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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竹婆娑,细水环绕,脉脉暗香间一条弯弯的鹅卵径。人入其中,脚步自然而轻,心默然而静,神思幽去…

青阶之上一袭白纱的孝裙,曼曼削肩处一抹青莲软烟纱,难得地给她添了些颜色,越衬了那脸庞如玉凝雪。依然是那朵白珠簪,依然是素颜无妆,面薄身纤,婉兮清扬,恰若微风中一片青青竹叶…

看到他们兄弟二人,静香步下台阶迎了过来,叔嫂彼此见礼。待抬头,承泽假作无意瞥了一眼,顿然一怔,今日的她竟是含笑的,那笑牵了双眸竟也未躲开,如水润润浸了他在其中,他一时慌,那刻意绷着的脸没待反应,顿觉尴尬,低头轻嗽,略略一缓,心欢然。

叔嫂三人落座在竹边的石桌旁,石桌上早已布下了精致紫砂具,荷叶儿捧了茶盘上来,一壶热茶,一碟芙蓉糕,一碟油瓜子。

静香接过壶,斟着茶,“今儿似晚了。”

“哦,多练了一刻。”承泽应着,没好说是等承桓歇了晌才来,又悄悄想,她果然常看他们么,竟是知道今儿晚了…

“嫂嫂,开始二哥不让来呢!”小孩子却是不知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一边拈了一块芙蓉糕,一边跟静香告状。

“是么?”

看她询问地看向自己,承泽也不知该怎么寻借口,正左右无措,倒是承桓解了围,“二哥以为我偷懒,其实我是真的饿了。”

静香微微歪头,端详着承桓那张小花脸道:“是不是又挨训了?又哭了?”

“是。”小家伙丝毫不觉有愧,吃得津津有味,“二哥还打我了呢,可疼了!”

“啧!”这可真是让承泽万想不到,窘得立刻抬手想敲他,手到空中又猛一停,狠狠握了。

看他尴尬,静香扑哧笑了,“你别遮,我早看见过了。”

听她自己承认看他们,承泽虽还有些难为情,却掩不住心里的笑,“不该打么?哪次冤枉他了?”

“当心别让老太太和姨娘看去,到时候喊冤的可就是你了。”

“我才不怕!”

静香笑笑,又给承桓添茶,“慢些,别噎了。”

小小棋盘桌,近近地围拢,语声、笑靥,咫尺之遥,这些日子的冷似有这一刻便都暖了过来…

一阵轻风过,竹影曳曳,正待举目观赏,忽地一抹清香沁入鼻中,承泽一激灵,那雪夜中的尴尬立时重现,想赶紧掩了鼻,又觉不妥,只得低头将茶凑近些,努力,努力嗅那茶香…却怎奈那味道又是入了心底,不敢再嗅,只悄悄品,这一次不似那日凄冷,竟似带了她暖暖的体温,嗅进鼻中,亲近得似已逾了礼,犯了忌,脸颊不由就有些热…

“嫂嫂,我刚还跟二哥说你给咱们画的画儿呢,拿给他看看,行不行?”

静香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好,你们稍等。”说罢,起身回了房。

等待间歇,承泽不免有些心跳,都说画者的笔眼中来,随心去,尽绘心意,不知她眼里、心中,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画轴慢慢展开,承桓笑着直拍手,“二哥看!二哥看!像不像?像不像?”

画中是园子那片果林,枝蔓相错,含苞欲绽,围拢的空地上一个八岁小童,努力拖着一柄长剑比划着,笔尖之下,眉目细腻,那小脸绷得紧紧,神情严肃,连他吃劲时好一边挑的小眉都画得清清楚楚,惟妙惟肖,且并非习武之人,却把这努力动作却欠了力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都细细描绘了出来。

承泽惊叹之余,急急找着自己,好容易看到,心猛一沉…这就是他?这就是她眼里的他??小童身后似站了一个人,也似是他,可那笔触虚得只剩下一个影子,白袍的影子,略略能看出是抱了肩,隐隐能觉出是在教授,至于眉眼、神情,虚无一片…

“二哥,你看好不好?”

承泽嗯了一声,目光依然盯着画,“这是我么?”

承桓听了,似是也曾有过此一问,竟是替静香答道,“这就是二哥,我身后的人不是二哥还能是谁呢?看这身型,就是你!只是,这画又不是人在眼前照着画的,是得事后自己琢磨自己想。嫂嫂常见我,才能想得出,画得真,老也不见二哥,能有身型已是难得,哪还能有眉眼呢?”

