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今已经宵禁,宫门都下了匙――”王九福的话飘荡在空气里,定熙帝早上了马,留下一串“哒哒声”给他。

王九福认命地跑起来,大声呵斥小太监,赶着他们一溜弯的牵马的牵马,找人的找人。

崇真寺里早已寂静一片,只在西南角一片漆黑里,微微有一盏灯光,敬夫人焦急地看着寺里的圆空师太。

若不是寺里有一位潜心医药的圆空,敬亭幽只怕早就去了西天极乐。

“师太,我女儿怎么样?”敬夫人颤抖着嗓子问。

“生机膏总算是赶上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圆空为亭幽用了生机膏,人能做的事都做了。

若不是主持圆觉知道大夏朝宫里有“生机膏”这么一种药,刺得那般深,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圆空自问是回天乏力的。

敬夫人流着泪瘫坐在一旁,圆觉等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她和亭幽二人,这才挪到亭幽床边,看着那巴掌大的小脸,才发现这女儿从生下来她还没这么仔细看过她。

其实自己的女儿她如何不心疼,但老爷和长子却是她的顶梁柱和命根子,少了谁也不行,敬夫人后悔自己太过心急,应当缓缓劝劝的,老祖宗把亭幽的性子教得冷硬,除了她,谁也驳不了亭幽的话,自己实在是急愤过头了,不曾料想亭幽的性子这般烈。

敬夫人一边想着丈夫、儿子,又心疼亭幽如今人事不省,眼泪流不尽似的。

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敬夫人一抬头就见定熙帝走了进来,惊讶地张开嘴,半晌才喊了声,“皇上。”立马就跪下磕了头。

定熙帝就像没看见这位贵妇人一般,绕过她,对周草易道:“给她诊脉。”

这个她自然是躺在床上的亭幽。

屋子里阴冷,只在床脚处有一个火盆,热气只有那么一丝,“这儿怎么这么冷!”定熙帝大怒。

王九福赶紧应了,小跑地出了房门,也不知从哪里端来两盆烧得旺旺的炭火,屋子里这才有一丝热气。

“贵妃娘娘失血过多――”周草易回禀定熙帝的话,被他冷冷的一个眼神就给吓断了。大晚上的被俞九儿从被窝里挖起来,又骑马奔波了一个时辰,一身老骨头差点儿就要散架,如今被定熙帝这般看着,周草易怀疑这位敬贵妃还没死,他只怕就先去了。

“不过好在生机膏来得及时,留住了最后一口气儿,若明日醒了就不妨事了。”周草易赶紧换了好听的话,不敢如平常一般先将危情铺垫出来。他也保证不了敬贵妃明儿就能醒过来,可话却不敢说。

定熙帝冷着脸坐在屋内,周草易回了话后,再无人敢出声,只有敬夫人眼见着这只怕是唯一能见定熙帝的机会,膝行到定熙帝的跟前,哭着拼命磕头道:“皇上,求皇上饶了我家老爷,饶了瑞哥儿――”

定熙帝看着眼里,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的妇人,脚已经抬起来,眼睛里看着床上躺着不懂的人又收了回去,“滚出去。”

敬夫人还要再求,就被俞九儿领人一起架着拖了出去。

王九福机灵地领了周太医也退了出去,留下定熙帝一个人在屋里。

定熙帝也没走近亭幽的床边,只冷冷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瞧着那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便是这般,性子还是那样执拗,宁愿死。

比起求自己来,她宁愿死。

以往居然还以为她那般冷淡又执拗,全是为了一个“妒”字,亏得他居然还下了决心,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从今后宫里唯有她一人。

不曾想全是个笑话,她的心何曾留在过宫里。

宁愿死,也不曾想过回宫。

定熙帝的双手紧紧握住拳头垂在身侧,才能克制住自己,匆匆起身出门。

“皇上――”王九福没想到定熙帝这么快就出来了,还以为因着这事儿两个人能有转机。

事实上,敬贵妃自裁的事情好像就这样被定熙帝遗忘了一般,除了那日匆匆去过崇真寺后,定熙帝居然再没问过敬贵妃一句,是死是活仿佛都不再放在心上。

王九福暗忖自己难道真的老了,居然料错了。

可周草易又一直没被召回来不是。

亭幽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了抱琴,“抱…”一出声就觉得脖子疼,这才想起发生的事情来。

