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化形注定是妖精鬼怪修炼的一道门槛,若成了,则说明此妖修炼有成,自此之后,便能以人形出山四处行走;若不成,就说明他的修为尚缺些火候,还需继续修炼。

故而对于青衣来说,美人便是那过江之鲫,虽络绎不绝,各有千秋,但看得多了,便如那没盐的青菜萝卜,食之无味,淡如清水,更别说像今日这般酥倒在那里了。

谁知用了骨女的障目香,众人的人形是变出来了,却仿佛带了别的奇怪影响。

青衣强撑着身子才并没有倒下去,往日看着如同精美的花瓶器物客人们,今日却格外的诱人心动。

过了片刻,她又觉得自己手脚又恢复如常,只是脑中一片混沌,虽未失去理智和意识,但心神就如同隔了层朦朦胧胧的纱布,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对那些俊美男子生出好感来。

不光是青衣,那头大堂里的客人们,也都是一派神魂颠倒的模样,远远瞧着青衣和骨女,皆是惊叹往日竟是瞎了眼,不曾发现如此美人。

中有几个妖怪定力不够,已是忍不住朝青衣她们走过来了。

青衣因五感受了障目香的影响,这会儿难得没有了害怕的感觉,见那几个美男慢慢走过来,她也不觉烦恼,甚至有些奇怪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他有着冷硬坚毅的相貌,碧色的眼就像是略深的湖水,意外的清新悦目。他穿着青蓝色的长衫,衣摆至腰间绣有一条小小的蛟龙,正摇头摆尾的好不威风。

像是有些顾虑,他的肩膀和脊背显得有些僵硬,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与他的外形十分的不符,显得格外随和,他似乎也在看着青衣,是故青衣的目光才转到他身上,两人的视线便一下就撞在了一起。

青衣只觉心头一跳,一阵热流顿时涌上了脸颊。再看对方,也是一脸绯红。

雷腾还是第一次感受道心如擂鼓,面红耳赤的微妙感觉,当下有些羞涩起来,若是还是原形,只怕他的长尾巴已经不自觉摇起来了吧?亏得已经变成人形了。

心里刚这么庆幸着,忽然身后传来了一片惨叫声,夹杂着桌椅盘盏的碰撞声和碎裂声,听起来十分的惨烈。

雷腾心底有些奇怪,刚才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摇了下尾巴…

这样一想,身子更是僵硬起来,眼睛也忍不住偷偷去暼自己的身后,奈何若不转头过去,视野有限,实在是看不见自己的尾巴是不是不小心露出来了。

雷腾不想就那么明显的让大家知道自己的窘迫,又想看自己的身后想的不得了,烦恼了片刻,便又将视线转到了青衣那里,企图从青衣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只见青衣瞳孔里那个小小的人影看起来十分正常,并没有拖着一条长尾巴,雷腾这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发现,青衣微微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身后,方才脸颊上的那抹淡淡的绯红已无影无踪,看起来反倒是十分的震惊的模样。

雷腾略一呆,接着便顺着青衣的视线转头一看。

只见一堆人模样狼狈的趴伏在大堂右边的角落里,正一脸痛楚的哎呦哎呦直叫个不停。原本摆在大堂里的桌椅,也尽数跟着那些人横七竖八的堆在那里,不少的盘子酒杯已经被摔碎了,就那么凌乱的夹杂在斜倒的桌椅和客人之间。

犹如飓风过境,场面一片混乱。

而青衣这会儿却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方才她眼瞧着原本站在大堂中央靠右的客人们,忽然就像是被什么无形东西击中齐齐飞了出去,然后又齐齐的撞到墙壁上又重重的摔倒了地面上。

那突然袭击的妖物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力气着实有些大,且不分攻击对象,别说那些倒霉催的客人,就连无辜的桌椅都没能幸免,统统被一口气甩了出去。

剩下逃过一劫的客人们纷纷抱头鼠窜,一蜂拥的朝着门外冲去,谁知不知怎的,明明大家并未挨在一起,也并没有伸手抬脚的拦道,但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或是被推了一把,或是被踩了一脚,或是被撞了几下,最后没有几个人成功逃出去,大部分人都四仰八叉的摔倒在了门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衣皱了眉看了看白纸里剩下的障目香,面露不虞的看着骨女道,“你这香有古怪!”

