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也叫她给我起来!”贺玉菡一边说,一边迈着门槛。虽然她已经显怀了,但脚步还算利索,很快便走进了宫。

虽然之前贺玉菡未来过这钟灵宫,但皇宫各宫殿布局大同小异,她便径直往寝殿走去。

寝殿前的垂拱门旁,站了一个身着紫色宫装的宫女,见着贺玉菡走了过来,忙迎了上来,行了一礼,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娘娘这两日身子不适,早早就已经歇下了。”

贺玉菡认识,这宫女是上官映雪的贴身侍候的宫女紫莺。她瞥了紫莺一眼,说道:“叫她起来!”

紫莺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敢。”

“那好。”贺玉菡冷冷一笑,说道,“那我亲自去叫她。”说罢推开紫莺,便往里闯去。

“哎——”紫莺赶紧跟了上来,压低声说道,“皇后娘娘,你,你别这样。你可千万不能进去呀!”

贺玉菡未管她,仍然自顾自往里走去。刚走到殿前的玉阶下,突然,她听到有异样的声响从殿内传了出来。

那是女子娇媚的呻。吟声,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与刘郢成婚大半年,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她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她心里一直都清楚,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可是,让她亲耳听到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曾经,他对自己说的绵绵情话仍犹在耳。

“除了阿妤,我与其他女子在一起,会睡不着。”

“我只想要你一人侍寝,不想其他人。”

“你不在我身边,我每日想你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想其他女人?”

现在想起这些,贺玉菡觉得,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原来,自己才是这个皇宫里最大的笑话。自己当初怎么就会听信他刘郢的花言巧语?自己怎么就信了他真的对自己是真心的?

他对自己好,只不过是利用自己,让爹爹相信,他是信任爹爹的。而自己还配合他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结果,害死了爹爹,害死了阿兄。还有娘,大嫂,阿出,是不是也要被自己害死了?

想到这里,贺玉菡泪如雨下。

红珊见她这模样,以为她是听到殿内的动静而伤心,忙劝道:“娘娘,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硬闯得好。别触怒陛下了。”

是啊,爹爹已死,刘郢早不屑与自己虚与委蛇,连他对自己的宠爱都是假的,自己这个皇后,在他面前,又有什么分量呢?真的触怒了他,吃亏的只能是贺家的人。如今,自己要求他放过家人,还是不要与他弄得太僵才是。

想到这里,她木然点了点头,说道:“红珊,我们回去吧。”然后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阳光划亮黎明前的黑暗,贺玉菡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候到了。

她昨晚想了一整夜,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经过昨晚,她知道,刘郢对她是没有一丝情意的,所以,要靠以前的情分来打动刘郢,是不可能的。如今自己对刘郢来说,唯一的用处,便是平安为他诞下第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是她唯一的筹码。无论如何,她今日都必须见到刘郢,求他下令赦免贺氏一族。

刘郢虽然卯时便上朝,但他辰时要歇息半个时辰,才会再往勤政殿处理政务。而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可以求得刘郢在这半个时辰里,抽空能够见自己一面。

已经梳洗好了,她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素白的衣衫,因为在孝中,她如墨的发髻上没有任何饰品。她想了想,打开妆匣,将他与她大婚次日,他赠她的玉芙钗拿了出来,插在头上。就算是虚情假意,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情意吧。她希望他看见这钗时,能想起他们俩以前曾经还算美好的过去,至少,她对他是真心的。

又端详了镜中的自己片刻,她才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她没有乘凤辇,而是步行前往。

晨露未晞。

她穿过霞光,来到永乐宫外。

这一次,她没有要求进宫,而是站在宫门外,大声说道:“妾贺氏求见陛下!”遂跪下,伏身叩首。

站在站前的宫人见状,吓了一跳。有胆子大的跑上前禀告她,皇帝在前庭上朝,不在宫中,请她晚些时候再来求见。

但任凭众人如何说,贺玉菡直挺挺地跪在原地,动也不动。

有人见情况不对,便跑过去报信儿。

不一会儿,蒋松便跑了过来,一见贺玉菡便叫道:“哎哟,我的皇后娘娘呀,你有了身子还跪在这里作甚?”

