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离感觉这气氛不对,嘿嘿干笑了两声,然后对着沁姝说道:“沁姝公主,你不是一直想早些历完劫回南海吗?那赶快去第二世吧。”

“好啊。”沁姝转过脸,对着纯钧说道,“纯钧公子,那我们这便走吧。”

“你,你还在恨我吗?”他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暗哑。

听了他的话,沁姝一愣,随即笑道:“不恨呀,你不是刘郢,我也不是贺玉菡,还有什么可恨的?”

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沁姝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若真是觉得前世亏欠了我,那下一世,你加诸我世上的痛苦,我加倍还在你身上便是。”

“好。”他爽快地点了点头。

看见他居然答应了自己,她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对着嗤离说道:“那我这便去投胎了吧?”

“沁姝公主,你径直走过桥去,会有鬼差引你去轮回盘的。”嗤离哈着腰笑道。

沁姝也不多说,转身便上了奈何桥,头也不回地往前方走去。

纯钧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见沁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他才迈步往奈何桥上走去。

嗤往一把拉住他,说道:“纯钧公子,还请你先饮过孟婆汤再去下一世。”

听了嗤往的话,嗤离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惊声道:“糟了,沁姝公主还未饮孟婆汤。”

闻言,嗤往面色一变:“什么?我还以为她饮过了。”

“我忘了这事。”嗤离一脸的懊恼。

“那下一世,沁姝公主会有前一世的记忆了。”说罢,嗤往一脸同情地看着纯钧。看先前那模样,沁姝还是那么恨他,下一世肯定会报仇的。

纯钧却像没听见嗤离与嗤往的话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孟婆跟前,说道:“孟婆,可否给我一碗汤。”

孟婆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好。”然后拿了一只碗,为纯钧盛了半碗汤。

“纯钧公子,你为何不跟沁姝公主说清楚啊?她以为你对她无情,下一世一定会整死你的。你要不要也不喝孟婆汤吗?”嗤往忍不住劝道。

“说了又有何意义?”纯钧淡然一笑,“不管怎么样,前世刘郢确实欠了贺玉菡,她要恨就恨吧。如果我下一世,真的把一切都还给她,也许,我心里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听到这话,孟婆端着汤的手微微一滞。

“可事情明明不是沁姝公主想的这样啊。”嗤往摇了摇头,“小鬼真替公子不平。”

纯钧笑了笑,未再说话,伸手从孟婆手里接过那孟婆汤,捧在手中。这相时候,他心里居然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喝了这汤,便不记得前世的一世,也就不记得她对他的恨了。可是,真的要连前世与她在一起的一切,都要忘记吗?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突然,他眼前又浮现出她将玉钗插。进自己胸口的那一幕,他心口一阵剧痛,仿佛那支钗再次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一般。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捂住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紧蹙着。

嗤往见他有些不对,赶紧上前扶住他:“纯钧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他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容自己缓了片刻,然后举起手中这半碗孟婆汤,一饮而尽。

第一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樱红柳绿。

大梁国都西三十里的云松山中,藏着一座千年古刹,名曰云恩寺,因其名扬天下,被大梁开国皇帝选为皇家寺庙。大梁皇室还在这云恩寺的后山,兴建了一座行宫,便于皇室中人前来拜佛祈福。

因为大梁皇室崇佛,不仅国中大小寺庙皆是一派香火鼎盛之状,而且佛门中人在大梁国地位甚高。因此,常常有穷苦人家在走投无路之时,将新生婴儿置于寺庙门外,以求自己的孩子能够入得佛门,得一条生路。

这日辰时未到,云恩寺的方丈便领着庙里一干人,立在山门外,似乎在迎什么人。未多时,便看见一队皇家侍卫,护卫着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从山下而来。只见此马车由四匹大宛良驹所拉,整个车身由罕见的青金木所制,连窗牖上都镶着一层银边,初升的阳光掠过,映得整个车身闪闪发亮。

