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的车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刑警们踅摸了半天,才发现是刘思缈刚才听取汇报时,因为要勾绘出隧道风亭的剖面图,随手把自己的iPhone X手机放在黑板装粉笔的凹槽里了。

楚天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名称,赶紧给刘思缈拿了过去:“刘处,蕾主任打来的。”

刘思缈接通手机。里面传来蕾蓉有些沙哑的声音:“思缈,实在抱歉,因为市局组织学习文件,我没有去现场。小唐把四具尸体运回来后,给我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我抓紧做了一下尸检,时间紧,尸体被损毁得又过于严重,所以只得到了一部分结果,我简要给你说一下——”

“我们正在召开案情分析会。”刘思缈低声说,“参与办案的刑警们现在都集中在临时指挥部,尸检结果能否向大家公开?”

“没问题。”蕾蓉说。

刘思缈打开了手机的免提功能。

“实验室尸检证明:唐小糖的现场尸检结果正确无误,此外,我着重检验了四具尸体系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以及确切死因,具体情况如下。”蕾蓉清了清嗓子说,“四位死者的黏膜组织均无充血、水肿和坏死,呼吸道内没有发现烟灰、炭末儿与黏液混合后的黑色线条,提取心脏内血液没有发现过量的碳氧血红蛋白,这些都充分说明:四位死者均是死后遭到焚尸。”

她停了一停,继续说:“唐小糖的现场尸检认为,编号D的那个三四岁小女孩的尸体,死因是他杀,系用绳索勒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我赞同这一结论。编号A和编号B的两具尸体,心脏、肺浆膜下存在多处散在出血斑点;血液浓缩,呈暗红色,不凝固;内脏器官呈瘀血改变,这些征象也都说明他们是因机械性窒息死亡,但由于颈部皮肉炭化非常严重,不能发现索沟及扼痕等暴力损伤,无法查验是否存在八字不交等情况,因此无法确认是自杀还是他杀。”

刘思缈知道,蕾蓉刻意错过的编号C的成年男性尸体上,可能有些不一般的发现。

“编号C的成年男性尸体,颈部皮肉同样呈现严重炭化,但剖验颈部时发现舌骨体及左侧大角断裂及出血,甲状软骨上角骨折,颈总动脉内膜呈现横形断裂,咽后壁黏膜有出血斑点,会厌软骨有出血点,这些变化都说明死者生前颈部曾经遭受扼、勒等暴力压迫或牵引,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楚天瑛猛地想起了隧道风亭的侧面那一大块被熏黑了的痕迹……还有刘思缈的判断——

“凶手采用背靠隧道风亭的坐姿,用胳膊勒住受害人的咽喉,受害人必然要挣扎,所以凶手的后背就会在水泥壁面上留下剐蹭痕迹。”

他不禁对刘思缈投以钦佩的目光。

蕾蓉继续在电话里说:“至于死亡时间,只能通过尸体的胃内容物来推断。那三个孩子的尸体,胃已完全排空,食物残渣明显进入大肠,且已经被部分消化吸收,证明他们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所以死亡时间我估计是在昨天的凌晨,而编号C的成年男性尸体,胃内容物呈乳糜状,相当量进入十二指肠和空肠一部分,这证明他昨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两三个小时才遇害,死亡时间在晚上十点左右。”

四具尸体同坠一井,死亡时间却有如此大的差距,这让刘思缈有点儿没想到:“你的尸检对死者的身份认证有无帮助?”

“还是那句话,尸体焚毁过于严重,所以只能通过DNA信息的采集寻找尸主,一来需要时间,二来也要尸主生前在DNA数据库里留下过样本才好。那么小的孩子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犯罪前科,至于那个成年男性,只能说碰碰运气了……”蕾蓉似乎在电话的另一端感受到了刘思缈的失望,赶忙补充道,“不过,我在验尸过程中发现了某个疑点,也许能给你们寻找尸体的来源提供一些参考。”

“什么?”刘思缈急忙问。

“营养。”蕾蓉言简意赅,“三个孩子都存在严重的营养缺乏问题。”

刘思缈眼睛一亮:“你说的这个,我在唐小糖现场验尸的时候就发现了,三个孩子的身高和年龄都有点儿对不上。按照我国的儿童身高标准,十二岁左右的男孩标准身高应该在一百五十一厘米,一百三十七厘米就算矮小了,可编号A的尸体只有一百三十厘米;九岁左右的女孩标准身高在一百三十四厘米,可编号B的尸体只有一百一十厘米;就算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标准身高也应该是一百零三到一百一十厘米,可她只有九十厘米——他们的发育都太不健康了!”

