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的秀秀奋力从小书的胳膊底下挣扎出来,一下子就冲到了老婆婆的跟前,义正言辞的指责道:“你们干嘛欺负书呆子!他平日里笨的连鸡毛都不会褪,打架更是不在行,你看你,都快把他揍成猪头啦!”

得救的费书生顿时面皮一抽,立马羞愤的从老婆婆身下爬了出去。

老婆婆一见秀秀,登时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将娃娃从费书生怀里抢了回去,然后她对着秀秀慈爱的笑道:“乖崽崽,我家娃娃想要出来玩哩,你陪她一起玩儿好不好?”

“我现在没工夫玩儿啦!”秀秀挂念着回阿郎房间搜狗狗,完全没有心思要去玩儿,而且看着光着身子血淋漓的娃娃,饶是大胆的她也有些不安起来,她嗫嚅着指了指娃娃,小声道,“而且娃娃看起来病的很重啊,满身都是血呢!你们不带她去看大夫吗?”

原本在笑的老婆婆顿时一愣,呆立半响后,她抱着娃娃浑浑噩噩的折身往房间走去,一面走,一面嘀嘀咕咕道:“对啊,娃娃受伤了,得找大夫治病哩!”

嘀嘀咕咕的走到一半,就看见一个书童堵在了半道上。

“我们有医术十分高超的大夫。”小砚恭敬有礼的对老婆婆道,“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跟我来!”

老婆婆满心只有她的娃娃,闻言就毫不犹豫的跟着小砚走了。

等到神虚气短的老汉追过来的时候,就只堪堪看见老婆婆进了阿郎的房门。

这下子可是躲不过去了。

回忆此前阿郎那势在必得的眼神,明白自己只能如对方所愿的老汉跌足叹息一声,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青衣无语的看着费书生那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不知该以何话开解他。

倒是童言无忌的秀秀毫无顾忌的直戳费书生的痛脚道:“书呆子你太没用了,连老婆婆都躲不开。你要是跑得快,她肯定就抓不住你了嘛!”

费书生呲牙咧嘴的扭过头去,羞愤难言。

“好端端的你抢人家女娃娃做什么?”青衣郁闷的问道,“不然那个婆婆也不至于追出来打你了…”

青衣话只说了一半,照着她方才瞧见的情形,便可知那老婆婆心黑手狠,绝非善类,只是打成猪头已是书呆子命大了。

“…他们是拍花子啊!”费书生肿着脸含糊的解释道,“我们得快些去救那个女娃娃。”

“哦?”青衣不明所以的偏头看了黑三郎一眼,见黑三郎笑嘻嘻的没有做声,只得又回头去看费书生,奇怪的问道,“怎么?你认得那个娃娃?”

“岂止是认识!”费书生捂住腮帮子,哭丧着脸道,“她姓郭,乳名叫圆圆,乃是小生的邻居兼学生,小生离家之前,便听说她不慎被拍花子拐了去了,她家人遍寻不得,不想叫小生在这儿遇见了。圆圆被那对拍花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此叫小生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说着费书生又挣扎的站起来,奋力朝前走去,边走边义愤填膺道:“此次小生必要将圆圆救出来!”

青衣和秀秀目目相觑的对视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只是错过了一次机会,便难有第二次机会了。等青衣一行人回到那对老夫妇的房门前之时,那对老夫妇早已带着娃娃不知去向了,唯有一堆精致的人偶娃娃整齐划一的摆在床铺上,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大吃一惊的费书生手忙脚乱的打开那纸条一看,去只看见了歪歪扭扭的五个大字:谨以此结账

“晚了——他们又把圆圆带走了!”满心后悔的费书生揪住自己的头发痛苦道,“都是小生无能——小生——愧对郭伯伯啊——”

秀秀见费书生这样难受,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不安的依偎在青衣身边,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青衣摸了摸秀秀的头,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可麻烦了,到底是告诉书呆子真相看着他吓昏过去呢,还是什么也不说任由他后悔错过救人的机会呢?