“嘻嘻嘻,我这是障目香,并没有错。”骨女翘着兰花指,妖娆妩媚的摸了摸自己云鬓,笑道,“障目香,障目香,自然是香如其名。闻了此香,凡人或妖怪的眼睛就会被遮蔽扭曲,让大家看不清对方的真实面目。另外,我还在里头加了点特殊的东西,你不觉得方才看见的妖怪们的人形格外俊美诱人吗?”

青衣瞬间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方才的感觉皆是受了这障目香的影响,怪不得她一反往常的冷静,差点没成了娇羞的少女。

“也就说,你这香只能改变我们在自己和他人眼里的样貌,并不能改变我们的实体了?”雷腾顿时有些懊恼,求证的开口问道,“那么,现在我的身体,依旧还是蛟龙的模样是吗?”

“哎呀,雷腾大人,你刚才不是已经甩了下自己尾巴,还把一大堆妖怪波及了吗?”骨女幸灾乐祸的用兰花指指了指那头正在挣扎着站起来的客人们,咯咯笑道,“若要我说,着实是今日不凑巧,要是大人你不在此处,剩下的妖怪们体型虽较人形大些,到底不会有太大影响的。偏大人你也来了,你的原形着实太过庞大,随便甩一下尾巴,都有一堆妖怪要中招啊!”

雷腾闻言顿时又是一僵。

青衣见那蛟龙雷腾被骨女一番话说的有些恼怒的模样,正担心他会不会就此爆发,就见雷腾忽然抬头对着自己低声道:“今日确实是我的不是,又不慎将客栈里的器物毁了不少,这是我的饭钱和赔偿。”

说着就见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面小镜子,明晃晃的看起来十分不凡。他只是轻轻将镜子放在了地上,然后道:“我现在这般模样,不晓得哪个动作间就又磕碰到了周围的物件,还请等我走了以后再过来收下这镜子。”

青衣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雷腾慢悠悠的转身离开了,期间他那看不见的尾巴似乎又扫到了不少东西,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青衣蹙着眉尖看着原本躺在门边的客人们慌忙就地滚的远远的,然后雷腾几乎是僵硬着四肢挪出了客栈大门,等他离开了好一会儿,大堂里也并无声响了,她才舒展了眉头过去将那镜子捡了起来。

“哎呀呀,这可是好宝贝啊!”骨女一脸羡慕的看着青衣手里的小镜子道,“雷腾大人真是出手阔绰,昆仑镜也能随手就给了你了。”

青衣闻言并未回话,面上的神情却更是冷了几分。

“客官,你的香治标不治本,我们客栈实在是用不上。”青衣将剩下的障目香粉末包成一个小包,递还给骨女冷冷道,“还请客官另拿东西来付账!”

“哎呀哎呀,青衣,你不要这么不懂变通嘛。”骨女妖娆的俯下身趴在柜台上,貌若撒娇的凑上来笑道,“你瞧,有了这个香,起码大家就不会在那里抱怨还是原形啦,你若是嫌弃那媚人的功效太过厉害,不如往里头掺点黄连,保证只障了众人目,障不了大家的心神。”

“这香…”青衣待要拒绝,却不料面前的账本忽然自动翻了页,低头一看,骨女的帐已结清了。

“这下可好了,给你。”骨女见客栈那从不露面的账房先生出手给自己勾了帐,便高兴地将青瓷瓶搁在了柜台上道,“快给我渡资,我现要去人间见那个负心汉去!”

青衣心头一震,抿了嘴不再多语,收下那瓶子障目香后又六枚铜钱递给骨女。

“这香…你原是为何调出来的?”似乎是被负心汉三个字勾起了好奇心,青衣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了。

骨女才接了渡资转身就要走,闻言身形一顿,接着她肩头微颤,嘻嘻的笑声由小变大,笑道:“那香,原是要用到那负心汉身上的,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此次待我再见到他,必要挖出他的黑心肝来,以祭我此生的情殇…”

