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么?那承泽自己的意思呢?”

“承泽不是个想为官作宰的人,我看他的意思寡得很。”

“哦。”慕峻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承泽进京,蟾宫折挂都还罢了,只是这关乎小妹的将来,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慕大哥,你说横竖嫂嫂也不在家,要不,我把这画本再留几日,你看行不行?”

“哦,”慕峻延回神,“你等等。”

“嗯?”

丹彤纳闷儿地看慕峻延起身从书架上取了只扁木盒子来,放在桌上,打开。

“这是什么?”丹彤看着盒子里那厚厚的一本,仔细辨着那上面的字,“鬼——危——谈…”

“笨丫头!”慕峻延笑着嗔了一句,“这个字念鬼,不念危。”

丹彤红了脸颊,“鬼,鬼诡谈?”

“嗯,最初画给静香的其实是这本,谁知头一日就吓得她睡不着,只能收回来,另弄了那一本。”

“是么!”丹彤赶紧拿起来翻看着,惊喜道,“慕大哥!这都是你编的?”

“嗯。如何?”

“跟真的似的,怪瘆人的。”

“怕么?”

“怕才好呢!我能也借着看么?”

“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那,这是给我了??”

“嗯。”

“呀!哈!!”

慕峻延瞪了她一眼,“悄声!”

“嘘!”丹彤赶紧食指封唇,小小声儿道,“呵呵,谢慕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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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深,天地静,细雨柔柔…

一张画案,一盏烛灯,温暖的光拢着两个入神的人…

他提笔蘸墨,试图修她的“画”,仔细思量,这“惨不忍睹”到底该如何入笔;她捧着故事,深入其境,不知觉就凑在他身边,时而惊得挑眉,时而掩了嘴悄悄地笑…

漏尽更深,残雨滴答,墨漆般凝重的黑暗里却是黎明将至…

“慕大哥,我走了。”

“嗯,”慕峻延将画本包裹好,递过去,“路上当心。”

丹彤看了看,支吾道,“…我先不拿。”

“不想要了?”

“不是…我,我想还来这儿看…”

她的声音窘在喉中根本就不敢仔细发清楚,可慕峻延却听得真真切切,“还来这儿看?”

“…行不行?慕大哥?”

“路太远了,你还是…”

“不远!马跑得快,一会儿就到了。真的!慕大哥,行不行?”

也不知是为何,每次这丫头一急,他就莫名心软,总像欠了她什么,脑子里胡乱想了想,点了头,“…行。”

“谢慕大哥!”丹彤乐颠颠儿应下,转身要走。

“丹彤,”慕峻延拦了,“往后来,别再爬房檐儿了。”

“走门么?会不会惊动慕夫人?”

慕峻延没答话,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入她手中,轻声嘱咐,“走花园后门。”

丹彤低头,手心中暖暖的,是一把钥匙…

“慕大哥,我明儿来的时候…”

“明儿?!”慕峻延惊得挑眉,“你还让不让人歇了?”

“哦,哦,”丹彤尴尬地笑笑,“那,那明儿你歇,我后日再来!”说完,转身就跑。

“嗯?丹彤!”

大步追出去,却那一身黑衣带着那轻巧的人儿早不见了踪影,慕峻延冲着看不尽的黑暗无奈地摇摇头…

第五十二章 心之极致

秋日午后,天高云淡。

山峦依旧秀美,却不复夏日的葱茏,藏青的颜色失去了错落的韵致,只显深暗,映着湛蓝的天,将原本柔和的起伏雕饰出了峻峭深邃的形状。偶有飞鸟,平翅滑翔,天地间一道长长的弧线,淡淡的日头下,伴着清冷的嘶鸣…

山间夹道上,两骑人马极速奔驰。山中静谧,马蹄飞快,翻腾在尘土间一串声响竟是异样隆隆。福能儿甩着马鞭,奋力追随却依旧不及,端端与前面错出了两个马身。看着那人倾身疾奔,一副架势似要脱了马缰,只做离弦飞箭,福能儿不由暗自叫苦:糟了,爷这是真急了!