“是啊,这年头,要说营养过剩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可营养缺乏的孩子就太少见了——何况是集体出现。”蕾蓉说,“所以思缈,我建议你调查一下本市的孤儿院、残障儿童救济中心等慈善机构。”

刘思缈“嗯”了一声,突然感到一股异样。

异样的感觉来自开着免提的手机。

电话的那一头出现了不该有的沉默,仿佛印刷的文字间突然出现了空白,却又没有任何标点。

如果没说完,应该继续说下去,如果说完了,就可以打个招呼挂上电话了,但是蕾蓉都没有,她只是沉默着,失声一般。

印厂车间里的刑警们忙了一整夜,都因为困倦和疲惫而泄泄塌塌的,你弯着腰,我插着兜,他佝着背,这时都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先是面面相觑,又因为在彼此的脸上找不到答案,不约而同地昂起了脖子,将目光对准了刘思缈手中的手机。

“姐姐,你怎么了?”刘思缈把脸凑近了手机问。

“思缈,我在尸检中发现了一个情况,一定要告诉你。”蕾蓉缓慢地说,声音艰涩而低沉,“那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的尸体,因为烧伤不算太严重,所以我检查得比较仔细……她的处女膜有陈旧性破裂,也就是说,她生前曾经遭遇过性侵,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次。”

仿佛耳边响了一个霹雳!刑警们震惊得瞪圆了眼睛!

刘思缈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电灯泡,千万把利剑一样的光芒射在她的脸上。

她低下头,对着手机说:“我知道了。”

“好的。”蕾蓉停顿了一下说,“抓住那个狗杂种!”

一向温文尔雅的蕾蓉居然飙了脏话,在场所有刑警的斗志顿时燃爆!他们抖擞精神,将数秒前的疲态一扫而光,摩拳擦掌,好像一群饿红了眼的狼,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用尖利的牙齿把它撕个粉身碎骨!

刘思缈看了一下手表,目光凛凛地扫视了一遍众人:“刑事案件的黄金侦破期是案发后二十四个小时以内,现在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所以大家要抓紧时间,务必在今晚十点前——抓住那个狗杂种!”

注释:

[1]通过各个路口监控器拍摄的图像描绘出的受监控车辆运行路径。

第二章

1

刘思缈拧开自来水管子,哗啦啦的水流了出来,她伸出手想掬一捧,却被冰得一个激灵,寒气从指尖灌输到全身。她等了等,再一次伸出手,水还是那么彻骨的冰寒,但肌肤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而这种冰寒感正是她所需要的。当水在她双手掬起的窝窝里盈满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掌心在水下焕发出一种凄清的白色,像要融化一般。她低下头,把水狠狠地扑在脸上,几个来回之后,熬了一夜的疲惫神经被刺痛得清醒了几分。她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慢慢地将脸上的水蘸干,然后,从墙上挂着的一面布了裂纹的圆镜子里,看到一副瘦削、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尽管眼睛布满血丝、眉梢有些低垂、嘴唇略显青紫,但年过三十的她,眼角一丝鱼尾纹都没有,跟那些一天到晚抹着美肌霜打着美白针吃着保养品的同龄女性相比,这张一向高傲的脸蛋用一种纯天然的方式拒绝着时光的任何磨研……

自从林香茗失去消息之后,她的内心没有一天不是痛苦的,那种痛苦就像心脏移植患者出现排异反应一样生不如死,只能用拼命工作来麻醉和忘却,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像很多战友一样突然猝死或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可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亚健康状态越来越多地出现,感冒、眩晕、胃病乃至心律失常竞相折磨着她,但根底的生命力依然像牛筋一样坚韧。她不得不继续日复一日地与各种违法犯罪做西西弗斯式的斗争。所幸近两年本市的社会治安越来越好,这让她欣慰不已,但也正是因此,发生在扫鼠岭的这起案件,让她感到格外的突兀与不安。