是么,那两个月的朝夕相伴,真是什么都没留下,背过身,竟连个样子都想不起来?虚得如此…

看她,微微含笑,清静依旧,承泽心凉,又觉得自己很矫情,很无趣,遂也笑笑,没再多话…

兄弟二人又饮了一盅茶,起身告辞。

送了客,静香转回到石桌旁,荷叶儿正在收拾茶盏,“小姐,你怎么不把那一副也给他们看看?那副里的二爷多神气!”

静香没搭话,低头轻轻卷着画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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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和风暖雨春意融融,却不妨一夜大风,寒意又紧,园子里果树上的骨朵未待绽开便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早起来,怡宁苑就来了信儿说承桓病了。承泽一听就皱了眉,桓儿这身子竟还如小时候,每到春秋两季,但凡两日错了天气便会染风寒,且一病就是好几日。这显见是内里不足,看来这练功之事断不可大意,不指着他日后能真有什么武艺,只要能健体,便是大幸。

吃过早饭,本想着该去看看桓儿,可又想他病着此时必是得多睡一会儿,遂也不急动身,坐在桌旁读起了书。这几日心虽有些沉,倒似静了许多,做什么都能专注,读书、练武,很是用功,只是偶尔夜里,还会翻翻那几页抄错的经,出出神…

将到午饭时,承泽起身去了怡宁苑。姨娘房里已经摆了饭,这便正好,不必与她再多话,遂直接去了承桓房中。

承桓正一个人靠在枕上烦闷无趣,看到承泽进来,一骨碌坐了起来。承泽撩袍子坐在了身边,抬手摸摸他的额和那红扑扑的小脸,虽是依然发烫,唇也烧得有些干,可小家伙看着精神倒似还好,也便放了心。

“二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是要着人找你去呢!”

“不好生歇着,找我做什么?”

“前晌嫂嫂来了,我跟她说我嘴里没味儿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她的小汤包,她便应了说这就回去做,一会儿就送来!你正好一道尝尝。”

不提则罢,一提那人,这几日静下来的心又有些恼,尝什么尝?过了气儿,早就凉透了!可看承桓那认真高兴的样子,也不好驳,只说,“我用了饭过来的。”

“那包子可小了,一口一个,你尝一个就一个。”承桓用手指比划着,撒娇道。

“我真是用了饭过来的,一口也吃不下了。”

“哦,那…那我给你留一碟,你晚上吃!”

承泽笑着白了他一眼,“听着倒是孝顺,可到了你嘴里的东西还能剩得下啊?”

承桓也笑,“能!就是能!”

“呵呵,行。”承泽应下,又看看时辰想着她该是快来了,竟有些坐不住,这人若不见倒罢了,记得的便只是那棋盘对面,便只是那一纸佛经,可但凡碰面就总要惹些闷气,还次次不同,惹得人心烦,惹得人心乱,真不如不见!可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她来我就得走?她淡淡行礼,我淡淡应一声就是,她不看我,我也不看她就是,何苦躲?又能躲到哪儿去?一个易字门里,自己早晚是当家人,怎么都得养她一辈子,还能不碰面了不成?

“大奶奶来了。”

承泽正自己琢磨,小丫头已经在外传了话。帘子打起,静香带着荷叶儿捧了食盒进来。承桓立时高兴地叫,静香倒似没看到承泽,并未过来行礼,只顾了跟荷叶儿张罗那吃食。

静香小心地拣了汤包盛在小碟里,又布了小沾料,拿了筷子,一并盛在托盘中端到床前。早有小丫头支了炕桌,静香摆了,这才道:“饿了吧?嫂嫂就是手太慢。”

看她额头还隐隐渗了汗珠,脸颊也泛红,必是忙了好半天,此刻言语中竟还满含歉意,承泽忍不住戳了戳承桓的额头,“怎么就顾了吃?”

