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脸一红推开他,站起身:“霍将军征战沙场的日子还有着呢。今天复习一下兵不厌诈的功课也是收获。”

“你叫我什么?”

“你明明听见的!” 明珠拍拍身上的沙土,转身回了屋。

关了门她久久不能平息。

门外传来卫不疑“表哥,表哥”的叫声。

明珠觉得浑身发热,一照镜子,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ˇ第5章ˇ

闲来无聊,明珠自从与卫伉蹴鞠后,卫伉就会时常的来找明珠玩乐,两人渐渐熟念。大将军府后的有一片的芦苇地,卫伉买了木剑就会跟教剑术的师傅在那里习剑,明珠自然而然便成了他的伴读。虽然是在做燕青平时做的事情,做一个仆人做的事情,明珠挺高兴有个差事的,自己一个人太无聊。府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忙的事情,只有她和这群小屁孩是闲人。

卫伉与师傅在远处习练,明珠就靠在斜坡上看着,旁边放了擦汗的帕子和盛水的陶罐,还有一些备用的药物和棉布。

秋风吹着金黄的芦苇摇摇晃晃,黄昏的太阳把芦苇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映在明珠的脸上和她白色的深衣上。明珠想着那天霍去病的出现,想着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姑父和姑母,你们在干什么?姑姑,你在想明珠吗?你收养的小孩怎么样了,还是那么孤僻吗?我离家这么久没回去,你伤心的哭了?还有李敢。两个李敢长得很像,言行举止也像的出奇,一样的斯文有礼,他们是彼此的前世与后世吗?

远处几人骑马奔跑过来,都是一身红色戎装。前面的人看见明珠就朝这边过来,另外一个朝卫伉那边奔去。

李敢从马上下来,冲着明珠笑。

明珠觉得作梦一般,傻傻的站起来,刚想到他他就出现了?

“明珠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卫伉在练剑,我平日里没事情做,就出来陪他。”

“噢,将军府不是有武场吗,怎么要出来练剑?”

“将军府的练武场很小,又夹在前后院之间,卫伉每次习武时候卫不疑总是听见声响就出来捣乱。这不就出来了,顺便师傅也可以叫他马术,府里总是跑不开马嘛。”明珠看着李敢的面孔就觉得不真实,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天天穿着白体恤牛仔裤架着眼镜的李敢也可以穿上汉朝的戎装。

“小姐为什么这样看我?”

“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不可思议?”

明珠想了一会儿,说:“李校尉出现在这里不可思议。怎么回来这里?”

“我本来与霍兄在郊外射猎,一起回城。因为今天宜春侯请霍兄教马术,我便也转道过来看一下。”

“霍去病也来了?”明珠朝卫伉的地方看去,正巧霍去病在朝这边招手。明珠噌的一下开始脸红心跳。

身后的李敢也朝那边挥挥手,便走过去了。

四个人在那里说了几句话,李敢就上了马给卫伉示范马术。马奔跑起来后,他在上面灵巧的作了个侧手翻,左边下马上马,右边上马下马,然后往明珠的方向来,快到面前的时候倒勾马背探下身去,起来时候竟顺手拿了盛了水的陶罐。一个回身,陶罐只是摇动几下,竟没有一滴水落下!卫伉和剑术师傅齐声叫好,明珠也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动作当真是如蜻蜓点水般的灵动好看。

只有霍去病一言不发的上了马,朝一个方向看了看,策马奔跑。一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黑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霍去病几乎快与马跑成了一股黑色的旋风。黑风所过之处半人高的金黄芦苇相竞折倒突然马的前脚一跪,风势骤停。霍去病和马的前身一下子进了芦苇丛中

明珠的眼泪如泉般涌出,他摔下马了!!

她急得朝他的方向奔去,他不要有事!

