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本宫的人,轮不到别人做主!”

  我故作惊讶,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上下打量她一番,便轻蔑地撇开了脸,越发气得她脸色乍青乍紫。

  我正盼着你先开口,你便嚷嚷上了,既然这般配合,不好好拿你开刀,岂不是辜负了你这番作为?

13.宫威

  我将那乌珍夫人丢在一边,朝着几个宫卫招招手,他们见我招呼,不敢再拖延,连忙跑了过来。

  “把这两个不知道规矩的蠢奴才拖走,先送到教馆重新调教调教,再让尚宫府发去做劳役,别留在宫里惹人厌烦。”

  宫卫听命,便过去拉人。那两个宫女见状,扑过去抱住乌珍夫人的腿求救。宫卫碍于乌珍夫人受宠,不敢动粗,一时间左右为难。

  乌珍已经气得要疯了,指着宫卫破口大骂起来:

  “本宫乃是陛下亲封的乌珍夫人,谁敢对本宫无礼!竟敢拉本宫的侍女,待我回禀陛下,要了你们的狗命!”

  宫卫们僵立在那里不敢稍动,我抬起手,轻轻吹了吹殷红的指甲上占到的灰尘,微微皱眉:

  “怎么又有个不懂规矩的?大呼小叫的,没得让人心烦。掌嘴。”

  那些宫卫们自然不敢动手,我却也本就不指望他们。只一个眼色,暗瞳就已经飘身上前,左右开弓,眨眼工夫就打了乌珍夫人五六个耳光。

  乌珍从幻出人形就被帝俊宠幸,一直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个,顿时脸上青肿一片,嘴里都流出血来,人也傻了,愣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贱人!竟敢打我!”

  好一会儿,她才猛地醒过神来,张牙舞爪朝我扑过来,却哪里是暗眸和暗瞳的对手,很快就被架住,朝着膝盖窝一踢,按着肩膀强迫跪在我面前。饶是这样,她却也不肯服软,挣扎不脱,便破口大骂。

  “你这低贱的妖精,竟敢如此羞辱本宫,天帝陛下定不会饶你!”

  宫卫们听她说话脸色都变了,不得妄议灵后的身份乃是天帝亲自下的圣旨,她却在这里不停地咒骂,自然是抗旨不尊的大不敬之罪。

  我任由乌珍咒骂,连个正眼都不曾给她,只朝着宓凝说话。

  “身为后宫,不知礼数,不懂尊卑,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你教教她。”

  宓凝一直站在我身后,没想到我会突然点她,愣了一下,随即醒悟,看我一眼,低着头走上前来。

  “灵后陛下与天帝陛下同尊,为主上嫡妻,乌珍夫人仅居后宫末流,却在陛下面前出言不逊,见驾却不跪拜,乃是大不敬,其罪一;天帝陛下早有旨意,天界与灵界不分尊卑,任何人不得妄言,夫人今日言语中对灵界颇为不恭,实为违抗主上旨意,其罪二;后宫之中,唯有进至妃位以上方可自称本宫,乌珍夫人如此自称,自抬身份,实属不安本份,其罪三;不服管教,试图行凶,谋刺灵后陛下,以下犯上,图谋不轨,其罪四;身为后宫不言传身教、约束仆婢,反公然纵仆行凶,有损于德行,有伤教化,其罪五。”

  宓凝滔滔不绝,眨眼间罗列五条罪状,随便哪一条都足以治乌珍夫人重刑。宓凝说完,低眉敛声,复又退回我身后。我冷笑一声,朝着乌珍夫人说道:

  “听清楚了吗?朕命人掌嘴,还是罚轻了。你若不服,咱们就请出宫规,一条一条对照,再依次治你的罪,如何?”

  乌珍夫人早已披头散发,一脸的狼狈。她此时终于醒悟,明白自己在我面前讨不到好处,转而便嚎啕起来:

  “呜……主上,您快来替臣妾作主啊!”

  她才哭了一句,宓凝便又开了口:

  “乌珍夫人又错了,向来只有天后、灵后及天妃位上的娘娘们可自称臣妾,妃与嫔媛可自称嫔妾,以夫人的身份,只能自称妾妇。夫人这记不住规矩的毛病,还是尽早改了的好。”

  宓凝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得有板有眼,一下子将乌珍噎住,哽在那里发不出声来。我看着暗暗好笑,却还是强忍了,朝那几个宫卫吩咐道:

  “还愣着干什么?这两个宫女还按原样发落,乌珍夫人且送回自己住处,闭门思过去吧。”

  宫卫领命,拖着三个女人便走。乌珍仍不甘心,被拖着还朝我叫骂:

  “妖精,你等着!今日的事我绝不善罢甘休!待主上知道你这样对我,定不会饶你的!你等着……”

  “主子倒是好心,那样的泼妇应该拔舌才是,竟只让她闭门思过。”

  待宫卫拖着乌珍她们走远了,暗瞳撇撇嘴,很有些不满。我也不理会,只吩咐暗眸去把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少年扶起来,带回紫灵宫去治伤。

  进了宫门,就看金海正吆喝着催促干活,一个穿着短卦,花匠模样的男人正看着人将一丛已经开了花的萱草小心移入原本挖好的坑中,一下又嫌人家手笨,索性抢过来自己跪在地上亲自动手,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捧着金山一般。

  “陛下回宫了!奴才给陛下请安!”