“我想见陛下。”贺玉菡说道。

“行!小人扶娘娘进宫坐着等陛下。”蒋松伸手便要来扶贺玉菡。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贺玉菡摇了摇头。

“那…小人叫人搬张椅子出来,娘娘可以坐着等陛下。”蒋松又说道。

“我就这样跪着等他。”贺玉菡一脸的倔强。

“那怎么行啊?娘娘,你可有了身子,怎么禁得住长跪?”蒋松劝道。

“这样,才,才能表明我求见陛下的诚心。”贺玉菡抬起头,望着蒋松,说道:“蒋内侍,劳烦你转告陛下,我,我真的是诚心求见陛下的,求求他,就见我一面吧…”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闻言,蒋松轻轻一叹,说道:“娘娘,陛下何尝不知道你见他所为何事?他要见你,昨日你回宫他就来见你了。娘娘,你还是回去吧,自己身子要紧。”

“你也知道,我贺氏一门都要被处斩,我还顾什么身子呀?”贺玉菡哭道,“蒋内侍,我求你,你就帮我传传话吧。也许陛下见我如此心诚,愿意见我一面呢?”

蒋松赶紧说道:“皇后娘娘,你可别这么说,简直折煞小人了。那呆会儿散了朝,小人便去跟陛下说说,您看,这样行不行?”

“多谢蒋内侍。”贺玉菡哽咽着说道。

“这是小人份内之事,娘娘别这么说。”蒋松趁机又说道,“那娘娘,你看你是回颐延宫等陛下宣你,还是进永乐宫里去等?”

“不用。”贺玉菡摇了摇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我就跪在这里,直到陛下愿意见我。”

“娘娘,你这又何必呢?”蒋松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护好小皇子才是啊。陛下,他,他忙完了便会来见你的…”

“等他忙完了,我娘都死了。”贺玉菡对着蒋松含泪说道,“蒋内侍,请你跟陛下说,就算他不念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只求他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能够见我一面。”

见自己劝服不了贺玉菡,蒋松长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小人这就去禀明陛下。”说罢,他摇了摇头,然后便往前庭所在的方向走去。

见蒋松的背影慢慢远去,贺玉菡拭了拭泪,还是在原地继续跪着。

红珊看她这模样,虽然心疼她,也无可奈何,只得陪着她一起跪。

蒋松这一走,便再也没见回来。

日头越升越高,烈日越来越炽,但刘郢始终没有出现。

贺玉菡还是顶着烈日跪着。她知道,一定会有人将自己的情况禀报到前庭去的,她只希望刘郢能够发发善心,可怜可怜她,见她一面,让她可以为自己的家人求求请,哪怕把他们流放琼崖,永世不得返朝,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不知道跪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只知道就这么傻傻的跪着。她觉得,刘郢就算不顾自己,也不会不要这孩子的。毕竟,上官映雪还未有孕,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子嗣呀。

当初,他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是那么的欢喜,是那么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到来,这个孩子他还是重视的吧?所以,她才兵行险着,用这孩子来逼他相见。

他若是怕自己这么长跪着,孩子会有危险,一定会来见自己的。她觉得,他就算对她狠得下心,但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狠心的。所以,哪怕她跪得头发昏,两眼发黑,她也苦苦支撑着。

第十五章

红珊见此时日头已然当空,心头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她跪走到贺玉菡身边,说道:“娘娘,现在应该早过了辰时了,陛下怕是不会来了。”

闻言,贺玉菡一呆,说道:“这么说,他还是不愿意见我?他,他真的那么狠吗?”

“娘娘,你还是回去吧。”红珊叹息道,“你再跪下去,怕也无济于事。”

贺玉菡呆立了片刻,然后仰起苍白的脸,对着红珊说道:“红珊,你去问问都什么时辰了?再打听打听刘郢回后宫来用午食没有。”

一般说来,皇帝会在午时前后回后宫来用食的,再在寝宫里小憩片刻。贺玉菡虽然去不了前庭,但如果刘郢回了后宫,她便是硬闯也要去找他的。

“好。”红珊点了点头,然后起了身,往前庭那边而去。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样子,红珊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对着贺玉菡说道:“娘娘,原来都快午时一刻了!”