刘思缈一边想着,一边把湿漉漉的面巾纸扔进了水池边的塑料筐,踮着脚走出了印刷厂逼仄而肮脏的洗手间。

已经是上午八点钟了,一些媒体已经播发了扫鼠岭案件的简讯。她心里有数,一墙之隔的马路对面,大批的新闻记者恐怕正在涌向那个苗圃。她先到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印刷车间了解了一下有没有新的情况,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走出了印刷厂的大门。

这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早晨,天空被深秋的冷空气冻得发青,银麓山路本来就人迹罕至,此时此刻更是连狗都绕着走,地面上唯一在动的只有临街的平房房檐上一蓬蓬衰草的影子。难得有一辆黑色轩逸开了过来,停在了路边,从车里钻出一个人,那辆轩逸兴许是滴滴快车,司机眼毒,看出附近几个穿便衣的人都是公安,以为他们是在查黑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刘思缈看从轩逸上下来的人眼熟,就叫了一声:“张伟!”

《法制时报》记者张伟大概是从被窝里被拽出来的,蓬头垢面不说,一双小眼睛还迷迷糊糊地半睁半闭,听到有人叫他,居然原地绕了一圈才看到招呼他的人,忙不迭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刘处,早晨好!”

“就你一个人?”刘思缈问。

“啊?”张伟还没反应过来,“就我一个人啊。”

“你们报社的跑口记者不是郭小芬吗?她怎么没来?”

“您还不知道?她辞职了。”

刘思缈大吃一惊!郭小芬是《法制时报》的首席记者,专门跟大案要案的,虽然在采访中没少跟自己怄气,但多年来经常合作,早已成了朋友:“她什么时候辞职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前一阵子的事儿。”张伟说,“她来本市漂了这么多年,一没买房,二没嫁人,搞得居无定所的,半年多换了好几次住处,据说还大半夜的流落街头,在公园长椅上忍过一宿,总之心情本来就不好,稿子又接连被毙了好几篇。她跟总编大吵了一架,就辞职了。”

刘思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伟趁她发愣的当儿,赶紧跑到马路对面那条东西向的小巷子里去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刘思缈跟在他后面,慢慢地走过马路,也进了那条小巷,远远地看着一大群记者像没头苍蝇一样聚拢在苗圃的门口,举着手机往里面拍摄,虽然铁栅栏门没有关上,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往里面迈进半步。等杜建平从苗圃里出来,他们乖乖地让开一个半圆,听杜建平盐不咸醋不酸地介绍了两句情况,然后便如蒙大赦般一哄而散。

想想郭小芬当年死缠烂打式的采访,刘思缈一时惘然。

回到印刷厂,她在院子里沉思了片刻,拿出手机,找到郭小芬的号码,正要摁下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的来电人姓名是“李三多”。

刘思缈的神情顿时一凛。

李三多原本是市政法委副书记,去年退休的。近几年的反腐风暴特别注重对退休干部的审查,凡是在职期间有过贪污腐败等违法行为的,绝不允许再像过去那样“退休即上岸”,而是追查到底,这样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李三多的岗位是贪腐重灾区,审查也就格外严谨和认真,查来查去,发现这老小子当了十年的领导干部,竟比白开水还要清廉!很快一道红头文件发了下来,任命李三多为市综治委顾问,协同市公安局督办大案要案的刑侦工作,继续为党和人民发挥余热。按照编制,综治委是隶属于政法委的职能部门,所以老小子一面嘀咕着“返聘了还他妈的降半级”,一面拍拍屁股走马上任去了。

现在他亲自打来电话,用脚趾都能想到来者不善。果不其然,刘思缈接通电话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案子啥时候能破?给我个准信儿!”

跟李三多这种人打交道,不能怕、不能怂,不然他真往你嘴上套嚼子,所以刘思缈硬怼了一句:“奇怪,我是专案组组长?”

李三多一愣,虽然打了多年交道,知道刘思缈不好惹,却没想到她不好惹到这个地步,不怼则已,一怼就正怼在梗节上——负责侦破扫鼠岭案件的第一责任人是杜建平,就算立军令状限期破案,签字的也不是刘思缈。李三多不禁笑了:“好吧,刘处,老夫真心请教,你从刑技层面估计一下案件的侦破时间,行不行?”

