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朱砂在地上画出超渡轮,指示小牧站上去。烧过黄表纸,点起香烛,我一边摇着招魂铃,一边念着记忆里师父用过的咒文。

  很快,地上朱红色的超渡轮开始发光,小牧惊叫起来,转身就想跑,我连忙喝止她:

  “别乱动!这个阵法能超度你,不再做缚灵,你要是乱动弄坏了朱砂阵型,就破了法术,永远都没办法离开这间房了。”

  小牧被我吓得不敢再动,胆战心惊地任一道道幽蓝的光拂过。好一会儿,那蓝光渐渐熄灭,地面又恢复了正常。

  我见状放下手中的铜铃,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没给师父丢脸,虽然没了法术,但是靠着这段日子恢复的灵力和符咒,倒也做得不差。现在就等阴差来引魂了。

  但愿来的就是黑白无常,阴间我只跟他们俩熟悉,别的阴差可不一定好说话。

  正想着,就感觉屋内的气流震动,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显现出来,果然是老熟人黑白无常。看到我,黑无常很是高兴:

  “我说是谁在这儿超度亡魂,原来是小姑娘你啊。怎么,你也要改行做法师了吗?”

  “实在是遇到些麻烦,所以想麻烦两位大人行个方便。”

  我朝着他们行了个礼,指着小牧说道。

  “这位小朋友的情郎四年前过身了,她自己一时糊涂成了缚灵,弄得一对儿鸳鸯各东西。如今他们的房子卖给我了,所以我想超度了她,让她去和情郎相会。还请二位大人成全她一片痴情吧。”

  “时隔四年,那人兴许已经投胎。”

  白无常还是一贯的冷漠,一出口就把小牧说得几乎哭起来。

  “不会的,我相信文辉,他一定会等我的。”

  黑无常一向怜香惜玉,一看小牧梨花带雨的模样,立刻心软了,推了白无常一把,凑过去安慰起来:

  “哎呀,无赦你真是的,瞧瞧,把人家弄哭了吧?小妹妹不哭啊,别理那个白冰块儿,你既然已经被超度了,那就先跟我们回冥界吧,至于你那个情郎,也得回去以后找判官查生死簿才知道啊。”

  看着他哄着抽抽搭搭的小牧,我转向白无常,又行了个礼:

  “这姑娘的事就麻烦大人了。”

  白无常也不说话,朝我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也走了,剩下我看着地上的朱砂印以及符纸烧剩下的灰烬,长出一口气。

  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等刘勋回来……

  想象着以后在这里生活的景象,刘勋的笑脸忽然冒了出来,心里便渐渐被一股温暖的、酸酸甜甜的感觉添满。

12.义妖(1)

  这段时间公司里很忙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合作很成功的关系,万俟远的宏远企业居然打算收购我们了,公司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又要布置新家,又要忙工作的事情,每天都过得相当充实。

  刘勋的工作很忙,而且有保密要求,所以他不能经常和我联系,偶尔打个电话,也只是匆匆说几句就不得不挂断。我没有告诉他买房的事情,打算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刘勋还没回来,小牧却回来了,还是黑白无常带着,哭得唏哩哗啦的。

  “我的姑奶奶,求求你了,歇会儿行吗?你哭着不累,我听着也累啊!”

  黑无常一脸痛苦地规劝着小牧,白无常面无表情,来到我面前简洁地说:

  “徐文辉的魂魄没有回归地府,我们找不到。她说什么都不肯投胎,整天哭闹。”

  “呜呜……文辉……呜……”

  伴着小牧的鬼哭,我总算是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当日黑白无常把小牧带回去后,就去生死殿找判官,查遍了地府的生死簿也没找到徐文辉的下落,这就说明,徐文辉的魂魄没有去地府报到!找不到爱人的小牧哭天抹泪,黑白无常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就又把她送回我这里来了。

  “我们很忙的,没时间照顾她,你自己想办法吧!”

