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郎原本心痒痒的在那里犹豫,要不要伸手摸一把,谁知还不等他想好,青衣就把脸缩了回去,就那么一走了之了。

“小二,这里要壶酒!”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没酒喝壮汉高声叫道,“这边——”

没能如愿以偿的黑三郎登时回过神来,任凭那头的壮汉又是叫又是摇酒壶的,他也没有回头搭理对方,沉着一张小脸,不高兴的黑三郎快步往厨房去了。

“嘿——我的酒!”壮汉叫了半天,身为小二的黑三郎却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不由得很是憋屈。

“嗨,别在意啊!”边上的客人哈哈笑着转身给他添了一杯自己的酒,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如今没有胡姬,你当这里还像以前那样服务周到么?新得小二可不得了啊!太厉害了些,你就忍忍吧!要气就气那没长心眼的吸血藤兄弟,什么不好吃,偏吃了之前的那个小二了!”

“多早晚的事情?”壮汉惊讶的问道。

“半年有余了吧?”边上的客人努力回忆一番,不甚确定道,“反正他来的时候,胡姬刚出门没多久呢。”

壮汉闻言只得绷着脸闷闷不乐的把酒一口灌了下去,他也晓得那黑三郎厉害,如此,只能忍了呗!

“唉——胡姬什么时候回来啊?虽然她总是凶巴巴的甩鞭子,但是,好歹长的美啊!”

第94章 荒夫草3

炉火上的小肥羊肉已是小火慢炖了半个多时辰了,汤汁翻滚的噗噗声混杂着快刀剁肉的咄咄声,今日的厨房也是一如既往的有条不紊。

准备炒香料的青衣将头发松松的绑在背后,桂皮,孜然,茴香,八角,花椒,她一样样的分类放好,掐着火候一点点的炒。

被热锅一烘,各种香料浓郁到呛鼻的香气一下子都跑了出来,正在剁肉的高师傅顿时打了个打喷嚏,锋利的剁骨刀险些没剁到自己手上去。

“炒的什么劳什子?阿嚏——阿嚏——阿嚏——”高师傅连忙将剁骨刀砍在案板上,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口里抱怨道,“老子的鼻子都要废了!”

“这是做肉菜的时候要用的佐料,没了这几味香料,做出来的肉怕是不够香。味道很冲么?”青衣挥铲子挥的有些累,闻言停下手来,一面拭汗,一面指了指厨房的后门道,“要不把后门打开通通风吧!”

高师傅刚准备说让她不要炒了,就被蹲在灶膛前的黑三郎冷冷横了一眼。

早已被教训怕了的高师傅只得委曲求全,耷拉着一脸的横肉挪去开了后门。

真是够了,以往黑三郎就护食的紧,如今更厉害了,连青衣预备给他香料的时候都要守着了么?

青衣听着后门被高师傅粗暴的打了开来,紧跟着一阵清风呼的一下灌了进来,将厨房里充斥的浓郁香气一下子吹散了不少。

想来妖怪的五感就是要比凡人灵敏些,也难怪高师傅那般排斥了。

青衣偏头看了看看火的黑三郎,见他左膝曲立,右膝盘坐,正襟危坐在灶膛前。明明是个颇为威风霸气的姿势,偏又被他那不知为何有些气鼓鼓的脸颊破坏了形象。

青衣只当他也有些受不住香料的烘焙,想了想就道:“要不今日就先炒这么些吧?已经炒好的那些香料足够用上小半月了。”

黑三郎斜眼瞥了青衣一眼,并没有做声。

青衣这才觉出不对劲来。方才吵完架后,黑三郎就跟着一起进了厨房,然后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火,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倒像是在生闷气。

青衣不由得有些咋舌,近来黑三郎态度有异,时常如小儿一般忽喜忽怒,且有时候闹起别扭来,更是叫她丈二摸不到头脑。如今不知他又在生什么气,反正,让他揪头发是不可能的!

