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若听我之言,好生在南封山上修行,此时即便未入仙道大成,也小有所成,半仙不更在话下。”

闻言,老者脸上笑意微僵,停滞一刻,复又有几分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躬身向舒渊行礼道:“墨尘不才,辜负了舒渊大人一片提教之心,惭愧!”

舒渊摇头,抬手示意他起身,微有叹息,道:“你并未辜负我什么,辜负的只是自己罢了。看你好端端一位地仙,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我真悔当初便是用强力,也该将你困与山上。”

墨尘扯动嘴角,没落地笑了两声,转身开始收拾地上的字布,边道:“舒渊大人,若你当年用强力留我,又怎会知道我今日会落到如此,世事有因才有果,前后之序已定,改不得,逆不得!且,我为苏颦入凡间,守她一世,见她一日日长大,成婚生子,然后一日日变老,最终亲送她入轮回道,这一切我已然知足,如今打混于人间,不过是自己食自己种的果,无怨。”

“如此说来,倒是我不懂你们了?”

“舒渊大人,当你有一日,至爱上一人,便会懂得,爱之一物,是世间最虚无缥缈,最捉摸不定,却也是最坚不可摧,最蕴力无穷的东西。不论对方是何身份,是正是邪,若真爱到极致,那就是顾不得天地,顾不得苍生,顾不得道理的疯痴,便是用永生,换得半日,亦是毫不犹豫。”

舒渊微蹙眉头看墨尘,似在考虑他的话,许久不语。

“墨尘拜别舒渊大人。”收拾好一应物品的墨尘夹着一卷东西,向舒渊行礼躬身,然后转身朝后面的小巷去,不一阵儿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曾是仙?”辰月暗中看了次番,却怎么也丝毫看不出墨尘的身上带有一星半点仙气,便不解地转头看舒渊。

舒渊收回目光,伸手在空中捻了个咒,化了一只似是蜜蜂的东西在掌中,然后又在虫子身上落了些法术,道:“去跟着他。”

那只蜂虫似是听懂了舒渊的话,挥了挥翅膀,朝着墨尘离去的方向而去。

“他八百年前本是南封山土地,生得虽算不上俊美无双,却也皮相妍俊,同山中众妖精相处甚好,众妖都称他一声墨尘大哥,与我亦是酒中朋友,时常在封南山顶谈天论地,一壶清酒醉一夜的至交。

七百年前,他一日到人间行走寻酒,遇上一只被遇群妖欺负的野鬼,墨尘见其可怜,便出手救了她离开,那野鬼便是苏颦。

后来苏颦一直暗中跟着墨尘,任墨尘怎么说,她都不肯离去,定要向墨尘报恩,最后墨尘一时心怜,便带着她回了南封山,又费了些灵力修为给她做了个实身,放在身边当个丫头。

苏颦极聪明,人也乖巧,伴着墨尘的百年间,墨尘渐行竟对她有了爱意,苏颦也对墨尘动了情,放弃等了两百年的投胎机会留在南封山。

天地之间,野鬼野魂是最不受待见的,被各类妖魔精怪欺负是常事,连鬼道也多有瞧不起她们,苏颦弃了投胎的机会,就只能永世当只野鬼,墨尘知道后十分自责,为了能补偿苏颦,他当着南封众妖宣布要娶苏颦为妻。

异族通婚,虽不太合常理,却也不是十恶不赦,可墨尘是地仙,却要取个野鬼,这让大家都很不能理解,纷纷劝阻。可墨尘是铁了心必要取苏颦为妻,最后墨尘带着苏颦在南封山顶的祭青台上指天为誓,娶苏颦为妻,若非五雷轰顶,天火焚魂,他绝不让苏颦离他而去。