  黑无常很没义气地丢下一句话就和白无常溜之大吉,剩下我对着小牧的泪眼,一时无语。

  左思右想,通常情况下,死后魂魄不到地府报到的只有三种情况,一种是死者是自杀的,死后成为缚灵,比如小牧这样的。另一种则是死时心中尚有心愿未了,无法释怀,比如公司复印室的那个小技术员,这种鬼魂行动并不受约束,可以随意走动,如果徐文辉滞留人间,而他和小牧的感情真的那么深,怎么可能四年都不来看小牧?

  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个冷战,但愿不会是第三种情况。

  意外死亡的人中,有些偏执的会心存怨愤,结果成为怨灵,徘徊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伺机找替身,那些传说中经常出事故的地段或者常淹死人的水域,通常就是因为有这些怨灵在那里作怪。

  如果是这样……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吓得小牧忘了继续哭,眼巴巴地看着我。

  “小牧,当初徐文辉出事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儿吧?带我去看看。”

  我翻出外套穿上,带着小牧出了门。

  情况比我想象的好,我们在那个车多人多的十字路口找了许久,完全没有徐文辉的影子,至少可以确定,他没有成为怨灵作祟。

  既然如此,那么那个魂魄到哪里去了呢?难道是在外面游荡的时候遇到了法师被收了?还是碰上修邪道的妖魔鬼怪被吃了?

  我小心翼翼地隐藏住心里的担忧,不敢让小牧察觉。她的哭功我可是领教过了,惊天地泣鬼神啊。

  好不容易安抚了小牧,让她先住在我那里,我们再想办法找徐文辉,她哭丧着脸跟我一起回了家。

  家里住进了一个爱哭鬼实在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好在有那只猫儿过来,能帮我分散一下小牧的注意力。将主人送进养老院后,猫儿有时候也会来找我串串门,但它的话题大多还是它的主人。

  “主人她今天精神比昨天好很多呢,都不太咳嗽,下午天气好,我们在花园里坐了半个多小时!”

  “前天主人的那个不孝子不知怎么找到养老院了,大吵大闹的,非要把主人接回去。哼,他根本就是听说主人的入院费用已经支付了,想要把钱退回来好再拿去赌!你都不知道哦,他当时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被人逼债打的。他还想逼问主人是谁给出的钱,不过连主人自己都不知道呢,怎么告诉他?后来护理员看他越闹越凶,就请保安把他撵出去了。他当时那个表情啊,哈哈……”

  “昨天主人又开始咳嗽了,咳得好厉害哦,吓坏我了……”

  看着眼前这只有情有义的猫,我也不由得感慨,老太太也算是有福的,亲生儿子靠不住,养了只猫倒是义薄云天。

  “君小姐,又来看你姑婆了啊!”

  为了方便办理入院手续,我对养老院说的身份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这是按照猫儿提供的资料编的,老太太曾有个哥哥,战争年代被拉了壮丁,从此一去不回,老太太一直念叨着。为了方便办事,我自称是那位几十年音信皆无的哥哥的外孙女儿,按照外祖父的遗愿来寻找失散的“姑婆”,感动得养老院从院长到清洁工都唏嘘不已。

  每个月我都会去探望老太太一次,顺便把猫儿吩咐的东西送去,有时候是水果点心,有时候是鱼干话梅,看着越来越胖的猫儿,我真怀疑这些东西到底是谁要吃的。

  老太太被护理员用轮椅推着正在散步,我打个招呼就先拎着东西到房间里去了。

  “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

  正帮忙打扫房间的张阿姨见我来了,一边帮我将拎来的大包小包往桌子上放,一边絮絮叨叨起来。

  “你这个侄孙女儿这么孝顺,可亲生的儿子却那个样子,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过去了!眼里只有钱,隔三差五地就来闹,我看老太太也伤心呢!不过你放心,每次他来,我们都过来守着老太太,绝对不让她老人家有闪失。”

  张阿姨说得大义凛然,我朝她笑笑,从拎来的东西里拿出一袋水果塞进她手里。

  “张阿姨,我姑婆就拜托你们了。我能来的时间有限,您可多费点心。这些水果您带回去吃吧,算是我感谢您的。”

  张阿姨抱着那一大包的水果,笑得嘴都合不拢。

  “哎呦,君小姐,每次来都给我东西,多不好意思啊!照顾好老人,这是我们的本分,应该的。你给我这些东西不就见外了?”

