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关那日,老太太亲手将灵前跪着的她扶了起来,虽则脸色依然且并未多说什么,可自此让她随在了身边,这份心意便也了然。出殡时,更让嫂嫂的车越过了姨娘紧随其后,易家大奶奶的位子她终是坐实。看在眼中,承泽的心甚觉宽慰,在慕大哥面前也更自如、亲近起来。发丧后回府,老太太在荣进轩当着慕大哥的面唤了他和承桓,说拜过你家嫂嫂,大哥去了,从此长嫂比母,你兄弟二人要懂得孝敬。看她高坐在上实在局促,他赶紧拉了承桓俯身跪拜,心却自那一刻起便有些郁…

“二爷,”

“嗯,”

“晌午有什么想加的菜吗?”

“嗯…叫福能儿,去镇上买碟庆丰园的小笼包,再带一份李记的四喜丸子。”

“…好。”

“哦,对了,别忘了要沾料,不要辣。”

“知道了。”

青蔓应了转身往外走,心还是纳闷儿,这是怎么了?自从山上回来,似再吃不大惯府里的东西,怎么变了花样也不行。原先最不待见镇上这些南方小吃,总嫌手艺不精,做得粗,味儿也淡,如今却是常要福能儿去买。若说是换换口味也倒罢了,可翻来覆去就那几样,中午吃不了,剩了,晚上还要热了吃…这也不知是从何而起,问了,只说好这一口儿了。可如今是在自己家可以任由了性子,待回了贺府,怎么好没了人家的面子到外头买了吃?倒不如…青蔓忽地有了个法子,心一喜,脚下便更轻快了些。

承泽走回桌前坐下,看承桓认真地写着功课,他便也拿起了书,翻了两页,返回去又顺过来,横竖是一行也没看进去。倒也不觉恼,只悄悄翻了后页,掖了一张写坏的佛经。昨儿到底还是让他辨出了几处不同,比如这一撇,本该提劲,却飘了,岂止是没有他的风骨,简直就如她那人一般纤柔无骨。这么想着不觉嘴角便牵了一丝笑,这便是了,哪就那么有本事了?几日便能仿了旁人的字,还能以假乱真抄成篇?露怯了吧…

“二哥,你是明日就要走么?”

“哦,不是,后日。”

“那走了,再回来又要等老太太的寿了?”

他微微一怔,是吗?那可就是半年之后了…

“二哥?”

“桓儿,你想不想让二哥常回来?”

“自然是想!可娘亲说二哥读书练功夫正是要紧的时候,哪能总惦着回家呢。”

“啧!”承泽点点承桓的额头,“别老跟你娘亲念叨!若是想让二哥回来,得跟老太太念叨,知道么?”

“嗯?嗯!”承桓赶紧点头,“那我明儿就去!”

“你这傻小子!”承泽敲他一记,“待我走了的啊!”又揽了他的肩,悄声道,“下个月你生辰,跟老太太说想二哥了,听见没?”

“嗯嗯!”

“提前几日就说,别到了跟前儿来不及。”

“嗯!”

承泽这才笑笑,合计着等桓儿过了生辰,就是娘亲的忌,那个时候便是府里不着人来叫,他自己回来也不妨,再往后么…

兄弟二人又读了会儿书,便是午饭时候。承泽领着承桓净了手,一起坐在桌前。饭菜已经摆好:一碗炸鹌鹑、一碟腌鹅脯、一盘青笋、一盅野鸡汤,再就是外头买来的丸子和小笼包。青蔓呈了饭给承泽,又给承桓递过去,却不想承桓竟是推了,“我不吃饭了,吃小笼包!”

“三爷,那是点心,”青蔓依旧推过去劝道,“你先吃些饭,有你最爱吃的炸鹌鹑呢。”

“常吃鹌鹑呢,我就吃小笼包!”