本以为此事便就这样定下,他们背了道,成了一段姻缘,却不想就在当夜,墨尘和苏颦所居之地连遭五道天雷,一应事物俱化为黑灰,苏颦和墨尘躲过了三道天雷,第四道落在了墨尘身上,苏颦在最后关头护住了墨尘挡了第五道天雷。苏颦本就没有什么修为,经此一道天雷,立刻便灰飞而散,墨尘拼尽了仅余灵力才留下苏颦在最后落下的一滴眼泪里裹着的魂灵。

等墨尘找到我的时候,他蓬头垢面,满身黑焦,握着那一滴泪求我,要我想办法救苏颦。

莫说当时我修为尚浅,便是现在,仅凭一缕魂灵再唤召整只魂魄的法术我也做不到,我只能将墨尘留下,请了好些道行懂医的仙家前来给他治伤,直到过了五十年,他才完全好转。

可那时墨尘已然不再是当初我所认识的那个俊雅青年,他如凡人一般苍老,发须花白。我以为他时隔五十年,已不会再如当初那般血气,却不想有一日我取了刚得的仙药去看他,却发现他的洞府里空空如也,只有屋内的墙上留了两行影字,告知我他决心离去,勿念。

我召问了在墨尘洞府附近的树妖询问,又请了风妖去寻探,最后才知道他竟是去了天月台找洞明镜。

等我到天月台时,墨尘已经用自己的仙根和毕身所有灵力作交换,并将自己与镜神作代价,求镜神将苏颦投入轮回。

再后来,苏颦入了轮回道,墨尘成了凡身,没有任何法力,但却成了洞明镜在人间的洞眼,永远不死,为洞明镜收观凡世百态。

墨尘亲眼见着苏颦转世,然后生老病死,却不能近身,最后也不能陪着苏颦而去,因为他没了法力,在苏颦再次转世之后,也无法知道她现在何处了。”

“想不到,想不到他就是当年的墨尘。”那时辰月尚小,不过关于当年那五道天雷业火,辰月听父尊说过两回,说那定然是逆天大事发生,后来听闻是有个叫墨尘的修行者惹了孽情在身,才被天道降雷。”

当时清池多有妖类伴在辰月身边聊作八卦,说到此事之时不免有小妖小怪是感叹那墨尘长相甚好,又为得情义拼却不顾,让好些小妖女春心萌动,连辰月都佩服的紧,却不想今日见到,竟苍老落魄至此。

“时至今日,他还固执于苏颦,也不知是应感于他情深,还是固执了。”舒渊又是轻声一叹。

“方才你放出的,可是尾蜂?你让尾蜂随着他,是想帮他寻苏颦的转世?”辰月问。

舒渊看着辰月含首,道:“这也是我现下唯一能帮他之处。”

接下来,舒渊和辰月又在街市闲看了一阵,最后行到一处靠近花灯河岸的小楼外,楼上灯火通明,飘着茶香。

舒渊带着辰月进楼,才发现偌大的一楼中竟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两个小二打扮的青年围在一张桌子上嗑瓜子。

听得入门脚步声,那两个嗑瓜子的青年扭过头,先是在看清辰月和舒渊的容貌时惊得亮了眼,然后连连小跑着过来哈腰,道:“两位,真是不好意思,今个儿被位大爷包场了,暂不接外客。”

“哦?”舒渊略有一皱眉,复又想到这便是凡人许多富家子弟做派,便又笑笑释然,侧头看辰月,道:“如此,我们就去别去吧。”

辰月点头,随舒渊一起转身出门,耳中闻得身后那小二即叹又惊地声音,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来店里的都是长得比神仙还要美的人,啧啧啧,真是开眼了,开眼了…”

辰月闻言,心料此下包了这楼的估摸也是相貌了众的很,再加上如此大的手笔,还真是有凡间纨绔子弟之风。

从茶楼出来,舒渊与辰月沿着城河而去,一路河面尽是浮灯,辰月止步于河岸随意看了两眼,多半是求嫁得如意郎君,又或是求功名,再或是求家人病愈,辰月摇头,心想凡人纠结的,当真只是‘生老病死,功名利禄’八字。正待离去,却见到有一只开略有不同于周围的浮灯。