看着费书生满面懊悔的模样,青衣再次叹息一声。

还是告诉他真相吧。

第92章 荒夫草1

芬芳的美酒在杯盏中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大堂里的诸位客人在觥筹交错之时,开始消磨新的一天。

因每月必来送一次新酒的酒酿子临到送酒的日子前夕,突然差了青鸟来送信,信上道,因旱魃突至其地,致使河流干涸,谷物颗粒无收,如此旧酿新酒皆断了供应,一时半会儿恐难以送酒到客栈来了。

酒酿子虽然是无可奈何,但身为客栈,如何能没有酒水待客呢?平日里来客栈的客人,不论男女,无关身份,一落座必是要叫一壶酒的。再者酒酿子的酒又非凡品,灵气滋味更是一绝,但凡知道三途川客栈的妖怪或凡人,没有不知客栈里的美酒的。

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出,竟是要断了货源了。

高师傅得了信儿,立马就赶去酒窖搬去了好几坛留以私用。他倒是不怕没有酒待客,到时候闹将起来,自有做小二的黑三郎处理,这会儿跟偷灯油的老鼠一般搬够了好酒,他就甩手不管事了。为此青衣大为头疼,若是客人闹将起来,黑三郎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并非所有客人都会明着来闹,倘若对方只是手脚口头上刁难几下,她和秀秀可吃不消。是故接到书信的当日,她就叫了素兮一道儿在酒窖里清点起库存来。

半日清点下来,放置在外头的酒已没有多少了,亏得酒窖深处还有好些陈年累月攒下来的酒,只是叫凶巴巴的护门草看得紧紧的,青衣和素兮竟都拿它没辙。好说歹说了半天,那尽忠职守的护门草呼啦啦的甩着细长的叶子硬是把她们都打出去了。

险些又被抽了一叶子的青衣忙不迭跑出了酒窖,恰巧被送下酒菜的黑三郎瞧了个正着。

黑三郎随手将下酒菜丢在了边上的一张桌子上,任凭斜对面的那桌客人在那里不停的挥手示意那是他们叫的菜,他也没有搭理。平白无故多了一碟子下酒菜,被馅饼砸中的客人们二话不说就瓜分了白食。

“又被那护门草抽中了?”黑三郎抱着胳膊慢悠悠的走到青衣跟前,明明是仰面却非要半阖着眼帘貌若俯视的模样嫌弃道,“明知道那破草爱抽人,你干嘛又往它跟前凑?”

“…并没有被抽中。”青衣郁闷的解释道,“自那次被它抽中了脚踝,平日里我也不往酒窖深处走了。今日却是要点酒才去的。”

“是因为酒酿子不来送酒的关系?”黑三郎了然的点了点头,尔后笑嘻嘻道,“平日里用的酒确实是不够,但是往日里胡姬收藏了好些上品,悉数堆在了酒窖深处,回头我去挪些出来,省的你又白送上去被那破草抽打了。”

“如此更好。”青衣不期然黑三郎如此替她着想,当下只觉十分欢喜,正要道谢,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哀叫声突然从二楼传了出来。

正喝酒吃肉谈天说笑的客人们纷纷抬头望向了二楼。

先是吓了一跳的青衣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她一下就听出了那惨叫声出自何人,待看见歪了书生帽掉了一只靴子,只着了春衫的书呆子魂消胆丧的从楼上奔了下来,她就无奈的大叹了一口气。

自那日与他说了娃娃并非活人,乃是那对老夫妇用尸身做出来人偶之时,他就有些大惊失色,待把那老婆婆疯狂的言行举止与她自己的猜测略说了两句,许是想起自己搂着那死去多时的尸首与鬼魂儿说了话,又或者是想多了自己吓唬了自己,胆子比黄豆还小的书呆子登时两眼一翻,又毫无形象的昏倒了。

之后蛛娘衣不解带的照料了两日,他每次醒来,必要惊恐的叫唤一声,然后也不管衣冠鞋袜,就那么光着脚丫子跑出来了。

“啧,他怎么还没有缓过来?”黑三郎看着连滚带爬的朝大门跑去的费书生嫌弃道,“他来客栈都数月了,如今还是耳聋眼瞎的,成日里与那些女妖精们拉拉扯扯勾勾画画,也没见长些胆子,如今妖怪们哪里还有怕他的?白瞎了他那身气息了。”

“之前障目香断了的时候…我都是用骨女的香迷他的眼呢。”青衣见费书生已经在揭毛毡帘子了,便有些不忍的低头对着黑三郎讷讷笑道,“毕竟他总是动不动就吓昏了,着实有些太显眼了,且女妖们都排着队等他画美人儿图呢。偶然有那么几次不小心撞见了妖怪们的原型,他醒过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每次我提起这事儿,他只当自己精神不济做了噩梦,就那么揭过去了。”

