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的座位就在不远处,从座次就能看出他在天帝眼中受宠的地位,但也因此决定了他不受其他“兄弟”的喜爱。在一群天界的皇子中间,他却始终显得孤零零的。我留意了一下那些嫔妃们,似乎也没有哪个理睬他,看来他的母妃不在其中……

  又一次发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将视线转向天罡,我有些恼恨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身边的男人即使在享乐时也保持着敏锐的直觉,越发让我心惊。扭头对上那一双深潭般的眸子,我强迫自己微笑:

  “没什么,许是身体还没缓过来,刚才又喝了两杯酒,现在觉着有些头晕。”

  “也是,先前去看你的时候,脸色便不是很好。”

  帝俊温存地抚了抚我的脸颊,似乎很心疼似的将我再次揽入怀中。

  “回头叫他们好好给你调养调养。”

  几道含义不明的目光射来,我挑衅般地从帝俊怀里抬起头,却意外地对上了天罡冷峻的眼神。心里好像被猛地锤了一下,胃也跟着翻搅起来,额角更是一阵一阵地抽疼,不由得烦躁起来。也顾不得帝俊会不会不悦,便将身子抽离他的怀抱。

  果然,那人怀里骤然一空,仍做着拥抱的姿势,眼神却已再无温情。

  “陛下,云筝实在体力不支,若再勉强留下,只怕要出丑,扰了陛下雅兴了。”

  我深吸几口气,勉强笑了笑。帝俊看了我一会儿,那眼神流转间变了几变,却都看不出什么情绪。许久之后,才笑着开口:

  “即然这样,灵后便回去休息吧。”

  我如释重负,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便在众人“恭送灵后陛下”的呼喊声中离开了这令我窒息的地方。

  回到紫灵宫,暗眸暗瞳早就准备好了沐浴的香汤,用的自然是灵界带来的花草,是我过去惯用的。

  “主子,天界侍寝时都要用专门的浴汤沐浴,今晚……”

  玉梨见我脱衣准备沐浴,便问道。

  我动作稍一停顿,想了想,依旧跨入浴桶内。

  “他今日应是不会来了。”

  今夜算是洞房花烛夜,按理他是要过来的。但我先前在天界众人面前那番作为,就算不曾直接损害他天帝的尊严,却也算不上恭敬温顺,更何况还着实让天后羲和颜面扫地。以他的性格,今夜应该会给我个下马威才是。

  见我如此,玉梨便不再多话,安静地服侍我沐浴之后,退了出去。

  我躺在锦被之中,盯着绣满鸳鸯彩凤的喜帐,一阵强过一阵的疲惫袭来,脑子里却又始终无法平静,不断有画面闪现。

  一会儿是刘勋的笑脸,一会儿又是天罡决绝的背影。一下子又变成了羲和阴险的眼神,转瞬又是当年帝俊温情的模样……

  明明很累,却无法入眠,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许久,才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半梦半醒地,就听到外间一阵骚动,紧跟着锦帐被掀开,一个黑影带着酒气扑了进来。

  我直觉地挣扎了几下,却很快被按住,压在身上那人带着熟悉的气息。

  是他……

  我虽然吃惊,却还是放软了身子,任他为所欲为。

  “你这妖精!”

  男人用力啃咬着我的颈侧,仿佛想将我吃下去一样。他的身体格外的火热,几乎将我烧着了,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朕今晚应该冷落你才是!不,不止是今晚,朕应该将你打入冷宫,从此不闻不问才对!”

  没错,你应该这样做的。可是,你却还是忍不住来了。

  我放松身体,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粗暴的动作弄得我很疼,可心里却升起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慰。

  这么晚了突然闯进来,想必也是经过一番挣扎的吧。羲和,我现在真想看看你听到宫中的耳目报告,你的丈夫在思前想后一番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冲入新房时的嘴脸……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是下午,守在床边的暗眸、暗瞳长出一口气,在确认我神智尚清醒后,一个忙去通知玉梨,另一个则去张罗热水了。

  直到浸泡在含有草药香味的热水里我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看看身上,真真是体无完肤了,虽说不曾破皮流血,但那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到处都是。

  那男人,昨夜大概自己都窝着火呢吧?

