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前不知何时站了十来个妖怪,但令青衣奇怪的是,他们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半天也不见一个进门来。

黑三郎见青衣探头探脑的仿佛还没看出蹊跷来,便忍不住笑者贴近她耳朵轻声道:“你再往远处瞧瞧!”

青衣忙不迭抬头,果然在离客栈老远的地方瞧见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且个个肩上扛了偌大一棵树,看起来颇为壮观。

“等等!”青衣眯着眼细看一回,只觉那数量怎么看都不止七个人,“他们竟是带了这么多人来吗?”

“哪里是人啊!”黑三郎笑道,“那是费老儿用符咒驱使了一群妖怪给他干活儿呢!”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飞似的冲到了客栈跟前。

费老和门徒们好整以暇的从气喘吁吁的妖怪肩上跳下来,又念念有词的对着那些个妖怪晃了几下手。

原本僵立在门前的妖怪霎时身不由己的动了起来。

青衣看着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惊恐愤怒的神色,但手下却利索的很。被他们扛来的那些树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古树了,但饶是再怎么珍贵,只消在他们手头转上那么一圈,就都被除枝去皮的磨作光洁的木柱了。

客栈前的涂滩前不久才被高师傅和蛮牛刨过,虽然叫来往的妖怪们踩实了,却仍是有些不平整。对此门徒们只是丢出几张符咒,那地面便嗖的一下就推平了。

妖怪们协力将四根大柱钉入地下,又劈开了树干做了个房顶。等用之前砍下来的那些树枝草草糊住房顶和墙壁后,一个看似粗糙又实用的小屋就做好了。

妖怪们被符咒驱使,造房子皆是用的蛮力。青衣只听得外头嘭咚之声此起彼伏,每每当他们用力击打房柱之时,她仿佛都能感觉到整个客栈都在摇晃。

“他们这是打算自己造房子住了?”从未见过这种事情的青衣难以置信的低声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黑三郎看起来十分冷静,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但是他们最多住上三天就该重新回客栈来了。”

“为何?”青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傻乎乎的问黑三郎原因。

黑三郎甚是喜欢她呆傻的小模样,又是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偷亲了一口。

还站在门外的书呆子和娇娘见状登时涨红了脸,竟比被亲的青衣还慌张,手足无措了几息之后,他们就慌不择路的逃走了。

“看看。”黑三郎摸出怀里的蛋托在自己的左掌心里,接着笑眯眯的用右手将蛋旋转起来,然后才指着晃悠悠转动的蛋道,“这是客栈。”

青衣登时恍然大悟。她险些就忘了客栈每到朔月就会挪转方位的事情了。此番费老儿他们将房子建在客栈外的地方,等三日后朔月之夜,客栈自行转向,那这片涂滩,乃至上头的小房子自然就跟着脱离三途之地的区域了。

黑三郎施加在蛋上的力气只有一点点,本来转上一圈就可以停了,但这孩子仿佛有些呆,等一圈过后,它就靠着自己努力,硬是晃晃悠悠的继续转了起来。

青衣初时还没觉察,待看见蛋停停动动转的甚是吃力,便有点在意的盯着看起来。

有了母亲的注视,蛋转的越发卖力起来。

黑三郎乐不可支的由着蛋转悠了十几圈,见青衣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便只能强行握住过分努力的蛋蛋。

“这孩子在逗你呢!”他笑着伸手扶住青衣,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跌倒了。

“是吗?”有些看晕的青衣才抬起头,身子果不其然就有些摇晃起来。她顺势扑进黑三郎的怀里,同时还不忘伸手轻轻的敲了一下蛋蛋的壳顶,口中更是宠溺的嗔道,“还没出来呢,就这样顽皮!”

说完她又忍不住抬头问黑三郎道:“孩子还没名字呢?”

“名字啊!”黑三郎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为难道,“妖怪的名字都不是随便就能起的,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也许等它破壳了就知道该叫什么了!”

妖怪命名也算的大事了,黑三郎自然也不想草率。

青衣默默的瞅了黑三郎会儿,然后才轻轻的问道:“三郎你的名字…是谁帮你起的?”

“自然是我自己起的。”黑三郎略有些自豪的答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青衣僵着脸想了想,然后又道:“孩子起名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吗?”