青衣这头刚说完,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闷响。紧跟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探头钻了进来,化成个模样憨实的壮汉模样。

“那个——门口这个凡人是开门的点心吗”壮汉指着歪斜在门槛上的费书生高声问道,“闻着味道太坏了些,你们还是快些丢了吧!寻常妖怪闻了这个味儿只怕都不敢进门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头戴黄色小花,模样妖娆娇艳的小娘子扭着小腰走了进来。

正看热闹的客人们见状顿时就噗的一声都笑了,临近门口的一桌女妖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她们揉着胸花枝乱撞的叫道:“哎呦,笑死奴奴了,那位大人不是点心,是专门为奴奴们画美人儿像的画师——”

壮汉似懂非懂的抓了抓胸膛上的浓毛,想了想没再管他,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劳烦给奴奴上一壶温情酒。”刚进门的小娘子细声细气的朝着黑三郎的方向道,“另要琉璃杯做酒杯。”

青衣还道黑三郎会去招呼他,谁知黑三郎却好似没有听见,犹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只笑眯眯的看着她的脸颊。

青衣见黑三郎不动弹,便准备自己去拿酒。才抬脚,一道赤红的身影刷的一下从他们身边掠过,连带着一股甜丝丝的酒气,径直朝那位小娘子飞去。

青衣才抬起的脚顿时又放下了。

黑三郎还在那里盯着青衣的脸看,青衣被他那双发亮的眼睛看的有些不自在,于是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压低了嗓子小声问道:“我脸上可是蹭了什么脏东西?”

说着又用袖子蹭了蹭脸颊,暗自希望把那脏东西蹭下来。

酒窖里的酒坛子多是黄泥封的坛口,她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的时候沾上了点也未可知。

“…笨手笨脚的…”一瞬的犹豫后,黑三郎强压下那点子别扭,故作嫌弃的拉下青衣的胳膊,然后伸手用力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两把,末了又别扭的偏头嘟囔了一句,“总算有些长肉了!”

“嘶——”黑三郎的手劲有点大,青衣又被胡姬养的皮娇柔嫩的,当下就有些吃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待听见黑三郎冷不丁说她长胖了,登时就心头一跳,有些紧张的诶了一声。

“没没没——哪有长胖了?”青衣生怕黑三郎下一句就是胖了好吃肉,连忙否认道,“我还瘦了呢!”

“…你慌什么?”原本还有些扭捏的黑三郎见青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副紧张的样子,顿时翻脸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来一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贪吃的妖怪吗?”

“…”

青衣瞧着黑三郎气的耳朵都红了,她倒是想开口说像来着,不过看黑三郎近来动不动就炸毛,比小娃娃都爱翻脸,她可不敢拽尾巴,只能顺毛撸了,于是她松开捂脸的手讨好的笑了笑,小心问道:“哪有那么想啊,在我看来,你是这里最最最厉害的妖怪了——要不要我现在去做些菜当哺食?”

“…要。”黑三郎见青衣右脸红的有些不自然,便知自己方才摸得有些重了,他盯着那片绯红抽了抽手指,末了终于忍住了冲动,转身往酒窖里去了。

目送着黑三郎进了酒窖,青衣这才又伸手摸了摸右脸颊,黑三郎的手上就像是带了火一般,摸得她面皮只发烫。

因脸上的热度一直褪不下去,青衣一面往厨房走,一面心道,少不得得去洗个脸了,脸着实有些烫手。

青衣叫黑三郎弄得把费书生昏倒的事情给忘了,诸位客人虽已不再那么怕费书生了,但叫他们近身去扶他,却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小半天过去了,可怜费书生还横七竖八的躺在门槛上没有人搭理。

最后还是与她同屋的蛛娘跑出来把他运回了房间。

说起来,蛛娘近来渐渐把针线都丢开手了,没有了成箱成箱的新衣裳出来,青衣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费书生昏迷不醒时,蛛娘照着书生小姐们的剧本故事去弄了些白粥过来。

她是蜘蛛精,常常是一顿大餐后十天半月的不进食物,费书生却只是个*凡胎,别说几天,哪怕饿上三顿就该眼冒金星了。费书生平日里好说教说话又啰嗦,晨读书夜作文章。见蛛娘针线总不离手,他就时常拿了些杂书给蛛娘权作消遣。那些杂书里少不得有些王孙公子与妖精佳人的缠绵故事,看得蛛娘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