辰月瞧那花灯之下并非放着写有愿望的竹笺,而是一方绢帕,许是女儿家东西,心下好奇,就随后施法召近来看,发现是一只裹了两寸秀发的绢帕,帕上用红丝线极细地绣了两行字。

“求一人,知奴心,怜奴意,共糟糠,齐白头。”

辰月心下略有失望,原来又是一个深闺女子的盼嫁之愿,遂顺手挥袖让那花灯继续下流而去。

“凡人一生荏然几十年,算来算去,求来求去,都差不多。方才那女子生的丑陋,虽一手织绣技艺过人,但已然过了二十有五,却还未有人肯迎娶,所以才有此愿。”

“那她将来如何?”辰月一时心奇。

“终身未能嫁出。”

辰月望了一眼已经飘远的浮灯,心下略有些惋惜。

舒渊看出辰月的心思,伸手牵了她的腕继续朝前行去,道:“不过,她下一世将有天下少有的美貌,是拥尽天下的皇后,后又是执掌天下之舵的太后,不必再受此类苦难。”

辰月心中略有些释然,拂手将袖口拭了拭,落了阵微风到河而,将河中的浮灯吹得摇曳数下,然后加快速度流向下游。

第十三章:三千宠

从河岸回到街上,已然是午夜时分,街上行人少了些,可依旧人来人往,辰月瞧着已无甚特别之处,便欲身舒渊提出回千凝山,却不料匆闻得有车轿声随着人群之前传来的感叹声临近。

舒渊拉着辰月后退两步,让开道路,然后前面的人群也让开一条道,只见一辆闪着金光的马车由四匹白马拉着前行,珍珠为帘,马身配以琉璃饰物,一步步行来映着路边的灯烛之光,闪着亮晶晶的光,而那个黄金铸成的车轿,更是闪着黄灿灿的金光,行动之中似是看到了一座金山在移动。

辰月也听过凡间有爱招摇过市,炫富于人前的富贵之主,却从未想过竟还有堂皇如此的,可仔细再一看那黄金车轿和白马,便又明白了其中一切。

那四匹白马,分明是两只四头怪蛇变化而成,而那黄金车轿亦是用赤金岩所熔铸而成,车轿之上的珍珠帘,是用黑珍珠变色而成。

而最上辰月惊异的,莫过于在马车行近之际,隔着珠帘晃动,辰月见到了车轿中那一男一女。

那男的一身大红织金锦衣,粗眉斜飞,双目赤圆,脸上带着一种不可亲近的傲慢之气,女的一身水蓝百褶绸面纱衣,外套深色锦套长坎,大朵的金线云花印在上面,更衬得那一张媚惑众生的脸,艳丽无比。这哪里是什么凡人,分明便是妖王和三千宠。

辰月看清是他们,想到那日大闹妖王殿之事,不自觉地略朝后退了两步,欲让舒渊随自己一道离开。

却不料,三千宠在倚着妖王喂酒时,目光扫过珠帘,看到了街边的舒渊,再看到旁边的辰月,三千宠手中的酒觞一斜,半觞琼酒就洒到了自己的腕上和妖王的衣袍上。

“爱妃…”妖王原本微瞌着的眼睛睁开,略有不悦地看三千宠,似是发现了她的走神,很不高兴。

三千宠虽然得妖王宠爱,妖王亦为她散了后宫三千妖妃,可妖王生性暴虐,有时遇到不顺意,打骂她亦是时有发生。所以,便是她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丝毫闪失,眼下发现自己将酒洒上妖王的衣袍,三千宠立刻提裙就欲要跪下请罪。