“奴婢在这儿,娘娘。”抱琴的声音平和沉静,瞬间就安抚了亭幽的心。

亭幽睁开眼睛望着她,有太多的疑问,但却发不出声。

“是俞九儿带奴婢来的。”

从抱琴的叙述中亭幽才知道,是主持圆觉让人去宫里求了“生机膏”才救了自己一命。

“亭姐儿,喝药了。”敬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药进门,对上亭幽的眼睛,便扯出一丝谄媚的苦笑来。

亭幽没说话。

抱琴却开口了,“这药是夫人亲手熬的。”

敬夫人讨好地看着亭幽,亭幽低下头,抱琴从敬夫人手里接过药碗,“主子脖子疼,说不了话。”这是帮亭幽解释了。

敬夫人眼里包着泪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连着三日,亭幽的药都是敬夫人熬的,对待亭幽更是如履薄冰般讨好着。

“娘还是回去吧,我已经好多了。”亭幽已经能开口说话。

“亭姐儿,你别怪娘,娘那也是急了,你素来是个孝顺的,只是你爹,还有大哥实在是太可怜了…”敬夫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我没怪你,只怪我无能,报答不了你们的生养之恩。”亭幽低声道,“你回去吧,如今家里里里外外都少不了你,我这儿你不必挂心,有抱琴在。”

敬夫人放心不下亭幽,却也放心不下家里,老太爷知道敬老爷和敬大爷的消息后就中了风,媳妇些也没了主心骨,全靠着她一个人在撑,实在太苦太累,否则那日也不会那样逼亭幽。

敬夫人走后,亭幽只呆呆地望着窗外,半日都不着声。

“夫人也是不得已的,她心里疼爱主子并不比疼爱大少爷少。”抱琴劝道,以为亭幽还在气敬夫人,“主子难道忘了,每年夫人都亲手给你做棉袄,老远从京城给你带你喜欢的蜜饯…”

“我没气她。”亭幽低低地道,她是她的母亲,再大的气也有消的时候,何况如今回想,亭幽也知道自己那日自裁只是一时激愤,如今可再没勇气来上一回。可人既然没死,该负担的责任便推卸不了。

“我爹和大哥那里有消息吗?”

抱琴摇摇头,她如今困在崇真寺,哪能得到什么消息,只是在宫里时,也耳闻了敬府的事,加上前几日从敬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那里也知道了些原委。

“那晚,皇上亲自来看过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有…”抱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若真要救敬老爷和敬大爷只有求定熙帝。

亭幽抬头看了看抱琴,苦笑了一下。

“生机膏”是什么,亭幽也是有耳闻的,宫里的疗伤珍品,等闲人哪里用得上,自己这个废妃能得生机膏续命,可想定熙帝还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且还特地送了抱琴过来,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抱琴怎么就不想想,若自己在定熙帝的心里有什么特别的地位,她重伤若此,岂还会住在崇真寺。

当然,抱琴心里也许觉得周草易还在,那就是定熙帝的表示。

但亭幽只觉得累了,再也不想猜定熙帝的心思,反正也猜不透。上一刻为他的宠爱而欢呼雀跃,下一刻就会掉入冰窟窿。

“我娘想必是求了皇上的,可有结果?”亭幽问道。

抱琴摇了摇头,想起那日敬夫人被人架出来扔在雪地里的情景,心下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早晨抱琴伺候亭幽起床梳头,拿起那因剪过而明显短了些的一绺头发道:“主子这是发什么火拿自己的头发出气呐,当年为了养这头头发,老祖宗费了多少心思。”

