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过笛子半晌,也没见有什么鸟儿飞过来,我也无可奈何,只靠坐在床边拿着笛子把玩,是不是吹两下,打发时间。

  期间有几个侍女模样的来回几次,恭恭敬敬地送来茶水点心,又拿来不少东西,将我房里各色都换了个遍。

  我坐在一边随她们摆弄,偶尔看到一个侍女,似乎朝着我那笛子多看了两眼,却也不真切,辨不分明。

  待到用过晚膳,有人敲门,却是个女子的声音。

  “公主,奴婢来伺候殿下就寝的。”

  我应了一声,让人进来,却正是下午时看我笛子的侍女。

  她进得屋来,行了个礼,便来替我更衣。她不说什么,我便也不说话,直到换好了寝衣,她才开口:

  “殿下这条链子上的坠儿可真别致,可要摘了就寝吗?”

  “不摘,这坠子是我太傅雀蓝雨送的,我一直带着,从不离身的。”

  我一边说,一边打量她。听我提到蓝雨的名字,她眸子一闪。我于是笑道:

  “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一点儿不比我们宫里的丫头们逊色,却不知是哪一族的?怎么称呼呢?”

  “奴婢是羽族的,贱名鹂歌,让公主见笑了。”

  “原来是太傅的同族,真巧。”

  我嘴上说着,却伸手拉住了鹂歌的手,在手心上写下“告知太傅”四个字。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奴婢岂敢与太傅大人相提并论,时候不早了,公主请安歇吧,奴婢告退。”

  说完,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房间。

  我也顺势上床,心头只觉得放下了一块大石,轻松了许多。

7.叛杀

  接下来几天,我安分地呆着,便是房门都很少出去。佘勇再没出现过,佘斌倒是又来过两次,只是来去匆匆,想来是山雨欲来。

  鹂歌倒是常见,却从不跟我说话,总是跟着别的侍女一起过来伺候,只趁着一天给我盛汤的机会,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知她已将我在此处的消息传给雀蓝雨了。

  又一日,我正在房里发呆,忽听得外面隐约有些吵闹声,紧跟着就看鹂歌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拉着我就朝外走。

  “奴婢刚听到大爷和二爷商量,怕此地要暴露,正打算将公主送到别处藏匿。”

  鹂歌拉着我急走。

  “奴婢刚偷偷在库房点了把火,把人都引到那边去了,咱们趁乱快跑出去,否则被他们运到别处,太傅便找不到了。”

  我一边跟着鹂歌朝外跑,一边心念电转。

  从这几日佘斌的表现看,蛇族的行事只怕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顺利。如今想将我转移,想来一则是此处已然暴露,不再安全。二来,也是他们想留一道保命符在手中,仍要靠我牵制父王。

  蛇族,已然露出败象了。

  “小贱人!好大的胆子!”

  突然一声暴喝从身后响雷般炸开,我只觉得一个黑影伴着一阵腥风从身边刮过,人已被撞得摔到了一边。

  等我爬起来,就看到佘勇面目狰狞,一手掐着鹂歌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起。鹂歌的脸都变成紫色了,双脚不断地踢动。

  “你这吃里爬外的贱人!”

  佘勇恶狠狠地瞪着鹂歌,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手竟幻化成了一条粗大的蛇,张着大口要朝鹂歌咬过去。

  “放开她!”

  看着这一片兵荒马乱,我也顾不得多想,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冲了过去。

  佘勇大约是一直就瞧我不起的,竟丝毫没有防备之心,让我一击得手,从背后一刀刺了进去。江流那匕首中颇有玄机,手柄处乃是有机关的,只需一旋,半尺长的匕首便能再长长一倍。

  冷不防被我自后心刺了个通透,佘勇眼睛瞪得圆圆的,直挺挺地便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我杀了人,心里也是一团乱,慌慌张张丢了手中的匕首,不敢多看躺在地上的佘勇一眼,跑到鹂歌身边。

  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直愣愣的,脸色却渐渐浮起一层黑气,竟是中毒的征兆。

  “鹂歌?鹂歌?”

  我一边叫唤,一边伸手推了推她,正不知怎么办好,耳边却又听得一声大吼:

  “小弟!”

  佘斌领了几个人匆忙赶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佘勇,登时狂性大发,哪里还有初见时的沉稳温文之态。只见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朝着我便刺了过来。

  “还我小弟命来!”