“爱妃起来,这是怎么了。”妖王握住三千宠纤细的胳膊,将她顺手拉起坐到自己腿上。

“无事,是我忽然想起今日出门忘戴大王您送的凤玉钗。”三千宠半垂粉面,捻指扶了下云鬂,娇羞至极。

见此情,妖王朗声笑开,伸手大力将三千宠朝怀里一手揽,道:“哈哈,此等小事,也值得爱妃走神么?若爱妃喜欢,莫说是凤玉钗,便是要斩只凤凰,取了锦羽为爱妃做衣,那也使得。”

“大王…”闻言,三千宠看着妖王,忽地媚眼一润,两只眼珠子便泡在了眼眶中。

妖王大惊,脸上笑意一消,忙伸手挑了三千宠粉玉般的小脸,道:“这又是怎了?”

三千宠微翘兰指,抬袖半掩了面,轻拭眼角,道:“三千宠一介小小紫狐妖,竟得大王如此厚爱,一时不禁失礼了。”

妖王见此,心中怜惜之情更盛,放柔了拥在三千宠身上的力,细细拍着三千宠的细肩。

“只是说到底,我还只是只狐妖,得了大王宠爱才被众妖表面尊敬,若哪日大王厌倦了我,那我…”说着,三千宠方才拭过的泪,又盈了出来。

“是谁敢如此胡言?看本王不抽筋扒皮,将他打得魂飞魄散!”妖王闻言大怒,甩袖大喝,整个车身都为之一震。

“大王息怒,不过是些小妖闲话,哪还真能去计较。再道,我本就修行尚弱,遇着些道行较深的,几招就败下,被小妖笑话亦是正常…”三千宠伸臂绕上妖王扬起的臂,贴面附上,似是尽忍委屈。

“胡话!有本王在,谁敢动你半分?你若觉得自己修行尚浅,本王便将万妖金丹给你,看谁以后还敢说你半句,谁敢再对你半分不敬,皆可杀之!”妖王抬手,一张嘴,口中慢慢升出一颗闪着金光如葡萄大小的丹珠。

万妖金丹,传闻是由一万只道行深厚的妖物内丹合溶而成,是妖界法力最强的器物,历来由妖王留在体内,后来每次妖王斩杀了谁,便也将其内丹取了溶到万妖金丹,这数十万年来,万妖金丹吸纳的内丹又不知增了多少,法力之强被众妖传得出神入化,似是只要得了万妖金丹,便可控制整个妖界一般。

三千宠提心吊胆地待在妖王身边,享得荣华富贵是初衷,后来闻得万妖金丹的厉害,但不由动了心,思虑着若哪日能将万妖金丹弄到手中。眼下见着那珠丹,三千宠忍不住心中窃喜,面上去还依旧如梨花带雨地惊慌失措,望着那丹珠不敢去接。

“有了它,连本王都要忌惮你了,爱妃…”妖王笑着伸手,将三千宠的手拿起,握住万妖金丹取下。

三千宠摸着掌用的金丹,心里欣喜若狂,面上还是作平静,倚上妖王,娇弱无比地道:“大王真好!这万妖金丹,我定好生替大王保管,以后好生伺候大王,才不负大王对我的宠爱。”

“嗯,这样便好。”妖王搂着三千宠,甚是满意地笑起来。

三千宠随着妖王的声音也半袖掩面轻笑,媚眼注转间,不自觉地向车外身后瞧去,辰月和舒渊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人流之中,一眼望去尽是红灯高挂,还有凡人们看着这金身马车的两眼发亮。

三千宠不屑于凡人的恶俗贪财,却心底又偏爱看凡人那副将心中所想全都从眼神流露出面前的模样,特别是他们所仰垂涎的,还是她所拥有的东西,这让她十分受用。

所以,三千宠似是不经意间轻移莲足,足闪微微一挑,靠近她身侧的珠连和纱帐就被夜风掀起一角,她适时地微一侧脸,那张媚妍至极的容貌,便落在了路边一干凡人眼中。

瞬时,好几次个瞧见三千宠真容的男子惊得张大了嘴,一个正为人画着扇面的清秀书生手中的墨笔啪地落在在了扇上,其他手中执着东西的,也掉了好几人,还有一人竟当场厥了过去,人群之中引出好一阵骚动。