正大口小口嚼着的承桓这才抬头,口齿不清地说,“多谢嫂嫂。”

静香笑着摇摇头,“多吃些。”

承泽陪在身边,有些别扭,想着总要跟她再说些什么,否则两人就这么看着承桓吃饭,实是不妥,可说什么呢?说什么能不招得她又惹自己烦心…

“二叔,”

还未待他想好,身边已是有了声音,他赶紧抬头,见静香捧了一小碟小汤包呈在他面前,语声很轻,也似尴尬,“二叔,你也尝尝吧。”

承泽在心里悄悄哼了一声,这个时候知道给我尝了?不尝!“我用过饭了,谢嫂嫂。”

“是小点心,很小…”

小?知道你包得小,又如何?横竖我连个样子都没有,驳你的面子又如何?心里忽地觉得很有志气,“我不爱吃汤包!”

她被噎得一怔,手里端着那小碟子,一时竟有些僵。听她半天没动静,承泽悄悄抬眼一瞥,见她轻轻咬了唇,脸颊越红,那眼睛,那眼睛里辨不出是本就那么水润,还是,还是噙了泪…

一狠心,再一狠心,还是无用…于是乖乖双手接了,夹了一个放进口中。

“好吃吗?”

“…嗯。”

“再多盛些么?”

“嗯。”

她笑了…这一笑,他口中那软软滑滑的小包子便立刻成了玉浆琼酿,再是什么也不得换…志气么,也随那香浓的汤汁在齿间缠绵一刻便咽到肚子里去了…

第二十章 几处愁思

涓涓流水,细细竹吟,半掩的碧纱窗下,刚刚出浴的人儿伏了黄梨案,藕合软纱裙,无形无边,倚了身型如烟似水,午后的日头漫进来,浅浅柔柔铺了一身,如瀑青丝,点点水珠,折着薄薄暖暖的光,轻抬手臂,垂纱落,曝出雪白玉润的小臂,拈了一枝极细的排笔,点点墨,屏气凝神,轻轻落下…

他的鼻峰挺,必得一笔而就,心不能动,稍一动,便误了这其中的挺毅…鼻翼两边该是有一道浅浅的纹,每次他挑眉不屑,或是大言不惭,一蹙鼻就会显,若是…再被一句噎回去,就更显…

纤纤羊毫慢慢细绘,触到他的唇,手微微有些颤…曾经眼中,曾经笔下,从未见如此棱角,专心凝神之时,薄薄寡冷,不语而威,莫名便让人生寒;开怀大笑之时,粉唇玉齿,天广地阔,似四季乾坤俱在唇齿之间…只是,偶或调皮,心生促狭,也或是…就是纯纯泛坏,嘴角一边便会翘,翘出一个小小弧,窝一抹似有非有的笑,再和了那微微迷起的眼睛,一副纨绔膏梁,一副不肖登徒,简直是…坏透了…

这么细细描着,这么细细想着,不觉竟是笑出了声,赶紧掩了口抬头,见静静的闺房内再无旁人,这才放心,又略略一犹豫,放了画笔,手指轻轻拈起盖在纸面上的丝帕两角,低头向内悄窥,是…那双眼睛…

心怀该是如何坦荡,才可有此朗朗清澈,将人看在眼中,便完完全全拢入,如沐春暖,如临骄阳…偶尔恼,偶尔嗔,浅浅泛波,心思流露,却还是理直气壮,让人忍俊不禁…也会怒,也会气,浓眉微蹙,目光越聚,咄咄之势,直入心底,若有一丝不静,便似…招架不住…

“小姐,”

心一惊,赶紧松了丝帕,抬头,原来是荷叶儿…松口气,低头再看,画纸上依旧曝了那抹笑,悄悄又往下扯了扯那丝帕,完全不见,才安心…

“小姐,院子里那么暖和,怎么偏在房中。不如咱们依旧像昨日挪出去画?”

“不了。”这一副,怎么能到外面去,便是被路过的风儿看见,也不妥…

“小姐,我给你梳头。”

“嗯。”

荷叶儿走到身后,顺了那柔柔青丝轻轻梳拢,微潮未爽,散着浴后淡淡的清香,日头映照,随了小巧的象牙梳,一波一波漾着栗色的光泽…

“小姐,我听妈妈们说昨儿你把三爷习武的那副画赠给姨奶奶,她即刻便去了延寿斋。”

“是么?”

“嗯,说老太太看了也乐得什么似的,说好好裱了,就挂在延寿斋呢。”

“早知如此该再好好修修才是…”

“呵呵,不用,若是她们知道那是慕青的亲笔画,不知更该如何呢!”

