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轩终于放开了她的手,看了看窗外,说道:“好了,你快些回去吧。”

语冰笑吟吟的就要转身,林尚轩又叫住了她:“语冰,那个萧远之,你离他远些。”

“恩。知道啦。远,他说就在我家待几天,很快就走了,你放心吧。”

“恩。那就好。”林尚轩扶着桌子,点头。

语冰脸上忽又红了,咬唇,欲言又止:“林尚轩,你刚说过的,可要快些来我家。”

“去你家做什么?”林尚轩含笑望着她。

“来我家…来我家向我爹提亲。”

说完就转身快速的跑了。林尚轩从窗中看着她一路小跑着离开他家,走到木桥中间时,似是知道他在后面看她,又转身对她挥了挥手,这才回去。

林尚轩一直看着她进了院门。

身后的老妇人自语冰走时就进来了,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

林尚轩转过身来,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也不看她,语气淡淡的:“有什么话就说吧。”

“少爷,”老妇人说话声迟迟疑疑:“你是不是不打算为老爷洗去冤屈了?”

林尚轩抬起头:“这些事我自会考虑。奶娘,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可是爹娘已然死去,就算冤屈洗清,他们也不会再活过来了。我不想这辈子,为了这些,而去做我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清白如何,自有后人评说,爹的冤屈,总会有洗清的那一日。而我,累了,只想在这平静的生活下去。我想爹娘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希望我如此的吧。”

“不,少爷,老爷和夫人是不会希望你这样的。你这样怎么对的起老爷和夫人?都是那个小丫头。少爷,她只是一个乡村小丫头,并没有什么的地方,你怎么能因为她而置老爷和夫人不顾?”老妇人的语气很是激愤。

嗒的一声,林尚轩放下了手中的书,力道有些大,震的老妇人不敢再言语。而林尚轩脸上神情严肃,语气颇为凌厉:“奶娘,我不希望下次听到你再这样说语冰。爹娘的事,自此告一段落,我不希望你再提起。”

老妇人唯唯诺诺转身欲退出门去,林尚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很平常的声音,仿佛在告诉她中午要吃什么菜一样,但内容却是让老妇人背上衣衫立刻被冷汗所湿透:“奶娘,你的儿子,现今是跟着临江王吧?听说倒是有个好前程。这些年多亏了你照料我,现如今我也大了,不敢再劳烦你。改日你瞧着合适,不妨去京中和儿子团聚,也好享享天伦之乐。至于对临江王么,也请你帮我带句话,叶家早已经满门抄斩,而今我只是林尚轩,与叶家再无干系,跟叶家军那更是没有干系了。即便如果这件事真的不慎抖漏了出来,我想,对临江王而言,也是不利的很。毕竟他现在位高权重,皇亲国戚,而我,只是一介布衣。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他自有判断。奶娘,你说算也不是?”

老妇人自是吓了一跳,想自己平日口风很紧,对儿子跟着临江王一事自认未透漏分毫,但不知他却从何而知。当下心中惴惴,也不敢发问,出了门径自去了山上。

林尚轩在后面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一直消失,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想着何时去跟夏先生提亲。脸上霜雪似的表情在想到语冰以后,终于是柔和了下来。

语冰回到家中时,夏先生告知她萧远之已然走了。语冰听说,心中一阵失落,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只希望远之哥哥快点找到意中人,此生不再孤单一人就好。

落水

语冰自此每日在家中企盼着林尚轩来向她爹提亲,日日的欢欣雀跃,时常一个人坐在那发呆,脸上呈现的是醉酒般的红晕。夏夫人自是惊叹不已,暗地里向夏先生道,莫不是在想远之那孩子?咱家这丫头,可总算是长大了。

长大是长大了,但惦记的不是萧远之,却是溪对岸的林尚轩。不知夏夫人如果得知了真相,会是怎样的神情。

这日语冰又坐在院中石凳上发呆,夏夫人瞧着实在是有些纳罕,暗想着这孩子该不是魔障了吧,怎么一连都这么傻乐几日了。心中终是有些不安,时于是走上前去推她:“语冰,你回来都这些日子了,有没有去看过二丫?你在你外婆家的那些日子,二丫时常来找你,说是有话跟是说呢。你现今没事,就去找她吧。”

语冰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哎。我这就去。”