马车的帷帘是樱色织云锦。昭示着这马车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女人。一位身份尊贵的女人。

马车驶到云恩寺大门的正前方,停在了众僧面前。

见马车停稳,几个年轻的侍女赶紧迎了上去,其中一人手中拿了一只软凳,放到了马车边上,然后几人对着车厢内说道:“奴婢恭迎公主下车。”

侍女们的声音刚落,便看见一只如玉葱般的手从车厢正前方的帷帘边伸出,将帷帘欣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子从车厢内出探出身来。

此女眉如远山,眸如星辰,唇如樱瓣,肤如凝脂,不仅极为美貌,而且看起来气度不凡。就连这云恩寺的方丈恒远大师见到此女,心中也是暗自赞叹。

站在马车旁的侍女见到她,齐齐行了一礼,口中叫道:“碧烟姐姐。”

听到侍女们的称呼,恒远大师一愣。如此出众的女子居然也只是个侍女?

这叫做碧烟的女子,转过脸来,冲着侍女们点了点头,然后躬着身,对着车厢里叫道:“公主,云恩寺到了。”

“好,扶我出去吧。”

车厢里传出一个略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却又像出谷的黄莺一般,婉转清柔。

“是。”碧烟躬身上前,将手伸到帷帘旁。另一只如白玉般雕铸的手搭了上来,紧接着,一位身着素雪绢衣裙的妙龄女子从车厢内走了出来。她四处打量了一番,才转过脸来,望向站在山门外的僧众们。

就在她转过脸来时,在场之人皆是一惊,特别是云恩寺一些道行不高的年轻僧人,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碧烟的姿容本已是绝色,而此女子的容貌更远在碧烟之上,人间仿佛已经找不到语言来形容她的美貌,就算是她右眼角下有粒水滴样的红痣,也丝毫不损她绝美的姿容。

见女子出了车厢,站在马车前的侍女们忙迎上来,帮着碧烟一起服侍她踏着软凳下了马车。

恒远大师毕竟是得道高僧,虽然也曾惊诧于这女子的美貌,但很快就定下神来,领着一寺僧众迎上前,走到女子面前,对着她行了一个佛礼,口中说道:“老衲恒远,恭迎庆阳公主。”

原来,此女子正是大梁皇帝的掌上明珠,庆阳公主陈兰歆。

大梁举国上下都崇佛,因此,陈兰歆虽然是公主,也不敢对恒远大师无礼。于是,她赶紧迎上去,对着恒远大师回了一礼,浅笑道:“恒远大师有礼了。奉父皇之命,我不仅在贵会做一场法事,还要学三个月佛学。这段时间,还望大师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恒远大师微微躬了躬身,说道,“公主有事请吩咐,老衲自然尽力而为。”

“大师客气了。”陈兰歆笑了笑,又问道,“那我平日学佛学之处,是在行宫,还是过寺里来?”

恒远大师说道:“不敢劳驾公主日日奔波,而让僧人每日出入公主寝宫也多有不便。不过,在行宫与小寺之间的竹林中,有一先帝所建的听竹轩,离寺庙和行宫都算近,既可方便公主取经书,也便于公主学禅后返回行宫。公主若不介意,便在此那里教授佛学,如何?”

“好。”陈兰歆点了点头,“恒远大师尽管安排便是。”

见这陈兰歆还算好说话,恒远大师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忙笑着说道:“公主第一回来云恩寺,老衲先带公主到寺里走一走吧。”

“有劳大师。”陈兰歆笑道。

“公主,这边请。”恒远大师侧过身,让出一条道,请陈兰歆先行。

陈兰歆也不客气,冲恒远大师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寺中走去。

因是皇家公主到来,云恩寺的僧众都站在山门前的迎接。陈兰歆抬眼一看,这云恩寺的僧人足以五六百人之多,都快把山门前这一大块空地站满了。见她走来,僧人大多低着头,不敢看她,偶尔有一些年轻气盛的小沙弥拿眼偷瞧她。