  我要是不打点好你,只怕你也要见外的。

  我心中冷笑,嘴里还是客气着:

  “哪里,应该的,应该的。你们照顾姑婆尽心尽力,帮我省了不少事,她也总跟我说你们对她好的。”

  张阿姨抱着水果,乐呵呵地朝外走: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坐会儿,我给你沏杯茶去!现在象你这么好的姑娘可少见了,人长得好,心地也善良,还懂事儿……”

  我笑着送她走开,又拎了些零食水果去了趟值班室,送给那些工作人员。再回到房间,护理员已经把老太太推了回来,自然又少不得客气一番送上些好处,这才消停下来。

  自古道理都是一样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拿了猫儿的钱,自然要替它办好差事,同样的,打点好养老院上上下下,老太太便可受到好的照顾。

13.义妖(2)

  老太太对我这个“侄孙女儿”的身份深信不疑,每次我来都很开心。其实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耐着性子听她一遍一遍重复“我外公”小时候的那些旧事。

  “原来你就是我的‘表妹’啊!”

  一个阴险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原本安卧在老太太腿上的猫儿立刻竖起全身的毛,嗓子里还发出“吼吼”的嘶叫。

  “栓子!你又来干什么?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老太婆早就没钱给你了!”

  老太太听到声音,抬起脸,一双瞎眼朝向门口,又悲又怒。

  “妈,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儿子,来看看你还不行吗?再说,我还没见过表妹呢,大家是亲戚,见见总是应该的。”

  那男人一脸的无赖,嘴上和自己母亲说话,双眼却如蛇般盯着我不放。

  “你现在看到了,还不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老太太大概也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很丢脸面,呵斥着想把她儿子打发走。可男人却不肯:

  “妈,你这样可太不近情理了。人家帮了咱这么大一个忙,怎么着也得请顿饭吧?你眼睛不方便,就让我这做哥哥的替你请了吧。怎么样,赏脸一起吃个午饭吧,表妹?”

  听男人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表妹”二字,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已经认出我了。看看房间门口,张阿姨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探头探脑,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我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和老太太告别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叮嘱我,“千万别给他钱”,那儿子则一脸不耐烦地催促我快走。

  “你可真够黑的!二十几万的古董,你只给我两千,要不是我看到报纸上登出来的照片,还真不知道被你黑吃黑了!你是不是跟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串通好的?我可告诉你,那古董是我家的,她一个人说了不算,卖古董的钱,我也应该有份!”

  我们选了个安静的茶座,刚坐下,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兴师问罪。

  “瓷瓶是你拿出来卖的,也是你自己在路上拦住我要卖给我的,价钱更是你自己同意的,我没逼你。就算我不还价,你自己开价也不过三千,没有道理你看那东西值钱了又来找我。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可以去法院告我。”

  我料准了他不敢怎么样,不过是想趁机向我敲诈些钱,索性一开始就把他的气焰压制住,免得他胡搅蛮缠。果然,男人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一副嘴脸:

  “表妹,大家是一家人,说什么告不告的呢?你替我孝敬老娘,我心里也是明白的。不过那瓷瓶始终有我一份,二十几万的价钱你只给我两千,百分之一都不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要求不多,你给我一成,我就要两万。两万,不算多了!”