  他的剑势来得极快极猛,我自知必是躲不过的,唯有闭上眼等死。

  生死关头,突听得刀剑碰撞之声,再睁眼,就看一抹秋色的身影已经和佘斌战成一团。看那招式潇洒磊落,身形颀长优雅,不是江流又是谁?

  江流旁边,一道宝蓝色的影子左右翻飞,将看到主子受阻想冲过去帮忙的喽啰们打得落花流水的,正是雀蓝雨。

  见到他二人,我本已悬到嗓子眼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果然,不多时,雀蓝雨就已将那些喽啰尽数打倒在地。江流随还在与佘斌纠缠,却也已占了上风。

  “族长……族长……”

  见雀蓝雨朝我这边走来,鹂歌竟突然激动起来,口中喃喃,吃力地想要起身朝蓝雨跟前去。他见状,三两步赶过来,也顾不得看我,一把将鹂歌扶住了。

  “鹂歌,我来了,辛苦你了。”

  “族长,鹂歌不辛苦。”

  鹂歌脸上的黑气越发浓厚,已然呈现死相,却仍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蓝雨,颇为喜悦的样子。

  “鹂歌答应过族长,要在您赶到前护公主周全,鹂歌做到了。是不是?”

  蓝雨见她这样,脸色不由得悲戚,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不错,鹂歌,你做的很好。”

  听蓝雨这样说,鹂歌立刻笑得满足。

  “太好了,能为族长做些事情,鹂歌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听着她声音渐渐弱下去,心里也觉得苍凉。虽然才不过认识几天,鹂歌却是我在此处唯一可以仰仗的,如今更是因我而死,对她,我实在亏欠良多。

  “殿下,臣等来迟了。”

  江流温润的声音打破了我的伤感,回过神来,原来那佘斌已被正法了。

  处理了这一窝子的叛党,江流便要送我回宫去。雀蓝雨却抱起鹂歌的尸身,说过几天自己再回,让我们先走。我看他颇为悲切的样子,心中不由愧疚,也就答应了。

  跟着江流回到宫里,才进大门,就看到父王和清凌迎出来,两人都看起来有些憔悴,想来这些日子也颇让他担忧的。

  两人身后,鼎鑫、赤纬、喜梅几个跟着,各个脸上惊喜交加的样子。

  “太好了,筝儿没事,我总算放心了。”

  清凌一把搂住我,上下打量个不住。父王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又转身对听江流报告。玉梨银梨金梨三姐妹则忙个不住,又是招呼御医来给我检查,又是命人去备膳摆酒,还要叫人准备热水给我梳洗,不亦乐乎。

  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御医再三保证,我并无大碍,清凌和父王才放下心来,于是吩咐我和江流各自去梳洗一番,然后一起吃顿团圆饭。

  蛇族起事,本想抓了我做王牌,却没想到我被江流和蓝雨救了出来。父王和清凌没了顾虑,自然不必再投鼠忌器,立刻传令下去,全力剿灭叛匪。

  蓝雨比我们晚了几天,回来后,眉宇间便总是带着些愁绪和疲态,似乎为着什么事情烦恼。可是每每我问他,他也从不肯说,不是东拉西扯些事情敷衍我,就是索性指着我的额头叫我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我有心问问清凌或者江流可知道些什么,可看他们为着平叛的事情劳神,便问不出口了。好在蓝雨虽不若平日那样跳脱飞扬,正事却一点也不耽误,我见状便也就放心了。

  我龙族战士骁勇,又有各组的支援,奈何蛇族生性狡诈又擅使毒,下属的蠍族、蜥族等属族也多阴毒之辈,一时间,虽然没有落了下风,却也不得不与之胶着起来。

  佘妃和佘莽早在蛇族起兵只是便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早有准备了。只是那佘妃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狠心抛下,未免令人齿寒。云崖如今是痴儿一个,倒也不懂得什么悲伤,身边又有奶娘宫女照顾,也不用人操什么心,是以清凌只吩咐他宫里的人小心照料,便也无暇多分神在他身上了。

  转眼过了月余,前线的战事渐渐平息,蛇王战死,蠍族等属族已然投降,蛇族败局已定,只余下一些不死心的家伙还在负隅顽抗,宫中各人都心里轻松了不少。

  “喜梅,窗台上那盆兰花,是谁拿来的?”