黑三郎直觉不对,忙低头看青衣。

青衣被瞧得有些心虚,但为免他们的孩子将来有个类似黑大郎的名字,她只能绷紧了面皮,佯装出期待的样子道:“孩子日夜都是跟你在一起了,我连摸都很少摸到,你好歹将起名字的事情交给我,也让我尽一份心意…”

她说的这般合情合理,黑三郎再怎么挑也挑不出毛病了,只能忍痛点了点头。

青衣大喜过望,心道,论文采,爹爹和阿兄更好些,她过会儿就去找阿兄商量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最爱的蛋蛋很快就要破壳了,╭(╯^╰)╮吃醋的球球今天还是很努力

第266章 浴火 2

书呆子整日惶惶然的等着他老爹上门收拾他,但费老如今却是不得功夫教养儿子了。

“那些寻常小妖先不忙着杀。”他盘腿坐在漏风的小屋里,神情凝重的开口道,“如今我们要对付的,是地母。”

门徒们本来还在想办法用符纸糊住墙壁上的漏洞,一听这话,顿时都吓得直了眼。

“地母,那不是——神仙吗?”钰儿险些要以为自家师父犯糊涂了,他紧张的压低了声音道,“凡人难道可以弑神吗?师父你确定没说错?”

“我说的话,自己当然清楚!”费老气得直抖胡子,“再者我何时说要弑神了!”

年长者忙暗中踢了钰儿一脚,然后才恭敬的问道:“徒儿愚钝,还请师父明示。”

费老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干门徒,末了叹气道:“我与那妖怪的心腹仆从做了个交易。费家助他们对付地母,待到事成之后,他们便将定心石交还给我们。”

“徒儿习咒之时,时常看见咒书上提及定心石。”年长者探询道,“莫非就是师父说的定心石?”

“此事就你们几个知道吧。”一提及定心石,原本还意气风发的费老便显出几分颓然之色,“我们费家原是有一块定心石的,据说可镇邪定心,修炼时若能安置在身边,必能事半功倍。那是费家先祖以五彩石炼出来,里头以奇门咒术封印了些东西。三百年前先祖弃三途回归凡间之后,费家人便再没见过定心石。直到先祖逝世时才提及定心石已经落入妖怪之手。当时他并不曾明言里头封了什么东西,只切切的嘱咐道,不管历经几代,费时多久,费家人必要不计任何代价将那定心石取回来,否者必有大祸临头。自那以后,历代费家家主都会想尽办法打探那妖怪的下落,好尽早夺回定心石。不曾想那妖怪自那日大战之后,便再也不曾现身过。若非惜时那蠢儿误打误撞的带了消息回去,只怕我还不知道那妖怪又现身了。”

说到这里,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形容皆有些晦暗,在门徒们看来,竟是一下老了好几岁。

“师父!”年长者隐约觉出不祥来,忙道,“此事尽可交给徒儿们办!还请你早日带了师弟回费家主持大局吧!费家上下的门徒还需师父悉心教导呢!”

“不可不可。”费老马上摇头道,“那女妖其实并没说错,这些年下来,费家人修行一代不如一代,倒不是因为大家资质愚钝或不上心,相反,论资质天赋,你们都相当出类拔萃,习咒练阵也是废寝忘食,但奈何就是过不去那瓶颈。虽然听来有些荒谬,但我暗中细细算了算,所得卦象皆是意指没有定心石的缘故。是以你们虽然刻苦,但时至今日,却仍只学了我的六成本事,单叫你们挑此重担,为师着实不能心安。再者,惜时那孩子心性过于柔弱,我若不早早了结了此事,日后也不敢将费家交给他。左右还是得我亲自来办,以保万无一失。”

说着他很是愧疚的看着他们道:“只是可惜你们了,虽然比惜时好数百倍,但日后还是要辅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领导费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若非师父将我们救回来,只怕我们早已成了妖怪腹中食了,此恩更是无以回报。”年长者并无不忿,只顺从道,“如此,小师弟就等同于我们的亲弟,兄弟间互相帮助自是理所当然。”

“好孩子。”费老甚是欣慰的摸了摸胡子。

“那么地母又是怎么回事呢?”年长者犹记得之前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能再次询问费老道,“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地母当是指创世造物的女娲娘娘吧?”

“女娲虽也被尊称为母,但真正当得起地母之名的却是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巫祖。”费老切切道,“道经有曰:天地动静,阴阳互根。天欲化物,阴阳交合,上取天精,下取地精,阴阳孕化,气运成尘,尘有玄道,精微聚合,渐始初生,生生之类,人立其中。女娲为凤,玄始天尊,补天造人,确立婚姻。由此可见,先有轮回再有女娲,若要称母,后土堪称女娲之母。这虽然只是道家一言,但世人皆以天为公而地为母。现今众人所言的后土虽然有可能并不是后土巫祖,而是执掌阴阳生育、万物之美与山川之秀的后土娘娘,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地母也绝非女娲。”

“师父…怎么听你这么一解释,我们更糊涂了。”钰儿一头雾水的问道,“难不成还有两个后土不成?”