只是一瞬间,芦苇丛里的马却打了个漂亮的弧旋,撑脚跃起,就像是一个人先屈膝再跳跃一样,倒勾马背的霍去病翻身上来,手里高举着一只兔子。

卫伉大声的欢呼,李敢和剑术师傅呆立在原处。

  霍去病把兔子扔给李敢,李敢没接住,兔子在李敢身上借了个力,又蹦出几丈远。霍去病和他的黑马打了一个转,竟朝明珠这边猛奔过来。明珠本是朝他的方向跑去的,看见霍去病凶猛的来势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被以上大手扯上了马背。她的腹部压在马鞍前面,双手被霍去病牢牢束缚在背后,压着她的身体,她弹动不得。行跑的过程中那双大手一直紧抓着她的手,即使有一刻他侧身抓兔子时也是如此。明珠趴在马背上被当成犯人一样,倒空的头上的青筋都出来了,脑袋胀得厉害。黑马在人前一个急住,停下。

“表哥太厉害了,不但可以徒手抓猎物,还可以夹着人犯再抓猎物呢!表哥,我要学这招!”卫伉拍手。

霍去病把她拎了下来,明珠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耳边传来卫伉的惊呼声,感叹声。

一个人走进她关心的询问:“明珠小姐,你没事吧?”

明珠捂着腹部,晕忽忽的看李敢,摆摆手。回头瞪着霍去病:“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捉弄我!!”

霍去病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一手摆弄着芦苇:“你忘记你怎么骗我输在了蹴鞠场上?”

“明珠小姐也会蹴鞠?”李敢惊异的问。

“可不是,明珠的蹴鞠好着呢,连卫伉也赢不了她。”霍去病用芦苇杆挠挠头,瞥一眼明珠。

明珠转怒而笑:“哼,赫赫有名的冠军侯也是手下败将呢。”

李敢更是奇怪:“怎么会呢?霍兄蹴鞠可是长安城里的一绝。难道明珠小姐”

“一绝?有勇无谋罢了。”明珠站起来说,却差点没摔倒起得太猛头狠狠的晕眩了一下。

霍去病把眼神一挪看向别处,嘴角还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笑什么?明珠火大,刚刚还以为他摔下了马,那么担心他,结果却换来他把她当人质架上了马,一番疯跑,弄得她头晕目眩。要不是她那么喜欢他,她一定要骂死他,可使自己却偏偏开不了口骂他。

李敢上来关心的扶着她,霍去病却把他的手打掉:“不要扶。”明珠本是要往李敢身上靠的,突然半路里杀出个霍去病,她一个站不稳扑通倒地。

“你”明珠沾了一脸的泥土和枯草叶。

霍去病蹲下瞅她,他还笑,还笑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明珠哭了。

“明珠姐姐?”卫伉也看出了事情不妙。

“天色已晚,你们先回去吧。”霍去病说。

卫伉和李敢迟疑着不走,霍去病回头喝斥了一声:“王师傅!带宜春侯回府!!”

教剑术的师傅赶紧应承着,领着卫伉往回走。

霍去病抓着明珠的手往水洼的地方走,明珠回头看李敢,他欲行又止,迟疑了一会儿也跟着卫伉他们走了。

霍去病拉她在水塘边蹲下,撩起清水往明珠脸上泼。

“干什么?!”明珠生气。

他还是继续泼,然后大手在她脸上一抹,用衣袖给她沾干净了水。

明珠愣住了,他是给她洗脸?

霍去病洗到他自己觉得干净了,便不再理明珠,就势原地躺下去。

看他着一身未卸的戎装躺在她的身边,明珠抱膝坐着,脸上笼着一层着莹莹亮亮的水珠,心情闪烁不定。

他想干什么?她该干什么?