亭幽愣了愣,当时倒是忘了当初花了多少心思在头发上了,不过若真能回永安,哪怕今后都不留头发也行。

亭幽也不瞒抱琴,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

“主子…”想着永安,抱琴也想回去,宫里虽然富贵,但心总是提在半空里,而且自打进了宫,自己主子脸上的笑容就再没明媚过。

抱琴握住亭幽的手,看着她,重重地点点头。

两个人心意在这一握里已经无庸言说。

亭幽的伤一个月后已经大好。周草易依然每三日来给亭幽诊一次脉,老头子话不多,除了与病情相关的嘱咐外,嘴里不会多蹦一个字儿出来。

但这回敬府最新的消息,居然会从周草易嘴里冒出来,这让亭幽有些惊讶。

定熙帝下旨,敬府抄家,一家男女老少尽逐出京城,终生不得返京,至于敬老爷则拟于月末处斩,至于敬家大爷,听说已经魂断王睿卿的刀下。

亭幽听了,便沉默不语。怪不得好些日子没听过母亲的消息了,倒是前几日让她身边的韩嬷嬷送了一件新的夹袄来,想是年前新为亭幽做的。

亭幽摸了摸夹袄上的鸢尾花盘扣,她打小就爱这样妩媚的盘扣,家里会打这种扣子的人少,每年都是敬夫人亲自打上。

如今自己大哥去了,亭幽心里其实并不怎么难受,想着他做的那些事,害了那么多家庭失去亲子,王睿卿那一刀砍得他不冤,只是母亲心里还不知怎么难受呢。

长子既去,丈夫又要问斩,亭幽的眼泪落在盘口上,布料上一点深色慢慢氤氲开去。

永安呐,永安,亭幽只怕自己是回不去了。

周草易素来寡言,如今却特特带了这么则消息来,亭幽如何不知他背后人的意思。好像每次这般后,她都会匍匐着求他让她回去。

也不知该是笑是忧,笑的是他终还想着怎么逼她自己求饶回去,也算帝王心里还记挂着她这么一号人。闲暇时可以玩弄。

再三日,周草易又来,亭幽让抱琴将一个木头盒子递了过去,“还请周太医能替我转交皇上。”亭幽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第58章

盒子里的东西没什么出奇,是当初亭幽绞发明志最后被圆觉退回的那绺断发。

先朝德章帝的惠妃因罪出宫,便是送了一绺断发回宫,重获圣宠。她说,她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唯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一绺秀发寄相思,但愿君相知。

王九福献宝似地将那木头盒子捧在手心里,跟捧着个玉娃娃似的,献到定熙帝跟前。却见定熙帝只冷然地看了一眼盒子,就低头继续看奏折去了。

王九福本来还纳闷儿,至晚上,见定熙帝在内殿喝闷酒,才明白过来,其实也不算明白,不明白为何敬贵妃主动认错儿,这位主子爷还是满脸的阴郁。

平日里不是多惦记那位的么,睹物思人,东书房的画卷,内殿那位主子不知何时落下的一对耳坠,哪日不要摩挲个半晌。

定熙帝还在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肚子里灌,佐酒小菜丝毫没动,王九福担心再这么下去,定熙帝该伤着身子了,但又不敢上前去劝。

“皇上可要召花月楼的舞姬来助酒性?”王九福躬着腰,不敢抬头。

定熙帝斜乜着眼睛,看了看王九福的头顶,他这样子是需要舞姬来助兴的么,这王九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定熙帝也知道,这是王九福逗着自己讲话呐,这么些人里也就这么一个人还算懂得点儿帝心。

“王九福,你说朕要不要原谅她?”定熙帝打着酒嗝问道。

这话可不该王九福回答,所以他乖乖地低着头,也不敢看定熙帝的脸,知道定熙帝这时定然不愿让人看见他脸上的神色。

定熙帝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朕是想原谅了她,可那根刺就扎在朕心里,朕心里难受,难受。”定熙帝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根刺,什么刺?王九福不知。可定熙帝的事是鲜有王九福不知的。只除了那晚宫妃省亲,媛昭仪回宫谢恩,同定熙帝单独相处了一盏茶功夫,然后一切就不对了。

敬贵妃出宫,定熙帝重装花月楼,好像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王九福的心思飞快地转着,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再后来,身体本来健健康康的媛昭仪忽然就暴毙了。

还有呢?