静香用手指点点她,嗔道,“别浑说。”

“小姐放心,世人都当慕青是男子,是咱们大爷的远房表弟呢。”

菱花镜内,二人相视,调皮一笑…

“小姐!”

正说笑,推门进来一个与荷叶儿一般年纪一般妆扮的小丫头。

“哟,莲心儿,你回来了!”荷叶儿高兴地招呼,“我昨儿还跟小姐说,你这丫头得了好差去,没准儿赖了夫人跟前儿,或是配了好人家,再不知回来了呢!”

莲心将怀中的包袱放在桌上,啐她一口,“你最坏了!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便过去掐了荷叶儿的腮,两人笑着撕闹起来。

静香似见惯了,对这让主子散着发、自己一边玩儿去了的丫头也无话。只自顾自起身走过去,打开莲心带回来的小包袱。

果然,锦盒内是那只象牙透雕船,小心地拿起端详,不禁又叹,真是精雕细刻,巧夺天工,盈寸之间,竟连船蓬内那老妇煮酒的悠然神态都栩栩如生。

“小姐,”跟荷叶儿撕打完,莲心热红着脸颊,气喘吁吁地凑在了静香身边。

“哥哥怎么说的?”

“我跟大爷说小姐想要那只象牙船,大爷笑,说惦记了这么些年,还要?我说不是小姐要,是三爷的生辰。大爷听了,再没说什么,就给我拿了来。”

“真的?”静香笑,这小船哥哥自幼珍藏,原以为还要好话说尽,或是再拿什么自己的好物件儿去换才能得着,没想到只是这么着便求了来,真是好哥哥呢。

“小姐,真舍得给三爷啊?”荷叶儿似有些噘嘴。

“桓儿九岁了,是大生辰呢。况他那么仔细,定会好生护着的。哥哥也是这么想着才给的,是不是?” 静香仔细地将船包好,又问,“家里可好?娘亲可好?”

“都好着呢。就是又有媒人上门了。”

静香笑笑没搭话,上门又怎样,这些年来的还少么,哥哥才不会应,娘亲又徒劳。

“哦,对了,小姐,”莲心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这是画钱。”

静香接过,惊道,“这么多?”

荷叶儿高兴得直拍手,“可是好了,昨儿跟姨奶奶凑份子还闹饥荒呢!”

静香却蹙了眉,自己的画是什么行情自己知道,只是两副而已,怎么就有三百两银票?遂问,“是怎么了?”

“小姐,你不知道,碰上大买家了!”莲心神秘秘地说,“你猜猜是谁。”

“可是又随了哥哥的画?”

莲心摇摇头得意地笑了,“这回啊,买家是特意来寻慕青的!还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的呢!”

“什么??”

“哎呀小姐,京城都有你的画了呢!那往后咱们得赚多少啊?” 荷叶儿才不管什么买家卖家,直喜得大呼小叫。

静香瞪了她一眼,急急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大爷说是一位从京城来南边儿采货的商客,好字画,又说最好人物,为此特特寻到慕家庄来访慕青,说是仰慕已久。大爷以为不过是听江南画场上的人传得盛,一时兴起就碰了来,却没想到此人非同一般!小姐,那副《浣纱》如今在他手中呢!据说当时为了这一副,他便出了三百两呢!”

啊?《浣纱》?静香惊得倒吸凉气!那是自己的第一副画作,提笔之时才十三岁,年幼不知深浅,刚有些感觉便得意忘形,非求了哥哥将自己的画带去与画友相看。其中一位画友正好也带了亲戚去,实在仰慕哥哥,便顺手将她的画也收了,出价十两,也着实是看哥哥的面子。记得当时她高兴坏了,要裱起来,却未及刻私章,遂提了笔,即兴书下:慕青…

什么人竟然三百两高价收了那副青涩又稚拙的画?其实…若是名家,这倒也是收藏之道,收藏者会去寻根求源,找到名家初出茅庐之作,甚或练笔的随意涂画,那上面的暇疵、拙笔,那其中的羞涩青拙,因其再不得见而罕,而奇,更让人痴迷…

可她,算什么名家?几副人物,刚刚有了样子,脱去哥哥,也才在江南画场小露头角,虽是也有人追捧,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还特意寻了《浣纱》去,且出手如此阔绰?她轻轻摇头,怎么会…

究竟是谁?究竟为何?是知音,是误会…是高山流水,还是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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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洲苑。

承泽承桓兄弟二人净了手,坐到饭桌前,晚饭已是摆好了红稻粥、鸡肉卷、酱萝卜,油盐青菜,还有几样小炸面果儿。正要动筷,帘子挑起,青蔓笑意盈盈地另捧了食盒进来,“两位爷先别忙。”

“已经这么些了,这又是什么?”承泽问。

“这个啊,是特特做给三爷的。”

“哦?是什么?”承桓一听就来了精神,“快打开我看看。”

“你先别忙,”青蔓笑着护了那食盒,“猜猜是什么。”

“猜?嗯…”承桓想了想,“炸鹌鹑!”