芦苇丛后面的人都已经走得干净,现在只有他和她。

突然变的好安静呵。

他眯着眼睛看太阳,身下的芦苇桩在他的身体下向同一个方向倒去,如同这片土地挽起的发髻。他不说话,只自顾自的躺着。好像满腹心事,又好像无牵无挂。

一片摇摇荡荡的金黄里,夕阳迎面洒过来,面前的水洼池塘反射点点金光。白衣的佳人,戎装的将军额头的碎发轻轻拂过明珠的脸,这样的场景,多像是梦。在秋天的梦里,霍去病和她,相爱到终老;梦里的他很温柔,很体贴;梦里的他穿着他红色的戎装,带着他黑色的战马;梦里她穿着白色的汉朝深衣,身边搁着他沉重的佩剑;梦里的他这样的看自己

他面朝她,枕着自己的右臂,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他伸出手,用手为她撩起风吹乱的头发,拭净她鹅蛋脸上未干的水雾。

“你想什么?”他问。

“想过去。”她说。

他顿了一会儿,就把手收了回来。两只手垫在头下,闭上眼睛享受夕阳洒在身上的温暖。“明珠。谁给你起的名字?”

“姑姑。”

“明珠。”他叫了一声,她回头看他。他浓黑的睫毛安静的合在一起,自言自语:“明珠”

明珠歪着头边打量他,边说:“我父母早就不在了,是姑父母把我抚养长大。我小时候不知道妈妈是什么,只知道姑姑是我最亲近的人。”

他不动,她揉着自己垂至腰间的长发,也自言自语:“她长得很美很美,有亚麻色的长头发,会编各种各样的发式,我从来不会梳头,因为姑姑会。姑姑自己只在后脑勺挽一个最简单的发髻,她把最漂亮的发式都梳给我。小的时候姑姑每天早晨都给我换着花样梳辫子,她最喜欢给我梳公主头,你知道公主头吗?就是很简单的只束起前半部分的头发,后面的自然放下。很简单,却很好看,学校里的同学都很羡慕我。”

明珠望着远处飘荡的芦苇笑,“姑姑的下颚嘴角处有一颗小黑痣,她曾经想点了去,我却坚决不让。我说,姑姑的痣很美,笑起来的时候是上弯的,生气的时候,是向下弯的。姑姑的所有都很美,连痣也很美。”

芦苇随风轻轻的倒过来又倒过去,恍惚间,芦苇深处有一人飘然而至,她拨开芦苇冲着明珠笑长发完成最简单的髻,嘴角的痣向上完成月牙的形状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依然闭眼,面无表情享受夕阳的光。

明珠一愣,忍了泪苦笑。她忘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真实的世界里他是犀利无情的,他是乐于看她出丑的。

“我只是,很想她。”她提起衣裳站起来:“我走了。”

他突然睁开眼睛,猛地拉住她的手。

明珠疑问的看他的手。

“再坐一会儿。”他不等她答应就一把把她拽倒在地。明珠不高兴的挣脱他的手,他越抓越紧,最后明珠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只好不情愿的讨饶,在他身边坐下。

“我也是父母早亡。”他说。

“不要骗人!”明珠翻白眼,他当她是谁,她能不知道他的历史?

“不骗你。我是舅舅和姨母养大的。我们同命相连。”他看着她,眼里透着真诚。真诚的叫她差点忘掉真正的事实。

“我们可不同命,你多好,你舅舅是大将军,姨母是皇后。你不高兴可以翻脸就走,我不高兴却还得被逼坐在这里。”

他没有搭话,放开明珠的手,继续闭上眼睛:“你多好明珠,你可以直接没有父母,我却还有。你多好”

他的生父霍仲儒,他们现在还没有相认,她知道。

“你母亲不疼你吗?”她问。

他不回答。他只回答他想回答的。

一阵好长的沉默。夕阳渐渐下去,漫天的晚霞灿烂如血。

“真安静。”他说。

“明珠。明珠,是个好名字。”他说。

“不想回去,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他说。

风已经渐渐凉了,飘荡的金黄色芦苇成了原野里的黑鬼,在如血的霞光里游荡。渐入黑夜的荒郊,她却觉得那么安详。

他睁开眼,站起身,把手伸给她。

她迟疑一下把手伸了出去。

他拉起她,牵着她的手慢慢前行。

白衣的佳人,戎装的将军

远处的他的黑马看见主人回来,发出“嘶嘶”的啼叫。

 

第6章

“明珠姐姐!”