这不,不自觉学了那些个佳人行为的蛛娘一大早又去折腾白粥了,从不懂做饭的她甚至还把睡意朦胧的秀秀拉去了。

谁知当她捧着自己好不容易熬出来的一碗白粥回房后,却发现费书生并不在屋子里。

幸而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回了,蛛娘放下碗,熟门熟路的顺着房梁爬到了大门上空,愣是用蛛丝将费书生裹成一个大白茧子拖回房间去了。

散着衣襟的高师傅单手拖着一扇猪肉从后面走进来,见青衣一脸水的站在那里,便觑眼看了看青衣的脸,待看见青衣红彤彤的那半边脸,他就砸了砸嘴巴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脸红成这样?莫不是哪个女妖精甩你巴掌了?”

“之前脸上沾了些黄土。”青衣见高师傅误会了,忙摆手解释道,“只是…蹭的时候没控制好力气…”

“是黑三郎吧?”高师傅只是抽了抽鼻子,便嗅出青衣那半边脸上沾染了浓郁的黑三郎的妖气,于是他暗搓搓的拍了拍青衣的肩膀,一脸夸张的低声道,“好样的!丫头,继续加油啊!”

“哈?”青衣一头雾水的看着高师傅,半天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嗨,就是——”高师傅挤眉弄眼的用弯了弯食指,做出一个勾搭的手指,然后哈哈笑道,“我瞧着他有些上钩了,平日里我就老看见他在那里偷瞧你。”

…只怕是在看她长肉没吧?

青衣见高师傅没个正经的在那里开玩笑,只觉自己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忍耐半响,终究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快干活吧,莫要瞎猜了。”

高师傅见青衣仍是未开窍,脸颊的横肉略抖了抖,末了哈哈笑着开始剁骨头了。

这样才好啊,急死那装模作样的黑三郎!哈哈哈哈——

第93章 荒夫草2

将费书生安置到床上后,蛛娘无事可做,待要裁衣又静不下心来,来回摸索半天,还是把那本翻阅了无数遍的志怪杂言拿了出来。

微微泛黄的纸张平整光洁,连丝压痕也无。蛛娘一下就翻到了中间,开始看她最喜欢那篇《卖胡粉女子》。

短短不过三百余字,蛛娘已是能倒背如流,待看到“不幸致此,若死魂而灵,复何恨哉!”之时,她潸然泪下,泪眼婆娑了半响,才去看下文,及至遂为夫妇,子孙繁茂,她又破涕为笑,为之欢欣鼓舞。

“大人对大姐的心思,比之孰深孰浅?”蛛娘捧着书对昏迷中的费书生幽幽道,“蛛娘当真是羡慕…”

说罢她深深叹息一声,然后转头痴痴地望着窗外。

人心难转,情爱难移,透过那些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蛛娘已是深知这个道理。再者费书生苦追绩女的情状,她尽数看在眼里。

如此,便是心动,也再难得其意。

想到自己注定要无疾而终的痴恋,蛛娘抬袖捂住脸,就那么泪如雨下的哭了起来。

昏迷中的费书生隐约听见有个小娘子一直在耳边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咋一听像是圆圆,待仔细听,却又像是蛛娘。

心突突的跳,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迅速从紧绷和压抑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正哭泣的蛛娘见费书生一脸惊恐的醒过来了,当下就扑到床边怯怯的问道:“大人,你终于醒了。”

“啊——小生这是怎么了?”费书生只觉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坠了块巨大的岩石一般沉重不堪,他咬牙死命的挣动两下,最后还是只能气喘吁吁的躺了回去。

“蛛娘——你略扶小生一把——”费书生恍恍惚惚的扭头对蛛娘道,“小生——小生得离开这里——”

“是因为这里都是妖怪的缘故吗大人——”蛛娘听闻费书生想要离开这里,不由得又滴起泪来,她泣不成声的哭道,“蛛娘也是妖怪,大人你不也不害怕我么?那位大人虽然可怕,但是这些时日下来,也从不见他欺凌弱小,有他镇着,我们住在这里等阿姐来,不是十分便宜么?”