“这我估计不出来!”刘思缈软硬不吃,“这个案件非常复杂,犯罪现场显示,罪犯凶狠残忍,而且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物证,目前我的侦办方向还是利用天眼系统查找嫌疑车辆,对嫌疑人相貌进行识别与分析,估计最终案件的突破口也是在这里……以目前警方投入的空前巨大的刑侦力量,那个罪犯绝无逃脱法网的可能,但您要我说他落网的具体时间,我说不出来。”

“思缈!”李三多的口吻突然沉重起来,“涉及儿童的案子,最容易引起公众的关注,我们一定要抱着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尽早破案、尽快破案!”

听到“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这句话,刘思缈就像所有对自己的职业抱有神圣感和崇高感的警察一样,变得认真和庄重:“李书记(她叫的还是李三多的旧职),刑事案件的侦破,以案发后二十四个小时为黄金期,我保证在今天十点前把犯罪嫌疑人铐在刑侦处的暖气管子上!”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好啦,你忙吧!”李三多挂断了电话。

刘思缈望着手机屏幕返回的上一页面,那是郭小芬的联系电话,不禁苦笑了一下,把手机收回了衣兜,心中暗想——

刚刚在电话里对李三多的承诺,我真的能做到吗?

2

令警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案件的破获比他们预想得要容易得多,而且正如刘思缈所料,是利用天眼系统查找嫌疑车辆并对嫌疑人相貌进行识别与分析,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更准确地说,是根据刘思缈的布置,警方在两条线路上展开了追踪,并最终殊途同归。

今天早晨的案情分析会结束之后,刘思缈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认为制造这起案件的凶手处处都表现出极强的反侦查能力,而这种能力绝不是仅仅通过多次作案就能获得的。贼行讲话“得手一年,不如失手半天”,说的就是失手被擒对一个罪犯“成长”的重要性,只有面对警方的审讯乃至坐牢,才能真正学习到怎样逃避警方的缉捕,就像虎口余生的兔子更善于躲避天敌——换言之,扫鼠岭案件的作案者,应该是一个被捕过并在警方留有案底的人。想到这一点并不难,难得的是刘思缈立刻将之与林凤冲的工作联系了起来:电子信息收集组通过架设在青石口东里红绿灯上的监控装置,确认了从昨晚六点到十点半之间,一共有二百一十七辆车曾经从银麓北街由北向南开过青石口东里红绿灯,其中一百九十四辆车的去向和所属有待核实,这本来是一个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但刘思缈认为,尽管本市广泛采用的中兴智能监控系统拍到的视频清晰度不够高,但对每个司机的面部大致轮廓是能勾勒清楚的,如果将这一百九十四辆车的司机照片输入公安部数据库,与数据库中存储的罪犯照片进行比对,虽然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得出结果,但肯定要比根据车牌号逐个找司机了解昨晚动向要高效得多,因此她立刻布置林凤冲去做这件事。

还有一条线,也是刘思缈发现的。那还是她跟在张伟后面来到苗圃门口,看媒体记者们采访杜建平时,随便往苗圃里面瞟了一眼,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具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也搞不清楚,直到跟李三多通完电话,她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又跑到苗圃门口,恰好楚天瑛正在那里,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刘思缈一指苗圃说:“从门口这里,是看不到隧道风亭的。”

楚天瑛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确实,位于苗圃西南角的隧道风亭,于苗圃门口而言是一个视觉上的死角……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

但刘思缈下面一句话,却让他神情一悚:“你马上去查一下昨晚打一一〇报警者的身份!”