目送着她出了门,夏夫人吁了口气,成日这么闷家里想东想西的,万一真出了啥事可怎么办。这下子让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总会好点吧。

夏夫人在石凳上坐着看了会院中的菊花,心中正想着中午吃什么的好时,忽然隔壁的张大娘发了疯似的跑了进来,盯着她直喘气,却说不上话来。

夏夫人见此笑道:“张大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你家的那母猪要生了?那找我也没用啊,我不懂这些。”

张大娘使劲喘了几口气,冲上来拉着夏夫人的胳膊就往外走:“这当会你还有说笑的心情。你家语冰掉溪里了,汉娃子和二虎他们正在捞她呢,你赶紧去看看。”

夏夫人又笑了,一边笑还一边将自己的胳膊从张大娘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张大娘手劲实在是有些大,抓的她生疼。她笑着说道:“张大娘,这也值得你慌的这样。这桃溪村的孩子,有哪个是不会水的?我家语冰,你也是知道的,成日的在水里混,那水性不是我夸,漫说这桃花溪,就算到了海里,那也没事。好了,张大娘,我该准备午饭了,得空了再去你那串门啊。”

说罢竟是转身欲走。张大娘忙一把拉住:“这次不一样啊。不是桃花溪,是瀑布下的那个深潭。我听林大娘说她见到语冰在水里时已经是只能看见头发丝了,二丫她正在岸上哭呢。你还不快去看看。”

夏夫人这才慌了神,浑身抖个不停,竟是不能站起来了。张大娘扶了她,一齐往岸边来了。

到得岸边时,语冰已经被捞起平放在岸边,二虎正在一下一下的按她的肚子,二丫在旁边哭,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夏夫人几步跑到语冰身边,见她发丝凌乱,面孔苍白,而嘴里正不停的有水被按压出来。她颤抖着手去摸语冰的脸颊,入手一片冰凉。当下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旁边的张大娘见状忙一把接住,转头对身边正在哭的二丫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去叫夏先生呀。”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夏先生他不在家呀,他今日去城中找他儿子去了。”

“那赶紧派个人去城中叫他回来呀。去找村长借匹马,跑快些。还有,赶紧派个人去叫大夫过来。”张大娘再喊。

人群中有人答应了声,不多时就听得马蹄声声,一直往城中去了。

这一番动静早惊动了对岸的林尚轩。先时他不知是谁,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总以为是个顽童不慎落水,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桃溪村中,还从来没有过淹死人的先例。但得知是语冰后,又见对岸的人个个神情严峻,不时有哭声传来,当时那一颗心就直直的坠了下去,如在冰窖中,再无半点温度。欲待站起来时,那腿竟不听使唤,只是一味的发软。忙用手撑了桌子,但连那手竟也是软的。他心中无意识的不停的叫着语冰语冰,不停的安慰自己,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她水性那么好,怎么会有事呢,不会的,不会的。但身子,依旧在颤抖不已。

一抬头,却见到奶娘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无一丝表情的脸正看着他。他猛地站起,膝盖狠狠的碰到了桌子,但他一点都觉察不到痛,只是冲到她面前,颤抖的手指指着她,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是你,是你们。你们见我不肯听你们的话,竟然去伤害语冰。你们,你们竟然如此。”

老妇人的声音平平:“少爷,这也怨不得我们。您说错了,临江王固然在乎的东西很多,但你也不是没有不在乎的。临江王说,这次只是个小小的警示。但您要是再违抗他的话,那下次这丫头可就真的没命了。您放心,那丫头这次不会有事的。司空走后,我在旁边看那丫头沉了下去就叫人过来救她了。”

林尚轩呆呆的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的道:“她没事,她没事。”

旁边的老妇人似乎心有不忍:“少爷,您还是听临江王的话吧。您是斗不过他的,如您所说,您现在只是个百姓,而他却是权贵。您这又是何苦呢?哎。”

说罢叹息着摇头走了。

二虎依旧在一下一下的按着语冰的肚子,出来的水越来越少了,人群也是越来越不安。林尚轩奋力的挤了进去,蹒跚着走到语冰的面前,一下子跪在她的面前,颤抖着伸出手去摸她的脸。不再是平日里的温软,触手的是一片冰凉,毫无生气。那双眼睛,平日里总是笑起来眉眼弯弯,想着捉弄人时会闪着狡黠的光的眼睛,此刻却是紧紧的闭着。那双温暖的双唇,犹记得月夜桃林里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记得每日或生气或撒娇的叫着他林尚轩的双唇,此刻却是一片苍白。语冰啊,语冰,我竟害你如此,如若没有我,你该是活得多么的遥遥自在,如山间的一阵风,如天际的一片云,又怎会遭受今日的劫难。都是我啊,都是我。