  将我抱回收拾干净的床上,暗瞳忍不住咒骂起来:

  “那个什么天帝,简直就是禽兽嘛!昨晚儿醉醺醺地跑来,咱们拦都拦不住。瞧瞧把主子害的,本来身子就虚弱,还没调养好就这么折腾,可怎么受得了。”

  “不要胡说。”

  刚安顿好,玉梨端着一些食物走了进来,一边交给暗眸安置,一边教训暗瞳。

  “主子如今是天帝的妻子,侍寝是必然的。你就是心疼主子,也得当心,别什么都说出来。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又是初来乍到,总要谨慎点儿才好,别图一时嘴快给主子惹来麻烦。”

  暗瞳偷偷吐了吐舌头,朝我做个鬼脸,跳起来帮着暗眸将一个小案抬到床前,上面摆了几样清粥小菜,一看就是玉梨做的。

  我全身酸疼,也懒得动弹,就着玉梨的手吃了一口粥,心里不由得叹息。人家结婚都是要好酒好菜地庆祝,我倒好,从成婚到现在,尽吃粥了。

  又吃了两口,就听到外间有响动,接着就听外间的宫侍尖着嗓子通报:

  “启禀陛下,天后娘娘派了近身大宫女嘉善过来,正在外面候着呢。”

  “那女人有完没有啊?”

  闻声,暗瞳又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

  “一大早的时候就派人过来,被咱们拦下了,之后又来了几趟,主子你睡着,我们就没让进。这会儿才醒,她就立刻又巴巴儿地撵过来,干什么啊这是!”

  我暗暗冷笑,能干什么?自然是想了暗算我的法子,迫不及待地要用上。

  抬手示意玉梨让人进来,我吩咐暗眸暗瞳待会儿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都只看着,不准动。两姐妹答应一声,也退到一旁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一等宫女服饰的女子捧着一个白玉盅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跪下请安,口称“灵后陛下万福”。

  我也懒得费精神跟她绕弯子,身上一阵儿一阵儿的酸疼,巴不得躺下来才舒服,靠在床上问道:

  “听说仙姑已经来过几次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那宫女倒是有些小聪明,见我不甚热络也不在意,笑脸如花,嘴里也跟抹了蜜似的奉承起来:

  “奴婢给灵后陛下道喜!陛下得主上宠爱,新承了恩泽,将来必定美满。”

  “主上?”

  我外头问了一句。那宫女不慌不忙解释道:

  “陛下有所不知,昨夜陛下离席后,天后娘娘笑言:天帝也称陛下,灵后也称陛下,都是陛下,若不加上前面的名号便不知是在说谁,可若每次都加上名号,似乎又太过繁琐生硬了。太白金星便提议,日后尊称天帝陛下为主上,便可与灵后陛下区分了。主上觉得很好,便定下来了。”

  我听了,便是一笑: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事情,可惜朕昨夜走得早了。多亏你今日特意来一趟,为朕解惑。”

  “奴婢不过多嘴说一句,哪里当得起解惑之说。今日前来,实在是另有要事。”

  宫女又朝我行了一礼,锲而不舍地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天后娘娘因陛下初次承宠,心里替您喜欢。想想您是从灵界来的,那里与天界的气息终归不同,怕您身子不适应,特命奴婢送来仙露,可助陛下脱去凡胎,成就仙体,日后若是再为主上孕育娇儿,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尊贵无比。”

  我听她巧舌如簧,心里却止不住地冷笑。

  羲和,几千年过去,你的手段一点儿也没有长进啊。仙露倒是货真价实的仙露,却不是人人都能喝的。妖就是妖,仙就是仙,强行改变体质,自然要付出代价。一杯仙露,确实让我凡胎成了仙体,却也是极伤根基的。当初天帝就是怕这仙露伤我,才费尽心思收集天下灵药,又辅以自身的仙气,几经周转才替我换了仙骨。如今你叫一声妹妹,就想哄我喝了这毒药不成?

4.谋算

  “陛下,这仙露乃是少有的佳品,不仅能让您脱胎换骨,还能养颜驻容,若不是您这样尊贵的身份,还喝不到呢。”

  那嘉善还在卖力地鼓吹,我身上不舒服,也不想搭理,懒懒的看她一眼,随口说道:

  “知道了。朕身体不适,现在不想喝,你且放着吧。”

  “这……陛下,仙露很是难得,天后娘娘特意给您准备的,既然不舒服,更要赶紧喝了,对身子才好呢。”

  怎么?不亲眼看着我喝下去不好复命是吗?