这一别近两个月,爷不知熬了多少夜,写了多少信,也不记得悄悄派他回去探问了多少次,可馨竹园那边就是一个字不多,传来传去都是最初那一句“勿念”…可爷岂是肯听话的人,固执得把那信越写越长。谁知他拗,那边更拗,送回去,非但没什么起色,反倒再没了回音,问多了,也顶多一句“嘱他安好。”福能儿自己虽常受荷叶儿那叽叽喳喳的气,却从未看过大奶奶什么脸子,可每次得了这话,竟觉得从里到外连牙缝儿都是冷风,不禁悄悄叹,大奶奶看着性子绵和,实则却这样的本事,隔着门也能让人觉出那拒人千里的冷淡,让他心生敬畏,再不敢多言。

那边不敢惹,回到这边来,抓耳挠腮、想疼脑仁儿也编不出能宽慰爷的话,只一次自己闭了眼瞎说大奶奶接了信高兴得什么似的,可话音儿没落爷就一脚踹了过来,疼得人半天缓不得气儿。这么熬着,爷每日练功便像疯了似的,知道他恨不得立刻跑去见,可贺府距离清平太远,便是爷这般速度,来回马不停蹄也得整整一宿,但凡说句话,就要耽搁了遂再急再恨,也不敢轻易往回去。

好在人无望,老天还算长眼。眼看大爷的忌日降到,府中准备诵经打醮,大祭一番。大奶奶早早就开始吃斋,每日除了灵前上香,还要腾出半日抄写佛经。爷听说后,一连几日那信都厚得像一本书似的,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话。正担心这再没回音,爷非急疯了不可,却听说两日前老太太打发大奶奶先往山上祭扫吃斋,待到忌日才往回返。这可好了,只一个时辰的路程,爷得了信儿二话没说就出了门…

唉,大奶奶啊,这会见了,你可千万别再为难爷了,好歹给个笑脸儿,就当是饶了小的们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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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坳处,依山傍水,是易家选就的风水宝地,长孙承轩就安眠于此。墓地距离农庄不远,半腰之处,另建了三进两院的放射以供祭扫、守灵。

一路疾驰而来,承泽绕开了农庄,直奔山腰处去。明知道那一日分离,她也是不舍,也知道依她 的性子,若是起了他意,绝不会只是不回音该是根本就不会再收下他的信,可他还是屏不住就胡思乱想。这又到了大哥的忌日,听说她吃斋念佛、潜心抄经,他更是心急,真怕她又像在合宜园那般,一时想愚,又当这是她的业、她的命,此生只该守着“他”…

来到外宅子外,门人自是认得自家二爷,赶紧相迎。承泽丢了缰绳过去,大步往里走。家丁们只道是来祭扫,一路往正房迎。承泽心虽不耐,却也不敢造次。来到正房,待上了茶,才听人回说大奶奶早几日到了,正在后院歇着。承泽声色如常道,那该先去拜望。这一来,才疾步往后院去,一边使了眼色给福能儿,支走了依旧紧跟着的家丁。

二门上当差的是两个常年守灵的老妈子,都是岁数大了又无依无靠,老太太不忍打发,给了个闲散差事留下养老的。一见承泽作揖感恩,手脚反应却到底不如府里人灵便,不待她们跪,承泽一摆手,示意二人不必。看二爷急着往里走,像是有事,两人倒还辩得眼色,只道万福,不敢大声言语。

未及门口,正见荷叶儿挑了帘子出来。一眼看见他,不说见礼,两眼睛瞪得像见了鬼似的。承泽心正纳闷儿,却见她逃一般往回转,承泽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拖到近前,低声喝道,“跑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于这二爷,荷叶儿从来都是讨厌多过害怕,怎奈自家小姐受了委屈也不知争气,与他是亲、是恨总也不肯说清楚,可不管怎么说,自己一旁看着,又常有福能儿那小子来搅合,知道这爷是上赶着往跟前儿凑的,遂这一声“主子”的威胁听着实在是寡淡。此刻被握了腕子动弹不得,又惦记着屋里摆的东西,左右无法只得边挣边大声回道,“小姐!二爷来了!!”

荷叶儿敢如此放肆承泽不意外,可这一声嚷嚷却让他即刻就明白,这不是回话,这是在给屋里报信儿!承泽赶紧丢开荷叶儿,掀了帘子就往里去。果然见静香匆匆往卧房去,那惊慌的样子像是要失了命一般!自出了宜合园,从未见她如此害怕,看得承泽心惊不已,也顾不得荷叶儿还在跟前儿,急步追过去,“静儿!你…”

此刻静香已是慌得六神无主,不理会他,腿脚轻飘飘只管往房里奔。进了卧房,一眼看见挂满屋子的东西,又听得他紧随身后,只觉得头晕目眩,魂魄出窍。转身,也不顾人已在跟前,如救命稻草般用力将两扇门合拢。

“啊!”承泽一挡,手被狠狠夹挤。

他的手指被夹得都变了颜色,明明看在眼中,可静香脑子混乱得一片白晃晃,只知心疼,手下却一点也不知放松。

承泽知道她失了神,忍着疼,耐着性子道,“静儿,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啊,你怕什么?啊?静儿,你说句话。”

“承,承泽…”

“静儿!”终是又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应他、她叫他,紧绷了的心稍稍放松了些,“静儿,你怎么抖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病了?啊?”