  金海眼尖,一看到我便忙不迭地过来邀功了。

  “陛下您看,奴才特特到花房寻了萱草和琼花,赶着栽种上,再把这几丛种好便成了。陛下瞧着可还合心意?”

  我看了一眼已种好的萱草和琼花,果然是错落有致,雅致又不失灵性,心下十分喜欢,于是点点头道:

  “做得好,可见是用了心的,全都有赏。”

  金海眉开眼笑,带着众人忙又谢恩,欢天喜地正要退下,却见一旁本小心侍弄花草的男人突然冲到跟着我进来的少年跟前。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身上的伤怎么弄的?谁打你了?”

  “大胆的奴才!陛下面前也敢这样放肆!”

  金海被他的鲁莽吓了一跳,咋咋呼呼地命人拿下,被我制止了。男人这时才醒悟,自己也吓白了脸,拉着少年跪在了地上。金海忙也跪下请罪:

  “奴才该死,让这蠢物冲撞了陛下,奴才这就将他打出去。”

  “领管太谨慎了。朕又不是纸糊的,哪里就这样严重呢。”

  我笑了笑,宽慰了金海两句,命他们都起身。

  “这些琼花和萱草都是你种出来的吗?的确长得极好。”

  我朝那花匠笑得亲切,一来那些花草丰茂,让我极满意,二来看他刚才对那少年关怀之情流露,显然也是个良善之辈。

  那花匠呐呐地点点头,倒是少年因为我方才救了他,小孩子心性,竟一心和我亲近起来,丝毫不像其他人那般不胆怯,抢着答话:

  “我师父最会种花草了!”

  言语间颇有得意之色。

  金海忙又喝斥了一声,见我不计较,便也不好多说,站在一旁赔笑。我也不管他,叫宓凝将那师徒两个带下去,让她先给少年整治一下伤口,再安排他们吃饭,等用过午膳再带来见我。

  宓凝领命带了人下去,金海又凑过来,赔笑道:

  “陛下慧眼,这江蓠是有名的花痴,不通世故,但侍弄花草的手艺倒是一流的。所以奴才将他找来收拾院子,倒让陛下看笑话了。”

  我点点头,顺手取下手上的猫眼儿戒指赏了金海。

  “领管好眼光,知人善用。”

  金海喜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嘴上倒不忘谦虚:

  “哪里是奴才的本事,分明是陛下的恩泽和江蓠自己的造化。这江蓠手艺是好,可脾气却古怪,别的娘娘喜欢的那些牡丹、月季、芙蓉之类鲜艳的花,他都不肯种,所以在花房呆了五百年也还只是个花匠。若不是娘娘您别具一格,他小子还是只有配花肥的份儿。”

  用过午膳,宓凝便过来了,但没带江蓠师徒一起。

  “奴婢将他们托给玉梨姑娘了,一会儿便领来。”

  宓凝走到我跟前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

  我一伸手,要将她拉起来。

  “有事说便成了,跪什么?我这儿不作兴这样。你几时见玉梨她们动不动就朝我跪下了?”

  宓凝跪着不肯起,我见她如此,便松了手,叹口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现下便是跟你说,丽妃说的那些,我一点儿都不在意,只怕你也是不信的。我只说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信的人,我也不会调到身边来。你先下去安排各处宫女的事情吧,闲的时候,可以去找玉梨、暗眸、暗瞳她们聊聊。”

  我言尽于此,宓凝见我不再理会她,便起身出去了。

14.乌珍

  不一会儿,玉梨便领着江蓠师徒来了。江蓠手里捧着先前少年拼命护着的盒子,他那徒儿跟在后面,身上已经收拾干净了,脸上也上了药。

  “苜蓿(江蓠)给灵后陛下请安。”

  我命他俩起身,又让玉梨拿了个琉璃瓶赏给江蓠,算是谢他把花园弄得好。可没想到江蓠看了一眼琉璃瓶,却并不接。

  那琉璃瓶是用东海的琉璃以三味真火煅烧而成,虽不如观音菩萨的净瓶一般能起死回生,用来养水浇花却是极好的。只要里面放进水去,若不倒空,便能源源不绝地自己蓄满,若要换水,一次倒空便可。

  我看江蓠那眼神,应当是颇为喜欢的,可却硬是忍住不要,于是问他何故。

  “陛下救了苜蓿和碧昙,于小人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实在不需要再行赏赐。”

  江蓠平静地陈述,同时将手中的盒子献上。

  这人倒是不贪,淡泊名利,很好。

  我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个花盆,几条暗紫色的宽扁茎叶铺在盆中,中间托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泛着珠光色的碧绿花苞,圆润可爱。远远看去,倒像是暗紫的天鹅绒上托着一颗碧玉珠儿。

  说实话,先前看那乌珍夫人为了这碧昙兴师动众的,我还当是什么稀世奇珍。虽说昙花珍贵,这碧绿色的更是稀罕,我却瞧不出哪里值得她那样。

  “苜蓿,你便是为了护这盆花挨了打?”