“爱妃,你又调皮了,这类凡夫俗子,见着你的美貌,那都是要失了魂的。”

三千宠微垂粉面,捂唇轻笑,一双狐媚的眼瞧向妖王的眼,好几个眼波流转。

妖王被三千宠如此一诱挑,一时情欲大作,翻手将三千宠抱入怀中,伸手探向她的衣襟。

第十四章:劫

从凡间回到千凝山,辰月回到小仙居,却发现姬华独自托着下巴坐在阶上,挂在洞府口处的灯笼许是燃尽了油,此时已然熄灭。

自姬华入千凝山,素来与众妖相处极好,便是初来之际也从未见过他如此,不由让辰月有些意外。

“这是怎了?”辰月走近姬华。

姬华听得辰月的声音,这才是似惊醒回神,猛然站起身来看辰月,辰月才发现她竟眼中有泪。

“谁欺负你了?”辰月伸袖,为姬华拭泪。

姬华摇头,眼里的泪滚滚落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舍不得你们。”

“这话怎么说的?似是谁要赶你离开一样?莫不是非衣气你了?”

姬华又摇头,边拭着眼里的泪,边道:“是我要离开了,我要回去了。”

“回东华吗?”

姬华点头。

心知没有什么大事,辰月略有宽心,道:“回去便回去吧,又不是不能再来千凝山了,等你想回来,就再回千凝山。”

“我…”姬华抬眼看辰月,张嘴欲言,可最后又打住,咬了咬唇点了下头。

“非衣呢?”

“它知晓我要走,和我吵了嘴,然后飞了出去,许是在山上某处。”

辰月点头,心料估摸着非衣是心里难过,不想亲眼看着姬华开离。

又和姬华说了几句话,大致是嘱咐她时常回千凝山来,又给了她一件清池的信物,若她在东华山上遇到些事儿,可拿着这信物去找东华仙君,只消不是坏事,东华仙君定然会给清池一个面子的。

姬华一一应下,末了才去收拾平日的几样东西离去,辰月看她消失在千凝山口,才转身进屋。

翌日,天色未亮,辰月被一声惊天巨响惊醒,辰月猛然睁眼,顾不得换衣梳头,只着一袭长长的雪白绡纱长裙,松散着满头长发奔出小仙居。

只见在千凝山顶之处,正又落下一道闪雷,立刻又是同方才一样的巨响。辰月皱眉,曲指一算,不免心中一惊,顾不得其他,顺手招了云直朝山顶而去。

在将近山顶的一处较平坦的大石上,辰月远远地看到有一个身影半躺在石上,辰月急速驱御云靠近,却以离那大石数丈之时被一只手拉住胳膊,扭头便看到同样一身白色睡袍的卓桑。

“你先别过去。”卓桑似笑非笑地提醒。

辰月微皱眉头,道:“非衣方才受了天雷,我不放心,要去瞧瞧。”

“你…你待会儿再去,待会儿!”卓桑似是在忍笑,反手将身上的一层外纱脱下,朝那大石上一掷,正巧盖在石上的身子之上。

辰月这才明白卓桑所指,非衣历劫之后,估计是幻成了人形,若没有算错,此时定然是光着身子,且不论他是凝成了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她同卓桑贸然过去,肯定是要尴尬的。

卓桑见辰月明白过来,心下一阵好笑,道:“你说,你这喂养了千年的羽鸾,它会变成什么样?”

辰月想了想,道:“不管什么模样,只要它自己乐意就行。”

“素闻羽鸾和鲛类相同,可随自己心愿生成性别,且可随心生成长相,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非衣平日多与你亲近,或许这对你芳心暗许,幻成个美貌女子要嫁与你呢。”辰月笑看卓桑。

卓桑意外于辰月竟会这样说,微挑了下眉,朗笑开来,道:“那么,你待如何?真看它嫁与我?”