“不,不,不,不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门间还掩着他的手,眼前的窘境实在是无可收拾,再有什么借口都是徒劳,可即便是如此也比让他进来看到这一切强,遂静香依旧把这门,强作镇定道,“这么远来,你,你先在厅里歇,我,我就来,马上来。”

“我不累,静儿,你先开开门,让我看看你。”说着,承泽就要推门。

“承泽!”静香惊慌之下,不顾他的伤,用力掩紧,“承泽,我,我求你…”

承泽的心真是如在热油里煎熬,手上的痛真真算不得什么!“静儿!你,你到底藏什么?!这些日子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先是躲我的信,我只当你心里有,口里不敢说!如今,我人在你眼前,你这又是做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她一个字也挡不住,口拙得只知抓了之前的话来说,“不是说了让你在厅里等,为,为何不肯?”

“静儿开门!”

“承泽,你,你若再推,我,我今生再不见你!”

“你总说跟我说这些狠话!今儿我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承泽!”

她颤抖的话音带了哭腔,却丝毫没有挡住那猛然加重的力道,与他的心急相比,她的决绝实在是微不足道…

门开了,她退了一个趔趄,他赶紧扶住。一屋子纸墨清香,抬眼望,长长短短,挂满了画幅。原来,她不过是在晾晒、保养她的旧画。承泽心纳闷儿,这有什么好藏的?正要开口问,目光突然定住…

秋日的阳光,淡淡的金色,映在宣白的纸上,将那沉了时日、沉了墨色的画中人脱出了纸面。或白袍剑影,眉清目朗,或单手执卷,浅笑指点,一页页,一幅幅,都只…一张脸孔一个人…

这一幅是他笑,那一幅是他恼,他蹙眉,他凝神,一个神态,一个动作,落在笔下,都是一整幅的精描细绘,甚或,一张景致却分作两处描画,都只为…那眼神,稍稍不同…

靠近,墨色喷香,栩栩如,他辨不出,一纸相隔,他与“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如何倾心,如何心静,才得如此笔触,且细,细至极,且柔,柔至伤…言语难诉,心思尽藏…

承泽痴呆呆地走着,看着,刚才那一刹已是雷劈电闪,整个人都遁入了虚境,此刻身临其中,更觉幻惑…

恍惚中,竟似与那画中人合体…夜深幽静,小烛淡光,近近的仰着,能触到她低头散落的青丝,能嗅到那淡淡幽香的气息,任她的笔尖在身上游走,轻轻抚过他的眉,他的鼻,似那无月的夜,细嫩轻颤的手指,落在唇边,柔柔勾画,连那微微一蹙的小纹,都软腻得让人心尖发颤…极致,极致…这是他,那也是他,小小的卧房,每一个角落都是他,一个只藏了他的天地…

且走且驻…再看那画中人,两指拈棋,双肩微耸,紧缩着眉,紧抿着唇,一脸的尴尬不服气,却又是一额头细小急躁的汗。这是合宜园那狼狈尽输的情景,想起曾经的朝夕相伴,心是缠绵,暖意融融,低头看,庚戊年二月初十,人一顿,二月…难道那时,他便已然如此存在她心里了么…

环视周遭,轻声细数,一幅,两幅,三幅…足足三十幅…三十幅,这不过半年之久,这般细致的描绘,他可是…天天都在伏案…为他伏案…

原来…小烛下,孤枕上,她与他一样,一直在念,一直在想,无时无刻…只不过,相与她的细腻柔心,他的莽撞懵懂显得那么浅陋…

心念苍天,今生今世,夫复何求…

猛然惊醒,看的什么画,那作画的人呢??承泽转身,见那可人儿低着头靠在门边,一抹娇柔,徐软无力,大步向她去…

所有心事就这样无遮无拦地展露在他面前,静香羞愧地恨不得立刻死去!曾经恨指他动了妄念,又说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斥他,打他,还大动干戈跑回了娘家,可那作画之期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其实自己才是那妄念之人,这份心思来得更早,更浓,更不堪…

叔嫂大忌,这一屋子明晃晃的证物,都指向了自己,一个寡居之人…何来矜持,何说妇道,羞耻心死,这一回,他不知要如何轻视于她…

狠狠咬着唇,只道今生苦死、闷死,也不见他,再也不见他!再也不见…

“静儿…抬头,让我看看你。”

刚才那一番经过,承泽直觉翻江倒海、天地再不同。此刻面对她,心里早就不耐,只想紧紧抱进怀里,将自己那不敢落在纸上的满腹心事都说给她。可是,看她靠着门,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他不敢碰她,生怕把握不好力道吓着她,只好轻声细语,求她抬头。

听在耳中,静香的头越低,心里所念都是求老天不活,再也不想活了…

承泽弯腰,碰上他的目光,她吓得赶紧闭眼,这一来,那努力屏在眼中的泪扑簌簌地掉了出来。

“静儿,怎么哭了?”