  “嗯!”

  苜蓿用力点头。

  “乌珍夫人上次看到的时候就说有趣,想要走,师父不肯给,她便已经不高兴了。这次知道我要把花给陛下送来,自然生气。”

  “何苦来的,一盆花而已,她要,你给她便是。今日是让朕遇上了,若没遇上,你岂不是要吃足了苦头?”

  我替苜蓿不值,谁知他竟一仰脖子,倔强得很:

  “怎么能给她?师父说了,这花要送给陛下的!”

  我于是看向江蓠:

  “为何乌珍夫人要就给不得,却转头要送给朕?”

  江蓠朝我一拱手:

  “陛下,小人虽只是个花匠,可那些花草,却都是小人的心血,每一个都视同亲生骨肉一般珍贵。试问哪有父母愿意把自己的骨肉随便送人赏玩的呢?乌珍夫人平日里喜爱的都是些浓香艳色的花卉,只是一时觉得这碧昙新奇有趣,若让她拿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厌弃了,江蓠实在于心不忍。”

  “哦?那你为何又决定献给朕呢?如何就能知道朕会珍惜这碧昙?”

  “小人本就顾虑,乌珍夫人圣眷正浓,恐不能善罢甘休。偏巧今早金领管来向小人要萱草和琼花,说是陛下喜爱的。萱草忘忧,琼花风雅,陛下这般好品味,必然也能体会到碧昙的好处,故此想献给陛下,也算是替碧昙寻个安身的好去处。”

  “那你就没想过,乌珍虽说不敢到朕这里抢花,却可以拿你们师徒两个撒气。她虽只是个夫人,可要你们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的。”

  听了我的话,江蓠竟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扰,又有些迷茫,好像先前从没想到这一层。我看他这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果然是个花痴,竟为了一盆花考虑得如此周详,却把自己的安危给忘了。

  “行了,你也别琢磨了。这碧昙朕就留下了,乌珍夫人被朕教训了一番,如今在闭门思过,想必也没那个心思去你们的麻烦了。不过以后你们自己还是要小心些,便是再爱这些个花草,也总要你自己好好的,才能照料它们不是?”

  江蓠诺诺地答应着。我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了,便仍将琉璃瓶给了他,打发他们回去了。

  小睡了一会儿,才觉得精神好了些。下午宓凝将宫女的分配列了出来给我过目,我看都不看直接让她去办。宓凝没再说什么,我便也不问。

  聪明人并不需要别人将什么话都说得通透,自己便会去看、去想。这个宓凝,若说我已将她当成心腹,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我身在天界,跟前总不能一味只留从灵界带来的那些,还是要有一两个天界的人,才方便。我也看得出来,她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也有几分傲骨。如今我最先要对付的就是兰妃,既然她在兰妃手底下受过磋磨,那我便待她更好几份,她的心,自然就偏过来了。

  晚上沐浴之后,我套了件云蚕丝的月白寝袍,赤脚汲着双同色的软底锦缎绣花鞋,披散着长发,懒懒的倚在榻上看书。来到这天界,别的都没什么,最让我喜欢的倒是没了往日的劳烦,不必整日里呆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着实懒散了许多。

  “主上驾到——”

  突然外面一声通报,不等我起身,帝俊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赭色常服,同色亮丝暗绣乳燕穿云,腰间一条碧青的玉带,少了帝王的威严,却添了雅士的风流。

  “祥云做事怎么如此不妥当?主上驾临,竟不知道派人来先通报一声。”

  我起身,低头行礼,却微微侧着身,背向着帝俊,轻声细语,做足了贤淑的样子。

  “失了礼数,主上恕罪。”

  帝俊哈哈大笑,伸手要楼我,我忙躬身一躲。

  “主上还是容云筝先去更衣梳妆吧,此刻衣衫不整,心中实在惶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朕的筝儿便是素面朝天都美得动人心魄,让朕每每见到都爱不释手。”

  他说着,又伸手,这次我不再躲,任他将我搂进怀中,抱着我在榻上坐了下来。

  “筝儿还在生朕的气吗?那天是朕不好,让筝儿受了委屈,朕来给你赔礼如何?”

  帝俊搂着我,在耳边轻声软语。我心中冷笑,态度却越发恭谨。

  “不敢。主上教训得没错,是云筝不好,意气用事,辜负了主上的心意。”

  “谁说的,筝儿如今进退得宜,越发有统领后宫的魄力了,赏罚分明呢。”

  他调笑着,那手不老实地去拉我寝袍的腰带。

  “只是管教后宫,也还要有度。譬如今日,乌珍夫人不懂规矩,冒犯了你,筝儿教训几句,罚她回去闭门思过都使得,实不该让侍女动手打她。况且那两个孪生的姐妹下手也太过厉害,将乌珍的牙都打松了,饭也不能吃,疼得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