“什么?”贺玉菡大惊,“都午时一刻了?”午时三刻就要行刑,来不及了!娘亲,阿出就快死了!不能再在这里傻傻地等下去了。

她赶紧问道:“那陛下回来用膳没有?”

红珊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听说陛下今日没回来,将午膳传到勤政殿用的。”

好个刘郢,为了躲我,居然都不回来用膳!

“扶我起来!”贺玉菡紧紧咬着牙,“我们去前庭!”

红珊扶起贺玉菡,说道:“娘娘,有重兵把守,我们出不去!”

“有重兵又怎么样?”贺玉菡冷笑,“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他们?大不了就血溅当场!”

“娘娘…”听了贺玉菡的话,红珊大急,“你可别这样想,你还有小皇子啊。”

可是此时此刻,贺玉菡已明白自己这个孩子也打动不了刘郢了,遂苦笑道:“他爹爹都不管他的生死,就算是生下来,也不过是这世上多添个苦命之人罢了。”

“娘娘,你别这么想…”红珊眼圈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

贺玉菡背过身去,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说道:“不说这些了。走,去勤政殿。”

红珊见劝不住她,只得上前扶着她:“娘娘,你可别跟他们硬撞,咱们好好说。”

贺玉菡轻声一叹,没有说话。

皇城之内,分外前廷与后宫。前廷是皇帝处理政务之所,文武百官奉诏皆可进入,后宫是嫔妃所居之处,外男一般不可进入,同样地,嫔妃一般也不可进入前廷。

因而,贺玉菡走到前廷与后宫之间的承天门,便被侍卫拦住。见贺玉菡想要硬闯,侍卫们也不与她动手,只在她面前筑起一道人墙,任她磨皮了嘴皮都不肯让开。她推也推不动,拉不拉不走,她无法了,只得低下身份,哀求道:“各位兄弟,我不求你们看在我这皇后的面上,只求你们看在我只是一个为了留下家人性命的可怜女子,放我过去见见皇帝吧。”说到这里,贺玉菡忍不住泪如雨下。

侍卫们面上虽然微微动容,但依然如泰山屹立一般,岿然不动。

正在这时,从承天门那头走出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这队侍卫的头儿。他走上前来,对着贺玉菡叹声说道:“皇后娘娘,你还是请回吧。他们放了你过去,他们的人头便要落地,而你要救得那些人,反正也救不下来了,何况还要让这世上再多一些怨魂呢。”

“为何救不下来?”贺玉菡问道,“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救不下来?”

“娘娘,就算小人放你过去,你见到陛下也已经过了午时二刻了,就算是陛下马上下旨赦免贺氏一族,派去传旨的人快马加鞭赶到东市,也已经行完刑了。”那男子望着贺玉菡,问道,“再说了,皇后娘娘,你可有把握让陛下一见到你,便改变主意赦免贺氏。”

闻言,贺玉菡心头一黯。给她一个时辰,她都不见到能说服刘郢。

半晌,她才颤抖着双唇,说道:“照你这么说,我娘亲,我大嫂她们…还有二叔、三叔他们一家,我,我都救不了?”

“娘娘,你还是回宫吧!”男子低头应道,“小皇子也是你最亲的人。”

她呆了呆,眼睛穿过承天门,木然地盯着前方,感觉自己的心,正被人用刀一块块的剜着肉,血肉模糊,却已感觉不到痛楚了。

“娘娘,我们回去吧。”红珊含着眼泪,上前劝道。

贺玉菡没有动,盯着承天门的双眼慢慢变得血红,片刻,她对着承天门的另一端,凄厉地大叫道:“刘郢,你害死我全家!你好狠!你居然连阿出这个孩子都不放过,枉他还喊你姑父,你怎么狠得下心杀他?你的心,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呀?”

“刘郢,我恨你…我…”突然,贺玉菡感觉喉头一阵腥甜涌了上来,然后“扑”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然后她身子一软,便向后倒去。

红珊吓坏了,赶紧扶着她,惊慌地叫道:“快,快来人呀!”