青蔓还想再劝,承泽拦了,“由着他吧。”

青蔓小声道,“吃倒不妨,可那是外头小铺子来的,若是姨奶奶知道了,别以为是咱们…”

“哪那么多讲究?”承泽笑笑,“我吃着就挺好。”说着夹了一个放到承桓的碟子里,“尝尝,二哥这儿尽是好吃的,那儿还有丸子。”

承桓高兴地夹起来咬了一口,承泽问,“如何?”

承桓皱了皱眉,小脸上刚才的兴奋已荡然无存,可看着承泽也不敢太抱怨,只嘟囔着说,“这是什么啊,还不如府里的包子呢!”

“你懂什么?”承泽不以为然,夹了一个到自己碗里,“府里是京味儿包子,这是江南的小笼汤包,两样意思。看这皮儿多薄,馅里汤汁儿也多,比咱那包子味虽淡些,可吃着汤汤水水的别是风味儿。”

“我知道这是小笼汤包!”承桓很是不服,“可这馅儿、这汤儿、还有这皮儿都差远了!嫂嫂的才是好的呢!”

承泽立时一怔,“你说什么?嫂嫂的?”

“是啊,昨儿我跟我娘亲在馨竹园吃晚饭,嫂嫂亲自下厨做的,皮儿薄,汁儿多,馅味儿也足,可好吃了!”

“你们为何在馨竹园吃饭?”

“昨儿下晌我娘亲去找嫂嫂说话,后来嫂嫂留了晚饭,说是做小笼包,就把我也叫过去了。看我们吃的好,嫂嫂也喜欢,赶紧又着人给老太太送了些去呢。”

“是吗?”青蔓听着笑了,“大奶奶那双手还会做饭啊?想着只该是抚琴作画,怎么想得到竟是还会包小包子,必是包得很好看吧?”

“呵呵,”承桓也笑了,“包得可小了,比这个小呢!样儿也精致!”

怎么想不到?承泽心里哼了一声,看那团雪球的时候左捏右揉的,就该想到!随后不再搭话,只埋头吃饭,那碟包子再不碰一下。心里郁得竟是有些恼,这府里统共就这么几处,既是姨娘和桓儿都一道吃了,又知道给老太太送去,怎么就不知也给芳洲苑送些来?真是没眼色,还是就是眼里不见他?自打出了关,旁人与她都成了亲的,老太太亲,姨娘也亲,就连这一直当她是鬼的桓儿,也被拢得不忌了,嫂嫂嫂嫂叫得一个亲,偏是轮到他,一别千里!虽说叔嫂有忌,家下人口又杂,自是不能再一道下棋、吃饭,可偶或在老太太跟前儿碰见了,低头道福,一句二叔叫出口,竟是多看一眼都不肯!出关前还说多谢,如今,这个谢字哪还识得?!

包子不能吃了,承桓便也接了饭,青蔓伺候着夹菜斟汤,倒也吃了不少,只是看承泽脸色有些沉,不敢再多说笑。

吃过午饭,承桓就在承泽床上歇晌,承泽也在一旁榻上靠了,依旧捧了那本书。心里虽是还有些闷,却是能专心了,可看几页,总还是不自觉会去翻翻掖在后面的佛经,心恼,干脆拿出来,折了,塞到枕下…

傍晚时分,延寿斋传话过来,要承泽过去,说是贺老将军来信了。承泽不敢耽搁,匆匆赶过去,给老太太行过礼,坐在了身旁。

“贺峰进京了。”

“什么?”承泽一惊,“贺老将军进京了?为何?”

“说是皇上召见老臣。”老太太淡淡道。

承泽不由蹙了眉,当今皇上宠奸臣信谗言,昏庸无道,曾经跟随先皇的老臣在一次次进谏不成之后,纷纷落马。当时承泽的爹爹易伯瀚官拜兵部侍郎,本是个谨言慎行之人,却也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话便被牵连其中。虽则最后看在先祖战死沙场、护驾有功的份儿上易家并未遭受灭顶之灾,可爹爹却受尽羞辱,一病不起,不多久便含恨离世。事后,那昏君似也觉有愧,特意给了个爵位要大哥承袭,却被老太太婉言拒绝,后带领易家老小千里离京,发狠道从此易家男儿再不入朝!