她不应,双肩越抖。

“静儿,静儿…”他的心又是疼,又是不耐,伸手去拉她,却不想被一把甩开,那力道,大得吓人。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

承泽这一回心里可是有底,不管她嘴上不依,双手握了她的肩,将人揽进怀里,她自是拼命挣,可这柔软的小力气,他只是一手把在她的腰间,不需多用力,她就动弹不得。另一手臂轻轻拢着她贴近怀里,确认她不觉得闷,这才低头在她耳边道,“从今后,你想说什么狠话都由你,可你却再不能推开我了。”

静香一愣,看看,他就逞脾气了,这就轻贱她了,泪越涌,呜呜咽咽…

“这是怎么了?”承泽想看她,她更埋了头,承泽没办法,只好捏起他的下巴,看那白皙的小脸上泪水涟涟,不觉梨花带雨,只觉肝肠寸断,承泽惊讶,“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嗯?”

静香挣扎不得,在他近近的目光里,只觉得自己要羞死了,赶紧闭了眼睛,“你,你别看我,别看我…”

看她慌得如此掩耳盗铃,承泽在心里悄悄笑了,哦,原来是不当心漏了这儿女心思,害臊了…

放开她,任她又埋了头,承泽抱着晃晃,柔声哄到,“静儿不哭,静儿不哭,老天他其实不是要你难堪,是因为实在可怜我。”

她依旧是哭,不停地哭,可是虽不答话,承泽明显觉出那泪声小了些,遂略略收紧些手臂,继续说道,“老天可怜我,可怜我苦思不得见,变费尽心思想要生病,可这身子怎么作践都不够,不得已找丹彤要了那千年苦参。好容易自作孽害了那一场病,谁知,只一眼,你又转身,我恨哪,恨得我心肝肺都疼…”

怀中人微微小小一颤,泪悄悄缓了些,老老实实待着不动,听着…

“老天还可怜我,人愚,人笨,猜不透你的心,辨不得你的颜色,语无伦次,难近心肠,让你赏了我一巴掌还不知悔改,又跳崖惹伤,就想换你一句,今生不离…”

“啊??”再顾不得什么羞臊,什么廉耻,静香急急抬头,“你,你…”

承泽轻轻点住她的唇,,“你说,你,我,究竟谁的心,更急,跟切?”

泪还是流,止不住地流,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他…

“你早一步,是因为你比我聪明,我想不明白,其实我的心在偷闯合宜园那一天就再也不由我了…”

“承泽…”心被他说化了,可女孩儿的脸皮薄,还是想得一句他的保证,“你,你往后不许笑我…”

“都做了蠢事,怎么能不笑呢?”

“嗯?”

“呵呵,若说笑,你先小我愚,我再笑你痴,如何?”

“啊?你…”这个时候还说笑,静香撅嘴。

“好了,我年长,我让着你,你先笑,从哪儿笑起,嗯?”

静香脸上挂着泪,却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

承泽屏着,一本正经道,“好,就算你笑过我啊,该我了。”

静香知道他是逗她,心也乐,随了他道,“好,让你笑。”

“哎,”承泽做出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怎么能笑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呢?不是大丈夫所为。”

“那…那你要怎样?”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轻轻咬了她的耳朵,甜腻腻道,“我啊,我就想尝尝2这泪是什么味道?”

“嗯?”静香羞得满面通红,赶紧抬手抹,却被他握住…

慢慢地,慢慢地,唇触到她如玉般光滑的脸颊,她一颤,他抱紧,啄了她的泪,一颗,又一颗…“凉凉的,苦苦的,却怎么,我要醉了呢…”

她羞得人发烫,再屏不住,扭开头,埋进他怀里…这一回,才真正体会他的怀抱,那宽厚的胸膛,那怦怦有力的心跳,包裹着她的人,牵扯着她的心,就这么贪恋他的味道、他的温暖,“不知羞耻”得心甘情愿,与曾经的“禁锢”再不同…

怎么忍得不看她?又轻轻挑起她的脸庞,抵了她的额头,鼻尖触了鼻尖,气息暖,柔柔道,“静儿,从前的,都扯平了,告诉我,为何不给我回信?可是烦我?”