从消防队发现隧道风亭下面的尸体到现在,警方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这些工作主要是围绕犯罪现场勘查、入户走访和电子信息的采集而进行的,也正是由于神经紧绷和忙碌不停,警方忽视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底那个打一一〇报警的人是谁?即便是有些心细的人想到了,也会潜意识中认为那也许是一个夜晚路过小巷,从苗圃门口看到隧道风亭着火了的过路客。但刘思缈的发现彻底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当然,也有另外两种可能,一种是某个人进苗圃“方便”时发现了火情,但昨晚月黑风高,偏僻小巷已经足以背人,实在想不出非要进这个阴气森森的苗圃里“方便”的必要;另外一种是住在岭上的人居高临下发现了火情,继而报警,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不大,因为扫鼠岭位于苗圃的西南方向,而那个隧道风亭的开口是朝东的。当然,不排除有些热心居民发现隧道风亭口浓烟滚滚,就下到苗圃来查看究竟,继而报警。可是警方在随即展开的入户走访中并没有发现这位活雷锋。

楚天瑛赶紧联系一一〇报警台,很快找到了刚刚下夜班的那位接线员,接线员极其认真负责,立刻回到接警中心,找到那个报警者的报警录音和电话号码,发给楚天瑛。

听完言简意赅的报警录音,楚天瑛清醒地意识到接线员理解错了,报警者绝不是错把一一〇当成了一一九的误拨——他很清楚这是一起何种性质、需要哪个部门处理的事件。

楚天瑛认为,既然这位报警者极有可能与案件存在着密切的关联——甚至他就是凶手本人也未可知,那么,他报警所用的手机号码八成是个查不出来源的太空号,谁知一查之下,竟是个实名登记的号码。机主名叫邢启圣,男,今年五十五岁,家住A省,目前在本市“童佑护育院”任院长,资料显示:这是一家名为“爱心慈善基金会”管理的残障儿童救济机构。

当楚天瑛把这个信息报告给刘思缈的时候,刘思缈立刻想到了蕾蓉的那个判断——

“我建议你调查一下本市的孤儿院、残障儿救济中心等慈善机构……”

案件上线了!

刘思缈的内心十分激动,直接向杜建平做了汇报。听到“爱心慈善基金会”这七个字,杜建平的眉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怆痛。刘思缈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某些本不应该忽略的事情,她的心里有些抱歉,脸上却十分平静,毕竟工作就是工作。杜建平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番准备之后,刘思缈用安装了追踪系统的手机拨打了邢启圣的电话号码,不出所料,他的手机已经关机。

杜建平把老部下柴永进找来说:“你带上几个得力的人,马上去那个‘童佑护育院’一趟,搞清楚邢启圣现在人在哪里,我估计他已经逃之夭夭,那就拿到他的体貌特征等详细资料,对他在本市的临时住址彻底搜查。另外,你把护育院的工作人员全都召集到一起,昨天晚上人在哪里、做了什么,每个人都要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拉屎都要说出分成几段来!”

柴永进刚刚转身要走,刘思缈补了一句:“带上一个已经当妈的女警,把护育院里的孩子们保护起来!”

三十分钟后,柴永进打来电话汇报说,他已经带人查封了童佑护育院,按照人力部门提供的员工通讯录逐一核实,除了邢启圣和一个副院长之外,连门卫一共八位工作人员全都在岗,护育院里现有残障儿童十二名,大多是来自A省的患有先心病、脑瘫等疾病的孩子,已经得到警方的保护。

“邢启圣现在人在哪里?”杜建平最关心的是这个。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柴永进说,“不过,据保洁阿姨反映,说昨晚十点多还听见院长办公室里有动静,门卫也说院长是十点半离开护育院的。”

如果邢启圣十点半才离开,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十点半跑到扫鼠岭报警去。当然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同伙放火之后打电话给他,让他报警——虽然搞不清这么弯弯绕的意义何在。警方从电信部门调出了邢启圣手机的通话记录,发现他的手机在昨晚十点半左右并没有接到任何打进来的电话,打出的电话倒是有两个,一个是一一〇,还有一个竟是打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去,而且还接通了!但护育院的门卫和保洁阿姨都信誓旦旦地说,昨天晚上护育院并没有来访的客人,十点以后除了院长本人之外,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他的办公室。那么邢启圣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手机打给自己的办公室?接电话的那个人又是谁?

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有诸多的不可解之谜,另外一种可能性陡然变大,那就是邢启圣把手机借给了凶手,凶手放火之后用他的手机报警,然后再用手机将在办公室等信儿的他叫出来,一起逃亡。

杜建平正在皱着眉头思忖,身边的刘思缈对着开了免提的手机问:“老柴,你有没有查一查护育院最近几天有无失踪的孩子?”