“可是边疆又有战事?”

老太太摇摇头,“这几年民生虽不济,可边疆倒还安稳,也闻胡人那边有内乱,可汗之位有争,起了杀戮,遂我想一时半会儿他们腾不出空儿来。况且,贺峰也实在是老了,出谋可以,上阵,力难从心了。”

承泽点点头,老太太这些年虽说远离了朝堂,可心却依然牵挂边疆,与贺老将军常有书信往来,且人虽上了年纪,可依然神思敏捷,对时局也看得十分透彻,断不是他这般年纪的少年儿郎可及分毫,遂求问道,“那老太太您看…”

老人家长吁了口气,微笑着摆摆手,“不看了,看也无用,待他回来便可知了。横竖,也与咱们无关。”

“嗯。”

“我叫你来就是想说,既是贺峰不在府里,你也就不必往他那儿去了。就在府里练功读书,有什么实在为难的,再去找你师傅。”

承泽起先一愣,之后便大喜,赶紧应下,“如此甚好!”

老太太笑着用力拍拍这贪玩的孙儿,“还要用功才是!虽不指着去投什么功名,可也别辱没你爷爷的名声。”

“老太太说的极是,承泽记下了。”

“嗯。天晚了,就别过去了,跟着我晚饭吧。”

“好。”

一时听着不必再往贺府去,承泽心里着实高兴,虽则老将军于他言传身教,视同己出,却毕竟是寄人篱下,自己又是个倔性子,一个人有了什么心事难处总是憋着,这些年也是不易。如今能留在家中自是千好万好,况他这次也似与以往不同,离愁别绪不知为何多得有些矫情…

有承泽在,老太太特意吩咐晚饭桌上多加了几道孙儿爱吃的菜,便是自己吃不下什么,看着他吃,心里也是高兴。承泽自是明白,竟是用了两碗饭,那一桌子菜也个个都说好吃,又不时说些贺府习武读书时的趣事,逗老人开怀。

祖孙俩用过晚饭,又饮了茶。老太太又是想起打牌解闷,遂招呼人摆牌桌。承泽知道老太太是要他陪打,心里顿觉无趣,不是不想陪老人,实在是那马吊牌不过是女人家消遣之物,根本谈不上什么手段牌局,四十张牌张张都在心底,想不赢都难!每次陪着,他都困烦得两眼皮打架,此刻光是听了,他就已经犯困。可再看老太太那兴致,心想今儿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玲珑,着人去叫姨奶奶来。”

“呵呵,想着呢,红玉已经去了。”

“嗯,再去把静香也叫来。”

“哎。”

承泽一激灵,立刻就清醒,什么?老太太叫嫂嫂来打马吊?呵呵,倒是有趣!不知那百手棋局之心打这梁山好汉的牌是个什么光景?不知那善使黄莺扑蝶之手如何把握这饼子、万字?呵呵,怕是也要烦恼得受不住了!这么想着,竟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的,叫人去芳洲苑取散碎银子来,准备好好赌一番输赢。

姨娘先到,这一场丧让她与老人家甚是亲近,落座便陪着说笑起来,承泽只含笑坐着,并未答话,眼神时不时瞟那门帘子。不一会儿,帘子打起,嫂嫂走了进来…

初春尙寒,她披了一件薄棉缎的白披风,周身素孝,无半点颜色,只在下摆处绣了一枝清冷的绿萼,越显雅淡。发上点了一朵白珠簪,脸上无妆,却那肌肤如脂细润,似凝霜雪,又一点红痣,两瓣粉唇,一眼瞥过,双眸含水,楚楚如烟…