说完就头也不回一下,扭着腰身,姿态妖娆的离开了。

障目香,障目香,遮目蔽心,得来的感情终究不是真的,只需一杯黄连苦水,便可破了这痴心意动。

青衣握着那瓶子障目香,微微叹息道:“要你这光障目的香有何用啊?还不如再去找找有没有胡姬多调出来的香呢…”

第35章 障目香5

费书生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头疼欲裂,浑身钝痛,整个身子就像是被人从高空推下去了然后摔得几乎要散架一般简直快不能动弹了。

他虚弱的呻*吟一声,然后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只觉得摸到了一手的硬包——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啊,大人你终于醒过来了!”原本一直躲在费书生袖子里的蛛娘觉察到费书生轻微的动静,便爬出来十分欣喜的叫道,“你已经昏迷整整一天了。”

“唔,小生竟然昏了这么久了么?”费书生闻言十分诧异,待要起身,又被身上的疼痛弄得呲牙咧嘴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才神虚气短道,“小生是为何昏倒的呢?总觉得头疼很,嘶——身上也很疼——”

蛛娘沉默片刻,然后怯生生道:“大人你已经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么?”

“昨天什么事情?”费书生瞪大眼睛一脸迷茫,他只记得自己带着蛛娘一路辛苦赶路,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客栈,后来见到了青衣…

“对了,小生正与青衣小娘子说话…”费书生猛地想起来,正说着,忽然一顿,满面疑惑道,“再后来不知怎的就昏过去了…”

蛛娘顿时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提醒大人昨日他受惊后殴打客人的事情呢?

正犹豫,忽然听见费书生满是向往的叹息道:“这是什么香?真真是清新淡雅,超凡脱俗…”

说着就一咕噜爬了起来,头也不疼了,腿也不痛了,眯着眼忘我的循着那香气走了出去。

蛛娘忙跟着爬了几步,紧跟着又想起来她这样子怕是要吓坏青衣,脚下一转,又慢慢的爬回到角落去了。

香味是从厨房外的大堂传进来的,费书生刚推开门,便看见青衣微闭着眼,对着一个莲花座玲珑球的熏香炉一副细细品味香气的模样。

熏香炉边上是一溜各式各样的瓷瓶、玉盒和小罐子,青衣手边还摆了一小翁清水,水面上飘着些许灰烬,不用说是用来熄香饼的了。

看来青衣约莫是在品香。

“青衣真是好雅兴。”费书生走到青衣边上赞了一句,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那熏香炉顶冒出的烟气如瀑布般从香炉顶端倾泻而出,这种奇香他前所未闻,香气透彻肌肤,清润脱俗,此刻他已是完全沉浸其中,仿佛置身于一种心旷神怡的境地,回味无穷。

费书生心有所感,便背着手仰起头,抑扬顿挫的咏起诗来:“沉水良材食柏珍,博山炉暖玉楼春。怜君亦是无端物,贪作馨香忘却身——”

“嘶——”

正闭眼沐浴在诗海中的费书生被这忽然冒出来的炭火入水声断了咏诗的兴致,便睁开眼奇怪的回头去看,却见青衣冷着脸蹙着眉,一脸的失望。

那熏香炉已被打开,里头的香饼却是被倒进了那小翁清水里去了。

只是香炉虽灭了,大堂里的香气依旧萦绕不绝。

费书生十分的心疼,连连摇头一脸扼腕叹惜道:“这么绝品的香,青衣,你太暴殄天物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青衣正心烦,闻言抬眼略瞥了费书生一眼,淡淡道:“哦,书呆子,你醒了啊。”

“啊,是的…”费书生没有料到青衣忽然这么说,似乎对自己的称呼也变了,便呆呆地点头应了一声,“昨日小生不知怎的昏了过去,没有给青衣添麻烦吧?”