她心头一笑。看来,这些个小沙弥六根还未清静啊,还得多多磨炼。

突然,她面色一僵,脚步慢了下来,身子微微发着颤。

就在那群年轻的僧人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紧紧盯着那人,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这狐狸精,果然不愧是狐狸精,长得就是狐媚。剃了个光头,站在一群和尚中间,都还是那么的打眼,让人想看不见他都有些困难。

想到前世的灭门之恨,想到前世自己绝望之下带着腹中的孩子自尽,她就恨不得扑上去,拿刀剜出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在这一世转世前,故意没有饮孟婆汤,就是为了记得前世的事情,为了向刘郢讨回欠自己的一切。虽说她已经轮回转世,已经不是前世的贺玉菡了,但她对刘郢的恨,却从未消退半分。

她虽是带着前世记忆来投胎的,但并非一出世便记得前世之事,而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一点一滴的回想起来的。一开始,她还不知道那些是自己的前世,只觉得自己老是爱做怪梦,甚至大白天也会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直到她八岁那年,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她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当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她便仔细观察着身边出现的人,一直没有发现有刘郢的转世。后来,她这一世的父亲,大梁国的皇帝为她选了一个世代镇守边关的勋臣之后为驸马。想到上一世她和刘郢是新婚之夜相见的,她就怀疑自己这驸马就是刘郢的转世,甚至设计了很多可以整死他的方法。

大婚那晚,驸马揭开喜帕的那一刻,她失望地发现,驸马并不是刘郢转世。不过,她这驸马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算娶了她这么个貌胜天仙的皇家公主,仍然只拖了七日,便撒手人寰了。

公主府中喜庆的红幔换作了沉重的白纱。

皇帝虽然心疼女儿,但为了安抚勋臣一家,特命庆阳公主像普通百姓一般为驸马守丧三年。就在丧期快满之时,皇帝又命她到云恩寺来,为驸马做一场法事,然后再为驸马抄经诵佛三月,为驸马祈往生之福,然后她才算回归自由身,由父亲为她另择驸马。

陈兰歆虽然对那个驸马没什么感情,但父命难违,她也只得来了这云恩寺。万万没想到是,她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转世的刘郢。她四处找他的时候,他不见,就在她最不经意之时,他居然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想到这里,陈兰歆唇角微微一撇。缘分啊,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啊。刘郢,前世是你对不起我,这一世,你可千万别怪我狠心。她冷冷一笑,然后转过身,往寺门里走去。

云恩寺很大,陈兰歆在恒远大师的陪伴下,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寺庙走了一圈,然后二人又回到恒远大师的禅房云上居,商议起为驸马所做的这场法事来。

见恒远大师安排的皆是一些佛法较高的弟子来诵经,她心头一动,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大师,为驸马往生祈福的法会,可否多请几个佛门里年轻的弟子来?”

“公主是嫌人少了吗?”恒远大师不解地问道。

“不是。”陈兰歆笑了笑,说道,“父皇不是让我来学学佛法吗?以前我年少贪玩,未曾与姐姐们一起跟着祖母和母后学佛法。因而,对这些佛经,我是一窍不通,自然不敢劳驾你们这些得道高僧们来教化我。我就想,叫一位年轻的小师父来教我便可,这样大家都轻松些。所以,明日请大师多叫几位小师父来,我选一个合眼缘一些的,不然,我怕自己又学不下去。”说罢,陈兰歆捂嘴一笑。