眼泪萧萧而下,林尚轩轻轻的摸着语冰的脸颊,哽咽着一声声的呼唤,语冰,语冰,语冰…

语冰,你可一定要醒来,千万不要离开我。我已没有了父母,这些年来,都亏了你才让我的生命重新有了意义,现今我又怎忍心让这唯一的意义离我而去。语冰,醒来,醒来啊。如若你真的不醒,那也好,那我就随你而去。抛下万事万物,语冰,上天入地,与你在一起就已足够。

一声咳嗽传来,同时人群中一阵欢呼,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林尚轩泪眼朦胧中看过去,入目的就是语冰睁开的眼睛,还有苍白面容下的那个笑。同时,自己的手被她轻轻的握住,她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没事。别担心。”

林尚轩再也控制不住,猛的抱住了她,头埋在她头发里,眼泪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围观的众人自是惊讶不已,语冰也是满脸通红,但心中自是高兴。虚弱的抬起双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轻声的说着:“我没事,真的没事了。别担心。”

林尚轩的眼泪霎时汹涌而出。

傍晚时分,夏夫人正在语冰的床前埋怨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有三人冲了进来。语冰抬起头来看时,是爹爹和哥哥,还有萧远之。

三人皆是紧紧的盯着她看,看的她心里有些发毛,忙绽开一个笑脸,说道:“哎,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哥,你怎么回来了?还有,远之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夏文清率先开口:“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丫头,你想吓死我们啊。刚刚听到说你落水快不行了,爹吓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外婆都已经吓晕了,外公那么大的年纪都差点也跟着我们来了。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吓死我们了你就高兴了?”

语冰不满的小声嘟囔:“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想这么吓你们啊。”

夏夫人见夏先生只是盯着语冰看,脸色难看的很,心中担心,忙走过去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夏先生似是茫然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吁了一口气,竟是有些摇摇欲坠。声音很沙哑:“我刚一颗心就差点跳了出来。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语冰也吓到了,忙跳下床来扶了夏先生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同时嬉皮笑脸的道:“爹,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放心,我没死成,我…”

话未说完,却被夏夫人一个厉喝:“语冰,不要瞎说。以后再也不准说一个死字。”

语冰闻言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吐了吐舌头。刚刚娘她实在是脸色严厉的很,干吗这么杯弓蛇影的,自己不是没事么。

转头看到萧远之一直站在门边,走过去笑道:“远之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但萧远之却是铁青着脸没有说话。语冰心中不安,轻轻的拉了拉他的手,小声的叫着:“远之哥哥,你怎么了?”

但一碰到他的手时,却是吓了一跳。他的手竟是在抖个不停。

觉察到语冰的手在他的掌心中,萧远之下意识的就一下子地握住了。握的很紧,再也不愿松开。

语冰皱了皱眉:“远之哥哥,你抓的好紧,你弄痛好了。”

但萧远之恍若未闻。

语冰不停的叫他:“远之哥哥?远之哥哥?你怎么了?”

旁边的夏文清闻声说道:“你还好意思问。远之他,我派人去通知他时,他一路上话都没有说半句,只是不停的打马向前,那快的,就跟飞起来一样。半路上还差点掉了下来,你这丫头,这次可是将他也吓的不轻。”

语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远之哥哥,吓到你了?我现在真的没事了,你放心好了。”

萧远之脸色依旧铁青,伸手将她抱回床上,回头沉声对夏先生和夏文清说道:“夏先生,文清,我有话对你们说。”

夏先生和夏文清见他脸色是前所未见的严肃,相互望了一眼。

夏先生点了点头,于是夏文清转头对萧远之说道:“远之,来,我们书房去说。”

萧远之回头给语冰盖上被子,转头对夏夫人说道:“夏夫人,麻烦你看着语冰,千万别让她到处乱跑。”

夏夫人点了点头。萧远之起身离开,完全不理身后正目瞪口呆的语冰:“哎,我说你们三个,干吗这么严肃啊。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和娘的面说,还要跑书房去说啊。”

