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别人都好画,单你难画。”

他把头贴近了她:“我哪里难画?你看好了,仔细着画还不成?”

她转过脸去,“你是叫我画你好脾气时候呢还是发脾气的时候?”

“那有什么区别?这张脸又不变!”

“你虽不变,可是画画的人的心情却变了,画出的东西就不一样。”

他沉默一会儿,说:“我从不喜欢被人拒绝,却更不喜欢死缠烂打。你不画就算了,我也不强求。总有一天我会叫你求着为我画。”

明珠想说什么,又一时没了头绪,看见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干脸红的份。

他变得不是很高兴:“过两天,等初五的时候我来接你出去玩,元旦节不出去也就算了,初五得出去。”

“为什么?”

“到时候告诉你。”

“那你给我弄几件棉衣行吗?弄来了我就跟你出去好不好。”

“今天清早出来还没回过府呢,我得回去了。过两天我叫人把棉衣送过来。”

“嗯。”

他又看了她两眼,若有所思的出了门。

她坐在书案前发愣,直到下午的时候得茜来叫她。

“小姐现在忙是不忙?”得茜问。

“不忙,闲着呢。”

“公主那头说,小姐要是不忙,就出来帮咱们个忙。眼下来的客人多,应酬不过来,小姐与其闷在屋里闷出病来,不如出来搭把人手。”

明珠哼笑一声,纳起闷来:这平阳公主是眼见着她死活都不会入宫,就真把她当成使唤丫头了?还是霍去病这趟来又跟大将军说了什么叫平阳不爽了?得茜跟自己不熟,她要想知道燕青没说完的下半句话是什么,还得待会儿找了燕青问清楚。

平阳公主不是个好惹得主,她明珠可没那个心要跟她僵着。也罢,在这府上免费吃住了半年了,今天就当是打工补偿,做一次迎宾小姐好了。

明珠笑着爽快地答应了。

去了正堂,不一会儿卫高拿了一把佩剑说是客人落下的,公主麻烦小姐送出去。

明珠心里暗骂平阳,她知道她没有厚棉衣还故意叫她出门往街上跑!人都出来了,也不好再回去。

“谁落的?”

“李广将军家的公子,李敢李校尉。”

明珠听了,心情稍好了点,送就送吧。

卫高又一句话差点叫明珠昏厥:“府里的马车全都出去使着了,小姐自己跑去送。”

好在长安城的路都是正南正北正西正东的,明珠顺着卫高告诉的路一路小跑。元旦节的长安街上有来往拜年的行人,穿了皮袄驾马车的;着素布棉袄徒步走的。明珠披了华丽的貂皮斗篷却徒步行走,身边也没有跟随的仆人,显得有几分怪异。来往的行人无不打量。明珠只是嫣然一笑,并不在意。只是,冷死了!

刚下一场大雪,街上被扫过的雪全堆积在路旁,一辆马车斜倒在那。明珠看了一眼,继续前行。

“明珠小姐!”

明珠回头,竟是李敢!

“李校尉,我也正找你呢!你怎么了。”

李敢脸上懂得红彤彤的:“刚想进酒肆卖酒,路过雪堆。没想到马蹄上绑的草松了,一不小心在雪堆里连马带车都翻了,摔裂了个车轮。”

明珠看见碎成两半的木质车轮,马夫正在满头大汗的用铁丝串接。

“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平阳公主府上,借一个车轮来应应急。”

马夫听了仿佛是得了救星似的看着明珠,又转头看李敢。

李敢笑笑:“算了,我不为难你了。我在这酒肆里等你,你速去速回。”

马夫听了高兴的一溜烟跑掉了。

“没想到李校尉还节俭的很,一个车轮也非要修好,不要换新的。”

“倒不是节俭,是元旦节里家家都很忙,尤其是卫将军家里。我不愿意去添麻烦。”李敢低头看见明珠手上的佩剑。

“噢,我出来是送这个的。”

李敢一拍脑袋,作了个辑:“有烦小姐亲自跑一趟。小姐是走来的?”

“啊,府里的马车都出去了,我便走了出来。许久没有出来了,全当透气。”

“这么冷的天出来透气?”

“”

“透气虽好,但是实在是太冷了,小姐要是不嫌弃就先陪李某进酒肆里暖着,待会儿架好马车,我先用马车送你回去。天冷,以防得了病。”

明珠看李敢善解人意的脸,不禁感动。

明珠跟李敢进了酒肆。

酒肆里多是进进出出卖酒的人,只有门口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桌椅。李敢领着明珠坐下,向伙计要了一壶酒。

“我不喝酒的,能叫碗热粥来喝喝吗?”