大梁国虽然崇佛,皇帝要求其子女皆要从小学佛学,但这庆阳公主却是个例外。皇后曾育二子四女,其中三女皆夭折,只有庆阳公主这一女养大成人,自然受宠。而这个庆阳公主,因从小便喜欢跟着哥哥们在外面晃,不肯乖乖坐着学佛学,皇后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如今皇帝想到庆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应该静下心来学学佛学了,遂借着为驸马做法会的机会,才让她到云恩寺里来学。皇帝也知道要自己这女儿学佛也不容易,因而事先已经派人来给恒远大师打过招呼了,只要庆阳公主肯学佛,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因此,对陈兰歆刚刚说的话,恒远大师自然相从,遂欠了欠身,说道:“那老衲明日挑几悟性高的年轻弟子一起做这场法会,让公主选一个合眼缘的。”

“多谢恒远大师。”陈兰歆微微一笑,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华。

纯钧,这一世,该你历劫了。

第二章

谈妥了法会之事,陈兰歆与恒远大师又摆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行宫。

恒远大师忙站起身,表示要送她出寺。

陈兰歆忙阻止道:“不用了大师,寺里本来事情便多,你还要准备明日法会之事,你还是先忙去吧。”说罢,她随手指着站在一旁侍水的小僧人,说道,“若是大师怕我们找不到路回行宫,不如,就让这小师父送我出去便好。”

恒远大师确实还有急事要处理,听到陈兰歆这么说,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老衲就不远送公主了。”

“好。”陈兰歆笑了笑,“大师你忙,我们明日再会。”

“明日再会!”恒远大师行了一礼,然后便叫了那小僧人送陈兰歆回去。

陈兰歆出了云上居,与那小僧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这小僧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跟在陈兰歆的身后,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陈兰歆回头望了他一眼,一脸和色地问道:“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公主的话,小僧明净。”许是少有与女子说话,那小僧人红了红脸。

见状,陈兰歆轻轻一笑,又问道:“对了,明净小师父,我想在你们寺里找一个年轻一点的僧人教我佛法,你可否向我推荐一二?”

见陈兰歆无甚架子,明净也就没那么拘谨了,便对着她说道:“公主若想找人来教佛法,小僧觉得最适合的,便是明隐师兄了。他是我们明字辈中佛学造诣最深的,说起他,师父们没有不夸他的。”

“明隐?”陈兰歆不知道刘郢转世后,在云恩寺里到底叫什么名字,便又试探着问道,“这位明隐师父,长什么样儿啊?”

明净望着陈兰歆,调皮地一笑:“我先不说,明日公主自己去看。”

“我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就算看见他,也认不出来呀。”陈兰歆撇了撇嘴。

明净笑了起来:“公主不是跟方丈说了,明日要叫几个年轻僧人来做法会吗?肯定会有明隐师兄的,到时公主见了,一眼便会认出他来。”

“为何?”陈兰歆一脸讶然。

“明日公主见到便知道了。”明净一脸神秘。

“他是不是相貌特别与众不同啊?”陈兰歆笑道。

明净扬了扬眉,说道:“公主,你怎么猜到的?”

“看来我猜对了。”陈兰歆笑着问道,“那他是长得特别丑,还是特别好看啊?”

“当然是特别好看啦。”明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在我们出家人眼中,众生平等,无所谓美丑。”

听了明净说这明隐长得特别好看,陈兰歆又想起了纯钧那只狐狸精。于是,她不动声色地一笑,说道:“先前我在寺门外,看见年轻僧人中,有一位长得特别俊美,在众人中特别打眼,也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明隐师兄。”

“肯定是他。”明净一脸笃定,“只有明隐师兄才会让人一眼便看见他。方丈就是见他相貌过于出众,才特意给了取了隐这个字作法号。”

“哦。”陈兰歆点了点头。

刘郢,原来这一世,你叫明隐了啊。

为了不让明净发现自己的意图,陈兰歆又问道:“对了,除了明隐,还有哪个小师父法学比较高啊。”

明净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位明觉师兄与明隐师兄不相上下,不过,他可能无法来教授公主佛法了。”