  “那你拿过来吧。”

  我话一出口,就看嘉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喜色,忙不迭地端着白玉盅膝行到我跟前,送了上来。

  我等她到了跟前,突然发力,一记耳光重重地打过去,直将她打得连人带盅扑倒在地,连带将我床前那张摆着食物的小案也挂倒了,汤汤水水地撒了她一身。

  嘉善没料到我这一手,一下子傻了,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想起从地上爬起身,半边脸肿得老高,头发也散了,身上更是狼狈不堪,样子颇为可怜。

  她挨了打,也不敢乱动,缩着肩膀跪着。我看她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一定是奴婢愚蠢,惹灵后陛下生气了。是奴婢该死,陛下息怒。”

  嘉善想也不想地磕下头去,触地有声。

  “你分明聪明得很,哪里愚蠢了。”

  我淡淡一笑,抬手朝着玉梨打了个手势,她立刻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从我的梳妆匣内取出一瓶昙露递了过来。

  “打你,其实是为了救你,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吧?”

  我接过昙露,朝嘉善微笑。嘉善虽然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但身子还是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她既然能做到羲和身边的大宫女,自然不是个蠢材。羲和命她给我送仙露,任务没有完成,羲和自然不敢明着对我怎样,却必定拿她撒气。可如今我先打了她,那一巴掌看着厉害,其实不过是皮肉伤,再加上这一身的狼狈,羲和看着也不会太难为她了。

  我见状,将手中的昙露递过去,接着说道:

  “这瓶是昙露,功效想必你是知道的,就送给你吧。”

  看着嘉善脸上毫不掩饰地惊喜,我知道,这步棋,我走对了。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主意到了,虽然穿着显示大宫女身份的彩衣宫装,但除此之外,嘉善脸上一点脂粉都没用,头发也只是用简单的木钗固定,彻底的素面朝天。

  会这样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天性就不爱这些,要么即使她的主子不允许。现在看来,正是后者。天上地下,没有一个女人不爱美。女人对于美丽的执着是可怕的,可怕到不惜与一切为敌的地步,而我,就要利用这种执着。

  “瞧瞧,多漂亮的脸蛋儿,还有这肌肤,这身段儿……”

  伸出手,我轻轻抚摸了一下没有受伤的那一半脸颊,顺着颈项滑下去,在因方才跌倒而从襟口露出的锁骨上徘徊。

  “这样的美人儿,应该打扮起来放在宫里才赏心悦目,怎能再弄伤呢?这瓶昙露你自己用,若是用完了,再来我这儿拿就是了。”

  嘉善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困惑和迷茫。也难怪她,昙露是灵界的特产,产量又极少,向来只有少量献给天界,因此就连一般的宫妃都不一定能得到,我却轻易给了她一瓶。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在这天界的后宫里这么久,自然不会轻易就相信我是完全出于善意。

  我收回手,笑得亲切,充满诱惑。

  “你也不必这样看我,我也不是平白就对你好的。”

  视线转向地上那个已经翻倒的白玉盅,我故作哀婉。

  “她让你送来的那仙露,究竟对我有没有好处,你应该也清楚。我一个归降和亲的女人,初来乍到,在这天宫之中无亲无故,防得了今日,可以后却是防不胜防。你本就聪明漂亮,难道就甘心这样明珠蒙尘,永远做个服侍人的宫女?我看你倒是个有前途的,将来未必就没有出头之日。可在这后宫之中,你势单力孤的,身份又低,要想行走只怕也不容易不是?既然如此,倒不若咱们结个善缘,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嘉善自然动心。略一思考,便朝我叩下头来:

  “奴婢今后定然竭力保护灵后陛下的安危,以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好了,我也不好多留你,回去以后,你大可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

  我挥挥手让她下去,嘉善又朝我行了个礼,想了想又说道:

  “陛下,您事事看得透彻,本不必奴婢多嘴了,且容奴婢再说一句吧。天后娘娘既然打定主意,定不会只有奴婢这一步棋的。”

  说完这句,嘉善便又磕了个头,起身快步离去了。

  我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满意地笑了。

  的确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宣誓自己的忠诚。

  玉梨她们过来想要收拾地上的残局,却被我拦住了。

  “不要收拾,就让它们这样。你们都出去,我没叫之前不准进来”

  尽管不明白我的想法,但玉梨她们仍旧照我的话去做了。

  “主上驾到——”

  外间响起脚步声,我已久靠在床上,动都懒得动。只听帘子一响,他便快步走了进来,扫视一眼地上的狼藉,来到床前,笑咪咪地看着我。

  “怎么,这是为了什么发脾气呢?也不让人在跟前儿伺候?可是身上还不舒服?”

  那是谁害的?

  我嗔他一眼,垂下眼帘不看他。小女儿的娇态一向最能撩起男人的柔情,果然,他立刻大笑着将我搂入怀中,却又在耳边轻声调笑:

  “是朕的错,昨夜太孟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