但是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也不好啊!万一闷气变成怒气,最后遭殃的怕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也不忙着继续炒香料,而是转身揭开炖着肥羊肉的锅盖瞧了瞧。

炖煮了许久的羊肉看起来鲜嫩多汁,青衣用勺子舀起点点汤略尝了尝味道,只觉满口鲜香,倒把她的馋虫也勾了出来。

很有些恋恋不舍的舔了舔唇,青衣小心的捞出一大碗羊肉,撒上一小撮香菜,又淋了满满一瓢热气腾腾的清汤,然后亲自送到了黑三郎跟前,半是试探半是哄的说道:“看了半天的火,肯定饿了吧?这是专门为你炖出来的羊肉锅,先吃饱了,我们再继续炒香料吧。”

黑三郎打一进厨房,其实就已经盯上了那锅子噗噗作响的羊肉了,这会儿青衣自己送上来了,他也就不客气的接过去了。

青衣看着黑三郎夹起一块肥瘦适宜的带皮羊肉慢慢放入口中,然后他闭上嘴开始咀嚼,随着他咬合牙齿的动作,湿润粘稠的肉汁声让青衣忍不住流出来一点口水。

不管怎么说,每次看黑三郎吃东西感觉都是那么香,引得她也好吃啊可恶!

不知是被美食平复了闷气,还是被青衣那直勾勾呆愣愣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口水的嘴馋模样所愉悦了,黑三郎心头的憋闷终于烟消云散了。

“想吃吗?”就跟逗小猫似的,黑三郎夹起一块肉在青衣面前晃了晃,脸上是恶劣又欠扁的坏笑。

这明明是她做出来的羊肉!青衣瞪着眼睛有些憋屈的看着黑三郎摇来摇去的那片肉,想了想决定自己去锅里捞一碗吃个够。

谁知才刚偏过头准备站起来,一块湿哒哒黏糊糊的肉突然就啪叽一下贴到了她的腮上了。

青衣不曾想黑三郎会直接甩肉在她脸上,一时呆在了那里。

黑三郎也傻眼了,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原想着别把青衣逗生气了,近来青衣的脾气和胆子越发的大了,时常与自己作对,再不复曾经那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好不容易哄得她回转了,要是又生气,那他又要拉下脸去哄,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他本来想的很好了,逗一下给点肉吃吃,以青衣那一贯缺心眼的脾气,定然马上就好了。不曾想时机不对,青衣恰巧转了头,本该进她嘴巴的径直就糊在了她的雪腮上了。

“…谁让你动了…”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黑三郎下意识脱口而道,“好好儿一块肉就这么糟蹋了…”

啊啊啊我呸!一听自己的面子竟是连块掉地上的羊肉都不如,青衣气的简直就快发疯了。她抿紧嘴咬着牙,一双明目里火花迸现,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强行压制着怒气,她只怕早已扑上去揪黑三郎的肥脸了!

黑三郎原本就有些心虚,此刻再被青衣那几乎要喷出火焰来的眼睛死死盯住,饶是平日里威风的紧的他也有些慌张起来。

“…一点汤汁而已,帮你擦了就好了嘛!”黑三郎闪躲着四下乱瞟起来,只是瞟着瞟着,那视线又忍不住回到了青衣的雪腮上。

青衣那白嫩细腻的脸看起来十分的柔软,饱含油脂和胶质的羊肉汤衬得她的肌肤格外诱人,就像是包含汁水的鲜嫩桃子,老远就能闻见那甜蜜的芳香。

他一点都不爱吃素。恍神中的黑三郎不经意间如此想到。但是看着青衣那犹带绒毛的脸颊,他第一次想要尝尝桃子的滋味。

之前他就没有如愿摸到青衣的脸,这会儿…

按捺不住激动的黑三郎只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连脑子都有些混沌不听使唤起来。恍惚中,他慢慢、慢慢的向前俯身,用一种缓慢到时间停滞的速度慢慢凑近了青衣。

青衣的瞳孔微微散开,仍是一副气的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模样。

黑三郎半眯着眼睛,瞧着青衣眼瞳中自己那渐渐放大的小小倒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是一口。他像是辩解又像是说服的在心底嘀咕道,他这才不是轻薄,他只是想帮忙把那些汤汁擦干净而已。要知道他的衣服很贵重的,而且上头还有绣纹,要是把她蹭的痛了,她又要生气了。

不过——她生气也不要紧,她生气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比害怕的时候要好看。

黑三郎心里乱糟糟的喧闹着,就那么恍恍惚惚的张开嘴,伸出了他那条小小的,粉色的舌头,像是试探般的在青衣的雪腮上舔了一口。

就像是被小雷电击中了一般,一种难以言语的酥麻的触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心砰砰的飞快跳跃着,几乎要穿透他的胸膛直接跳出来一样。

她的脸舔起来好甜啊!