“这又是为何?”陈兰歆又问道。

“明觉师兄被选为了圣比丘。”明净说道。

“圣比丘是什么?”陈兰歆好奇地问道。

明净转过脸来,看了陈兰歆一眼,说道:“我们云恩寺、长林寺、金鸣寺、天安寺、宝镜寺每二十年,会轮流选出一名圣比丘,涅磐坐化,为世间苍生祈福,并代我们五寺前往西方极乐世界觐见佛祖,聆听佛祖教诲。今年轮到我们云恩寺出人了,明觉师兄就被选为了圣比丘,如今终日在禅房修炼,平日几乎都不出禅房的。”

“涅磐坐化?”陈兰歆面色一白,“被火活活烧死吗?这,这太可怜了吧?”

听陈兰歆这么说,明净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公主,能被选中成为圣比丘,在当世最顶尖的高僧超渡下涅磐坐化,立地成佛,可是我们僧人最大荣耀。再说了,明觉师兄可没觉得自己可怜。他犯了戒,原本是要逐出山门的,方丈心慈,不仅让他赎罪,还给了他一个成佛的机会,他不知道多感激方丈呢。”

听到明净这么说,陈兰歆心里更是好奇:“这个明觉,他犯了什么戒啊?”

明净停下脚,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对着陈兰歆说道:“杀戒。”

“杀戒?”陈兰歆面色一凛,“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杀生吗?这个叫明觉的,怎会犯了杀戒呢?”

明净叹了一口气:“明觉师兄也是个可怜人。他原本松州城靖远镖局镖头的儿子,不知家里惹了祸,一日午后被人血洗镖局,将镖局中人几乎诛杀殆尽。当时明觉师兄的乳母带着四岁的明觉师兄和他七岁的姐姐到附近邻家玩耍躲过一劫。有人到镖局走镖,看见惨状大呼,才被人发现。”

“邻家得到消息后,怕仇家知道靖远镖局还有一双儿女幸存,便叫乳母带着两个孩子连夜离开松州。乳母怕自己护不住明觉师兄,便将他送到云恩寺来,求方丈收留他。方丈心慈,便将明觉师兄留了下来,乳母便独自带了姐姐离开。明觉师兄来了之后,虽然也日日学佛,但他一直没有忘记父母家人的惨死。”

“就在去年,他偶然得知靖远镖局灭门一事,是成兴镖局联合铁剑门所为。当年靖远镖局在松州城里,处处压成兴镖局一头,许多大镖都被靖远镖局所抢,成兴镖局只能走些小镖,因此嫉恨在心,请了江湖中恶名昭著的铁剑门灭了靖远镖局。但这些都只是江湖传说,没有谁有真凭实据,因此,十几年来,靖远镖局的冤案一直无法昭雪。”

“明觉师兄不愿意家人死不瞑目,决定自己亲自下山复仇。他对方丈说自己下山云游,其实是偷偷回了松州,借着自己云恩寺高徒的名号,在松州城替人解结化怨。成兴镖局的镖头当年做了亏心事,自然寻了来,明觉师兄便找机会要了他的命,替自己全家报了仇。”

“方丈得知后,自然不肯容明觉师兄,要将他逐出云恩寺。明觉师兄在云上居外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求方丈让他留在寺中,他愿意做圣比丘,让诸位高僧为他超渡,以烈火洗去他手中的罪孽,让他的心灵归于平静。”

看陈兰歆听得津津有味,明净接着说道:“明觉师兄与明隐师兄、明悟师兄原本是方丈最为看重的弟子,方丈最终狠不下心,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

“为什么这位明觉师兄宁愿死,也不愿意被逐出寺去啊?”陈兰歆有些不能理解。

明净侧脸看了陈兰歆一眼,说道:“对我们僧人来说,涅磐成佛是无上的荣耀,而被逐出寺是最大的耻辱。无论是谁,如果被逐出寺去,这天下便再无容身之所。”

听到这话,陈兰歆心里一动。既然如此,那对于明隐来说,最害怕的事,是不是也是被逐出寺呢?如果他被逐出寺了,是不是也会生不如死?于是,她对着明净问道:“明净小师父,你们犯了什么错会被赶出寺门?”