很快,便不知从哪里跑了几个宫女寺人出来,帮着红珊将贺玉菡扶住,没多时,又来了一辆凤辇,众人赶紧将贺玉菡扶了上去,送回了颐延宫。

就在贺玉菡回颐延宫的同时,东市外,也有一溜人,穿着白色的囚服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他们每个人的背上插了一块牌子,上面书写着名字,用红笔勾了一个圈。这些人有男有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其中最年幼的一个男童,不过四五岁的光景,他背后的牌子写着“贺彦”。

在场外,围了许多百姓来看热闹。

“这贺家小公子才这么点大,长得眉清目秀的,就要去见阎王了,真的可惜啊。”一个年轻妇人摇了摇头。

她身边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四五岁的孩子也不放过,真是可怜啊!”

“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轻哼一声,说道,“这叫斩草除根!要不然,这小儿长大了,要为家人报仇,犯上作乱可怎么办?”

“贺家都倒台了,这小孩子长大了能做什么?”年轻妇人撇了撇嘴。

“你们可别忘了,他可还有一个皇后姑母呢!”山羊胡子说道。

年轻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小声说道:“皇帝也真是心狠,一日夫妻百日恩…”

“秀娘!”山羊胡子面色一变,赶紧出声喝道,“胡说什么?你不要命了?”

这叫秀娘的年轻妇人身子一抖,到嘴边的话也被吓得缩了回去。

好在围观的人们都聚精会神地望着场中,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说的话。

这时,一个年轻军士走到场中,面对着监斩官,下拜行礼道:“禀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官扫了一下穿着白色的囚衣,背对着自己跪在场的那些人犯,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名身材厚实的刀斧手,连贺彦也不例外。

他微微一顿,伸出手,拈起行刑的令牌,肃声说道:“行刑!”

话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那行刑的令牌已被他掷在了地上。

军士站起身来,高声大叫道:“准备行刑!”

囚犯身后的刀斧手们得令,纷纷抽掉插在人犯背上的牌子,然后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大刀。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刀身闪着森森的寒光。

跪着的人犯们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时已到,原本便如同死灰的脸上,还是多了一丝惊恐、不甘或怨恨。贺彦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姑姑,救阿出!姑姑,救救阿出啊!姑姑!姑姑!”

“斩!”那发令的军士叫道。

刀斧手们将自己手中的大刀狠狠往下一挥,一阵“噗!”“噗!”之响掠过,那呼叫着“姑姑”的清脆童音嘎然而止…

然后世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贺玉菡回到颐延宫,便有太医来为她请了脉,说她只是气急攻心,悲伤过度,放宽心情调理几日便无事了。临别前,太医再三叮嘱她多歇息,又给她开了剂安胎之药,才离开。

贺玉菡独自躺在床上,她知道这时候,早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了,她所挚爱的亲人们都已经离她远去了,可是,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也许人的心伤到了极至,都是这样的吧?

不过短短一日,她失去了父兄,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最疼爱的侄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她还有的,只有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了。

刘郢不杀自己,甚至还留着自己的皇后之位,也许都是看在这个孩子份上吧?待自己产下这个孩子之后,说不定也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吧?没有了母亲,这个留着一半贺家血脉的孩子还能在这残酷的后宫生存下去吗?

他虽然是皇子,可他却是一个不受人喜欢的皇子。他,和他的母亲,都是他父亲的棋子,如今棋子已经没用了,也该弃了吧?

早晚都要死,何不自己走得痛快些?与其让这孩子来到这世上受苦,还不如让自己带着他一起离开,至少,他不用受那些苦。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温柔地说道:“孩儿,跟娘亲一起走,好不好?娘留下你,你也不见得活得下去。与其让你日后被人暗害,还不如我们娘俩早点清清静静地离开。娘只有你,不像你爹爹,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到了那个时候,在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你。而娘亲就不一样了,娘亲会永远把你捧在手掌心里的,不管走到哪里,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好不好?”

