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二日明珠就去了趟大将军府找平阳公主。

毕竟燕青从小就是平阳公主教训出来的丫头,临末了要嫁人了,不来提一下是过不去的。

马车直奔后院,下了车,很出意外的是,平阳正站在院子里说话。看见明珠来,笑容立马堆满了脸。

“那阵风把你吹来了,这平时大门不进二门不入的,今日怎么有空来串门子?身上的伤可好了?”一阵香风迎面而来,明珠看见平阳就觉得眼花缭乱,她连连点头。

“这是骠骑将军夫人。”平阳对着院子里的几个女人说道。

其他的人赶紧行礼问好。

明珠点头。环视这院子,这府里永远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相比起来,霍去病的府上到显得清冷了许多。

明珠眼睛瞥到跟前的人身上长襦短衫,堕马髻上金银珠玉坐落有致,姿态里掩不住的娇媚风流。

“这是?”

“这是新来的李姑娘,她现在住你原来的屋子呢。”

“李姑娘?”明珠眼睛再扫一遍 ,真像,真像王夫人。

“舅母是要送给皇上的吗?”明珠小声问道。

平阳自然而然的点头,突地想起了什么:“王夫人病危,你可知道?”

明珠摇头:“不知。”

“傻孩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呢!明日我去探望,你也一起来!”

“我不去!”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了?”平阳拽她的衣袖。

明珠危难:“您不知道吗?王夫人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了,我不会去的。”

平阳笑着挥手把李姑娘一等人遣下去,拉着明珠往正堂里走,“去探病不是探给王夫人看,是给皇上看的!王夫人活不了多久了,犯不着给她好脸色看,你是要给皇上知道:卫家的人,宽厚!”

卫家的人还不够宽厚吗?明珠在心里嘀咕,要紧了牙就是不去。

“李姑娘长的很象王夫人。”

平阳得意地颦嘴:“万里挑一的人,就是为了顶王夫人的位子的,怎能不像?”

“舅母好眼力,我瞧着她定会比王夫人更得宠的。”

“你也这样觉得?”

“只要她还有个精通音律的哥哥,就水到渠成了。”明珠絮絮的说.

“哎呀,她还真有个哥哥,琴赋本事出类拔萃!”

明珠俯首作辑:“恭喜舅母了,这个李姑娘可会是个杰作!”

“我可得呈你吉言。只要是李姑娘得宠,总是我平阳这里出去的人,总比王夫人要亲热。”平阳掏心掏肺的说。

明珠点头附和。其实她哪有心管那么多。李夫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至少现在看上去她还不及王夫人的风流自盼,可是稍加时日,谁又知道呢?

“今日来,怎么没看见燕青那丫头呢?”

明珠这才想起来的目的,忙把燕青的事情说了。

平阳饮一口茶,在嘴里咕噜了半天才放下:“明珠,你是痴人,总也不能痴到连自己身边的丫头想什么都看不到啊。”

“什么?”

“你不知道其实燕青大小就对襄儿有意?”

明珠摇头,但是好像有一点知道。有时候曹襄来府中做客,她总是会看见燕青憋红了脸没出躲似的,还有好像燕青嘴里总会不时地提一下她们平阳候怎么样了

明珠自责,怎么没有早一点注意?

“这事也就是她年轻的时候想一想罢了,她虽是个丫头,但是伶俐,心眼又好,要是早一点,她愿意的话我也能叫襄儿娶她做个小。只是如今,卫长嫁进了平阳府,燕青要是再想进来,就不好说了。”平阳回头叫得茜准备了些礼,又接着说:“也罢,她一个丫头,嫁一个家仆也是自己愿意的,可没人逼她。也许是想通了。”

明珠出神在她眼里,嫁霍武比嫁给曹襄要好得多。且不说霍武老实厚道,将来待燕青自然不薄。最重要的是历史上的曹襄短寿,卫长孤苦再嫁。既然如此,何苦要让燕青也来受这份罪?