“蠢货!”费老见他们半天还没明白过来,不由得拍地怒道,“方才我说了半天,你们还没听出来这都是道家的说法吗?道家和其他宗教都是一样的,皆是以人传道,他们怎么写怎么说,后人自然怎么信了!你若真刨根挖底的较真起来,前后不一致的地方多了去了,谁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钰儿被骂的很是委屈,而边上一道儿挨骂的门徒们则讷讷的转过身去,继续在那里抠墙上的漏洞了。

“都说勤能补拙,你们这般愚钝,还不多背几遍咒书!”费老一怒,就又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夸过徒弟们聪慧的事情了。

门徒们欲言又止的对看几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掏出咒书背诵起来了。

趁着黑三郎出去办事的时候,青衣便巴巴的摸到温玉的房里去了。

因温玉才喝了药睡下了,她不便打扰,只能安静的坐在桌案上给季父写信。

正巧双子书童才做完手头的事务,正是无聊,见状忙赶过来帮忙。一个磨墨,一个剪灯烛,青衣只是略停一下笔,他们便默契的取了全新的雪花笺递到她手边。

青衣被服侍的满意至极,心中暗赞书砚二人得用。好不容易写完了家书,她略检查一遍,便交给小书道:“回头烦你帮我寄出去。”

小书才要点头,就听得床帐里的温玉轻声道:“莫急,先拿来我瞧瞧。”

青衣闻言大急,才要拦截,就见小书已经将那家书送进床帐了。

“阿兄你!”青衣忙跌脚,再看小砚贴心的举了盏灯笼过去,一时又暗骂这两个书童虽然得用,却也是看人的!

重重垂落的床幔被小书松松挽起,睡眼惺忪的温玉懒懒的撑起身来,就着明亮的灯笼细看起青衣写给季父的信。

青衣在一边臊的不行,奈何顾念温玉身体,她到底还是不敢上前抢夺,只能不停的央求道:“好阿兄,你莫要再看了,不然你该笑话我了!”

话音未落,温玉果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衣登时涨红了脸,又见温玉笑得捏信笺的手抖个不停,便疾步上前将自己的信一把夺了回去。

“咳——好啦,阿兄不笑话你了。”温玉见青衣羞恼,只好克制的掩嘴轻咳一声,然后语带笑意的吩咐小书道,“拿出去寄了吧!”

说着他又懒懒的挪了一下身,仿佛是想坐起来。边上的小砚抬手就准备扶他,但却被他摇头拒绝了。

“青衣。”他笑着朝青衣伸出一只手,“过来——”

青衣下意识上前托住他的胳膊,随即只觉手腕一沉,却是温玉借着她坐起来了。

青衣见他起身颇为吃力,一时又有些担忧起来。她体贴地取了一个软枕垫在他的背后,又自发自动的帮他揉了揉肩膀。

温玉面带微笑的享受了片刻,这才柔声问她道:“孩子破壳的时候已经确定了吗?”

“还没有。”青衣忙摇头,“三郎他没说。”

“唔…”温玉若有所思的阖眼片刻,然后笑道,“爹爹怕是会选诗词取名。有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又有词曰:引领罗浮、翠羽幻青衣,月下花神言极丽,且同醉,休先愁,玉笛吹。这几句便是你我名字的出处。”

青衣一听,果然十分有诗意,便忍不住拍手赞道:“爹爹果然好文采!”

“不过爹爹取名甚是费时,说不定等我外甥女破壳出世了,他还没想到一个合意的呢!”温玉沉吟道,“不若我们现想几个备着,到时候也免得赶不及。我觉得胧月二字就不错。”

“胧月…胧月…”青衣将这两个字反复念了几遍,只觉十分顺口。

“爱浮香胧月,疏影横窗。”温玉笑着解释道,“也是咏梅的诗,同你正好相合。”

青衣一时喜,一时又叹道:“还不知孩子是男是女呢!我们还得再想一个。”

“无需再想了!”温玉闻言却是不悦道,“你的孩子必是个像你的女孩儿!倘若真是像黑三郎的男孩儿,那便由着黑三郎自个儿取吧!”