黑三郎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原本说好的只舔一口一下子就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忍不住伸手搭在青衣的肩上,开始一下又一下认真又粘腻的舔着青衣被汤汁沾湿的雪腮。

彼时青衣就如同一尊石像一般僵在那里,任由黑三郎激动又热情的舔着她的脸。

就在猝不及防的感觉到脸上那湿润温热而又异常柔软,以及那陌生又熟悉过电般酥麻的触感的时候,青衣当场就吓懵了,她的脑中刷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除了脸颊上那条柔软湿热的舌头,以及肩上那汗津津灼人的手,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舔着舔着,激动的黑三郎终于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他马上就为自己的行为感觉有些羞涩,但是转念一想,反正都已经开始舔了,那就不如舔到底吧!

于是他放慢了节奏,一下又一下的舔的十分认真专注,直到将那点子汤汁完全舔干净了,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舌头。

略将头往后抬了些,黑三郎红着脸颊佯装严肃认真正义凌然的清了一下嗓子,然后结结巴巴道:“…已——已经舔干净了…所以不要生气了啦!”

“你你你——”像是被黑三郎的话惊醒了,青衣不自觉颤抖一下,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她猛地伸手捂住自己几乎被舔下一层皮的腮部,羞愤的几乎说不出来,你你你了半天,指责的话堵在心口,梗的她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全无其他想法,只有满腔几欲爆炸的羞恼之意。

她恶狠狠的瞪着黑三郎,见黑三郎虽然也有些脸红,却丝毫没有后悔和害怕的神情,甚至还有点理所当然的模样,更是叫她气的只磨牙。

“反正——吃你的时候也要舔的。”黑三郎偏头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我现在只是提前试试而已!再说了,我又没有咬你!做什么这么生气?”

“你——你太过分了!”青衣气急了反倒哭了,她一瘪嘴开始吧嗒吧嗒的掉泪珠子,在黑三郎讶异的目光中满心委屈的控诉道,“呜呜呜——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喂——别哭了…”黑三郎手足无措的轻轻摇了摇青衣的肩膀,见青衣用力抖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更是心急的如猫抓一般,六神无主的抓了抓脸颊,他无可奈何的吼了一句,“不就是舔了一口嘛!大不了让你舔回来啦!别的妖怪求我舔我都没有答应呢!”

“…谁——谁要舔回来了…”青衣抽抽搭搭的哭道,“不要脸!要舔让那些个妖怪给你舔,我才——才不呢!”

“…那你想怎么样?”黑三郎黑着脸磨着牙问道,“只要你不哭了,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青衣嗝了一声,着实有些吃惊的含泪看着黑三郎。

黑三郎鼓着脸颊信誓旦旦道:“说吧,只要你说了,我都给你弄来!”

青衣垂头默默想了想,末了抬头没甚底气的弱弱道:“…只要你答应不会吃掉我了…”

“…”黑三郎木着脸没说话。

青衣见他犹豫,当下就偷偷扭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后继续抽抽搭搭的哭道:“骗子,刚才你还说什么都答应的!”

“…不吃了…”黑三郎见她哭起来还真是没玩没了了,只得憋屈的应道,“我已经应下了所以别哭了,再哭我马上一口吞了你!”

青衣得了许诺,立马把泪一收,心满意足道:“嗯,不哭了。”

黑三郎没有料到青衣说不哭就真不哭了,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仔细想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半天没理出头绪来,一时间只能呆坐在那里。

青衣用袖子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高高兴兴的把被黑三郎随手放在一边的羊肉端起来递到黑三郎面前,讨好的笑道:“吃吧,这个羊肉可好吃了!”