“唉——并非如此…”费书生虚弱的笑了笑,喘息两声,又开始挣扎着要起身,“鬼怪之言,本就骇人听闻,先前不知你真性情之前,小生也曾惧怕于你,但如今却不曾怕了。只是小生并非胆识过人的能人,虽能接纳你,却仍是怕外头那些个妖怪。咳咳咳——再者,小生得去追那老夫妇,听青衣所言,那老夫妇单只结了账,并未取得过河的信物,想来一时半会儿定时走不远的。小生——咳咳咳——得去将圆圆的尸首要回来,好歹师生一场,总要一尽为师的责任——”

蛛娘见费书生神虚气短,一席话下来竟是连气都有些接不上了,又见他面上嫣红,冷汗不止,再摸一把他的额头,发现他烫的有些灼人。

想来定是惊吓过度,兼又感染了风寒,才至如此。

“大人,你若要走,蛛娘也不会阻拦,只是好歹等你身子略好些再走吧!”蛛娘忧心忡忡的将费书生按回到床铺上,又将自己的帕子浸湿了搭在他的额头上,含悲忍泣道,“只是大人,若你要离开这里,可否带了蛛娘一块儿走?不论去哪里,蛛娘总是甘愿跟着你的——”

费书生烧的都有些迷糊起来了,他朦朦胧胧的听见蛛娘还在床边呜呜咽咽的哭,心头很是不忍,待要开口劝慰,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那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眼瞧着费书生身上的热度越发的高了,烧的已是人事不知,她只得一面哭一面在他的行李里头翻找,好不容易翻出个药瓶子来,一打开里头却是一颗丸药也无。

费书生带来的药早已用尽了,蛛娘没法了,只得哭哭啼啼的去找青衣了。

彼时青衣正在焖羊肉,正看着火,哭成个泪人儿的蛛娘风一样的冲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拉着青衣的袖子往外走。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青衣被蛛娘一路拉出了厨房,见蛛娘只是抽噎一句话也不说,当下只觉奇怪,及至被拉到楼梯下,她忽然福如心至,一下就想到了原因。于是她反拉住蛛娘冷静道,“莫不是书呆子病了?”

蛛娘忙不迭点头。

“果然是吓坏了啊!”青衣微蹙着眉颇有些为难,“我并不会治病,你拉着我去瞧了也于事无补啊!”

“呜呜呜——”蛛娘一听,顿时哭的更凶了。

青衣确实有些帮不上忙,见她哭的那般厉害,却不知该如何劝解,正手足无措,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小娘子温温柔柔的声音。

“奴奴的居所边上有不少奇草灵药,时常有些凡人会过来采摘,说是要治病救人,想来于这位小娘子会有些用处…”

蛛娘闻言忙止了哭声。青衣循声回头,见出言的小娘子模样寻常,并无十分出彩的地方,只是她身形体态却格外的妖娆,简直与先前的娇娘相差无几。

青衣不动神色将这个小娘子从头到脚的扫视两眼,见她头戴一簇黄色碎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首饰。她内穿鹅黄抹胸,外披粉色纱衣,下着层层叠叠交错成型的百叶裙,像是发觉了青衣的打量,她抬袖掩嘴,落落大方的笑了笑。

这个小娘子,模样虽不出众,但让人瞧着,总觉得会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奴奴名唤浮花,家住姑瑶山。”不知为何,落落大方的浮花忽然羞红了脸颊,望着青衣身后的方向细声细气的说道,“姑瑶山离客栈颇有些远,你们要是急着要草药救人的话——不如让这位大人与奴奴一道儿去吧!”

“什么大人?”青衣一头雾水的转头去看身后,发现身后除了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三郎之外,再无他人。

浮花痴痴地望着黑三郎,含羞带怯的继续道:“一路多有滋事的妖怪拦道,奴奴修为甚浅,若能得这位大人同行,想来定是极为顺利的…”

“免了。”黑三郎倚在楼梯的扶手上,连个眼神都欠奉,他似笑非笑的看了蛛娘一眼,吓得蛛娘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若非记挂着烧迷糊了的费书生,她只怕会当场抱头躲开了。

“去姑瑶山哪里就那么远了。”黑三郎毫不留情的戳穿浮花的托词,不咸不淡的说道,“又不是那等没法力的凡人,但凡使个代步的器物,你们脚程再略快些,半日内来回定是不成问题的。”

青衣闻言很是为蛛娘松了一口气,于是她抓住蛛娘的手安慰道,“书呆子想来一时靥住了,幸亏他受惊吓也不是一两回了,想来这次也必能逢凶化吉。我先去给书呆子送点甜汤压压惊,你只管跟了这位浮花小娘子去采摘草药吧!”