  前线捷报频传,父王和清凌都放松了下来,我自然心情好了许多,也有闲心关注些其他的杂事了。

  “咦?真的没注意呢,什么时候多了盆这个。鼎鑫,是你拿来的?”

  喜梅看看那盆兰花,转头问鼎鑫。鼎鑫端着一碗东西正朝桌子走,一边走一边说:

  “怎么可能,我哪有功夫弄这东西?还以为是你拿来给她解闷的呢。”

  “当然不是我,不然也不会问你了。也许是玉梨姐拿来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放着也不麻烦,没看谁照顾也长得挺好的,都快开花了。”

  鼎鑫将碗放到我面前。

  “水果酒酿汤圆,我新做出来的口味,你试试。”

  鼎鑫的手艺向来没话说,我吃完了点心,晚上躺在床上,却许久没有睡意。

  忽然,一股淡淡的兰香飘过来,兰花开了!非常淡的香气,凭借着窗边的夜风,却能传很远,连我在床上都能闻到。忽然,窗口传来细微的声音。

  啪嗒。

  似乎是谁翻窗而入!

  睡在离我不远处的喜梅完全没了往日的警醒,居然一动不动。

  糟糕,中计了!那兰花的香气,大概是一种迷药吧。隔着帐子,一个黑影慢慢靠过来,掀开挡在外面的帐幔,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床头,看到我醒着,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拔出里面的塞子朝我送过来。

  “有刺客!”

  眼看那瓶子就要送到我嘴边,只听一声大喝,几个身影从我房间的角落跳出来,电光火石之间将那刺客按住。我也趁机从床上坐起,躲开了那个药瓶能波及的范围。紧接着,房间里的灯火被点燃,父王和清凌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蓝雨、江流和鼎鑫。

  喜梅被救醒后,一脸紧张地站在我身边,所有人都盯着被侍卫们按住跪在地上的刺客。

  “佘妃,果然是你。”

8.破印(1)

  扯下蒙脸的黑布,露出佘妃惨淡的容颜。她狠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

  “没想到,居然被你们识破了。”

  “哼,你以为自己藏匿起来,暗中操纵留在宫里的眼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吗?”

  蓝雨此时收起了平日嘻嘻哈哈的神情,倒是相当有气势。

  “勾结蛇族,犯上作乱,绑架公主,随便一条就可治你死罪。本来朕看你逃了,念着往日的情分,便想放你一马。谁知你居然不知悔改,反而一再兴风作浪。朕与清凌之所以一直按捺,就是想引蛇出洞,将你们这些逆贼一网打尽。”

  父王看着佘妃,神色凛然。

  “往日的情分?”

  佘妃瞪着父王凄厉地惨笑。

  “你对我,有何情分可言!在你眼里,从来就只有瑞昭宫里那个贱人和他生的杂种,何时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了!”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

  这次说话的是江流。

  “你买通琉璃宫的宫女,将醉兰放进来,打算利用醉兰开花时的迷香令公主昏迷后下毒手,可惜我们早有防备,在公主的饮食里加了解药。佘妃,你谋害储君,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话说?”

  佘妃看了看众人,最后将愤恨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冷笑起来: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们吧!事到如今,不是我手段不够,只能说是这小杂种命太好!”

  手指笔直地指向我,指甲上鲜红的丹蔻如鲜血一般。

  “不得对公主无礼!”

  押着佘妃的侍卫呼喝,但佘妃却已不在乎。

  “哼,我说错了吗?同样是龙族,灵力、容貌、武功,她有哪一样比得上我的云涯?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生下来的怪胎,头上的纹印颜色那么古怪,你们就相信她是什么纯血,就把储君的位置给了她,凭什么!她有什么本事啊?文不成武不就,身为储君整天跟两个侍童形影不离,擅自出宫却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灵力低微得一个百年小妖都能杀了她,要不是有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她早死了不知多少遍了!她哪里配得上储君的位置?那位置应该是云涯的!云涯才配得上那份尊荣!”

  佘妃冲着我大骂,面目狰狞。

  “若不是你贪慕虚荣,逼着云涯那么小的孩子整日修炼,他又怎会走火入魔落得这样的下场?如今你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实在是不可饶恕!”

  父王的声音冷得冻死人,他朝侍卫们挥了挥手。

  “将佘妃押入大牢,明日交由刑部处置。”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佘妃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