黑三郎默默无言的接过碗开始吃了起来。只是他一边吃一边看着青衣。

青衣见他看自己的眼神还带着点馋意,虽然得了保证,到底还是不够放心,为了弥补黑三郎失去一个大补品的缺憾,她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脸巴巴道:“你放心,你不吃我才是赚了呢!我会做好多好吃的给你吃,除了凡人,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努力给你做哦!所以你千万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啊,不能想着吃掉我了!”

“啰嗦!”黑三郎见青衣一脸生怕自己食言的害怕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闹腾起来,他把羊肉咬的哗哗作响,气呼呼的嘟囔道,“我说话一向算数,说不吃你就不会再吃你了,放一万个心好了!”

话音一落,他就看见青衣露出个安心的表情来。

切——

黑三郎愤愤的将一大块肉塞进自己的嘴里,心里嘀咕道,本来就不曾想要吃掉她,只是那么会儿看她害怕的样子很可爱,就不由自主想说这话吓唬她来着,谁知道她那么死脑筋,至今还记在心上!

平日里自己总是那么照顾她,她却一点都没有把自己放心上,只是一味的怕他,真是没良心的家伙!

黑三郎一面想,一面风卷残云的将碗里的羊肉连肉带汤全都灌进肚子里去,末了把碗往青衣跟前一递,恨恨道:“再来一碗!”

“好嘞!”青衣欢快的应了一声,然后又把剩下的羊肉全都装进了碗里送去给黑三郎。

黑三郎吃着肉,看青衣笑眯眯的蹲在那里,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半响小声问道:“就那么高兴?”

“嗯。”青衣高兴的点点头坦白道,“之前一直怕小命不保,怕的夜里都睡不安稳…”

黑三郎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哑口无言。静默片刻之后,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那头原本敞开的厨房后门忽然吱呀一声动了一下。

黑三郎登时脸一黑,当下就转头对着后门处怒道:“滚出来!”

第95章 荒夫草4

说那时快,那道半阖的后门猛地被推了回来,震耳的巨响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厨房。

青衣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沉了脸的黑三郎则是眯了下眼睛。紧跟着他微微向前倾身,不等青衣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就如同幻影一般冲向了后门,徒留下那混杂在一起的嗖嗖的劲风声与木门狂烈摇摆的吱呀声。

犹在捂耳朵的青衣反应不能对着空荡荡的座位眨了眨眼睛,她回头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后门,想了想还是把门重新关好了。

灶膛里柴火犹在噼噼啪啪的燃烧着,青衣拿着铲子盯着那一堆香料看了半响,末了还是把香料收起来了。

正收拾着,托了白玉盘的素兮脚步轻移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待看见青衣,她便停下脚步,偏头伸手指了指外头。

向来与素兮心灵相通的青衣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就有些惊讶道:“找我?”

素兮轻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谁…”青衣暗自嘀咕一声,却也没有耽搁,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自离开大道,蛛娘就发现脚下的路颇有些曲折。跟着浮花一路走下来,尽是些弯弯绕绕满是杂草的野径,一看就知道少有人从此路来回。

只是这野径虽有些偏僻,沿途却时不时能瞧见几个大小不一的脚印,且奇怪的是,这些脚印皆是向前,少有回返的痕迹。

身着百叶裙的浮花迈着轻盈平稳的步子在前头带路,神色微焦的蛛娘惴惴不安的跟在她的身后。如此七弯八绕的一条野径,浮花走起来确实连片刻的停顿与犹豫都不曾有,想来她常从此路来回,早已是将道路牢记于心了。

像是觉察到蛛娘的不安一般,始终不曾停步的浮花轻声开口道:“听闻蛛娘是那位大人亲自选中带去客栈的?”

“…啊,是的。”蛛娘迟疑片刻,然后握着手怯生生答道,“蛛娘素来无甚出众之处,唯有一身裁衣织布的技艺值得一提,那位大人便是看中了蛛娘的手艺…”

走在前面的浮花闻言回头露出个羡慕的笑来:“蛛娘快别谦虚了,但是这一样长处,便足够你夸耀的了。换了我,却是连根绣花针都捻不起来呢!”

蛛娘被浮花一赞,顿时就有些难为情起来,她抬袖掩着脸羞答答的垂下头,就那么默默不言的跟在浮花身后。

一时间两人皆无话语,就那么默默无言的走了一段路,末了还是浮花又寻了个话头,打破了那沉默的氛围:“说起来,蛛娘怕是有心上人了吧?”