“啊?请进。”

卫伉出现在眼前。他一身粗布打扮,肩膀两侧带了各不合体的盔甲片,一看就知是用麻绳绑上去的。

明珠不禁“噗”的一声笑出来。“谁给你做的衣裳?”

“这不是衣裳,是盔甲!”

“噢!”明珠做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觉得不合身是不是?我也说燕青不会做,她还说自己做得好。明珠姐姐,改天你给我做个好看的好不好?”

“好啊。”

“那我们现在走吧?”

“去哪?”

“表哥说叫你去骑马。在西郊等着呢。”

“什么?”

“走吧,你不用脸红,没有盔甲也没有关系。”

“”

霍武带着卫伉骑一匹马,明珠自己骑一匹马,跟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

刚才在府里的时候,霍武慈眉善目的站在明主面前,毕恭毕敬:“小的霍武”,明珠一听就想撞墙,强烈的尴尬“呼”地从脚跟儿冲上了头顶。几天前她还把霍去病当作他,在心里咒骂了个天翻地覆。良心有愧,良心有愧

穿过集市,穿过一条河,穿过一片大林子太阳越来越大,明珠估摸得走了两三个小时了,早饭还没吃呢,现在怕是连午饭时间也过了。晒得头有点晕。看看前面的霍武和卫伉,不减丝毫的倦意。好吧,现在她不得不佩服小小的卫伉了,年龄还不过双位数呢,到现在也不会累得哼一声。不愧是将门虎子。明珠想说休息一下,但又怕被小孩子瞧不起,一咬牙,算了,军训时候站军姿比这个难受多了,也没怎么着,撑一会好了。

不一会儿,一片绿油油的小草原出现在眼前。一队人在远处奔跑。其中一个人远远的看见了他们,边朝这边奔跑过来。明珠吐一口气,幸亏坚持下来了,原来胜利真的就在眼前。

其他的人看见霍去病转了方向,也一起跟了过来。他转身朝身后的将士说了什么,将士们便列队散了去了。他一个人朝这边奔来。明珠偷偷打量霍去病,他骑的并不是那天的汉血宝马,而是一匹更为雄壮的黑色战马;他的坐骑两侧稀稀拉拉的挂满了猎取到的兔子;他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戎装;他;她不敢看他的脸。

“霍武,你带大少爷去遛马。天晚了带回家就是,不要再来扰我”

霍武答应着,带了不甘心的卫伉走了。可怜的小孩,被利用了。

明珠在马上颤了许久,这会儿工夫早已经下了马,站在马后微小的一点阴影里喘气。

周围没了人,离树林远了,连知了的叫声都没了。

稍稍静了一会儿,明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反正她不敢看他。

“听卫伉说,那天的蹴鞠人数是你改的?”

“嗯。”

“为什么没把人数改成四个?”

“有四个位置嘛。”

“”

“你那天为什么穿了粗布的衣裳去洗马?”

“我为什么告诉你?”

“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又为什么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霍去病有资格飞扬跋扈,不代表霍去病的奴才有资格飞扬跋扈!”

“”明珠翻白眼给他看,他是故意气她的。那天她用这句话来奚落他,今天反过来了。可是她那是把他误认成霍武所说的话,现在,他是在强调她是他的奴才!本来就头昏眼花肚子饿,现在更是气得心累。

“我们来比骑射。”

“我不会骑射!”

“你要认输,那就算了。”

明珠一愣,本来心跳就快,这下个更是激动:“你真是欺人太甚!凭什么比骑射?有本事你跟我比踢毽子,比女工,比煮饭,比谁的头发长!”

他咧嘴一笑。“那么,我教你骑射,我随时等你向我挑战!”

“比头发长!你自己慢慢长,我随时等你向我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