青衣闻言一挑眉,诧异的将费书生打量了几下,又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堂,幽幽道:“你竟是不记得了么?亏得今日没有客人,不然我怕是又要将你拖回厨房去了。”

费书生迷茫的站在那里,正揣摩青衣话里的意思,却见青衣随手又拿了一个雕花盒子打了开来,略嗅了嗅,便取了绿豆般大小的一块香饼要往熏香炉里放。

费书生顿时急了,什么昨日什么昏倒统统都被抛到脑子后了,他一个箭步猛冲上来,一把夺了那莲花座玲珑球的熏香炉,一脸痛心疾首的叫道:“品香品香,自然是要细细慢品,深得其味,方能调气凝神,修炼内秉外赋。品香的步骤也是精益求精,品香之前,熏香炉、香饼香片、木炭粉等各式器具需要齐全,室内万不能有气流和其他异味,品香者还需平心静气,心无杂念。再来一壶香茗——”

“书呆子,谁与你说我这是在品香的?”青衣被费书生掉书袋掉的头疼,便伸手扶额颇有些无力道,“这几日大堂里用的障目香已是用尽了,其他香客人们皆不满意。昨日虽得了一瓶子香,却是治标不治本,到底不敢多用。所以我才把客栈里未标了品目的香拿出来试试,看里头是否有胡姬随手放忘了的障目香罢了。你有功夫在这里背书,还不如赶紧去帮忙干活!”

费书生被青衣呛得一脸窘迫,踌躇两下,便慢慢放下熏香炉讷讷道:“到底都是些好香,青衣你这样点了灭灭了点,确实是太过浪费了…”

“你嫌我这样一个个试浪费?”青衣已是闻了一早上的香了,鼻子都有些木了,这会儿费书生口口声声嫌弃她暴殄天物,她便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主意来,于是抬起头看着费书生慢悠悠道,“既如此,不如让你来找好了,你也是闻过障目香的,闻到了自然马上就辨识出来的。”

“这…”费书生突然被委以重任,又觉得有些忐忑,他虽懂品香的流程细节,却并未亲自动过手,待要出言推辞,又见青衣手边那葬送了不知多少好香的小翁,怕不答应,剩下的那些香只怕也要进那小翁里去,心疼之余,豪气顿生,立马挺胸抬头应承道,“那就交给小生了!小生一定会好好品香的!”

青衣反倒被费书生那副堪比上刀山下火海的英勇气势逗得一笑:“既如此,那这些都交给你了!”

说罢就揉了揉后颈在一边坐下休息了。

费书生已是放下豪言,这下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待到上了手,他又有些忙乱起来,又是清洁熏香炉,又是擦桌子。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又闻着大堂里尤有前头香饼的余香,便又巴巴的跑去掀了门帘通通气。

外头还是寒风肆虐,费书生这一掀帘子,一阵强劲的冷风灌进来,倒把桌子上那些只用笺纸包着的香粉吹得到处都是。

费书生顿时懊恼的连连顿足,撒手放了帘子又跑回来重新收拾起香案来。

就这样东跑跑西摸摸,一个时辰下来,第一种香都还未开始品。

青衣如同看猴戏一般,看着费书生急的满头热汗,无头苍蝇般飞来飞去,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又是好笑又是咋舌。

因昨日蛟龙一尾巴扫了大半的客人,其他客人略有耳闻的,一时都不敢来客栈休息了,生怕那蛟龙今儿个也来,再来一尾巴可怎么受得住噢!所以今日半天下来,竟无一个客人来。

闲着无事的黑三郎、高师傅、素兮及秀秀,不经意瞥见笨手笨脚的费书生在那里忙的团团转,也都陆陆续续的在大堂边上坐下来看戏。

众人看一会儿乐一会儿,末了秀秀还悄悄跟素兮说:“姐姐,你看那书呆子是不是特别笨?”

见素兮默默点了点头,秀秀捂了嘴笑个不停,又转头跟青衣咬起小耳朵:“青衣姐姐,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青衣闻言也抿嘴一笑,接着一点秀秀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惯会埋汰那书呆子,少笑话他。若是让他听见了,一时恼了,不帮我品香了,你与我找香?”

“秀秀才不要品什么劳什子香呢?”秀秀闻言皱了鼻子摇头道,“那些香闻来闻去一个样子,怎么分的出来?还是给那书呆子慢慢找吧!我保证不笑话他啦!”