作者有话要说:青衣之名的出处:

访寒梅(江梅引·四之二)洪皓

春还消息访寒梅。赏初开。梦吟来。映雪衔霜、清绝绕风台。可怕长洲桃李妒,度香远,惊愁眼,欲媚谁。

曾动诗兴笑冷蕊。效少陵,惭下里。万株连绮。叹金谷、人坠莺飞。引领罗浮、翠羽幻青衣。月下花神言极丽,且同醉,休先愁,玉笛吹。

第267章 浴火 3

温玉表现的太过明显,这下子,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过来了。

青衣又是惊讶又是无奈的看着温玉,半响才笑道:“阿兄莫要这般小气!”

“我何曾小气了?”温玉懒懒的靠在床头,轻浅如风的笑容看起来既温雅又亲和,弄得青衣都不好说他的坏处了。

“再说,真让我起的话,只怕他知道了要恼呢!”说话间温玉又佯装虚弱的咳嗽两声道,“如今我重伤未愈,只怕是打不过他的…”

青衣只觉温玉说这话的时候分外柔弱,再想想旧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阿兄,她便不由得软了心肠。

再者,他这般一说,倒是提醒她了。平日里连块肉都不愿同别人分享的黑三郎可不是十足的霸道小气?若是叫他知道了…

“那我们还是等爹爹回信吧!”一思及此,青衣也就不再坚持了,“到时候少不得还是要列出几个合适的给他挑一下了。”

温玉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再次强调道:“女孩儿用胧月就好!”

不知怎么,青衣总觉得这名字仿佛是温玉想了很久才定下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这般执着。于是她忍笑起身,半响才得以出声道:“阿兄接着休息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温玉回答,她便抖着肩飞窜出去了。

书砚上前关门,就听得她的笑声渐去渐远。

“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都是小娘子的孩子你的外甥么?”小砚不由得好奇道,“阿郎为什么独独喜欢女孩儿不喜欢男孩儿呢?”

“哼!”温玉似有怨气的冷哼道,“黑三郎曾以蛇尾现身,如今他们的孩子又是蛋形,是故我那未出世的外甥只怕只有一半不到的几率能得人形。若是像青衣的女孩儿,我尚可期待一下继承了季厘国血脉的婴孩儿;但若是像黑三郎的男孩儿,那不是条蛇便是个半人半蛇的小妖怪!怎么想都是泥鳅一般的丑样子,想想都叫我气闷!”

说罢他竟一番往常的用被子捂住了脸,仿佛真的气坏了一般。

书砚何曾见过阿郎这般幼稚的模样,一时竟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无言对视数息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唉,若是方舟在就好了,他定知道如何安抚阿郎的!

未及回房,青衣便已撑不住笑出来了。

黑三郎循声而来,见她笑得厉害,就好奇道:“什么事这般有趣?说来我也乐乐!”

“我只是意外阿兄也有那般孩子气的时候。”青衣笑道,“以往看他行事温和沉稳,谁知他也会使小性儿呢!”

黑三郎嘴角一僵,却是有些不高兴了。

“你阿兄使小性儿的时候多了去了。”他玩笑般的嘟囔道,“你只是凑巧没瞧见罢了。”

青衣没听出黑三郎的言外之言,还道黑三郎指的是温玉因体质之故,时常性情多变的事,不免又有些情绪低落起来。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治他的病。”她忧心的叹气道,“为鬼神容器太过伤身损命,方舟虽然能艳方制药,但长此以往下去,总不是办法。”

“…莫要担心了。”黑三郎不愿青衣忧心,少不得柔声安慰道,“你阿兄必是个长寿的!”

说着他又掏出怀里的蛋递到她面前道:“孩子方才闹着要你陪呢!你快快安抚了它,省得它闹我!”

青衣闻言不觉露出欣喜之色,待要伸手去接,又想起之前黑三郎总是拦着不让摸,只好克制的停住手迟疑道:“现在我可以摸了吗?”

黑三郎随手在蛋壳上抹了一把,然后才笑道:“摸吧,只是凉上一会儿不妨事!”

青衣大喜,忙伸手将蛋蛋结结实实的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门徒们甚是紧张的站在一边,眼看着费老和那面相严肃的男子打斗许久。

干硬的旱地早已是一片狼藉,漫天的黄沙迷得众人不住的揉眼睛。好不容易等两人停下来,他们便急吼吼的挡在了费老的身前。

“数年不见,费老依然是宝刀未老。”方舟见好就收,当即便收剑道,“晚辈佩服。”

“哪里哪里。”费老也客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已是老了,怎及方小郎君年轻有为。今日一切磋,郎君的罡气体术较数年前又精进不少,实在是叫老夫汗颜。”

“费老过谦了!”方舟忙不迭礼道,“晚辈实在是当不起——”

如此两人你来我往的推让客气几番之后,费老这才请方舟进那简陋的小屋坐下了。

待到众人都席地坐下了,方舟这才率先开口道:“不知费老此番来三途之地是为何事?”