  我冷冷地看着那男人陪着笑脸,忽然从心口泛起一阵恶心,皱起眉头掏出钱包里的现金,差不多有三千块,数也不数就丢到男人面前。

  “这些给你,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要么你就收下,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要么你别拿这钱,我仍是那句话,你可以去告我试试。”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就看到猫儿已经来了,正在等我。我把今天的事情跟他们说了,猫儿对此也很懊恼,和我对坐叹息。

  “真是失策。当初只想着卖给博物馆比较保险,却忘了要保密,结果被那个混蛋发现了。早知道卖给私人收藏的就好了。”

  猫儿泄气地趴在沙发上。

  “唉,算了,现在后悔也晚了。我看暂时我还是不要再去看老太太了,免得再撞上那人。我可经不起他再次敲诈了。”

  我也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

  现在不比过去,随手捡块石头变成金子就能糊弄人。再高明的法术也不过是制造的幻象,区别就在于维持时间的长短而已。外表改变,内在去不会变,如今到处都是验钞机、检验器之类的东西,即便用废纸变钱,点石成金,在那些机器面前却绝对无所遁形。

  科技的力量已经让妖精们都心生敬畏,这座城市中的妖怪们大多要靠工作养活自己,就连鼎鑫这样的神兽都不敢随心所欲,安安分分地经营着他的饭店。

  打定了主意,我便不再去养老院。可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忽然接到养老院的电话,说是老太太想见我,要我务必去一趟。电话里听到对方有些着急的声音,使我产生了一种“见最后一面”的猜测。

  “孩子,你来了。”

  匆忙赶到养老院,却只看到老太太安静地坐在床边,难得的,形影不离的猫儿不在跟前。老太太听到我的脚步声,摸索着朝我伸出手。

  “我有件事想托付给你。”

  拉着我的手,老太太跟我说她有样重要的东西藏在老宅子里了,求我替她去取来。虽然总觉得她说得有些古怪,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明白,终于我还是禁不住老人的哀求,答应了她。

  一进入小院的大门,我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但为时已晚。砖墙围起的小院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也因此只有一个出入口,此刻,我唯一的退路却被以老太太的儿子为首的三个壮年男子堵得死死的。看着三个男人带着邪恶的笑容一步步朝我逼近,我的心越来越冷。

  被人逼着一步步后退,直到进入昏暗的小屋内。老太太的儿子得意洋洋地睨视着我,仿佛我是一只他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哼,贱女人,你以为老子拿你没辙吗?你对我老娘再好又有什么用?到头来她还不是向着我?也不想想,我才是那老不死的亲生儿子,她还指望我将来给她送终立牌位呢!”

  三个男人面目狰狞地向我包围过来,刻意地发出奸邪地笑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好,老子们今天就好好收拾收拾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横!等老子干完你再拍裸照!”

  我已经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男人丑恶的嘴脸渐渐与记忆中那些重合,不等他们碰触到我,恶心和疼痛的感觉就开始出现,我心中怒火翻腾。

  趁着他们不注意,我掏出符纸猛地扔出去。因为法力尚未恢复,又经历了恬佳和宋伟的事,我便做了一些符咒随身携带,以策安全。

  符咒在男人身上炸开,掀起烟雾,雾散去后,那三个男人眼神都变了,开始相互殴斗。我故意用了幻咒,让他们自相残杀,象这样的人渣杂碎,死一个少一个。

  三个人下手都毫不留情,不一会儿就全挂了彩。我靠在墙边儿看着他们继续殴斗,空气中逐渐浓郁的血腥味儿甚至令我愉悦。在这一刻,我彻底成为了妖。

  看那三人已经渐渐体力不支,站都站不稳了,我这才绕过他们慢慢走出屋子。身后偶尔还能听到皮肉碰撞的声音,我也懒得管。这些人都是无赖混混,就是死了,也只会被当成是互相殴斗致死。若是没死,我谅他们也不敢去报警。

  走出屋子,外面已经黑下来了,我的眼前一丝光都看不到,黑得让人心颤。

  现在还不能回家,我要去看看,看看那个微笑着的、一脸真诚和慈祥地欺骗了我的人,还有,猫儿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提醒我,甚至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到了养老院门口,打扫卫生的张阿姨一看到我就乐呵呵地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