想之极,漆雕白咳嗽一声:“贤……顾浅墨,有何冤屈?”

我回过神,在他目光的示意下为自己辩白:“罪民没有毒害皇子!”

这时,一旁的曹牧之抢过漆雕白面前的惊堂木,“啪”的一声重重打在案上,谢沉砚与漆雕白均吓了一跳,我也跟着吓了一跳。

“大胆顾浅墨,目无君亲荼毒皇子,祸乱我朝还敢喊冤!来人,带证人!”

一宫女一太监被带上大堂,在刑部尚书曹牧之言简意赅的审问下,二人口供一致地指出,晋王遭毒害前与我在一起。

“顾浅墨,你可有异议?”曹牧之喝问。

“没有。”我老实回答,又皱了皱鼻子,“但……”

“晋王所中乃夹竹桃之毒,顾浅墨你府上可有夹竹桃?”

“有。”我继续老实回答,“但……”

“案发之后,有人在你酒案下的一只空酒壶内发现有夹竹桃毒汁的残留,而在此之前,晋王曾在你左右滞留,你毒害皇子罪证确凿,还有何话可说?”曹牧之眉须皆张,重重拍下惊堂木。

我一时懵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无话可说,便可画押!”曹牧之一挥手,效率奇高的文记官已记录完毕,将供纸上墨迹晾了晾,拿到我面前。

“且慢!”谢沉砚不动声色捞到了惊堂木,也重重一拍,吓得漆雕白一个激灵。

“御史中丞有话说?”曹牧之淡淡瞟了一眼抢了惊堂木的人。

“刑部尚书如此审案未免太过专断草率,顾侍郎府上有夹竹桃并不能成为证据,曹尚书可知京师官员府上有夹竹桃的便有多少么?”谢沉砚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抖开,对一旁侍立的小吏道:“念。”

小吏恭敬接过,扯着嗓子开念:“兵部侍郎薛大人府上植有夹竹桃四株,礼部尚书张大人府上植有夹竹桃九株,怀远将军府上植有夹竹桃十一株,中书令府上植有夹竹桃三十株……”

漆雕白用诧异且敬佩的眼神笼罩着旁边的谢沉砚,我亦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过去,难道、莫非……他将京师大员们的府邸都翻了个遍?谢沉砚眼神闪烁,并不看我。

“那又如何?”曹牧之打断了小吏的破锣嗓,脸上的胡须抖了抖,“当日杏园宴上,从顾浅墨酒案下搜出夹竹桃毒液,证据确凿!”

谢沉砚浅浅一笑,望着大堂外的天空,“曹尚书若是凶手,会在投毒后将罪证留在自己身边么?”

堂外听审的人群里发出了窃窃私语声。

曹牧之胡须迎风抖,“谢大人可知口说无凭,三司会审须拿证据说话,推论没有意义!”

这时,一个青衣小童从屏风后捧着一张纸条飘过来,送到了公堂正中央漆雕白手里。漆雕白打开纸条,阅毕,神色一振,收起纸条后,做了个拍惊堂木的手势,却蓦然发现惊堂木不在跟前。左右的谢沉砚与曹牧之同时投他一瞥,似乎对纸条内容有些好奇,这时漆雕白伸长手臂捞着了惊堂木,在案上狠狠一拍,“带太医与盛毒酒壶!”

当一只被包裹且密封的白瓷青纹酒壶被送到三位主审的公案上时,一名老太医也被送到。我身后看热闹的众人叽叽喳喳探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挪了挪跪得酸麻的大腿,也等着瞧热闹。

“肃静!”漆雕白拍了惊堂木后,命老太医上前查看瓷壶。老太医颤巍巍用各种药物与器材倒腾了大半天,漆雕白清了清嗓子,“此壶乃当日发现的罪证,一切都保持的原样,请问李太医,这壶内的毒液浓度如何,可否致命?”

老太医颤巍巍道:“回大人的话,这壶内夹竹桃的毒液浓度不高,误饮的话,短时间内不足以致命!”

众人有些哗然。漆雕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曹牧之胡须又抖了几抖。

“晋王乃八岁幼童,李太医确定这种浓度不会致小儿性命?”曹牧之脑子转得也快。

“这个……”老太医踌躇不定,“老朽并不能十分保证。”

我长长叹了口气,这个证据确实不大能说服人。谢沉砚与漆雕白神色均是一黯,曹尚书浓须下的嘴角挑了挑。

这时,屏风后的小童又飘了出来,擎着纸条再送到漆雕白手里。无论谢沉砚还是曹牧之,目光都不自觉偏移了过去,就连我都想伸脖子过去瞟一眼。

漆雕白再阅毕,神色又是一振,“请问李太医,这瓷壶内除了毒液,还有什么?”

他这一问,令所有人都不解。老太医又一阵捣鼓后,颤巍巍道:“回大人的话,瓷壶内只有毒液残汁。”

曹牧之捋着胡须蹙着眉,眼神有些不解,谢沉砚处于思索中。本官我缓缓牵动了嘴角,暗中活动了下酸麻的腿。

漆雕白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面对群众,面色红润嗓音清越道:“各位父老乡亲,试想,御宴酒壶,密封之下,只有毒液却无酒液,说明了什么?”

谢沉砚正襟危坐,接口道:“说明瓷壶不是御宴之物,说明此案乃栽赃,另有隐情!”

群众被煽动,议论声如潮汹涌。

“肃静!”曹尚书将惊堂木抢到手里攥住,胡子一抖一抖,“瓷壶即便不是御宴之物,也不能证明它便不是犯臣私自携带之物,更不能就此推断此案乃栽赃,休堂!”

谢沉砚、漆雕白只得随曹牧之一起休堂,转到后厅继续争论。有个小吏殷勤跑过来给我开了枷锁,道是休堂时罪犯也可以得到人性化的优待。我笑眯眯道感谢,余光一闪,瞥见屏风后的人影闲步到另一个出口透气去了,一片紫色的衣衫在屏风与门之间轻飘飘飞过。

“大人,饿了没有?”不知什么时候,我家总管提了个食篮凑到我跟前。

已是未时,我倒的确饿了,迫不及待往食篮里掏食物,蹲在一边不客气地开吃了起来,梅念远在一边给我打扇子,“大人,慢些慢些!”

饭后继续升堂。三位主审坐定,屏风后的人影却一去不复返。酒足饭饱后,忍不住犯困,我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听审,依稀听见说要查明瓷壶的来处,暂时将我收监。一觉没睡醒,又被拖回了天牢。

跟左邻右舍打了招呼后,我哼着小曲熟门熟路摸进了我的小监牢,见有人在一张小小案几前看书,我一惊,立即正色,抱拳道:“走错了门,抱歉得很!”遂折身退了出来。

抬头见到对面的王二,忽觉此事有蹊跷,我摸着下巴又转回身来。监牢内凭几看书的人一身浅紫的衣衫,一条儒巾束发,此刻正抬头将我望来,嘴角一抹笑意,“没走错,顾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