“不对。给你提个醒儿,是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

“嗯…狍子!是红烧狍子吧?”

承泽扑哧笑了,“傻孩子,一点儿不动脑子!这个时候哪来的狍子?更况,青蔓姐姐说了,是你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能是什么?”

承桓眨巴眨巴眼睛,一亮,又一暗,嘟囔道,“小汤包么?娘亲不让老去跟嫂嫂要了。”

“呵呵,往后啊,不用再去馨竹园要了,喏!”青蔓说着打开了食盒,两只精巧的小蒸笼,喷喷的香气。

本以为承桓要叫了,谁知,他只是瞥了一眼,“青蔓姐姐你做的?”

“是啊,来,”青蔓拈了一只给承桓,“尝尝吧。”

“不要。”承桓推开,没精打采,“我就吃嫂嫂做的。”

“你当嫂嫂是什么?”承泽拍了他一下,“尝尝这个,未见得就不好啊。”

“不要!”

承泽还要再说,青蔓冲他使个颜色摇摇头,又劝道,“三爷,就尝一口,若是不中意,我即刻拿走,再不烦你了,行不行?”

承桓看看也无法,只好夹了起来,却也只肯小小地咬开一个口。浓浓的汤汁立刻流出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再将信将疑地叭叭嘴品品,刚刚还蹙着的小眉立刻展开,张大嘴巴一口吞了,高兴地嚼起来。

青蔓笑问,“如何啊?”

“嗯!!真香!”承桓又紧着夹第二个,嘴里还不忘了恭维,“青蔓姐姐,你真厉害!”

“看你那馋猫儿相!”承泽也笑了,“真跟嫂嫂做的一样好吃?”

“比嫂嫂的还好吃!味儿更浓呢!”

“是么?”承泽惊讶地挑了眉。

“看三爷说的,”青蔓笑着拿了帕子给承桓擦擦嘴角的汤汁,“我是特跟大奶奶要了方子来,端端照着做的,能说一样已是抬举我了,哪还能更好吃?”

“真的!青蔓姐姐,我说真的!”承桓认真地看着她,“个儿虽大些,可馅儿是更好吃呢!”

“呵呵,谢三爷夸奖了,您老快吃吧!”

“嗯!”

看承桓真是吃得津津有味,承泽也来了兴致,青蔓遂给他盛了一个,“二爷看看如何。”

“好。”

咬了一口,细细地品着,点点头,“真是不错。”

“是和大奶奶做的味儿一样么?”

“嗯…确是桓儿说的,味儿更浓呢。”

青蔓脸上的笑越晕开来,“我想着咱们毕竟是北方来的,这南边儿的小食也是吃个新鲜,遂把馅的肥瘦按咱们的惯常调了调。”

“是不错。”承泽笑笑,“一下晌没看见你,原是忙这个去了?”

“三爷总念叨,可也不能总去大奶奶那儿,我横竖也没什么事,学了来,一来给三爷解解馋,二来,等咱们去了贺府,若你也想这一口儿,好不好的,总有的应付。”

“嗯。”

对青蔓的周到,承泽已习以为常,只管安心地应下,又拈了一只送入口中。青蔓看在眼中,心里也很受用,这不说谢的亲近,最是难得,这一片心,总算是没白费…

这一只入口,再细细地品,这汤汁更浓,馅料也更足,除去不如她捏的精致,几乎就已是比了下去,却怎么,嚼在他的口中,像是缺了什么,怎么品,都没有…那什么都顾不得了的感觉,再也没有…莫名地,一只汤包,竟是让他生出了曾经沧海的矫情…

吃过晚饭,承泽把承桓拉到了卧房中,兄弟二人说着悄悄话。

“你可跟你娘亲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