“犯了戒啊。”明净回答道。

“什么戒?”陈兰歆追问道。

“我们佛门的戒律有杀生戒,邪淫戒,偷盗戒,妄语戒,饮酒戒。”

“只要犯其中任意一个,都会被赶出去吗?”

“不是。”明净摇了摇头,说道,“这五戒,以前两戒为重,若是杀了人,或是与女子有染,必定会被赶出寺门,其他的时候则根据犯戒的程度,由戒律院按律惩处。”

“哦,这样啊。”陈兰歆点了点头。想了想,她又问道:“对了,你们那个明隐师兄,他来寺里,也是因为家人被害了吗?”如果这样,自己一定帮他查明害他的人,让他也去报仇破戒。

“好像不是。”明净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明隐师兄来云恩寺之时,才出生几日,裹在襁褓中被人放在了寺门外,应该是因为家贫无法养活,而被父母送来的。”

这么说来,明隐并没有血海深仇,让他像明觉一般犯杀人之戒,想必不太可能。那,如果他犯了色戒呢?如果自己选了他来为自己讲佛法,若在这个期间,他破了色戒,不是也会被赶出寺去吗?只不过,可能要牺牲一下自己了。

其实,在陈兰歆的心中,自己与贺玉菡并无差别,在她的眼中,明隐与刘郢也并无差别。前世与刘郢夜夜共枕,因此,让她去色。诱明隐,她完全不觉得不妥。何况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原身是龙女沁姝,陈兰歆只不过是托到凡间的一具肉身罢了,又不是她自己真正的身子。

不过,明隐从小在云恩寺长大,深受佛学教化,让她在三个月内让他破戒,似乎有些不容易。不过,只要一想到有一天,明隐身败名裂被赶出寺去,她心里便觉得极为痛快至极。因而无论如何,她要让明隐破了这色戒。

第三章

云恩寺为庆阳公主的驸马做了三日的法会。法会结束后,陈兰歆先是装模作样的挑选了一番,然后才向恒远大师提出让明隐来教自己佛法。

听到陈兰歆要选明隐,恒远大师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笑着应道:“那便依公主的。不过,明隐每日清早便要在寺里做功课,所以只能下午才能教授公主。”

“无事。”陈兰歆笑了笑,说道,“我清早也有其他事要做。”

“那好。”恒远大师点了点头,说道,“从明日起,每日未正时,明隐到听竹轩来教授公主佛法。”

“好。”陈兰歆微笑着应道。

一切都很顺利地定了下来。

次日未正时分,陈兰歆如约来了听竹轩。

听竹轩是一幢建在竹林里的两层木楼,环境清幽,坐在楼中,不闻人声,只闻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

明净站在楼前,看见陈兰歆过来了,忙迎了上来,微笑着行了一礼,说道:“明净见过公主。”

陈兰歆看见明净,也十分欢喜,笑道:“咦?明净小师父,你怎么也在这里?”

明净微笑着应道:“方丈见小僧与公主能说得上话,特意派小僧过来,为公主与明隐师兄掺茶倒水。”

“那可就多谢明净小师父了。”陈兰歆笑眯眯地说道。

“公主,以后直呼小僧明净便可,叫小师父,小僧可不敢当。”明净向着楼上呶了呶嘴,说道,“你的小师父在楼上呢。”

闻言,陈兰歆一怔,随即往楼上望了望,问道:“明隐,他,已经到了。”

“是啊。”明净点了点头,“明隐师兄来了好一会儿,小僧带公主上去吧。”

“好。”陈兰歆笑道,“那便有劳明净小师父了。”

“公主还是这般客气。”明净笑呵呵往小楼上走去。

陈兰歆回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侍女说道:“你们就在这楼下等我吧。”

碧烟领着侍女们行了一礼,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