几日不见,她竟似又出落了…

承泽看着,心不知为何,竟是不适,转了头…

蓝月儿看在眼中,也是叹,这倭堕髻也偏是似她这般精致娇小的江南女子才敢挽,头顶的发都梳于一侧盘起,连绵而下,错落有致,又别了那枝小巧的白珠簪,越显清逸。这般人物,真是可惜了…

静香俯身给老太太行礼,而后给姨娘道安。起身,又走向承泽。承泽赶紧站了起来,相互行礼,这么近,他也只看着自己拱手,没看却也知道她必是根本就没抬头…

寡孝之中本不该玩乐,却是这些日子在老太太跟前儿也知道老人家着实没那么多讲究,此番又是特意叫了她来,静香想想便也没好说什么,落座在了牌桌旁。

四人分座,取牌开庄。

只斗了一把,承泽便在心里悄悄笑了,自己真是低估了她,想她会烦恼,却不想她竟是烦得连一张牌都不肯记,只随了上家浑出。面上倒是清清静静的,目光也似盯着牌局,可那心思早不在了,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

承泽看在眼中,不由心生促狭,于是暗中使招儿,助老太太赢了个高兴,又饶给姨娘两局,最后,将嫂嫂拱上了庄家。这一次,闲家联手,合力攻打,静香别说招架,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最后输得双眉紧蹙,满脸通红,抱在荷叶儿怀里的体己小匣子也空空如也。若不是姨娘笑着解围,说自己那份儿不要了,她都不得不差丫头回去重取。

静香又尴尬又窘,悄悄看承泽,一脸的笑,边跟老太太说着话,边归置着自己的银子,那样子真是得意!静香不由在心里白了一眼,看把他给乐的…

斗完牌,已是将到未时,于是各自告辞离开延寿斋。

一路往芳洲苑走,承泽还是掩不住笑,想她也有输得如此窘迫之时,心里很有种报仇雪恨的痛快。可走了没几步,心又有些软,自己这么打她,她必是看得出来,会不会恼?会不会觉着他欺负她?忽地停了脚步,周遭夜色浓,没有灯光,只有空中几颗淡星,心中有什么竟是有些耐不住,一转身,往反方向去…

“荷叶儿,今儿咱们到底输了多少?”

“小姐还问,咱们连这个月的月钱都输了…”

未及到身边,已是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承泽不由扑哧笑了。

静香停步,回头。

“真把月钱输了?”

“二叔,”

看她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承泽刚刚还热热的心有些冷,面上却依然带笑,“今儿得罪了。”

“二叔哪里话,不过是一时玩乐逗趣而已。”

“话是这么说,可往后老太太必是会常叫你玩儿。这么差的牌技,可是要把月钱都输了。”

“不妨,横竖…”横竖什么?静香也说不出。

“呵呵,不如这样,我教你,先教给你怎么赢,再教给你怎么输,往后陪老太太,便是又能逗老人家高兴,又不至于太破财。如何?”

暗暗的烛灯里,看到她的眼睛,刚刚还似曾相识,此刻,却忽地冷成一湖静水,再无波澜,承泽心一怔…

“有劳二叔费心。我其实会打马吊,今儿不过是手不顺。”

“…既如此,那我先走一步。”

“二叔慢走。”静香再次行礼…

主仆二人依旧挽了手,往馨竹园去,漆黑的夜,只手中一盏灯笼,实在…照不亮前路…

“小姐,你干嘛不让二爷教给你怎么打牌啊?咱们这么着,又费银子,又不讨好!”

“二叔,哪能真有功夫教我。”

“怎么没有?二爷都说了。刚小姐就那么拒了他,二爷脸上有些挂不住呢。”

“是么…”

“嗯,小姐,莲心听延寿斋的人说,这馨竹园也是二爷给小姐讨来的呢。”

“哦。”

静香淡淡应了一声,其实,不必什么人告诉她,她也想得出,能将这小巧精致的竹园选了给她的,这府中再无旁人,只能是他…因为连哥哥看了都说,此非安排,实乃心意…

“小姐,怎么办,咱们没银子了。”

静香拍拍荷叶儿的手,笑笑,“你这丫头,就知道银子。昨儿那一副春行图你可收好了?”