辰月垂眸,许久不语。

“这不说话,是你不乐意了?心里难受了?”

辰月摇头,过了一阵儿才道:“我是在想,若真是如此,我要送什么嫁妆才好?”

卓桑脸上笑意消散,看着辰月半晌,才转过头径直向非衣所在的大石而去,口中极淡地道:“你放心吧,便它真幻成了女子,我亦是不会娶的,你不必为难嫁妆之事。”

辰月摊手,觉得有些无辜,步子去不停,跟上卓桑靠近那大石,只见一个浑身赤裸的身体正半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卓桑方才掷过来的纱袍,可奈何那纱袍乃云纱而制,轻薄有余实在不能避体,任非衣怎么鼓捣,也只是勉强可将重点部位遮住。

辰月目光尽量平静地在非衣身上扫了一遍,并不难就认出他是化成了男儿身,一头乌发长及地上,肤如美玉,凤目中是一对蓝中带一丝红意的瞳,鼻梁挺直,一线薄唇,竟真真是个娇艳有余的美男子。注意,是娇艳有余,英气不够,乍然一看,竟似是东华山的凤渝雌雄莫辩。

“这…”方才同卓桑讨论之际,只想到非衣会变成男或女,却不想眼下见到,竟是个亦男亦女之身,辰月顿时忍不住有些扶额轻叹。

“非衣…你这…你这…”辰月许久都未能说出话来。

“镜子,给我镜子。”非衣此时已是虚弱至极,可却不忘骚包爱美,伸着手冲辰月要镜子。

辰月边叹息摇头,顺手从虚顶中取出灵镜递与非衣,非衣连忙对着自己的脸去看,结果一看之下就惊了,伸手摸着脸,半晌后才一仰头倒下,昏了过去。

辰月不明白非衣这是吓昏过去,还是高兴地昏过去,瞧着它变成了本身,成了一只白羽的鸟身,非衣曲身将他抱起带回小仙居。

接下来的数月,非衣便一直卧在小仙居中未曾起过,每日几碗药,喝得他一边呕,一边又继续喝。辰月说他凝了人身,别的未学倒,全尽是学会了些娇贵毛病,好训了几回他才只得老实吃药。

非衣第一日下床行走,便是去寻了衣服来穿,而小仙居中能有的自然就只是辰月的衣物,非衣挑了辰月最好的一套紫纱绡制烟霞裙穿上,踩着一双云锦面芙蓉花绣鞋出门,才一出去便将在外面的小妖惊着,全都张大嘴叫着不得了。

非衣问它们,这身打扮美不美,那些小妖便拼了命地点头,非衣别提多得意,异常招摇地就去了卓桑和舒渊那里,一路而去,见谁都问美不美。

舒渊素来是沉稳有余,此次见着非衣如此,还是忍不住咿了一声,凝思了半晌才点头道了声美,然后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本来卓桑是不在千凝山的,赶巧那日清早回来,见一进门,见着自己的榻上半倚着一个绝世美人儿,心头不免一惊,待看清是非衣之时,手中特意从南极仙翁那里讨来的桃花酿哐地一声落在地上,卓桑立刻又是心疼到想哭,又是想笑。

“卓桑,你瞧瞧,我可美?”非衣见卓桑回来,极尽搔首弄姿之态地站起来问卓桑。

卓桑连咽了两口气,复才顺了气息,边笑边点头,道:“美,甚美!”

“我若与辰月一道,谁更美?”非衣笑着眼问卓桑。

卓桑皱眉似是思考了一阵,然后忽地一转话,去取了两套自己平日的衣物出来递到非衣面前,道:“那你还是穿这个吧。”

“哼,我明明比辰月漂亮,你不过是喜欢她,所以才向着她。”非衣不屑地别过脸,扭着腰就出门,却还不顺手一把将卓桑手中的衣服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