短暂的浮华都是空。人生一世,平安一辈子才是福气。

第 33 章

骠骑将军亦将五万骑,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出代、右北平千馀里,直左方兵,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军既还,天子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章渠,以诛比车耆,转击左大将,斩获旗鼓,历涉离侯。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三,取食於敌,逴行殊远而粮不绝,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乃益置大司马位,大将军、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

《史记卫将军骠骑将军列传》

春天的尾巴上,迎回来了霍去病。

黑了,瘦了,嘴唇又干裂了。他骑在他战无不胜的黑马上意气风发。

武帝的步撵在城门口相迎。

明珠的马车在围观的百姓中间,跟着他的步伐一路小跑。人群里拥挤不堪,最后索性下了马车,跟着他跑。

万人军队浩浩荡荡的进入长安城,一时间,熙熙攘攘,喊叫声不止。他的身后跟了一辆马车,里面用红布裹着的不知是什么,巨大无比,马车轮子在土路上扎下深深的印子。

马匹去了十四万,回来的不足三万。

他们打的惨烈。

明珠回到西楼又等到了天黑,才看见他的身影出现。

一身酒气,嘿嘿笑着。

她搀他进浴室,给他备好清凉的水他不喜热,即使是冬天也习惯用凉水沐浴。

忙里忙外半天,回头连醒酒的汤也备好了,他却站在水池还不动。

他喝退身边侍候的人,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裳,示意明珠来动。

明珠忍住笑,顺从的解去他身上的铠甲、中衣。光滑坚硬的肌肉露出,明珠抚摸上去。

“怎么又添了许多伤口?”她温润的指尖划过他的背腹,深褐色的,肉红色的,新的,旧的

“既是打仗,就免不了的。”他滑入水中,还要拉她,被她避开。明珠拿掉他头上的簪子,接上木盆清洗起他的三千烦恼丝。

霍去病很享受,靠在浴池边一动不动,任凭她揉动。

清凉的水滴划过他的耳后,漆黑的头发吃透了水,又被揉捏出来。汩汩清水,在他的头顶上漾过来漾过去。一双白皙如玉的女人手在他黑发间穿来穿去,享不尽的温柔,说不出的贪恋。

“明珠。”

“嗯?”

“你还侍候过别人吗?”

“没有啊。”

“嗯,你若是有,我会生气的。”

明珠不动声的笑,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变?

“你进来吧。”命令的口气。

“不要,水太凉了”

水花四溅,明珠被他脱下水池,衣服尽湿,裹住她毕露的躯体。

“吓死我了!”明珠的发髻被水浸得一塌糊涂,全烂在了后脑勺上。

他哈哈大笑,伸手帮她从头发里挑出珠玉步摇,撕掉身上的衣物。

本以为水是凉的,谁知道进来后才发现水已经温热了。他真是个火炉,连水也能给烧沸了。

他开始自作主张的给明珠洗头,笨拙却努力。

“去狼居胥山了?”

“嗯。”

“看见什么熟人了没?”她问。

他顿了一下,“见着红衣裳了。不过,她这回像是打扮成了个牧民。”

明珠嗤嗤笑,“红衣裳没有拔刀相见吧?”

“怎么没有?”他侧身从衣裳里面翻了半天,拿出那把金线刀,“红衣裳说你说话不算话,说好狼居胥山上见面,你也没去。叫我那把刀回来问候你呢。”

明珠接过刀,哲尔索凶悍又艳丽的身影浮现眼前,“我说要去的,都是你不让。”

“你什么时候跟她定的约,我怎么不知道?”霍去病继续揉着她的头发。

“女人家的事情,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她摆出一副小女人的姿态。

“红衣裳人还不错,挺热心的帮我选石头。”

“选什么石头?”