桃叶渡

从落水事件开始,语冰彻底被夏先生和夏夫人禁足,不准出家门一步。按照夏先生夏夫人他们的原意,是让夏文清和萧远之带着语冰离开这去城内暂住一段时间,但语冰抵死不从,最好也只得作罢。但从此她也不能离开家门一步。

语冰每日只能在家中闲晃悠。而夏文清和萧远之都留了下来,往往只要她刚要迈出后院半步,立马就被他们两个给提溜了回去。就连晚上睡觉时,也是有夏夫人在身边陪着。语冰气闷,后来就整日的躲在房内不肯出来。

她想去找林尚轩。她记得那日他不停的在耳边唤她,记得他的眼泪,记得他的那一抱,她从未如此的想过他,每日每时每刻的想他,想见到他。但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

一连几日过去,语冰每日翘首以盼,但仍未见到林尚轩的踪迹,她不由的很是担心,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很担心自己。一定要找个法子出去见他一面,告诉他自己没事才好。

至晚间时,夏夫人依旧在房中陪着她,语冰闷闷不乐的睡下了。但睡了不知多久,半梦半醒间似是听到窗外有人轻唤语冰,接着是压抑的哽咽声。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赤着脚跳起来去开窗时,只见窗外微露晨光,但雾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雾中有人影正在远去。她低头一看时,窗台上静静的躺着一只木簪子。棕色的木簪子,很简单的样式,只有顶端有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这是林尚轩答应过她,要为她雕刻的,好让在及笈之后能够簪上。那时,林尚轩曾问她,你喜欢什么花?她偏着头仔细的想了一会,望着窗外飘零的桃花瓣,拍手笑道,就要桃花,你说好不好?林尚轩低低一笑,面色温柔。

想到这,语冰攥紧了那支木簪子,心内忽然一阵恐慌。她不管不顾的就打开门冲了出去。

一路跑过木桥,到了对岸的林尚轩家,屋内并未点灯,很安静。借着青色的晨光往屋内看时,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语冰颤抖着叫了几声林尚轩,没有人回答。她一下子推开门,闯了进去,屋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忽然一个激灵,站起拔足就往外跑。

村外有一个渡口,名唤桃叶渡。村中外出之人只有两条路可选,陆路自是村外的那条大路,而水路却是必然要通过这桃叶渡。语冰发疯了似的跑到桃叶渡,雾茫茫的江面上可听见木船吱吱呀呀的摇橹声渐渐远去。那船头上,依稀站了一个人。那人影,语冰再熟悉不过,就算闭着眼睛她也会知道,正是林尚轩无疑。

“林尚轩,林尚轩。”她疯了似的大喊。那人似是回过头来,但船渐行渐远,白雾茫茫,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再也听不见摇橹声。

语冰忽然就放声大哭。

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她回头看时,正是萧远之。

萧远之一身白色中衣,想是得知她跑出来之后就急忙追了出来,来不及穿上外衣。他神情疲惫,紧紧的抱着她。

语冰埋首在他怀中,不停的哭着:“他走了,他走了。”

“是,我知道。”萧远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也许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吧。他本来就不是村中的人,只是来这借住一段时日。现今时辰到了,他自是要走的。”

“你骗我。”语冰抬起头来,恨恨的说道:“他为什么要走?他明明跟我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你和爹爹哥哥他们逼着他走的?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离开他吗?我告诉你们,我死也不会离开他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你们死心吧。”

萧远之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语冰,你应当明白,我和文清夏先生他们决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这林尚轩,你知道他的来历吗?他今日走了,于你,也未尝不是好事。你还是放宽些心思的好。要是嫌闷了,我带你去外地散散心可好?”

语冰忽然就自他的怀中挣脱下来:“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他走了,我等他回来。他走了一年,我就等他一年,走了十年,我就等他十年。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这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的。”

“要是他走了一辈子呢?”