也不知孩子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轻轻踢了她一脚。她微微一笑,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滑过她苍白的脸庞:“孩儿,你答应娘亲了?真乖!那一会儿,娘亲便带你走。待我们到了极乐世界,我们一家便又团聚了。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会疼爱你的,还有阿出哥哥,他会带你放飞筝,他会带你捉蜻蜓…”

孩子又踢了一下。

“我知道,你答应娘了。真是娘的乖孩子。”她笑了起来,笑容比三月的杏花更美艳动人。

下定了决心,她起了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裳,理理了发鬓,将那支玉荷钗深深地□□了发髻之中,然后拿起皇后的绶玺,趁着红珊没注意,一个人偷偷出了颐延宫,再一次往永乐宫而去。

就算死,她也要死在那个人面前,让他一生一世被恶梦所魇。

第十六章

远远望见永乐宫的宫门了,贺玉菡加快了脚步。突然,她看见有仪辇从另一条路走了出来,她一下收住了脚步,躲到树后悄悄地观望。

仪辇停在了宫门前。一直跟在仪辇两边的宫女、寺人赶紧上去,不一会儿,穿着海棠色织锦绣花衫和玉红色妆花裙的上官映雪,从仪辇里走了下来。

贺玉菡注意到,她的手里提了一个红木漆的食盒。

见此情形,贺玉菡心里有了底。既然上官映雪来了永乐宫送糕点,那刘郢肯定在永乐宫里。这倒好了,省了自己四处去寻他。

上官映雪走到宫门前,她身边的宫女紫莺忙上前与侍卫说了几句话。那侍卫便进了宫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将上官映雪请了进去。

见此情形,贺玉菡冷冷一笑。刘郢不肯见自己,却肯见上官映雪,果然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待上官映雪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她才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走到宫门前,果然,侍卫们又拦住她,不让她进。想到先前上官映雪能够顺利进入,而自己这个皇后却被拒之门外,她心头冷泠一笑。她今日来了,便没打算活着出这永乐宫。于是,她拿出皇后的玺绶镇住那般侍卫,然后顺利进了宫去,见到了刘郢。

半个多月未见,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柔多情的阿元,而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暴君。他看她的眼神,在她看来,也是那么的陌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情,有的只是杀尽她家人后的冷漠。

他的身边,坐着他的新宠。她昨晚才听到她在他身下宛转承欢。

有了新宠,她这个流着叛臣之血的旧人,还有何用?

她拿出皇后的玺印,说道:“陛下,妾乃罪臣之女,不敢再窃居后位,请陛下收回这皇后绶玺。”说罢,她低头一礼,手中的玺印向着他高高举起。

她看见,上官映雪偷偷拿眼看她,似乎很想他收回玺印。这样的话,她便有机会为后了。

让她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收回她玺印的意思,反而宽慰她,只要他没有废她,她便还是这大雍的皇后,还让她回宫安心地养胎。

养胎?对她来说,还有何用?待上官映雪和邓乐菱有了皇嗣之后,他还会想得起自己为他生的这个孩子吗?

想起往日与他的情分,她不禁悲从心起,凄然说道:“陛下风华正盛,只要勤开甘霖,想必淑妃、慧妃这样的忠良之后,很快也会为陛下诞下龙嗣的。妾及妾的孩儿,都是叛臣之后,怎敢与淑妃、慧妃她们相媲。”

听她这么说,他似乎有些生气,皱着眉头说道:“你想多了,只要是我的皇儿,在这宫中便没人敢看不起他。”

“妾为皇后,这孩子若是男儿,便是嫡长子,按祖制便是太子。”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敢问陛下,你能把这江山交给流着一半你最恨的贺家血脉的孩子吗?”

果然,他无法回答她的话。

她早料到了他会是这般反应,轻声一笑,说道:“所以,妾还请陛下收回绶玺吧!”

见她似乎在嘲笑自己,他有些恼怒地说道:“你既然如此不想要这绶玺,就拿给蒋松吧!”

“是。”她将印玺递给蒋松,心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的玺印被收走,其实相当于她已经被废了,所差的不过是一份皇帝的诏书而已。不过,蒋松仍然当她是皇后一般,很恭敬地从她手中接过印玺,再转身走到皇帝身边,准备把玺印呈给他。

可他似乎对这个叛臣之女如此不识抬举很生气,盯着她,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蒋松也不敢惹他,只得抱着玺印站在一边。

她站在原地,挺着胸,高昂着头。只是有些累,脚下感觉有些飘,似乎都快站不稳了。

许是顾忌她腹中的孩子,他似乎也不想再与她一般见识,遂叹了一口气,对着她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先回宫歇息吧。”

她不想走,心里有些疑问,她今日一定要解开。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