“若是烦你…我,我还收下做什么?”

“那么说,你果然只是害羞不好回,实则却是字字都念了的?”

“…嗯。”

“那好,写得多,我不靠你别的了,就上一封,你随意念一句给我。”

“啊?我…”

“念啊。若是念不出,就是心意不诚。”谁说那些画没用,承泽自知道了她也一样疼他,便是不自觉就会起那耍赖撒娇的心。

欠人理短,静香无法,轻轻咬了咬唇,念道,“…不的常见,如隔千里…食无味,夜难寝,数尽残阳,望断寒月,不解疼爱之心…之万一,却怎奈…情决绝,音信渺渺…”

“还有呢?”

“今生吾痴心交许,受尽相思苦…卿不解情痴,但望体恤,但望怜顾,一份心事,白首相依…”

“静儿…”再忍不住,将她抱紧,贴了她的脸颊,“这些话,你可依?你可当真依我?”

“…嗯,”她的心也热,如此亲近,再不讲什么矜持,“每次写信,我都读,一遍又一遍…下一封总是会比之前的字更多,话也更,更…所以,我,我就…就不会信…”

“啊?”承泽惊呼,“合着,合着你是成心的啊?!”

“不,不,我想回,可我怕…怕写不出那样的字句,你看了,就,就也不肯写了…承泽…”

“啊?你,你怎么这么坏啊?!”承泽立刻挑了眉,大惊小怪,“这还了得!我若依你,岂不助了你的气势!”

“求你了…”以为他真生气,静香急红了脸颊,“承泽,我…”

他如何经得住她这般求诉,那心早软成一汪春水,抱了她,用力抱了她,承诺道,“喜欢看,往后我天天写给你看,一直写到你我相守,朝夕相伴…到那时,我就不写了,枕上,耳边,我日夜说给你听。”

“承泽…”

低头,四目相对,那眸底深处,燃着深夜轻呼不断、彼此的名字…

拥着怀中的柔软,神思俱无,天地不见…吻,落在她的腮边,一点点啄着,啄着,轻轻覆了她的双唇,柔柔地摩挲,知道她痒,他也痒,骨头里都痒,觉得自己一身酥软,就要瘫在她肩头…

慢慢张开,含了她的唇,舌尖轻轻揉着那小小的、玫瑰花瓣一样的娇嫩,舔舐着,吸允着,只觉周身轻,魂飞极乐…

怕她伤,不敢深入,周身都是她的清香,她的柔软,小腹突然难耐地滚烫,吓得他猛一怔,不敢再继续,赶紧离开,埋了头,深深埋了头…

在她温暖的颈窝,醉着她的味道,痴痴喃喃,“静儿…静儿…”

“…嗯,”

“我,我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等不了了…”

第五十三章 一往情深

长孙承轩的忌日过后,易府在老太太的明示下算是正式出了孝。承泽和承桓兄弟先行脱了素服,府里家下人等又略耽搁了一日便都跟着换了,虽也不过是一样色的仆人旧衣裳,可毕竟过回了常人日子,遂人们面上虽不敢太显,实则心里都是欢喜。

只这其中倒有一人不同,不知是痴还是傻,红玉又在灵前哭没了气儿,死心要守大爷一辈子。老太太听着也是动容,可想着她人毕竟在延寿斋当差,出来进去一身孝,没名没分的,于老人总是犯忌。遂与承泽商议,说承轩与静香二人无所出,不如就认了红玉做孝女,一来有人孝敬,二来也全了她的心事。这一番说得承泽心里一阵恶心,一口回绝,说红玉早晚得安置,兄嫂那边没有孝子,还有他们兄弟在,何需外人?老太太听了也无话,终究没应下。

提起嫂嫂,又见灵前那抹单薄的身影…这一回,承泽的心再不似当初那般哀叹怜惜,那一身雪白的孝和头上那朵小白珠簪,曾经是极欣赏的雅淡,极痴迷的美,此时却只觉扎眼、只觉心疼。这衣裳,人们都换得,唯她是换不得的,出关那天,老太太亲自命人给她做了衣裳,据荷叶儿说,便是几辈子都撇不干净的东西。何时,能给她命里添些颜色…

每日牵挂着,总想去偷偷看她 ,可无论怎样,毕竟是兄长的祭,不好太过。忌日过后,便打算再多在府里住几日,不料被老太太派了远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