“明珠小姐,你听李敢一回,喝十碗热粥可也赶不上喝一口酒。一口下读报你从手指头暖到头发根!”李敢一脸喜气的给明珠斟了一大碗酒。

李敢的笑一直是客气的笑,不温不火。今天明珠看到李敢笑得这么高兴,对她又体贴,她心里一热。

“李校尉以后莫要叫我小姐了,若不嫌弃,你也称呼我一声珠儿好了。你叫一声,我便以这一碗酒敬你一次。”

“珠,儿,不敢当,我也敬你。”

明珠笑开了,轻轻嘬了一口酒,闭眼一咽,辛辣入喉。但是真如李敢所说的,一口下肚,暖流从胃里一直散到全身,脚也暖了,手也暖了。

“怎样?不骗你吧?”

“不骗不骗,真的暖了。待会带一点回去。”

“趁着过节,在一起能喝就喝,要不然平时就喝不上了。”

“为什么?”

“非节非庆的,怎能无辜聚饮啊。”

“不是节庆就不能无辜聚饮?这是什么规定!”

“明珠小姐不知道大汉的条令?不过没关系,条文规定婚宴还是可以饮酒助兴的。等小姐那天婚嫁的时候就可以开怀大饮了!”

“啊?嗯”明珠低头变得不好意思,“你叫我什么?”

“珠儿。”

李敢很为难,明珠笑。

“哐啷!”明珠和李敢听了声音回头看去。

“去病!”

霍去病脸红脖子粗的站在酒肆的中央,脚地上湿漉漉的,盛酒的瓦罐碎得满地都是。店里的伙计们谁也不敢大出一口气,全认得他是长安城那个无法无天出了名的冠军侯。一店的人都战战兢兢的靠墙角站了,让出酒坛随他砸。

“你不是回府了?”明珠上前。

他眼睛涨出了血丝,面目凶恶,一把揪了明珠的衣领拎她出门上马,把她当猎物一般单手挟在身侧。明珠身体腾空,没了着力点,急得哇哇大叫。

霍去病带她一路策马奔驰,路上的行人避让不及。他们大都面带喜色,这会儿看见了霍去病全都吓得面目苍白。明珠被霍去病夹着,脸朝街面,看见的净是人们扔下的瓜果菜叶,红纸年货还伴着叫喊声。他策马疾奔,明珠眼看着灰色的街道消失,惊呼声也渐渐没了,地面渐渐变成了皑皑白雪,越来越厚。想他是出了城了。

又奔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下马回身。明珠正想质问,却看见李敢追了上来。霍去病怒气冲冲等着。

不祥的预感,李敢是死在霍去病的手上的!!不行,不能让他们结仇!

“李校尉对明珠关心的紧呢!”

“我李家的人,见不得以强欺弱。且不说我与明珠小姐投缘,对她的事情上心。即使今日霍兄掳来的是一素不相识的人,我李敢见了也定当追上来看个究竟。”

“霍兄也是你叫得的?”

“冠军侯身份显贵,下官不敢造次。”

明珠睁大了眼睛:“霍去病!你们同为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你怎么能这么说!”

“贵贱有序,也轮不得你替他说话!”霍去病怒上加怒。

李敢又道:“小的该死!但有话李某不得不说:您既为我汉朝礼仪之邦的侯爷,又是征战匈奴的将领,就更不应该有刚才的举止。您可知刚刚一路来时驾马横穿街市,冲撞了多少百姓!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匈奴进了我长安城强抢民女呢。”

“唰”霍去病拔出随身的佩剑。

明珠大惊失色,拉住李敢。“李校尉,明珠求你不要再说了,求你回去。让我来说好不好?”

李敢不曾料到霍去病会兵戈相见,他本不想与卫氏的人过不去,看到霍去病拔剑,他便倒回了几步。又看见明珠泪水涟涟苦苦哀求,便对她说道:“你要保重,以后若是有了苦楚,可来找我。李某虽势力单薄,但也会为小姐讨回公平。”说罢咬了牙冲霍去病攻守作了个辑,转身离去。

明珠看到李敢骑的马是没有鞍的,定是刚刚情急之下骑了原本套马车的马来的。

她坐在雪堆里茫然出神,为了李敢也为了霍去病。

“你不是要对我说?说什么?”

“贵贱有序,明珠无权无势,不经侯爷允许不敢开口。”

“你恼我?”

“不敢。”

“你心里想霍去病蛮横娇纵不讲事理,是不是?”