“收好了。”

“托人给哥哥带回去,跟他说这一次啊,咱们要先见银子!”

“呵呵…”荷叶儿这才笑了,挽了静香的手臂亲热热道,“跟着咱们小姐真是不愁吃呢!”

第十九章 儿郎志气

看着眼前认认真真的比划,没有半点错,不容一分心,承泽的惊竟是多过了恼,这绵绵柔柔的花拳绣腿,便是个女孩儿家也要多几分力道!看来桓儿这功夫更是不如书,读书虽慢条斯理、四平八稳,却还熬得夜,起得早,多多少少用了功,总能领会几分书中的意思,可这功夫,单记了招式,人是人,剑是剑,力不走心,心不从力,根本就是个虚幌子!怎奈读书尚且有死读的路,再不济,能字能文,也是读书人,可这习武刀剑无眼,再无取巧之道,最怕半吊子不精,反倒容易惹祸伤身!

这么想着,便又有些恨意,走上前,忍不住用木剑点了他几下,承桓立刻大叫着扔了手中的剑,两眼泛泪,委屈地冲承泽喊:“二哥!你怎么打我?!”

“打你?”承泽挑了眉,“我打你是轻的!上回我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学东西,最忌贪多求快,练功更是要先扎实了基本!手、眼、身、法、步,相促、相约,缺一不可!”木剑挑起承桓软沓沓的胳膊,甩开,又用力拍拍他的腿, “这!这!这都是什么??”

承桓疼得龇牙咧嘴直往后缩,看在眼中,承泽越恨,“还有这剑!早早学了招式做什么?倒是流畅,可哪来半点威力?分明就是助兴歌舞!”

看承泽怒,承桓更觉委屈,本来是学了想讨他好的,没想到他不领情,还训人,于是泪扑嗒嗒掉,口中争辩道:“我,我师傅说先贯通了招式,力道、眼法什么的,日后,日后再慢慢锤练…”

“日后??这是杀人的家伙!一时半刻就要夺了命去!你浑不知深浅就敢拿在手中,但凡出事,伤人伤己,又何来日后?何来慢慢?”

“我,我师傅说…”

“别再提你那混帐师傅!”想那为了多得银钱便不顾手段讨好、混乱教授的师傅,承泽更气,“明儿我就撵他走!”

“呜呜呜…”这一来承桓吓得再没了话,只哭了起来。

看承桓大哭,一直隐在花枝后静声观看的主仆二人终是有些按捺不住。

“哟,二爷怎么这么凶啊?”

“嘘。” 蓝月儿示意春燕悄声。

“奶奶看,小爷哭成什么了?真怪可怜见儿的。二爷也是的,我看小爷那剑舞得很是好呢,怎么就不入他的眼?便是不如他,也不至这么出口伤人。”

蓝月儿没搭话,却是两道柳眉紧蹙,虽则知道自己的儿子实在不是个硬气习武的料,也知道承泽是恨他不成器,可看那小脸上鼻涕眼泪的,还是心疼得不得了,竟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死去的大房,怎么就娘俩都该受人家的气?胸口的气不耐,手中的帕子也越拧越紧,想着这就过去好好替儿子挣口气,数落那承泽两句!凭他是什么嫡房孙,毕竟是小辈,老易家再不理会她这姨娘也得长幼有序!

“春燕!走!”

“哎。”

主仆二人正要抬步,却忽闻那哭声已住,再急急看向那争执之处,此刻已是烟消云散,哥哥早将弟弟揽在了怀中,一边擦泪,一边劝着,虽则还是说那刚才的错处,却是柔和了许多,再看那脸色更是暖得应了长兄为父那句虚词。

看在眼中,蓝月儿的心立刻就舒展,脸上也挂了笑,这才是了,统共就这一个最亲的了,不护着疼着你还真舍得伤他?又看了一会儿,见承泽真是尽心,遂拉了春燕转身往回。

“奶奶,咱不去大奶奶那儿了?”