语冰神情坚定:“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萧远之霎时神情黯然:“你竟然对他深情至此?”忽然又转而苦笑:“也罢,那我就等你一辈子也好。”

天亮时分,萧远之上了趟山,回来时告知夏先生和夏文清,寺内的那名唤作司空的僧人昨日晚间已不知去向,寺内之人正在四处寻找他。午饭后,萧远之和夏先生夏文清关在书房中不知谈了些什么,出来后萧远之向他们作别回了城中。

而语冰,自从那日林尚轩离去后,每日就拿着那根木簪子发呆,从前那活泼爱闹的性子竟是渐渐的转了过来。她一日日的愈加安静,常常一坐就是半天。夏夫人见此暗暗的洒了无数次泪,好在有夏先生在旁安慰,倒也坚持了过来。

秋去冬归,花开花落,又是一年紫藤花开。山上的枫叶再次红了,又再次落了,大雁哀哀向北,转眼间,一年已过,冬日再度来临。

大雪刚过,桃溪村下了场雪,漫山遍野银装素裹。这日清晨,三月未归的夏家长子夏文清自城中回来,一回来就去找语冰。

到了语冰房中,她已然起来,正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梳头。一头乌黑的秀发自肩头倾泻下来,她拿着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

见到镜中出现的人影,语冰回头,淡淡的笑着叫他:“哥,你回来了。”

夏文清暗自叹了口气,自林尚轩走后,自己的这个小妹子就像了转了性子般,竟是变的温柔内敛了起来。可他还是无比的怀念以前那个洒脱的妹子,那时的语冰,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都在脸上,哪像现在什么都藏在心中,见谁都是淡淡的笑。

这样的语冰,他很是不习惯。

“恩,回来了。”夏文清瞧着语冰,一年前那张明媚张扬的脸庞现今已是温婉动人。她长大了,确实是长大了,他傻傻的想着。

见他老盯着自己的脸看,语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哥,你怎么了?老盯着我的脸看,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还好,还好,还知道打趣人。这让夏文清忽然觉得她还是以前的那个语冰。

“语冰,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夏文清沉声的说道。

“哦?什么事?”语冰有些心不在焉,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林尚轩他,已在京城娶了亲了。娶的是临江王的女儿,迎夏郡主。”

手一抖,梳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语冰?语冰?”夏文清连忙走了上来,紧张的看着她。

但语冰只是缓缓的捡起了地上的梳子,又再次缓缓的梳着头发。

“语冰?你倒是说句话呀。”夏文清扶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摇着她。

但语冰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哥,你骗我的是吧?这怎么可能?我不信。”

“我没事骗你做什么?这一年来远之一直在各处打探林尚轩的消息,这是他刚从京中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林尚轩他,已于年前春闱中了榜眼,被临江王招为郡马,秋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亲了。语冰,你这傻孩子,还在这等他。”

语冰咬紧了唇:“我不信。”

“唉,傻丫头,我是你哥,怎么会骗你。这都一年过去了,你也该醒醒了。你看看爹娘,因为你的事,这一年之中他们老了多少。语冰啊,醒醒吧,别再等他了。咱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就跟以前一样,你说好不好?”夏文清轻声的哄着她。

语冰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夏文清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唉,傻语冰。好了,不哭了啊。我还没见过爹娘呢,你在这乖乖的待着,我先去见过爹娘,待会再来找你。别哭了啊,乖。”

夏文清刚见过爹娘,禀明了这事,夏先生和夏夫人放心不下,一齐来到语冰房中时,已是不见了语冰的踪影。忙屋前屋后的找了一圈,还是没见到她人,但夏文清刚骑回来的那匹马,也是没了踪迹。

夏夫人已是哭倒在夏先生怀中,而夏先生也是愁的眉头紧锁:“这孩子,她跑到哪里去了?”

正午时分,萧宅内,秋月慌慌张张的来书房找萧远之:“公子,夏小姐来了,你快去看看,她神色很不好。”

萧远之一听,忙放下手中的书,冲出了书房。

刚出了书房门,就看到语冰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看见他过来了,语冰一个踉跄,腿一软,竟是直直的跪了下来。

萧远之忙一个箭步,扶住了她,圈在了怀中。

怀中的人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身子在不停的发抖。萧远之又抱的紧了些:“你就穿了这么点衣服骑马从家中跑到这来?还要不要命了?”

打横抱起了她,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朝身侧的秋月吩咐:“去请大夫。”

秋月答应着去了。萧远之将语冰放在床上,忙用被子紧紧的裹住了她,又倒了杯热水,放在她的手中。

语冰捧着茶杯,嘴唇乌紫,依旧在抖个不停,连说出来的话都抖的不成样子:“远之哥哥,我哥说林尚轩在京中成了亲,我不信,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