然后贤德妃于氏家里出了件大事,于老爷致仕回乡,遭遇山贼,同于夫人都没幸免,最后查出是内贼干的,于家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当然贤德妃的位置还是稳固的。皇上替大皇子选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岳父,封大皇子为安郡王,出宫开府。

再然后,生了五皇子的昭妃得晋淑妃位,摄六宫事。

王九福心里一紧,不知这位敬贵妃究竟犯了什么事,还牵扯了媛昭仪和于贤妃,还让定熙帝下手将知情人清理得一干二净。

定熙帝静了一下,“突”地一声将木盒子打开,大笑了出来,“瞧瞧,瞧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求饶求情,还这么矫情,以为朕是非她不可了?可笑,可笑,真可笑。”定熙帝一边笑,一边往床边走去。

王九福赶紧上前为他更衣,伺候他躺下。

夜里,过了良久,久到王九福都打了一顿瞌睡了,忽然听见定熙帝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备马,朕要出宫。”

王九福应了一声,心里却“哎哟”了一下,又是大半夜地出宫,真是要了命了。

这一夜亭幽也难熬,特地沐浴,还用皂角洗了头发,一身比丘尼袍静静地坐在灯下,抱琴去了别的地方睡下,亭幽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那般模样。

至于尼姑袍嘛,一来是没什么衣服可换,二来,以她对定熙帝的了解,指不定这打扮还能促了他大爷的兴致。

只是这一夜也等了太久了,亭幽拿手撑着下巴,一摇一晃地睡着了,又惊醒,惊醒了又睡着。

最后,总算还是把人给盼到了。

碧玉冠、青竹袍、人仿似瘦了些,翠翠翡石,郁郁青山,郎艳独绝,真真是好风采,好气势。

亭幽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本来心底做好了无数的准备,但定熙帝一跨进门来,亭幽就觉得呼吸开始困难,整个屋子仿佛都被他的身影笼罩着,本来就狭窄的空间更是容不下人了。

亭幽紧张地行礼,一时手快,居然双手合十在胸口,被定熙帝眉毛一挑,才醒悟过来,可穿着尼袍行宫妃礼,怎么看怎么别扭,亭幽只能愣愣地站着。

相比起亭幽的无措,定熙帝就镇定大方多了,摆了摆下袍,将手里的木盒子放在屋里唯一的桌子上,在旁边亭幽擦得很干净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亭幽被那木盒子刺了刺眼睛,总算想起今日究竟是为个什么了,上前殷勤地倒了杯茶水,双手捧到定熙帝跟前。

定熙帝眼光闲闲地扫了一眼那杯子,斜睨了亭幽一眼,丝毫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嘴角倒是扯出了一丝讥讽,刺眼得紧。

自然是嫌弃了,这样粗制的杯子,末等的茶叶,做皇帝的当然是喝不下的。亭幽闷闷地放下杯子,低着头思忖着怎么开口效果更好。

一年多没见,亭幽觉得定熙帝陌生得跟仿佛十年没见一般,以前他虽然冷淡,又爱讽刺人,但周遭的气势并不如今日这般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难以靠近。

亭幽还在沉思,但定熙帝的耐性显然不怎么好,静默不到片刻,便霍然起身,欲往外走。

亭幽大惊失色,若真就这般了了,她何苦做那许多表面功夫,历史好似总在重演,上一次是为了弄筝,这一次又是为了父亲,可既然下定了决心,自然再容不得“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思想。