明珠低头不语。

他蹲下来,扶着明珠的肩膀:“是,我是个任性的人,我肆意妄为。这长安城里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不多李敢一个,也不少他一个。只要有本事都可以来找我算账。可是你呢?我霍去病对你百般的好,你也恼我?你对我公平吗?我央你给我画像,你不愿。可前些日子你主动要给李敢画像的事我是听了真切的。我邀你出门,你说冷,可我前脚走你却后脚出门和他相约了喝酒。他叫你什么?珠儿?比我亲切百倍。”

“这里头的原委,我本想从头说了给你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喜欢你!!”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本来以为我知道,可今天我又不知道了。你要说?我听着。”

她打个喷嚏:“我被你搅了一通,眼下头脑不清楚了,又冷得厉害。说来话长,咱们回去,我再说给你听好不好?”

他盯着她的嘴唇:“不,你现在就解释!”

“你小肚鸡肠,不讲理。”

“小肚鸡肠?不讲理?”他一怒含了她的嘴唇,狠狠啃咬。明珠只觉得嘴里的肉都要被她咬下了,挣扎着推他。

他分开她,威胁道:“说不说?”

明珠隐隐觉得嘴里有了血的味道,她睁大眼睛怒视他,刚要破口大骂突看见他身后李敢驾马过来。他没走!!他是定是看了霍去病刚刚欺负她,要过来帮她的!

霍去病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刚要回头。她一急就搂了霍去病,亲吻他。李敢看了显然一怔。明珠摆摆手,示意他走。

李敢停了一下,不再前进。

看着李敢的背影消失直至不见,她便推开了霍去病,他的身子僵硬冰冷。

霍去病面无表情,直勾勾的望着她,望的她顿生寒意。

他问:“他走了?”

她尝着嘴里的血腥味,低头不理他。

“啪!”他反手甩她一个耳光,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上马。

她捂着火辣辣的右脸,眼睁睁看他的身影在漫漫的大雪地里终于不见

腥甜的血顺她的嘴角流出。这是怎么了?

他一巴掌下去,她意冷心灰。

他不会来接她的,他的马把雪地踏的一如他的为人,肆意任性。她一边哭一边裹紧皮斗篷,一脚深一脚浅的顺着马蹄的印子往城里的方向走。北风呼啸来势汹汹,她的身子在狂风里站不稳,三步一跟头。风擦过她的脸,左边脸因为流泪的缘故觉得又冰又疼,右边的脸却因为霍去病的一个耳光依然又热又肿。她疼得用斗篷遮了脸,转念一想,这斗篷是他的!她哭得更凶,扯下斗篷摔进雪里。

只身穿一件深衣在雪地里蹒跚行走了近一个小时,她觉得连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她被霍去病的一个耳光甩的头晕脑涨,她需要想一下,需要好好的,把事情考虑一下这个打的她牙齿松动、差点让她冻死的的恶魔是不是她心里那个霍去病。

冬日的白天短,天已发黑,进城后的街道上已经见不到人影,她不知回府的路怎么走,想询问个人也找不到。

回府?平阳公主也不待见她。

她没有家。

第9章

一辆马车呼啸而过,又折回来。

“是明珠小姐吗?”

明珠回头望去,李敢神色紧张从车里探出头来询问道。

“李校尉。”

李敢下车扶明珠,“你的皮斗篷呢?”

明珠摇摇头不语。李敢扶她上了马车。褪下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手指碰到她的脸,发现上面竟结了层冰霜是她哭过得泪。一路哭,一路的被结成冰,脸上如针扎得疼,可还是忍不住地哭。

李敢沉默一会儿,便用他用手掌捂住她的两腮,把霜给暖化了,又轻轻擦掉。“莫怪我无理。”

明珠摇头,“李校尉怎么会在这?”

“我回来许久,看天快黑了,便去大将军府打听,知道你还没回来。想着你别出什么意外,就向再去城外看看。这不就看见你了。霍冠军侯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

“李某对冠军侯的狂妄娇纵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他对你一个弱女子也这么狠毒。竟不留情。待送你回去我自会向大将军讲清楚,希望他不会包庇自己的外甥,能给你一个公道。”

“不!”明珠拉住李敢的衣襟,“明珠贱命一条,实在算不了什么。只盼李校尉不要和霍去病结仇,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常年征战沙场,早已见惯生死,李某不怕。”

“可常言道,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李校尉战死沙场定然光荣,可是为了这点小事却是不值!”

李敢一顿:“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

“李校尉?”

“懂了,李某自会有分寸。”

第二日醒来,明珠觉得浑身发冷,关节酸痛。看见燕青在门外徘徊的身影,她想叫她,却喉咙哑干法不出声。又昏昏睡过去。

她觉得累,眼前又偏偏出现了许多人影,有姑姑;姑父;还有李敢穿了牛仔裤的,和穿了青色曲裾袍的;还有他,她又爱又恨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苦涩的液体流进嘴里,喉里痒了一下,她忍不住咳了一声,睁开眼睛。平阳公主急忙用帕子擦拭明珠的下巴,小声冲旁边说,“我还真不是个会侍候人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