蓝月儿这才想起要往静香那儿去,可想着往馨竹园必要经过这两兄弟,承桓小不懂事,别看见她又委屈掉泪,坏了兄弟的情谊,便道,“原也没什么要紧话,改日吧。”

“也好。” 春燕应着,扶了蓝月儿离开。

承桓偎在承泽怀里越逞了娇气,直到承泽不耐,斥他不许再哭了!这才罢了,可又带着泪道,“二哥,我饿了。咱们吃点心去吧?”

“点心?”承泽闻言立刻又挑了眉,声音却不似之前那般苛厉,“冬不能练三九,夏不能练三伏,好容易春暖花开,还得等你歇起晌来!这不过一个时辰,竟是又惦记着喝茶吃点心!哪有你这么练功的?”

承桓也不怕,只说,“可我真的是饿了。养拳,养拳,要先养后练,饿着练破阴阳!”

看这小东西竟然偷懒都能偷出得如此理直气壮,承泽真是哭笑不得,干脆摆了兄长架子呵道,“不行!”

“二哥!”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我饿!”

“忍着!”

“不吃就不吃!”承桓也赌气噘了嘴,“可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不能言而无信!”

“嗯?这又是哪儿来的歪理?”

“昨儿说好了要一道吃茶点,不去怎么行?”

“跟谁说好的?”承桓正待答话,已是被打断,“凭是谁也不行!便是老太太,我着人去说!”

看承泽果然坚定,连老太太都不给通融,承桓再想辩也没的辩,这才搭拉了脑袋不作声。

“好了,定定神,打今儿起咱们从最基本的练起。”

“哦。”承桓应着,随在了承泽身边,可想了想还是不安,“二哥,那总得去安置一声说咱们不过去了。”

“啧!”承泽真是不耐,“行!福能儿!”

福能儿赶紧随过来,“爷!”

承桓遂吩咐道,“去馨竹园,说今儿我和二哥不得过去了,改日吧。”

“是。”

“慢着!” 不待福能儿转身,承泽一声呵,吓了承桓一跳,“你,你跟谁约了吃点心?”

“嫂嫂啊。”看承泽惊乍,承桓有些莫名,“昨儿碰见嫂嫂,说起咱们常在馨竹园边上儿练功,嫂嫂说若是渴了、饿了就就近到她那儿,我说好,不如今儿就去,嫂嫂遂说要备了今年的雨前等着咱们呢。”

“咱们?你跟她说我也要去?”

“啊。”

心一怔…自上次斗牌一别,又是半月有余,不知是如何阴差阳错,还是被她搏了面子便是有些心冷在躲,总之,竟是再未得见…只是有意无意,还是留心她可安好,可曾有为难,可曾受了气,直到听人说她总是乖巧,讨了老太太欢心,又说她总是不忌,对姨娘也孝敬有加,他这心,才算是该放…

“二哥,二哥?”

“哦,既是…”承泽假嗽一声,“既是有约在先,不去,不去似是不妥…”

“就是么!”承桓顿觉气盛,“况我还跟嫂嫂说,二哥第一次去馨竹园,正可看看嫂嫂给咱们画的画儿呢!”

“咱们的画儿?”

“是啊,二哥你不知道,嫂嫂不知是什么时候看了咱们练功的,就照样子画了下来,可像了!”

不待转头遮掩,笑便溢了出来,从眼梢到心底,那说不清的郁郁顷刻就散,天上的日头,园子里的花香,满满漾漾,都侵了过来,暖得人舒展,沁得心气顺,才发现,这春,竟是已来了好久…

承泽将剑甩给福能儿,冲承桓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