犹沉浸在羞涩中的蛛娘猛然被戳中了心事,不由得把脸红了个透,她慌里慌张的四下张望几下,虽未出声回答,却已是默认了。

浮花偏头温温柔柔的轻笑一声,然后又道:“你要采的药材,想来也是要给你那心上人服用的吧?那人当真是有福,能得了蛛娘这般温柔可人的小娘子的青目。”

“…并非如此…”原本还貌若娇羞的蛛娘瞬间又落寂起来,她垂眸显出个伤感的微笑来,黯然神伤道,“蛛娘不过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小妖精而已,远不及那位正直无私的大人…”

浮花先是一愣,顿时就明白过来,怕是蛛娘单恋着那个人吧!如此,再多言反倒不美了。

一思及此,她便闭了嘴,再没说什么了。

又前行了约莫一刻钟,一路未曾停脚的浮花忽然停下来了脚步,着实叫头也不抬的跟在她身后的蛛娘始料未及,若非她及时回神刹住了脚步,只怕这会儿两个人定是要撞在一起了。

“看,我们到了。”微张开双臂,浮花如是说道。

蛛娘忙惊喜的抬起头向前望去,只见前方漫山遍野皆是茂密的草植,连绵起伏的山坡顺着她们脚下的高地徐徐向下,最后趋于平整。彼时,一座精致的小草楼正静悄悄的矗立在平地之中,环绕着小草楼,一大片不知名的植株遍开着颜色嫩黄的碎花,每当春风吹拂之际,那些黄花便乖顺的低了头,显露出隐藏在它们之下的珍贵药草来。

“快跟我来!”一把拉住惊呆的蛛娘的手,浮花拖着蛛娘快跑到那座小草楼下,然后指着那片黄花地笑道,“这里头藏了好些奇草灵药,你快快选出两种来,我与你摘出来!”

自出客栈到如今,蛛娘一直都在焦心客栈里那高烧中的费书生,如今看到能治病的药草,顿时喜不自禁。她不自觉凑近了那黄花地,细细看了两眼,然后素手清点,竟是一气儿指了无数种药草出来:“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边那个…”

几乎是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灵药都指了个遍,虽然知道自己要的有些多了,但生怕药不够误了费书生的病情,一向腼腆胆小的蛛娘难得厚着脸皮怯生生问道:“…这些,都可以给我们吗?”

浮花未曾想这个看起来羞答答的蛛娘要起东西来竟是如此不客气,当下就有些僵了脸。

蛛娘虽胆小腼腆些,但却不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蠢物,此时见浮花表情凝滞,眼中似有不快之意,便知她定是有些不愿。于是她嗫嚅着道:“我每样都只采摘一两棵,绝不多采!”

浮花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极不情愿,这块地乃是她专为那些寻要的妖怪和凡人精心侍弄出来的苗圃地,森罗数十种奇草灵药,蛛娘虽然每样只要一两棵,但那么多种类加在一起,却是有些多了。今日让她一采摘,这苗圃怕是也要秃了。

一想到面前这块茂盛的苗圃地转眼就变成乱草岗,浮花顿时觉得肉疼的慌。但瞧着眼前这位泪汪汪、十足爱哭包的蜘蛛精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便忍不住猜想,倘若现在她不答应,回头这小妖精回了客栈,肯定要哭哭啼啼的哭诉自己小气吧啦的不给药草吧?

这样的话,别的妖怪听见了倒也不妨事,怕就怕那位大人听见了会越发对她没了好感。

有心给黑三郎留个好印象的浮花默默咬了咬,硬是忍痛点头答道:“你无须问我,这片花药地,原本就是天生地长,无主之物,平日里也是任由妖精鬼怪们采摘的。原本我还说代劳一下,谁知你要的那般多,叫我也有些眼花缭乱了。如此…不如你自己去摘吧?”