费老捋着胡子半响没有搭腔,只用了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方舟。

谁知方舟甚是心稳意坚,任费老看了许久,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费老心中又是一阵感慨,一是赞方舟是个人物,日后必能成大器,二是遗憾这般杰出的人才,偏偏修了佛道,又做了季厘国人的仆从,不然要是有缘拜在费家门下,那费家就算没了惜时,也后继有人了。

费老和方舟一老一少,却都颇沉得住,倒把边上的门徒们看的急得不行。最后还是钰儿耐不住开口道:“师父,这位郎君既是客,那我们是不是该去客栈买盏茶过来…”

“买什么茶!”一提及对面的妖怪客栈,费老顿时便破功怒道,“这几日你们都给我辟谷!”

门徒们讷讷的往后缩了下,因怕费老迁怒,他们急忙摸出咒书,又开始刻苦背诵起来。

方舟轻咳一声,适时开口道:“阿郎已经知道费老是为小娘子的事情所来的了。本来他想亲自过来,但奈何他重伤在身,却是连床都下不得,所以冒昧由晚辈代为前来商议此事。”

“他怎会伤的那般重?”费老正襟危坐,却是直逼要害道,“虽然老夫才同你们阿郎略略会面了一次,但却可以看出他是个智勇双全的厉害人物。虽然天妒英才,叫他得了那般根治不得的邪病,但那病却是伤人多过伤己,更兼有你这般得用的人在身边,老夫想来想去,如此情况之下,还能重伤于他的人,不是亲眷便是厉害之极的大妖怪。”

方舟默然不语,只是偏头看了那外头一眼。

费老志得意满的摸了摸胡子,继续道:“郎君也知,我费家有一秘技,可以符文咒书测算人事天命。前不久老夫测得,季厘国有一女与妖怪结了姻缘。人*妖之恋,自古有之。再怎么背天违道,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来管。”

方舟眸光一闪,只觉这般通情达理的费老很是反常。

费老抖了抖面皮,紧跟着面色一冷,却是厉声道:“但我费家却不是外人。虽说季厘国同我们费家并无血缘,但同为灭妖杀怪为生的除妖师,我们费家自然有义务维护除妖师的声誉和威望——”

“前辈似乎误会了。”方舟不卑不亢的打断道,“费家乃是以除妖为己任的凡人,就算哪日改了行当不再当除妖师了,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季厘国人却不同,他们以妖为食,非人非妖,虽然无奈,但除了食妖以外,便再无其他办法。如今季厘国的存在已经不再是秘密,阿郎时常担心那些妖怪会群聚报复,这才拖着病体四处奔走,以期找到保全季厘国的法子。至于我们小娘子,与妖结亲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她只是选了一个中意的妖怪圈养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方舟虚虚实实的说了个大慌,因他样貌刚毅,又自带一股正气,倒叫费老不敢胡乱怀疑。

边上的门徒们早已被唬得目瞪口呆,连什么时候停的背诵都不知道了。

“咳咳咳…”将信不信的费老若有所思的咳嗽几声,随即眼珠儿一转,却仍是严肃了一张脸道,“既然郎君这般说,那老夫就姑且信了。此事暂搁一边,现在老夫想问郎君一件事情。”

“前辈请问。”方舟颔首道,“晚辈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很好。老夫只是想问一个妖怪。”费老貌若随意的问道,“听妖怪们所言,这三途之地的主人,如今就在三途川客栈里当伙计,且凑巧的是,他还是温玉胞妹所嫁的那个妖怪。”

说着他瞥一眼方舟,见方舟面色不改,就继续道:“方才你也说了,你们小娘子并非真嫁给他了,费家自然不会去找她的麻烦。但是那个三途之主有可能就是三百年前重伤我费家先祖的那个妖怪。有道是父仇子报,身为费家子孙,自然要为先祖报仇。还请郎君体谅老夫的拳拳之心,告知老夫那妖怪的底细。”

方舟沉吟片刻,却是点头道:“小娘子圈养的那妖怪的确有个三途之主的名号,他也的确是客栈的伙计。”

“果真如此?”费老一时大喜,忙俯身追问道,“方小郎君可能给老夫指点一下是哪个伙计?”

“自然可以。”方舟竟没有推托,相反他还主动起身,作势就要马上带路,“不若晚辈现在就带你们去找那个伙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