“皇上说,把匈奴打出漠南,就要在泰山封禅立碑。狼居胥祭天,沽衍山禅地,两山各取一石,合成一碑。转年挑个吉日便去泰山封禅。”

说起泰山,明珠心里恍惚了一下。

这泰山和颈上这块玉不知道有什么关联

霍去病洗头洗的一脸认真,眉间皱起来。洗个头也要皱眉头。

明珠凑上去亲吻他的眉间

水花溅溅被霍去病扑腾起来,两个人嬉笑打闹,满满一池的水被泼出了一半。

李广将军死了。

漠北一战中,他因为失职而引咎自刎。

在马背上打了一辈子的仗,最后连个候都没有封到。

李广难封。

明珠说要给他画像,最终也没有画成。她只见过他了了数面,都是远远的隔着人山人海看。他脸上总是有一片高原红,常年征战的印记。据说他易怒易乐,心地单纯;对待部下亲如兄子

李广的死,引起将士的唏嘘无数。

明珠还不知道李敢现在怎么样了。他因为从霍去病征战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李广为郎中令。

他会因为恨而出手打伤卫青?

霍去病呢?知道后,会为卫青出气而射杀李敢?

历史的记载,怎样才不会应验?

明珠拉住霍去病求:“不论如何,都不要杀李敢!我欠他太多,就当是为了我不要杀他!!”

霍去病刚刚起床,睡眼迷离。顿了半天才嗯了一声。

夏日一个晌午,明珠迎来了一个稀客,盼都盼不来的稀客。

那日霍去病正要去狩猎,与他们擦肩而过。

宁乘一行二人站在中厅笑面相迎。

“宁乘先生?”

“将军夫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几年不见,他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道骨仙风,翩翩有礼。

他身后一个留了八字胡的矮个子一直在点头打量明珠。

“这是东方大人。”宁乘说道。

东方朔?明珠笑礼相迎。

“大司马骠骑将军进来可是意气风发的很呢,前些日子老朽在太极殿与上他,看上去面色不错啊。”东方朔说道。

明珠引他们坐下,奉了茶,又简单说了这些年的过往。明珠心里满满的事被宁乘一眼瞧出。

“是呢,夫人调息之功,功不可没。将军气色和润,夫人就放心吧。”

“真的?可是,神君她不肯给我一个说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神君自有神君不肯现身的隐讳,这些年夫人处理的不是很好吗?我看霍将军之寿远远超于当年夫人所说之数。”宁乘笑着与旁边的东方朔使个眼色,“当然,只要夫人让霍将军一直保持平和之心,近水之身。”

明珠脸色突地一红,近水之身

“莫要多想,莫要多想。只是多接触阴气罢了,夫人莫要多想!”东方朔严肃的说。

明珠脸更红了,结结实实的害羞了一把。

东方朔看两人说的差不多了,便把自己的一个小玩意掏出来送给明珠:“夫人看看,比起你的神仙灯来如何?”

明珠不解,端起来看了看,才知道是个万花筒。筒身比较短,更像个碗而不是筒。筒身上汉白玉的质地显得昂贵不菲,挺唬人的。里面的镜片是铜质,但是丝毫不逊于玻璃镜片的清晰度。

“东方大人真是有闲情逸致。”

“这叫神仙碗!早些年结识夫人就好了,可以互相切磋。只怪宁先生忙着当官,把我这结交的事情给耽误了。现在再来找夫人又像是晚了些,夫人一心相夫教子怕是没有闲性子玩了。”东方朔重重的叹口气。

明珠苦笑不得:“先生若想找知己,我府上到是还有一位,也有相同的嗜好。”

“你说霍间庭?”

“正是。大人也认得?”

东方朔吹吹嘴角的胡子,翻个白眼,“何止知道!我才不跟他讨交情呢,给三分脸色就不知好歹的奴才,整天为了一个女人疯疯癫癫,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他相好的那样!也只有霍将军能压得住他,我不交!”

宁乘无奈的笑笑:“东方大人不要在背后说人闲话。”

东方朔满不在乎。

太阳西下,两人吃过晚饭便要告辞,明珠把他们送至车上。

宁乘一再嘱咐明珠放心,只要心性平和,气顺则命寿。

明珠狠狠地点头,最后赠与他们许多礼物,包括自己做的许多玫瑰糕点。

宁乘与东方朔的马车消失在街巷,明珠多年来心里的结才算是顺了一点。管他历史结局是什么,也许有了她,事情会有转机呢。

秋天,王夫人薨。武帝沉郁于悲哀之中。

明珠对于这件事只是稍稍叹息,回头又进了自己的世界里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