“当真?那我就不客气了!”蛛娘顿时大喜过望,得了浮花的话,她再不耽搁时间了,忙提起裙摆,兴冲冲的冲进了那黄花地。

站在原地的浮花眼瞧着蛛娘毫无怜花之意,就那么大刺刺的踩进了她的苗圃,将那开的正艳黄□□直踩在脚下,登时心疼的几乎都要滴血了。

她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磨牙半响后,还是假意温和的提醒道:“蛛娘,你略小心脚下,那些花儿开的甚美,白白踩踏了岂不是可惜?”

心里眼里都是药草的蛛娘瞧着那些黄花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在她看来,这些叶子重重叠叠,单只开了些零碎黄花的野草还不如夏枯草来的好看,不过既然浮花已经开口了,她也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随后果真开始留心避开那些黄花了。

蛛娘这般急着搜罗药草,倒不是贪小便宜。想她平日里甚是胆小,少与其他妖怪打交道,对于凡间之事,也多半是从绩女那里听来的。自进了客栈,日夜常与费书生在一起,耳濡目染,渐渐也明白,凡人并不像妖怪那般体格康健,只要他们食五谷杂粮,就难免有病痛的时候。如今在她心里,唯有客栈里那几位人物是头等大要,其中那费书生与青衣更是重中之重。如今有机会多弄些药草回去备着应急,蛛娘又岂能错过呢?

再说了,此次若非费书生疾病重症,按她那小的可怜的胆子,她是万万不会独自出来的。现在既然一路惶惶不安的来了这里,不多带些回去,日后万一药草不够用,那她岂不是还得出来一次?那必然是万万不能啊!

蛛娘心中如此一想,摘起药草来更是不手软了,以至于除了那不知名的黄花,但凡她认得的奇草灵药,她统统都给塞到自己的裙摆里了,后来发现裙摆不够装,她干脆吐丝织布现做了个大口袋来装。

也不晓得采摘了多久,等到半人长的大口袋都塞不下了,蛛娘这才停手起身了。

“浮花?”一回头发现浮花不见踪影,独自提着口袋站在那里的蛛娘不由得十分害怕。她怯生生的叫了浮花一声,见无人答应,顿时吓得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浮花——”蛛娘抖着嗓子又哭喊一声,想了想一面哭一面抱紧了满是药草的口袋朝那小草楼跑去。

想来她采摘草药有些出神了,竟没注意时辰,也不知费书生先下如何了,别是叫她耽误了病情!

谁知当心慌意乱的蛛娘一路小跑到小草楼下之后,她就听到草楼里模模糊糊的传出一道粗重的喘息声来。

战战兢兢的蛛娘登时吓得心头一跳,正不知所措,那里头又传出个含羞带怯的小娘子的声音来。

“哎呀——别——”

惊慌中的蛛娘一下子就认出那说话的小娘子是浮花,且她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娇嗔,想来并无危险。

一找到浮花,蛛娘那高悬的心总算可以落回去一些了。她紧了紧怀里的口袋,刚抬脚准备进草楼,就听见里面的浮花娇笑道:“讨厌,你一来就只想着拉扯奴奴的衣裳,与那位大人比起来,可差远了!”

一听这话,蛛娘脚下一顿,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了。

“哼,什么大人,不过是个厉害些的少年郎,还是个无自由身的仆从,只怕此生都要耗在那客栈里头了。”一个男子先是怒骂一声,接着又粗哑喘息的哀求道,“好浮花,我的亲亲浮花,打从我瞧见你第一眼,我这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别个小娘子我再没多看一眼!如今难得没有人打扰,你就从了我吧!”

蛛娘听那男子先是说了一通轻薄话,接着就开始啧啧有声的吮吸起浮花的肌肤来,那浓烈的发情的气息便是连草楼都扯挡不住,就那么随风飘散出来,叫不小心听见□□的蛛娘羞红了脸。

只要待要走,又有些迈不动腿。她还是第一次撞见别的妖怪发情哩!

“嗯~~~~别~~~~”娇软无力的浮花呻吟着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精壮男子,然后气喘吁吁道,“谁说这里没有别人?那只小蜘蛛精还在那里刨药草呢!”

“噗——那么些药草,不都是你的心肝宝贝么?平日里我略动一下你就恼。”那男子笑不可遏的调侃道,“特别是那片黄花,瞧着也没有多美,怎的你如此爱?又是戴花儿又是当饭吃的,也不觉得腻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