亭幽从后面抱住定熙帝的腰,贴了上去,说不出话来,眼泪一颗颗往外滴。

亭幽的脸在定熙帝背后蹭了蹭,虽然心底不想承认,可是这样抱着他,只觉得真好,但是那眼泪不知是在泛酸,还是在哀悼自己将要失去的自尊,亦或者是她做的戏。

定熙帝的背僵了僵,半晌才转过身,又半晌,才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亭幽的背。

两个人像极近,又似极远。

“臣妾想皇上了。”亭幽吸着泪,低声道。

定熙帝的手僵了僵,收了回去。

亭幽感知到了,心里只以为定熙帝是被她的话触动了,定熙帝爱听什么,亭幽自以为还是知道的。

“以前是臣妾不懂事,总是使小性儿气皇上,可那也是臣妾妒忌的原因。”亭幽的最后一句仿佛在急急解释,总是要表明自己那般是为着爱慕皇帝陛下,“以后臣妾再不敢了,皇上能原谅臣妾么?”

原谅吧,原谅吧,既然能原谅自己,自然也就不会一边儿临幸着女儿,一边杀人老爹了。

亭幽这番话说得婉转动人,即表明了自己一心恋慕定熙帝,又认了错,当初闹得那般僵,不就是因着自己的性子倔么,亭幽自以为定熙帝既然能设局逼她认错,又能半夜私会于崇真寺,自然会顺坡下驴,却不想被定熙帝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跌坐于床畔。

“说这些话,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定熙帝的声音冷冷传来,亭幽抬起头就望入了定熙帝满眼的讽刺和厌恶里。

恶心?亭幽自然是恶心的,恶心自己。

“不必虚情假意,不就是想替敬国安求情么,只要伺候得朕高兴了,朕可以考虑。”定熙帝背负着手,俯视着亭幽,“都说敬家会□女儿,你该庆幸朕还没玩腻。”

一个“玩”字将亭幽脸上好容易养出来的血色击退得干干净净。

“你这身衣裳极好,知道该怎么伺候朕么?”定熙帝的声音扬了扬,嘴角翘起一丝笑容。

亭幽只觉得这话可恨又可怖。

定熙帝既然将话挑明了,亭幽若再不识相,就是自寻绝路了。怎么伺候自然是知道的,也确实被□过,只是亭幽从没想过会用上。

亭幽站起身,将眼泪抹了干净,手指搁到颈部,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想要解开自己的衣服。

定熙帝已经重新坐回了木椅上,看着亭幽,勾出一丝冷笑,“不必,瘦得这么难看又皮粗肉糙,脱了反而碍眼。”

亭幽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的确粗糙了许多,再不是宫里那位细皮嫩肉的娘娘了。心底泛起的感觉,亭幽无心去品评,勉强压了下去,乖顺地走到定熙帝跟前。

一站,一坐,自己居高临下,定熙帝自然会不豫,这是伺候的忌讳,亭幽选择侧坐在定熙帝腿上,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又进了一步,缓缓靠过去,想要亲一亲定熙帝的唇角。

营造一丝亲密,更利于下一步的伺候不是?

眼看着即将靠近,定熙帝却侧了侧头,避了开去,脸上的嫌恶表现得极为明显,亭幽想忽略都不行。

亭幽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头,怕自己再忍不住。

“还不下去!”定熙帝冷冷道。

亭幽赶紧站起身。

“怎么伺候朕才高兴,你不知道么?”定熙帝看了看亭幽,又低头往自己的腿间瞧了瞧。

亭幽脸一白。

想起以往,自打那回在书房当着靳太师的面被定熙帝掇弄后,他在这事上倒没再逼过自己,可每每欢、爱时,总爱说,“阿幽,替朕吃一吃,吃一吃。”

那时亭幽自然是不理会的,同样的举动,那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堪,也或者只当是一种趣味,不过因着不喜欢定熙帝当时得意的模样,亭幽从来没许过。

可如今这般,除了赤、裸、裸的羞辱,便是冰冷的骇然。

亭幽的手颤了颤,闭了闭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敬夫人的模样,母亲其实是挺柔软一个人,否则也不会让敬老爷的小妾在敬老爷这般大年纪下还生出儿子来,她在家里的生活其实过得也不如意,但若自己的父亲真去了,她只怕就更活不下去了。

远在永安的亲戚也并非什么良善,敬夫人返乡家里没个主心骨,只有受欺负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