说完就伸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以表示自己言行一致。

青衣见状又是一笑。

忙活了半天,出了一身热汗的费书生终于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了表示他的郑重其事,他还特意去换了身衣裳,又反复净手,这才摆出一脸的肃穆,开始伸手去拿香饼。

桌子上摆了无数种香,费书生心道品香还需先从味淡的香开始品比较好,便一一将那香先凑近了自己的鼻子粗粗闻了闻。

待拿起一个小纸包凑到鼻子下一嗅,一股香甜至极的香味霎时扑鼻而来。

那香气貌若绵软,实则霸道,未等费书生反应过来,那甜腻气息便已直通肺腑,费书生顿时身子一酥,两腿发软,身子一个晃荡,差点就要跌倒在地。

“哎呀,骨女的障目香怎么也混进去了?”青衣眼瞧着那费书生忽然站立不稳,身子要倒不倒的,一副被迷倒了模样,再看他两只眼睛皆是雾蒙蒙迷澄澄的,便知他这是不慎嗅了那障目迷心的障目香了。

怕是刚才狂风刮得柜台上的纸包也落地上了,又被费书生误归到了要品香的那堆香里去了。

“怪不得众人皆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真是一点实事也做不了。”高师傅又喝了一杯酒,看着费书生晃晃悠悠终于站稳了脚,便砸吧砸吧嘴如此道。

黑三郎也是摇头,他笑嘻嘻对着青衣道:“看来这书呆子不能做大堂里的伙计了,回头让他去马厩打扫卫生,别是连扫地都不会吧?”

“我知道了。”青衣点点头,叹息道,“若是连马厩都不能打扫,便让他回家去吧,留着也是无益。”

说完她便走到那费书生面前,冷着脸劈手就将那纸包抢了回来。

“啊,仙女!”晕乎乎的费书生终于清醒过来了,见一个眼熟又陌生的小娘子走到自己面前,面带微笑,眉目传情,就不由得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袖子,含情脉脉道,“此前是小生唐突了仙女,还请仙女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小生。”

无故被扯住了衣袖的青衣顿时黑了脸,这书呆子中了障目香,莫不是把自己当成那纺纱织绩的蜘蛛精了?

第36章 障目香6

不等青衣抽回衣袖来,那费书生却自动松了手,然后他俯身深深一揖,情真意切道:“小生这厢给仙女赔不是了…”

青衣心道,这书呆子早就已经知道了那去他家的小娘子就是蛛娘的大姐,不用说也是只蜘蛛精了,这会儿中了障目香,脑子都不好使了,将对方是妖怪的事情又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一口一个仙女,真是…

费书生赔完罪又想起一事来,便起身一边朝楼上跑一边回头急道:“请稍等小生一会儿,小生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完就竭尽全力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像是担心青衣跑了似得,他跑到半道,还不忘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再次叮嘱道:“千万请等小生回来!”

这边费书生刚走开,刚好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首先听见动静的是黑三郎和高师傅,青衣见他们转头去看大门,便也跟着偏头去看,只见一只有着尖长指甲的手揭开了门口的毛毡帘子,然后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青衣略微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马上站了起来。

揭开帘子慢慢游行过来的这个妖怪模样甚是恐怖,乍一看难以区分性别。

它像是未完全化成人形的半蛇,又像是挺起上半身直立用尾巴游走的蜥蜴,因为它有着近乎人的上半身,但腰肢以下,却是一条布满细鳞的粗*长的大尾巴。

一丛鲜红色的肉冠顺着它绿褐色的头顶一路向下,慢慢隐没在它的后颈上。它的脸上布满了黄褐色的细小鳞片,那些鳞片一直蔓延到它的胸膛。扁平的鼻子和宽阔的嘴巴向外凸起,嘴角和下颔的鳞片较脸颊上的鳞片更为平滑宽大。

它一眼看见了坐在大堂里的众人,于是微微张开它的嘴,伸出一条蓝色长舌头嘶嘶作响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大家近来可好?”

“哦,杜莎啊,的确好久不曾见你来了。”高师傅难得也客气的点头答道,“今儿个还是准备鲜活的嫩羊羔给你当夜宵?或者是嫩牛肉?”

“啊,羊羔就很好。”杜莎嘶嘶道,“近日我儿即将诞生,还请高师傅我儿准备五百头嫩羊羔。”

高师傅闻言便皱眉道:“这么多一时凑不齐,不如你在客栈里等我两天,我出去为你采办吧。”

说着未等杜莎点头,就放下酒杯回厨房提了把尖刀出来,对着青衣道:“青衣,你带杜莎去房间里休息,我去去就回。”

“好的。”青衣低垂着眼帘,微微躬身行礼道,“客官请跟我来,房间还是上次那间可好?”