说完她又转头去看浮花,谁知一转头就见浮花难掩讶异的望着黑三郎。

“浮花小娘子?”青衣迟疑的叫了一声。

浮花猛地回过神来,却是一脸的受伤,她欲言又止的瞄了黑三郎一眼,见黑三郎脸上虽然在笑,那双幽深的黑瞳里却满是冰冷漠然之色,显然是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根木头一般,毫无心动可言。

一思及此,她便有些惶惶不安起来。在青衣诧异的目光中,她心神不定的四下张望一番,见其他妖怪看她的眼神并无不妥,甚至多有慕恋之色,安心之余,又有些迷茫起来。

“…”青衣无语着看着浮花神色几度轮换转变,全然不知她为何如此,只是暗道她怕是性情阴晴不定,怕是有些不好相与,于是又偏头暗示性的拍了拍蛛娘的手,无声的对着蛛娘说了句千万当心。

蛛娘一个劲的点头,末了怯生生的凑到浮花面前道:“那就烦劳浮花小娘子了,还请即刻就带我去姑瑶山吧!”

“嗯——即刻出发——”浮花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一面把一株灵芝递给青衣,一面目不转睛的偷看黑三郎,口里轻声道,“奴奴先家去一趟,回头还来客栈——”

说完不等青衣伸手接灵芝,她兀自将灵芝塞进青衣怀里,就那么无精打采的带着蛛娘走了。

青衣一脸莫名的将灵芝来回翻看两下,然后对着黑三郎道:“那浮花小娘子与你是旧识吗?我瞧着她仿佛有话要对你说的样子。”

“哼,要是随便抓个小妖精出来,都说是我的旧识,那我的旧识岂不是多的数不过来了?”黑三郎见青衣想也不想就把自己与那末等小妖联系在一起,便十分不快,他冷哼一声,惩罚似的揪住青衣鬓角的一缕青丝轻轻拽了拽,看着青衣吃疼的低头服软了,他这才严肃着一张小脸道,“你记住了,我可是很厉害的,能与我称得上旧识的妖怪屈指可数,下次我指出两个让你好好瞧瞧,省的你逮住一个仰慕我的小妖精就说那是我的旧识。”

“…不是就不是嘛!”青衣急忙将自己的头发拉回来,然后愤愤道,“又不是说你和她有奸情,犯得着这又拽我的头发吗?”

说着她揉了揉被扯痛的头皮,抱怨的嘟囔道:“最近你越发难伺候了,一个不留神你就生气了,再这样下去,小心我翻脸!”

“翻——翻脸?”黑三郎瞪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气的脸颊都有些红了,他抓住青衣手凶巴巴的叫道,“你能怎么翻脸?我又没有怎么样你!”

“你抓我头发了!”青衣觉得自己仿佛也被黑三郎传染了,简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娃娃一般,完全不懂忍耐二字怎么写了,她鼓着腮帮子与黑三郎大眼瞪小眼的瞪视半天,口里还不忘控诉道,“我这些日子都开始脱发了,再被你揪下去,要是秃头了怎么办?与其秃头,还不如快点被你吃了!”

黑三郎与青衣对视半响,闻言登时刷的一下红了脸,张口结巴了半天,像是理亏了一般,他终于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来:“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青衣见黑三郎不信,马上就扭头撩发将头凑近黑三郎,气呼呼的叫道,“你看你看!这里的头发是不是少了好多?”

青衣白嫩嫩的脸颊忽然就送到了跟前,黑三郎眼神飘忽的在那柔嫩的脸颊上徘徊来徘徊去,根本就没有留意说了什么。

青衣见黑三郎闷不出声的僵立在那里,还道他心虚了。

其实她平日里也掉头发,黑三郎虽然常拽她的头发,并不曾真的拽下几根来,此时一怒,她根本就是吓唬黑三郎来着。

见目的达成,青衣就心满意足的直起身子,最后又道:“现在我们说好了啊!不许拽头发了!”

说完也不管神情呆滞的黑三郎,就那么摸着头发回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