“很好。”杜莎裂开嘴,脸上出现个诡异的笑容,蓝色的长舌头与拖在身后的尾巴尖齐齐摇来摆去,嘶嘶道,“还是青衣想的周到,次次为我留那间上房。”

青衣闻言也不曾变换神情,只是轻轻一拧身子,率先走在前面引路。

谁知青衣带着杜莎才走到楼梯处,那费书生竟急吼吼抱着一个卷轴满头热汗的又跑了回来。

“啊,仙女,你看,这个——”费书生急忙刹住脚步,好险没有和青衣撞上,然后他汗也来不及擦,就满面期待的打开了手里的卷轴展示给青衣看,同时口里不忘说道,“这是小生为你画的画,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青衣又是无奈又是暗急,便伸手一推那画看也不看道:“什么仙女什么画?现在客人在此,你快休要挡路,还不去干活?”

费书生忙将画一转,闪过了青衣的手后,才垮了肩一副心疼的模样道:“小心,这画纸最怕脏污…”

“唔,画的不错啊。”杜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费书生的身后,这会儿竟扭着尾巴,探头凑近那卷轴吐了吐舌头,嘶嘶道,“这美人当真是活灵活现的。”

“这位娘子真是谬赞了。”费书生一偏头,就见一雍容华贵的女子靠的极近,正面带微笑的细细品味着他的画,顿时略有些仓皇地退了一步,满面通红道,“小生真是惶恐…”

“你小小年纪,已是笔力惊人,这画中的小娘子,便是那立志飞升的蜘蛛精绩女吧?”杜莎由衷的赞赏道,“可惜她眼下不在这里,不然若这画有缘到了她手里,自是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不就在这里——”费书生闻言只觉奇怪,便回头要将绩女指给杜莎看,谁知一回头,身后除了青衣再无他人,顿时一脸茫然的呆立在那里。

方才他分明看见了绩女,还与她说了话,怎么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可算是明白过来了。”青衣先是冷着脸瞪了眼费书生,接着便对着杜莎淡淡道,“客官不要理这书呆子,他昨日撞了脑袋,今儿个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前头还眼花将我错认成其他人,再多与他说两句话,说不定他又要犯其他毛病了。”

“无妨无妨,他虽看着粗苯些,到比那些见了我不是卑躬屈膝就是吓破胆子的废物要知礼有胆识,我看着也觉得心情顺畅。”杜莎却摇了摇头,又对着费书生上上下下吐了吐舌头探了几下气息,笑道,“难得还有那人的后人到这里来,几百年未见,我还以为他的后人都死绝了呢!”

这话听着倒像是见了旧人叙旧一般。

青衣见杜莎围着费书生转了好几圈,神色也并无不满,末了她用尾巴尖拍了拍地面,嘶嘶笑道:“对啦,既然难得遇上了,不如你给我画一幅画吧!回头你带回去给你家祖宗挂到宗庙里,也算是我对旧友后人的一番心意。”

“…恕小生不太明白…”费书生见杜莎年轻貌美,气度华贵,虽不是妙龄女子,但也不是年老的妇人,恰恰正值盛年,顶多二十又八,怎的话里一副与自家祖宗相识已久的感觉。

“你不明白不要紧,画了画带回去就行。”杜莎一甩尾巴,扭着腰就往楼下走去,口里继续道,“反正我这会儿闲的无趣,正好解解闷。”

费书生云里雾里的迷糊了半天,终是没能弄明白,又见青衣也跟着下楼了,便收好绩女的画像,再拿了笔墨纸砚跟了过去。

杜莎趁着费书生研磨调色的当儿,扭着尾巴在那里摆了好几个姿势,边摆边问青衣:“青衣你看,这样我看着是否更好看?”

青衣看着杜莎那满是细鳞的身子及犹如蜥蜴蟒蛇一般的脸,半响言不由衷的点了点头。

结果刚点完头,杜莎又有了新的姿势,就又将自己的尾巴半盘起来,做了一个攻击猎物时的凶猛姿势道:“这样好像更好看,青衣,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